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落到陸成耳里,就成了兩歲的兒子也不看好他。 男人眼中陰云密布,翌日吃完早飯就要出門。 “大哥去哪兒?”陸言明知故問。 “去地里看看?!标懗深^也不回地道。 陸言對著兄長身上的那套九成新的衣衫嗤了聲,“鬼才信?!?/br> 然而陸成確確實實去了自家在村東的苞谷地,來的太早,一路都沒有遇到村人,苞谷地里的露水也沒有化。他望望柳溪村村頭,知道她過陣子才會來,便靠著地頭的楊樹等。日頭漸漸升高,遠遠看見有人過來了,他鉆進苞谷地,人走了他再拔一把野草出來,假裝剛忙完。 一次拔幾顆,雖然都是這兩天新冒出來的嫩草,漸漸也在地頭堆了一小堆兒。 陸成特意將草堆兒擺到了凝香家地頭。 確定她能看出他的意思,這次陸成進了苞谷地深處。 ☆、第72章 凝香回家后,除了隨李氏去鎮(zhèn)上趕過一次集,還沒有真正出過家門。 用過早飯,凝香心不在焉地教弟弟寫字,徐秋兒在旁邊繡花。 東院那邊,李氏坐在陰涼里給丈夫做新鞋,并沒有出門的打算。 日頭一點點升高,想到陸成極有可能已經(jīng)在地里等著了,凝香越發(fā)坐立不安,勉強縫了幾針,抬頭朝李氏道:“大伯母,我昨晚夢到下雨了,苞谷稈都給吹倒了,想去地頭看看?!?/br> 李氏笑道:“放心吧,又沒真下雨,好好的苞谷稈怎么會倒?” 凝香低頭,又繡了幾針,最后還是站了起來,盡量自然地道:“我還是去瞧瞧吧,而且我回來這么久,一次都沒看過,我想看看苞谷長多大了?!?/br> 李氏瞅瞅侄女,想到姐弟倆第一年種自己的地,心里肯定都稀罕,就道:“行,你們姐仨一起去?!闭米屩杜鲩T走走,免得天天都困在家里。 她聲音一落,徐秋兒阿木立即站了起來,徐秋兒連針線筐都沒準備送回屋,這就打算走了。 凝香沒理由拒絕,只好領(lǐng)著弟弟meimei出了門。 村子不大,很快就到了通向東林村的那條土路,兩家的地都在路北,正好在中間地帶,不管從那邊走過去,也就半刻鐘的功夫。 心知肯定瞞不了堂妹了,凝香悄悄扯了扯堂妹袖子,垂著眼簾道:“秋兒,我,我想吃瓜子了,你領(lǐng)阿木去高家買點吧?!?/br> 東林村相當(dāng)于三個柳溪村那么大,人多,日子過得也比這邊富庶些,沒有集市,但村里有人開了雜貨鋪,柴米油鹽什么的,一般家用的小東西應(yīng)有盡有,夏天賣菜冬天賣rou,更有各種干果零嘴。 開雜貨那家就姓高。 徐秋兒狐疑地盯著堂姐,見堂姐臉越來越紅,目光不由投向了徐、陸兩家的苞谷地。 小姑娘笑了笑,痛快應(yīng)道:“好啊,買完東西我們再去陸二嬸家找阿桃她們玩,大概半個時辰后回來吧,那會兒jiejie應(yīng)該看完地了?!?/br> 凝香臉火燙火燙的,囁嚅道:“不用,買完瓜子就回來,在地頭喊一聲就行。” 她怎么能跟陸成在里面待半個時辰? 徐秋兒沒有反駁,只是走到地頭,接了堂姐的錢牽著阿木往前走了一段,忽的回頭笑道:“就半個時辰吧,jiejie找仔細點,把沒拔干凈的草都拔了。”陸成肯定從阿桃那里聽說了章家的事,說會兒壞人,再聊聊相思,半個時辰恐怕陸成都嫌短。 但她也不能給陸成太長時間,免得他得寸進尺。 自以為考慮地很周全,徐秋兒笑嘻嘻地轉(zhuǎn)了過去。 阿木什么都不懂,特別認真地朝jiejie喊,“jiejie不急,一會兒我?guī)湍惆尾?!?/br> 凝香勉強笑笑,站在地頭目送兩人。 離得遠了,凝香收回視線,目光掃過兩家長得同樣綠油油的苞谷,發(fā)愁了。 