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東耳房里,想到明日要與裴景寒出門,凝香擔心地睡不著了。 上輩子裴景寒沒有帶她去過花鳥坊,而且,她記得,老太太下月做壽,姑太太與沈悠悠娘倆應該快到了,就是這幾天的事。 沈悠悠賣了她,害得素月吃了那么多苦,凝香當然恨她,但兩人一個是主子一個是丫鬟,凝香沒有能力報仇,也就無力去怨恨。重來一次,她其實是盼著沈悠悠快點進府的,好分走裴景寒放在她與素月身上的心。 還有素月,她為何要讓她單獨陪裴景寒出門? 第二天素月就告訴了她。 趁裴景寒去陪家人用早飯時,素月語重心長地勸凝香道:“世子不知何時成親,就算他如你夢到的那般明年娶妻,距離現(xiàn)在也有一年多的時間,你再聰明也不可能萬無一失地拖到那么久,不如乖乖配合他幾次,別真讓他得逞就好?!?/br> 凝香皺緊了眉頭,“可……” 素月握住她手,認真地分析給她聽,“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也不愿意,但你想想他的行事作風,你不聽話他就會直接用強,總之都會吃虧,那何不乖巧些哄他高興?將來他記著曾經(jīng)的情意,更容易放過你我,否則就算咱們通過世子夫人贖了身,你以為他就沒辦法再把咱們搶回來?你別忘了,他在泰安府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br> 如雷鳴貫耳,凝香白著臉問她,“你是說,他會強搶良家女?” 素月諷刺地撇撇嘴,“你覺得他辦不出那種事?” 凝香渾身發(fā)冷,如墜冰窟。 倘若贖身了也躲不開她,那她還有什么指望? 像是被人擊碎了唯一的指望,凝香呆呆地坐著,杏眼里一點點失了神采。 素月心疼了,將人抱到懷里,低低地哄道:“別灰心,咱們并不是沒有辦法,凝香,他其實并非一點道理都不講,前提時咱們得先順了他的意,咱們讓他高興了九次,最后一次觸怒他時,他想到前面九次的好,多少都會心軟,你說是不是?” “但他真決定搶人了,再心軟也不會放過咱們啊?!笨床坏较M?,凝香忍不住哽咽了起來。 “那就看你狠不狠得下心了?!彼卦路稣?,看著她眼睛道,“真到了那一日,你就拿命威脅他,就賭此時陪他的情意。如果他舍不得選擇放棄,你就安生了,否則要么寧肯死也不給他,要么就徹徹底底叢了他?!?/br> 凝香眼淚停了,望著素月冷靜漂亮的狐貍眼,心慢慢又落了回去。 是啊,還是有一線希望的,真不行,她還可以死。 她寧可死,也不會做他的姨娘。 “現(xiàn)在知道該怎么做了?”素月溫柔地幫她擦去眼淚,笑著問道。 凝香點點頭,平靜下來后,由衷地謝她,“素月,還是你想的周全,沒有你,我只會得罪他更深?!?/br> 素月笑笑,故意打趣道:“好歹比你多吃了一年的鹽,你以為是白吃的啊?!?/br> 心里卻苦笑。 她與凝香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凝香在淳樸的鄉(xiāng)下過了十一年,耳濡目染的是村民簡單的生活,頂多婦人們?yōu)殡u毛蒜皮的小事拌拌嘴,凝香本人也是溫柔本分的性子,進府后從不算計旁人,規(guī)規(guī)矩矩地做分內(nèi)之事。不想著害人,防人時便也容易把事情想的過于簡單。 她不一樣,她是孤兒,凝香還在家里種地時,她已經(jīng)學會如何靠自己活下去了。 