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爹和娘，還有我，都在。”

    他和聲細(xì)語地安撫了他的小丫頭，直叫對方窘得臉頰發(fā)熱。

    將軍怎么曉得……她最怕的，就是白老夫人了?。?/br>
    慈青花心想，大概是她的心思太容易被人看穿了。

    “將軍見笑了……”她也不矢口否認(rèn)，只埋低了腦袋小聲回了一句，依舊就邁著小碎步隨他向前。

    走了沒幾步，她突然記起了一個人。

    “將軍，要不要喊晚jiejie一塊兒？”

    是了，之前有一次陪白九辭去廳堂用膳，她也提起過顏慕晚，結(jié)果男人告訴她，顏慕晚身子不好，極少去前廳用飯。她記下了，然而，此情此景下，她還是好心提了一句。

    白九辭沉默了片刻，平聲道：“不必?！?/br>
    慈青花略作頷首，并不堅持，殊不知他二人兩手相握、并肩而行的畫面，業(yè)已被靈芝的一雙眼看了個清清楚楚。

    等到他們幾乎同時跨進(jìn)前廳的時候，發(fā)現(xiàn)白陌和白夫人已經(jīng)到了，而前者正在盯著后者講些什么，直到察覺有人來了，他才不太自然地坐直了身子，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喲，今兒個慈丫頭也來了?。俊卑啄懊奸_眼笑著注目于慈青花，看得她趕忙掙脫了白九辭的手。

    “青花見過老爺、夫人?！比缓?，小丫頭又急急給兩人行了禮，白夫人沒太大反應(yīng)，只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倒是白陌，隨即就朝著兒子露出了曖昧的笑容。

    白九辭眸光一轉(zhuǎn)，當(dāng)做沒看見。他不緊不慢地行至自個兒的座位旁，卻也不忘側(cè)首看一看他的小丫頭有沒有跟上。白陌跟白夫人皆是將他的這一動作看在眼里，心下各有所思。

    兩個年輕人剛落座不久，白老夫人就拄著長拐進(jìn)來了。還沒來得及因瞧見兒子、孫子而高興一把，她臉上的笑意就因目睹孫子邊上的那個而凝固了。

    她倒不是自恃尊貴，不愿與這小戶人家出身的丫頭同坐，實(shí)在是一見到她就想起去年冬天發(fā)生的誤會，這張老臉便有些拉不下來。

    誠然，過年那會兒，一家人聚在一道吃飯，也就算了，現(xiàn)在這是何必？

    思及此，她不由不樂意地看了寶貝孫子一眼：九辭這孩子也真是的，好端端的，冷不丁把人帶來干啥……事先也不跟她這個祖母知會一聲……

    她面上尷尬著，心下抱怨著，可她的晚輩們不清楚她此刻所想，只按照禮數(shù)，齊齊起身相迎。老婦人見狀，也只好重拾一臉慈祥的微笑，招呼他們趕緊坐下。

    菜都上齊了，人也到齊了，祖孫三代這便一如往常地用起了晚膳。五人之中，除卻一家之主和老婦人，一個是愛說話的、一個是愛嘮叨的，其他三個，都是不想多話或不敢多話了。無奈兩個話多的在家里的地位最高，是以，即便白夫人想要提醒自個兒的相公什么叫“食不言，寢不語”，也不能不礙于白老夫人的存在而選擇了沉默。

    偏偏白老夫人一旦絮叨起來就忘乎所以，剛巧兒子、兒媳、孫子以及最有希望替她生個胖小子的丫頭都在，她這便忘記了兩個月前的不快，問白九辭體內(nèi)的情毒何時能解。

    “回祖母的話，大約還需數(shù)月?！卑拙呸o頓住手頭的動作，平聲靜氣地作答。

    “還要幾個月？”可白老夫人不買賬了，忍不住就脫口而出，“那你是打算什么時候讓祖母抱上曾孫??？”

    此言一出，現(xiàn)場的氣氛立馬就生了變化。慈青花當(dāng)即放下了手中碗筷，規(guī)規(guī)矩矩地低著頭坐直了身，好似此刻被問話的人是她一樣；白夫人雖仍是無甚表情，但手中的筷子也是明顯地停了一停，視線相繼掃過那對年輕男女的臉；倒是白陌稍作愣怔后忽然笑了兩聲，說娘啊，這種事情要隨緣的嘛。

    白老夫人聞言，老臉一板：“隨什么緣？這傳宗接代是大事，哪兒能說想就想，說不想就不想的？”

    寥寥數(shù)語把自家兒子給堵了回去，她又一本正經(jīng)地看向?qū)O子：“九辭啊，既然眼下晚夫人和花夫人都不宜受孕，那你再納一個妾室不就得了？”

