第31節(jié)
大多數(shù)人都在午休。只是少數(shù)幾個還在看書。 沈令音今日請了學(xué)假。城里有名詩大會,其中不少有名詩人都來了,她被邀去參加了。 除了沈令音的案桌是空的,還有一個人的案桌也是空的。徐冉撐在臺案邊站起來,最后面的座位上沒有李信的身影。 這小子,難道逃學(xué)去追隨沈令音了?。 徐冉慢悠悠從臺案底下取出監(jiān)察本,默默地在李信的名字后面畫了把叉,并寫明缺堂。 睡到一半,迷迷糊糊的,脖子額頭涔出細(xì)汗來,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睜開眼一看,是隔壁堂的班使。 “你們堂的李信在廣場上打架,呂夫子不在,齊夫子讓我來喊你,你快過去看一下。”她聲音輕輕的,聽完了徐冉還以為在夢里,恍了數(shù)秒才反應(yīng)過來。 什么,李信又去打架了! 臨走前大家還在睡,徐冉找了韓通,推醒他,委托他代為看管片刻。韓通嘴上不情不愿地,雙腿卻十分老實(shí)地已經(jīng)走到臺案前。 徐冉來到廣場上,遠(yuǎn)遠(yuǎn)望見前面有人在廝打。 總堂監(jiān)察教員,傳說中的教導(dǎo)主任齊夫子卷袖上去攔架,剛邁開步子便被人擠開了。只好搖頭嘆氣地在旁邊觀架,一邊觀架一邊勸:“莫打了,停下!停下!” 走到跟前了,這才知道,原來李信想要逃學(xué)出堂去看沈令音,正堂大門走不了,想著翻墻出去。恰好墻邊已經(jīng)站了幾個人,也是沈令音的死忠粉。 墻高,需要墊腳石,幾個人不爭不撓的,就為了誰先翻出去的次序而打起來了。其中李信打的最兇,他雖然胖,但是力氣大,咻咻地就解決了三個?,F(xiàn)如今正在和最后一名選手進(jìn)行生死搏斗。 見了李信這般打架的氣勢,徐冉想到之前他追著要打她時候的場景??磥硭€是留了幾分情面哈。徐冉立馬想到去找趙燕搬救兵,還沒拔開腿呢,齊夫子拉住她。這才剛來怎么就要走了,好歹也勸兩句啊。 徐冉張嘴喊了句:“李信?!?/br> 聲音湮沒在沉沉的熱燥空氣中。 打架的人卻倏地停了下來,朝那頭望。李信一見是徐冉,架不打了,停下手來,怔怔地看著她。 他這一看,激得徐冉雞皮疙瘩掉一地。 不是吧,李信什么時候這么聽話了?前兩天還跟她抬杠來著。 李信停了手,架就打不下去了。齊夫子指著前面站著的一個人和地上哎呦呦躺著的三個人,“你,你,你,還有你,通通停學(xué)七天!”正好那幾個人的夫子來領(lǐng)人,齊夫子交待,一定要立刻馬上當(dāng)面和這幾位學(xué)子的父母說清楚情況,請各自父母悉心教導(dǎo)。 至于李信,齊夫子氣極了,等不到呂夫子明天歸堂,指著徐冉吩咐:“你是班使,教員不在便由你領(lǐng)著這個頑劣學(xué)子回府,定要將今日情況說清楚,請他父母好好管教。” 李信插嘴道:“我爹國舅爺?!?/br> 齊夫子啪地一記戒尺甩過去,正好打在李信的屁股上?!罢l不知道你爹國舅爺,快點(diǎn)滾回去!” 離下午的算術(shù)課開始,還有一個鐘頭。徐冉實(shí)在是不想領(lǐng)李信回李府,這不成心耽誤她功課嗎? 但由于班使責(zé)任在身,萬般無奈下,徐冉帶著李信出了學(xué)堂大門。路上李信畏畏縮縮的,跟平日囂張跋扈的樣子截然不同,徐冉瞧著他那模樣,下巴磕破了皮,還流著血呢,忽視掉顏值,倒還蠻可憐的。 自作自受。徐冉嘆一聲,拿出巾帕丟過去?!安敛涟??!?/br> 李信接了巾帕,將頭壓得低低的。 ……他是被人下降頭了嗎!眼前這個小媳婦姿態(tài)的胖子是誰,真的是李信嗎! 徐冉有些不適應(yīng),僵著笑了幾聲,問:“你家在哪???” 李信指了指某個方向,“御街北邊,不遠(yuǎn)。” 各府接人的轎子下午放學(xué)時才來,他們只能走著去。路上李信問:“要不要雇輛驢車?” 如此貼心,簡直不能更嚇人。徐冉自動往旁挪了挪,盡可能離他遠(yuǎn)一點(diǎn)。