他是沒來呢,還是在里面等著她? 這么寬的地,一眼望不見里面,她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正想著,忽然注意到自家地前堆了一小堆兒草,草很精神,一看就是剛拔.出來不久。 是在這條田埂里面嗎? 凝香再次看了眼左右,攥攥衣襟,慢慢往里走。 苞谷桿特別高,葉子又長又寬,邊緣還很鋒利,凝香低著頭,小心翼翼分開葉片再前行。若是下地干活,她這樣謹慎肯定要不得,不過去見陸成,凝香很愿意在路上多費些功夫,借以緩解心中的緊張。 苞谷地深處,陸成早在聽到徐秋兒的大聲道別時就站起來了。 他高興地等著,然而許久都沒聽到動靜,料到她臉皮薄走得慢,陸成快步去接她。 同樣是在苞谷地里穿行,男人發(fā)出的動靜似急性的蛇,經(jīng)過的地方葉片嘩嘩作響,小姑娘那邊則像第一次來湖邊喝水的麋鹿,懼怕湖水里面有危險,在樹林邊緣徘徊,躊躇不敢行動。 然后她就聽到了來自對面的嘩嘩動靜。 凝香突然回頭,見還能隱隱約約瞧見路上,怕有人經(jīng)過也能看見自己,不得不加快腳步往里面走,確定地頭有人也看不到里面了,她才忐忑地停了下來,杏眼望著前面,緊張里又生出一絲害怕。 萬一里面的人不是陸成怎么辦? 大概是聽出她停了,里面的人走得更快,很快就露出了一角,還有被葉片遮掩的臉龐。 凝香只瞧了一眼,就知道那是陸成,立即低下頭。 腦海里還是前兩天他親果子的無賴情形。 陸成也看到了她,看清她今日的打扮,情不自禁放慢了腳步。 她穿了一件淺藍色的窄袖繡花小衫,藍色很淡很淡,離遠了看幾乎與白色無異,衣領(lǐng)衣襟袖口鑲邊顏色深些,襯得她肌膚白嫩嫩豆腐似的,又比豆腐多了瑩潤的活氣。她微微低著頭,夏日天熱,烏黑的長發(fā)全部挽了起來,固定在腦后,然后罩了一方與她衣衫同色的頭巾,碧綠苞谷地里突然多了一個一身淡雅淺藍打扮的姑娘,更顯得她美得不似凡人。 這么美的姑娘,是他的。 看著自己的姑娘,陸成胸口先是騰起翻滾的自豪滿足,但想到他那個讀書的要考秀才的表哥,那股自豪很快又落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喜歡她,喜歡得一分一刻見不到都想,可他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心意。 每次他去找她,她都皺眉躲閃,巴不得他早早離開。 每次他碰她,她都不高興,有時候害羞臉紅特別好看,有時候臉色蒼白滿眼抗拒。 她真的喜歡他嗎? 陸成知道她真的喜歡阿南,可是對他,是不是她躲無可躲才答應(yīng)跟他好,然后因為心里不是真的愿意,所以不希望早點將親事定下來? 陸成慢慢停到她對面,看著她秀美的臉龐,心頭復(fù)雜。 他寧可她再丑點,那樣他就不用自卑到患得患失了。 她見過雍容尊貴的侯府世子,還有一個會讀書的表哥,而他只是一個農(nóng)家漢子。 陸成定定地看著近在眼前的姑娘,第一次不知道該怎么主動開口。 他一動不動一聲不吭,太過反常,凝香心里的疑惑壓過了緊張,偷偷地抬起眼簾,正好對上男人復(fù)雜的注視,沒有火般的讓她一觸就慌的熱情,也沒有男人幽幽的占有欲,平靜深邃,如看不見底的湖水。 四目相對,他依然只是盯著她,凝香重新低下頭,小聲問道:“你,叫我過來做什么?” “香兒,你真的想嫁給我嗎?”陸成盯著她輕輕顫抖的眼睫問。 凝香臉上一熱,頭垂得更低了,看著他衣擺道:“你,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總覺得你是因為甩不掉我才答應(yīng)我的?!