但她也傻,或許是與凝香在一起后被她傳染傻了,輕易就相信了人。 這次她一定不再犯錯,保住自己,也護好凝香。 其實凝香順利擺脫裴景寒的希望比她想象的更大,一是裴景寒還沒有壞到寧可看著她們死也不肯放了她們的地步,二來她還在侯府,她還可以替凝香求情,只要不是一下子跑了兩個大丫鬟,裴景寒就不會氣到失去理智。 如此她與凝香,各取所需。 ~ 這邊她們談完心不久,裴景寒派長順過來喊凝香,外面馬車已經(jīng)備好。 素月一路將凝香送到冷梅閣院門口,最后鼓勵地捏了捏她手。 她真不覺得凝香讓裴景寒占點小便宜有什么,畢竟上輩子已經(jīng)占過了,凝香應該,習慣了。 凝香也是這樣告訴自己的,聽完素月的那番話,為了將來,她不想與裴景寒周旋,也必須忍受。 然而心事重重走到侯府正門,遠遠看到裴景寒一身月白長袍站在馬車前,看著他慢慢轉過來,用那雙鳳眼肆無忌憚地打量她,仿佛對她勢在必得,仿佛只要他想她就必須接受他的親近,凝香忽然覺得一陣胸悶惡心。 素月說的沒錯,她確實得討好這個男人。 但凝香不想用自己的身體取悅他,一次都不想。 ☆、第35章 花鳥坊位于城南,馬車走了兩刻鐘左右就到了。 “世子,咱們停在坊外還是趕車進去?”前面就是花鳥坊,長順看看里面兩側擺滿了各種盆栽的青石路,回頭請示道。 “停在外面?!迸峋昂糁T簾道。 長順就猜到主子會這么說,否則真趕進去,馬拱了人家的盆栽怎么辦? 將馬車停到巷子口,長順先下車,擺好木凳后從一側挑開車簾。 凝香悄悄理理衣擺,低頭先出去了,站到地上,看到巷子里清幽雅致的盆栽陳設,忽然也不是特別反感這次出門。她喜歡花草,也喜歡貓狗這種可愛的家寵,如果回去路上裴景寒也始終規(guī)規(guī)矩矩就好了。 “走吧,先隨便逛逛?!狈愿篱L順在外面等著,裴景寒笑著同凝香道。 凝香嗯了聲,跟在他身后。 沒走幾步,裴景寒就慢了下來,堅持與她并肩。 凝香記著素月的話,乖順地隨他,走在他里側,好奇地看旁邊鋪子擺著的花草盆栽。 “現(xiàn)在牡丹開得好,咱們買兩盆牡丹回去?”走了一段路,裴景寒停在一株大多數(shù)花苞含苞待放只有兩朵微微綻放了些的趙米分牡丹前,扭頭與凝香商量。 “這盆是挺不錯的?!蹦銓P亩⒅矗芍缘刭澋?。 “那就買這盆了?”裴景寒還是問她。 凝香無奈,看他一眼道:“世子喜歡就買啊?!?/br> 裴景寒低低地笑,挪到旁邊一盆二喬前,輕輕碰了碰那雙色花瓣,柔聲道:“其實牡丹我最喜歡二喬,凝香知道為什么嗎?” 凝香故作不知地搖搖頭。 裴景寒示意她往自己這邊走近些。 凝香看了眼先前想要出來招呼他們卻被裴景寒擺手制止的掌柜,見他笑呵呵看著門口,料到裴景寒不會做什么出格的舉動,就乖乖走到了他身旁。 裴景寒低頭,說悄悄話般對她道:“因為每次看到二喬,我就想到你與素月,你們倆站到一塊兒,再美的二喬也比不過你們。” 如此直白的情話,雖然并非她想聽的,凝香還是被男人說紅了臉,低頭不語。 裴景寒將此理解成了默認,滿意地笑了笑,喊來掌柜,命他將這盆二喬送到鎮(zhèn)遠侯府。 能做鎮(zhèn)遠侯府的生意,掌柜點頭哈腰地應了,指著鋪子里面道:“世子爺要不要看看旁的?” 裴景寒掃了一眼,徑自叫上凝香朝前去了。 正是牡丹盛開的時節(jié),幾乎每家花鋪都擺出了牡丹。 裴景寒漫不經(jīng)心地打量這些牡丹,忽然目光一定,隨即走到一盆花苞半數(shù)已開的趙米分前,伸手就將里面最小最米分的那朵掐了下來。 “世子喜歡這盆?”