誰知道李信打什么主意,萬一趁她不備敲暈她暴打一頓呢?小霸王李信的名號,可不是白來的。他要是這么聽話這么通情達(dá)理,哪里會惹得全堂夫子看到他就頭疼。事實(shí)上,她看到他也頭疼。 當(dāng)班長的,碰到這種不守紀(jì)律又喜歡當(dāng)眾耍潑的同學(xué),真是躲都躲不及啊。想到等會還要上李府和李信爹娘交待齊夫子的話,她就更郁悶了。 從來沒有當(dāng)面向家長告狀的經(jīng)驗(yàn),第一回干這事,而且一上來就是國舅爺這樣重量級的,想想就緊張。 李信也緊張。 他急得都快要尿褲子了。 早知道今天打架會將徐冉這尊大佛召來,他是死也不會動手的。當(dāng)然,換做以前,他定是不會怕徐冉的。 但現(xiàn)在不同了,他知道了一個秘密。一個了不得的秘密。 徐冉竟然是未來太子妃。 事情得從三天前說起。 那日他回府,正好去李蒙屋里拿他剛買的泉州蟋蟀玩。本來是拿蟋蟀玩的,桌上擺了個紙袋,紙袋里面是東邊街上賣的銀絲糖。他正好餓了,一口就吃掉了。 這一吃,就吃出問題了。那銀絲糖是表姐夏葉買的,李蒙人小鬼大,他喜歡這個表姐。表姐給買了銀絲糖,這糖自然不同尋常。吃之前,李蒙特意去換衣裳洗臉洗手,收拾得干干凈凈準(zhǔn)備吃糖時,發(fā)現(xiàn)心愛之物竟然被李信給吃了。 李蒙特別生氣,李信逗他:“要不我給你吐出來,你拿手接著?!?/br> 激得李蒙立即跑到李國舅跟前告狀。 一告狀不打緊,但李蒙痛訴李信各種惡跡的時候,不小心把開學(xué)時追打徐冉的事給說了出來。 李國舅一聽,噯,這名字好熟悉,好像聽誰提起過。 晚上入寢前,李國舅摟著夫人正親熱時,猛地一個鯉魚打滾跳起來,他想起了是誰說過那個名字了。 是太子殿下! 很多很多很多天前,太子殿下略微提過一句,說如今東宮禮訓(xùn)已有人選,沒說是哪家娘子,只說了一個名字。 唉呀媽呀,正好同名同姓呢! ☆、第 29 章 李國舅先是將李信召來問了情況。李信支支吾吾的,不敢說自己欺負(fù)同學(xué),怕挨打。 李國舅大手一揮,“你今兒個要是說清楚了這事就過去了。但若是少一丁點(diǎn)細(xì)節(jié)……”李國舅冷笑一聲:“爹保證不打殘你?!?/br> 李信一股腦將他與徐冉的那點(diǎn)子恩怨全說了出來。 李國舅聽完后,懷著一顆忐忑的心,跑到劉閣老那里旁敲側(cè)擊。李國舅是自己人,劉閣老便同他說了太子妃是徐家二娘子的事,略去了太子二年后重新?lián)袢诉@一段。 畢竟嘛,殿下另有打算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劉閣老說完后,囑咐李國舅千萬不要聲張。李國舅恍恍惚惚回到府里,等李信一回家,抄起藤條將他鞭了一頓。 李信端著一臉淚水,往李夫人那邊去告狀。 “爹他說好不打我的?!?/br> 李國舅將他拖回書房又是一頓抽。 抽完了,李信屁股也開花了。躺在書房軟榻上,李國舅同他交待徐冉的身份。 李信聽完后打了個激靈。 天,徐冉那小妮子以后就是他的表嫂未來的國母了嗎!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感嘆完了之后,李信開始發(fā)愁。他最是佩服表哥,如今表哥肯成親了,雖說徐二沒哪里好,但畢竟表哥親自選的人。得和表嫂打好關(guān)系才行。 可是啊,他早就徹底得罪了徐二。現(xiàn)如今可如何是好? 李國舅也愁啊,光他從蒙兒和信兒這里聽來的細(xì)節(jié),當(dāng)時徐二娘子可是被他兒子追著打啊。雖說沒打到,但怎么著信兒也算是仗勢欺人,要挽回形象,怕是有點(diǎn)難。 爺倆垂頭喪氣。 李信道:“爹,要不我去給她磕個頭?小丫頭片子,指不定一高興就不計較了?!?/br> 李國舅一巴掌拍他腦袋,“出息!” 李信:“那怎么辦?” 李國舅嘆一口氣。他在朝中任的是虛職,與徐相公不熟,總共沒見過幾面。不然,倒是可以從徐公那邊入手。以后要做親戚的人,可不能留下心結(jié)。