标懗烧蹟嗨赃叺囊黄热~子,怕葉子碰到她,聲音出奇的冷靜,“你實話告訴我,你是真想跟我好嗎?” 凝香詫異地抬起頭,“為何這么想?” “你先回答我?!边t遲等不到答案,陸成話里多了一絲煩躁。 凝香聽出來了,惱他約她見面卻無緣無故亂發(fā)脾氣,扭頭道:“你若沒有話說,我先走了。” 可是沒等她肩膀轉(zhuǎn)過去,就被一雙大手按住了,跟著就將她拉到了懷里。幽幽的苞谷地,凝香本就有些防范他,見他說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就動手動腳,她生氣了,胳膊被他手臂夾著沒法收回,她惱怒地抓他肩膀,“陸成你……” “香兒,你給我點甜頭吧,你一直防著我,還不肯答應(yīng)早點定親,我總擔(dān)心你其實只是在敷衍我,只要有比我好的人,你就看上他了?!标懗删o緊抱著她,低頭在她耳邊求道,旁的什么都沒做。 “你長得這么好看,一天沒娶到你,一天沒定下來,我心就總懸著,怕哪天你跟別人跑了?!?/br> 素來霸道無賴的男人,突然沒了以前的底氣,像被人痛打了一頓,蔫巴巴地在她耳邊低語。 凝香靠在他結(jié)實寬闊的懷里,僵硬的身體慢慢地放松下來。 她好像懂他的感受。 就好比素月告訴她如何贖身時,法子聽起來確實有很大的成功可能,但一天沒有真的贖身,她就無法心安,離贖身的日子越近,那不安就越強烈。 而陸成看她,就相當(dāng)于她看贖身吧? 一開始干勁兒十足的攢錢贖身,充滿了盼頭,一旦中間出點波折,就惶恐不安了。 他的波折是什么? 回想這短短兩日,似乎只有章鴻林,畢竟在村人看來,會讀書的男人都高人一等。 陸成怕她喜歡章鴻林?他覺得他比不過一個虛偽無情的書生? 雖然陸成有時候也很壞,但陸成壞也壞得坦坦蕩蕩,是頂天立地的大男人。 他要定親,凝香暫且無法給他,但是甜頭…… 臉上耳朵身上都熱了起來,感受著他衣衫底下有力的心跳,凝香不再試圖逃離他大手的束縛,閉上眼睛,心甘情愿地將側(cè)臉貼上他胸膛,輕輕蹭了蹭,細柔的聲音因為極度的羞澀,輕得幾不可聞,“這樣,算嗎?” 一只蚊子在身上彈了彈腿,會有感覺嗎? 反正陸成是沒感受到心上人自以為幅度很大的蹭動,只聽見她低低的聲音了,納罕地抬起頭,看被他按住后腦強行壓在懷里的姑娘,“什么算不算?” 凝香耳根發(fā)燙,又輕輕動了動。 那輕輕蹭腦袋的動作,就像爺倆睡覺時,阿南在他懷里動了動。 陸成沒感受到,但他看到了,嘴角咧開一個無聲的笑,繼續(xù)問她,“說話啊,什么算不算?” 凝香身體一僵,他真的感覺不到? 可她不好意思再蹭了,悄悄咬了咬嘴唇,凝香硬著頭皮,一點一點抬起手,再慢慢并攏,抱住了他寬闊的脊背。太過羞澀,她連側(cè)臉都不想讓他看見,腦袋一轉(zhuǎn),改成了額頭抵著他胸口。 陸成低著頭,看著她撒嬌般埋到他懷里,感受著她額頭的蹭動,感受著她雙手輕輕扒著他背,一顆心終于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芈浠亓硕亲印?/br> 他信了,她是真的喜歡他。 不過,既然喜歡,他是不是可以多討點甜頭? 桃花眼里曖昧的算計一閃而過,陸成親親她腦頂,握住她手道:“走吧,咱們?nèi)ダ锩嬲f。” 小姑娘臉蛋紅紅的,再不敢抬頭看他,乖乖由他牽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