    白九辭聽了這話，剛要張嘴說話，就被老婦人自顧自地打斷道：“祖母我都苦苦等了五年，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了點(diǎn)盼頭，你忍心再叫祖母熬個一年半載？”

    話到一半時，她下意識地看了看曾給她希望的慈青花，卻壓根沒想過要征求這丫頭的意見。

    那是自然的——自古以來，男人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何況還是為了讓業(yè)已二十有六的孫子早日當(dāng)上父親，像她這樣的妾室，有什么資格說“不”？

    只可惜，整張桌子上，也就她一人是這么認(rèn)為的。

    “祖母，孫兒不會再納妾?！毕乱豢?，身為當(dāng)事人的白九辭就直言不諱地亮明了自個兒的立場。

    “什么？！”白老夫人當(dāng)然急了，“你這孩子，怎么……”

    “祖母，情毒之事，錯在孫兒，與青花無關(guān)。等到毒性一除，孫兒自會與她生兒育女，還請祖母體諒?！?/br>
    74.想學(xué)射箭

    話音剛落，始終沒敢插話的小丫頭就漲紅了臉，本來還有老多話要說的老婦人則被堵了個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是啊娘，您身子骨康健，長命百歲那是不在話下呀，這一年、兩年的，哪能等不起?。吭僬f了，你就是要讓九辭找別的姑娘給他生孩子，那也得想想，萬一他那情毒會傳給孩子，怎么辦？”一旁的白陌見自家老娘一時語塞，趕忙湊上前去添磚加瓦，“您老啊，就安安心心地等著。你看慈丫頭，一瞧就是個好生養(yǎng)的，咱們還怕明年家里不添個一男半女？”

    話未說完，他已經(jīng)笑嘻嘻地往白老夫人的碗里夾了一筷子素菜，那篤定的架勢，就好像一白白胖胖的小家伙已經(jīng)在向他們招手了。

    眼瞅著兒子、孫子都在跟自個兒唱反調(diào)，偏生自己又找不出有力的反駁之詞，白老夫人情急之下只得注目于她的兒媳婦?？上胍仓溃谶@種情況下，白夫人就是個不管事兒的。只見她眼觀鼻、鼻觀心地將筷子伸向了一盤豆腐，以她了不得的筷功，旁若無人地夾起了其中一塊，不慌不忙地往嘴里送。

    白老夫人覺得自己也是急昏了頭，居然會去向兒媳求助?？墒?，縱觀這整張大桌子上，兒孫倆站在一條線上，兒媳婦又兩耳不聞窗內(nèi)事，她總不能指望那個唯唯諾諾的小丫頭來幫她說話吧？

    很快意識到自個兒壓根就沒有幫手，老婦人頓覺氣急敗壞，當(dāng)場扔了筷子，站起身來——不吃了！

    把自家的老祖宗氣得吃不下飯，這哪兒能成啊？一家之主趕忙親自上陣，起身將發(fā)了脾氣的老娘哄了回來，最后，他好說歹說，總算是叫老婦人沉著臉吃完了一頓飯。

    飯后，白老夫人氣鼓鼓地回屋去了，白陌作為一個秉承“家和萬事興”的孝子，自然是跟過去哄老娘了。白夫人認(rèn)為他總能把老人家給哄開心了，所以也不摻和，自己管自己回了房。白九辭照舊是副神色淡淡的模樣，唯有跟在他身邊的慈青花，一個人在那兒惴惴不安。

    “祖母不是針對你，別放在心上。”

    白九辭瞧出了她的緊張，好言安慰了兩句，總算是叫她稍稍放寬了心。他把小丫頭送回玉骨軒，又輾轉(zhuǎn)去了碧仙閣。

    對于他的出現(xiàn)，顏慕晚表現(xiàn)得并不驚訝，因?yàn)椋郧熬统３砜此?，來陪她用膳。倒是這一陣，他出現(xiàn)在碧仙閣的次數(shù)有些減少了。

    “九辭哥哥吃過了吧？”

    “吃過了。”

    簡單的寒暄過后，一男一女便面對面坐著，沒了言語。

    顏慕晚知道，白九辭向來是個不喜言辭的人，以前她還同他開過玩笑，說他的名字包含著白陌對他的期望，可惜他卻讓這期望落了空。所以，他們倆在一塊兒到時候，基本上都是她來負(fù)責(zé)尋找話題的。

    然今時此日，她注視著他清淡的眉眼，竟遲遲說不出話來。她想問他，為什么在另一個女子的面前，他卻全然是另一幅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