李國舅問:“依你看,徐二娘子有向她爹告狀嗎?” 李信平躺在榻上,下半身根本動彈不得。摸著下巴道:“徐二不是那種會告狀的人,她行事光明磊落,從不遮遮掩掩,這點(diǎn)我倒是蠻欣賞的。”說著說著,李信開始回想徐冉的優(yōu)點(diǎn)。 徐冉這人,之前總是看著膽怯怯的,成績一般,還作弊。但是新學(xué)年來,整個人雖然看著還是以前那個模樣,但卻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不但當(dāng)上了班使,而且還從全堂最后一名考到了現(xiàn)如今的堂里第十名。與學(xué)子們處得也不錯,不曾見她與誰紅過臉。 算是個優(yōu)秀的人。李信點(diǎn)點(diǎn)頭,自言自語:“不錯,要真是當(dāng)我表嫂,我倒還是可以接受的?!?/br> 李國舅又是一記巴掌揮他腦袋上。 李信摸著腦袋,很是不滿:“爹,我已經(jīng)被你生得這么愚鈍了,要是再打腦袋,我就真變傻子了!” 李國舅氣得翻白眼。 父子倆在榻邊想了片刻,最終李國舅決定:“信兒,以后每月多給你加點(diǎn)月錢,你拿去孝敬徐二娘子。看她有什么缺的,有什么想要的,錢不夠你就來找爹,反正咱家不缺錢。既然已經(jīng)得罪過她,那你就想辦法討好她,大家以后就是親戚了,在堂里你得護(hù)著她?!?/br> 李信一愣。徐二身邊有趙燕,哪里還需要他來護(hù)? “爹你放心,我以后盡量不惹她?!?/br> 正午烈陽高照。兩人走到李府門口,府門口兩座大石獅張牙舞爪的,李信想起自己信誓旦旦許下的諾言,臉上燒得通紅。明明說好不惹徐二的,如今徐二就帶著他上府告狀了。 指不定等會他爹將他打成什么樣。 李信摸摸屁股,心想,不能再打屁股了,要打就打手心吧。打傷打腫正好不用做堂外題了。 踏進(jìn)府門,喊了仆人進(jìn)去傳話。一邊笑一邊獻(xiàn)殷勤:“班使大人,您小心著腳下,有臺階?!?/br> 徐冉扯扯嘴角。 李國舅正好在府里發(fā)呆嗑瓜籽。 他們李府傳到他這一代,最大的榮耀就是出了個國母。其次呢,李國舅想,雖然他在政事上沒什么大作為,可是他會掙銀子啊??恐嫔狭粝聛淼哪切┗鶚I(yè),這些年經(jīng)營得風(fēng)生水起,銀子大把大把來。 財大氣粗的李國舅,最大的愛好就是給他親愛的外甥全天下第一雅君太子殿下花錢。愛屋及烏,正在想怎么給徐家送點(diǎn)銀子花,得神不知鬼不覺地,不能讓徐相公察覺到有人給他送錢的那種。不然,以徐公的脾氣,定是不收的。 想得正出神呢,外頭仆人來稟,說二少爺回府了,身邊跟著個姓徐的小娘子。 李國舅一愣,隨即火燒火燎地往廳堂趕。 臭小子!肯定又給他惹事了! 徐冉坐在廳堂中央,左邊是李國舅手執(zhí)茶壺為她沏茶,右邊是李信端著果盤點(diǎn)心送她手邊。 ……太熱情了。 李國舅一見徐冉,心里頭樂啊,將李信突然回府的事拋到腦后。仔細(xì)打量徐冉,問:“娘子如今年芳十二吧?” 徐冉客氣點(diǎn)頭,接過茶站起來讓座,瞧見李國舅掐著手指,嘴上念念有詞。 “十二好,禮訓(xùn)兩年正好十四,在東宮養(yǎng)個兩三年,十八正好生娃娃?!钡扔辛诵⊥馍麑O,他就當(dāng)舅爺了。要是生個女娃,成年禮就送價值連城的鮫珠,要是生個男娃,成年禮就送獨(dú)一無二的紅膽嵌玉寶石金弓。 含含糊糊的,徐冉聽不清他說什么,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禮貌道:“國舅爺,今日是學(xué)堂齊夫子讓我來的。李信和人較量,可能有什么誤會,一不小心打了個起來,正好被夫子瞧見。夫子說,勒令李信停學(xué)七天,在家反思?!币稽c(diǎn)點(diǎn)地說出來,瞧著李國舅的臉色,好像完全沒當(dāng)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