這家掌柜也認得裴景寒,笑容滿面迎了出來。 “送去侯府?!迸峋昂氐?,繼續(xù)前行,手里捏著朵紛紛的牡丹花,走到兩家鋪子中間,他才回頭,將手里的花舉到凝香面前,“喜歡嗎?” 凝香立即懂了,這花是送給她的。 她悄悄咬了咬嘴唇內(nèi)里,微紅著臉點點頭,抬手要去接。 終于送對了一次禮物,終于讓她心甘情愿收下了,裴景寒鳳眼里柔情似水,在她小手快碰到自己時忽的太高,然后一手按住她肩頭,看著她頭頂?shù)溃骸拔規(guī)湍愦魃稀!?/br> 凝香臉刷的紅了,瞅瞅斜對面鋪子里好奇望過來的客人們,她羞得無地自容,忍不住往后躲,“世子,這樣不妥……” “我說妥就妥?!迸峋昂刹辉诤跖匀说囊暰€,扣住她肩膀不許她動。 凝香渾身僵硬,低頭看他衣擺。 裴景寒替她簪好花,退后一步含笑打量,只見小姑娘羞紅了臉,長長的眼睫緊張地扇啊扇的,遮掩了那雙水汪汪的杏眼。 “抬頭給我看看?!迸峋昂统恋氐?。 凝香只想快點擺脫現(xiàn)在的尷尬境地,硬著頭皮抬起頭,澄澈的杏眼里裝滿了緊張羞愧,卻越發(fā)顯得靈動,而她姣好的臉蛋細膩瑩潤,云霞般的米分讓她頭上的牡丹都失去了顏色。 裴景寒盯著她紅紅的嘴唇,特別想現(xiàn)在就嘗一嘗。 但他知道當眾親她她肯定受不了,他也不想讓人瞧見她被他憐愛的模樣,沙啞地在她耳邊夸了一聲,笑道:“好了,花買了,現(xiàn)在可以去百鳥居了。” 那是府城最有名氣的賣鳥的鋪子。 凝香巴不得馬上離開這里,紅著臉點頭。 主仆倆繼續(xù)并肩前行,路過最后一家花鋪,凝香被一盆月季吸引,扭頭時,余光里瞥到一個高大的身影。說不清是那身影太出眾了,還是清晨的巷子太空曠凸顯了他的存在,她就是看到了他。 凝香隨意地看了過去,看到了陸成沉如水的臉龐,他直勾勾盯著她的眼神,好像早就看到了她。 那一瞬,凝香的心跳好像停了。 陸成怎么會在這里? 然后她就注意到了他手里的鳥籠,那里面關著一只白毛鸚鵡,臥在那兒,無精打采的。 凝香馬上又記起了那天陸成送她回來時說的話,他說阿南得了一只鸚鵡才不哭了。所以今日陸成來花鳥坊,應該與那只鸚鵡有關。 那,他跟在后面看了多久了? 目光落到他腳上,而他的腳距離她的,只有兩間鋪子那么遠,恐怕他早就發(fā)現(xiàn)他們了吧? 頭上的牡丹花好像突然變成了千鈞重。 陸成一定看到裴景寒替她戴花了,他會不會誤會…… “喜歡這盆月季?”前面裴景寒走了兩步,回頭發(fā)現(xiàn)她站在一盆月季前,馬上折了回來。 凝香瞬間回神,看看眼前鮮黃的月季,她強迫自己笑了出來,“這個顏色挺新鮮的,說不上喜歡,世子走吧,快點幫二公子選只鳥?!?/br> 裴景寒眼里只有她,并未發(fā)現(xiàn)身后不遠處停了一個布衣男人,確定她真的不想買那月季,這才繼續(xù)前行。 凝香看不到陸成了,卻感受到了他執(zhí)著的目光,如芒在背。 她心中煩亂,不懂為何她才決定與裴景寒虛與委蛇,就被熟人撞見了,偏偏還是陸成。除了親人,陸成是唯一相信她對裴景寒無心的外人,也是唯一知道她想要贖身的外人,如今他會不會誤會她虛榮虛偽言不由衷? 不過,誤會了又如何? 也許誤會了,陸成就不會再喜歡她。 這樣一想,凝香忽然就平靜了下來。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了,再多一個人誤會她,真的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