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jié)
吳老爺心里總算舒服了一點。 吳二爺心里一動,料定老頭子舍不得這果園,改口勸道:“父親,要不咱們把沙果樹都放了,改種栗子吧,栗子比沙果好伺候,不怕雹子,免得您再提心吊膽了?!?/br> 嚴敬皺皺眉,想要勸阻,被吳二爺狠狠瞪了一眼。 想到自己只是個管事,嚴敬識趣地閉了嘴,再說就算種栗子,他一個人忙不過來,還是得請陸成當管事,并不會讓陸成丟了差事,也就買什么好怕的了。 “先收拾園子吧?!眳抢蠣斁透鷱氖贾两K沒聽到兒子們的話似的,繼續(xù)逛了會兒,實在不忍心再看,這才離去?;氐絽羌?,立即打發(fā)所有小廝去果園幫忙,還雇了五十個壯丁,嚴敬領了十個,剩下的都留給了陸成。 有人幫忙清理樹下,陸成就先急著修剪枝條,掉下去的枝條正好被幫工順手抬出去。 人多干得快,凝香與陸定趕過來時,果園外面那一片已經(jīng)打理干凈了。原本茂盛的果樹,枝條少了兩成,果子更像一夜之間被人偷了,只剩零零散散的幾個,樹下的泥土被翻了一遍,散發(fā)著雨后特有的泥土香。 “這樣防凍?!标懚ㄌ嫔┳咏忉尩溃珠L學了不少。 凝香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對著果樹出神:“可那些果子……都白搭了?” 陸定沉默,良久才道:“大嫂,你懷著孩子,已經(jīng)顛簸了一路,不能再受累了。這樣,你去棚子里休息,我去找大哥,讓他來這邊看你?!?/br> 凝香知道分寸,看看肚子,點點頭。 她先去了棚子里,就見里面被褥疊起來擺在最中間了,南邊的稻草也卷了起來,露出的被昨晚暴雨打濕的木板暴露在日光里,裊裊地冒著淡淡白氣。果園深處人聲嘈雜,不時傳來惋惜聲,還有人問能不能撿果子回家給孩子們吃。 凝香聽到了陸成的回答,可以,距離太遠,但她分辨地出丈夫的聲音。 想到昨晚吃的九分酸一分甜的果子,凝香無奈搖頭。這樣的酸果子,還是被砸了的,賣相不好味道不好,是絕對沒法拿出去賣的,做果脯都不行,也就鄉(xiāng)下人沒條件,才會稀罕,聊勝于無。 果園糟了災,陸成會不會被東家責罰? 凝香憂心忡忡。 棚子外面?zhèn)鱽砹耸煜さ哪_步聲,凝香立即轉了出去。 “你來做什么?”看到白著小臉的妻子,陸成皺眉道,“肚子有沒有顛著?” 怕她出事。 “被雹子砸的?”凝香卻最先注意到了他臉上的傷,心疼極了,目光迅速從他額頭轉向脖子其他地方,“還有哪里被砸了?” 其實陸成剛剛經(jīng)過三弟提醒,已經(jīng)將臉上的血擦過了,但傷勢沒法遮掩。不想妻子擔心,陸成輕輕松松將人抱了起來,放到了棚子北面坐好,然后摟著她腰貼著她額頭笑道:“我沒事,一點小傷,你跟孩子好好的,我就什么都不怕。” 他笑得輕松,但他嘴角的火泡騙不了人,凝香哭了,摸著他唇角哭,“走的時候還沒有,昨晚著急壞了吧?陸成,吳家有沒有罰你?”不等陸成回答,她就撲到了他懷里,摟著他腰安慰他,“沒事,大不了咱們不干了,回家種地去,那么多地呢,不缺這份工錢?!?/br> 她當過丫鬟,知道這種沒辦好差事怕被主子責罰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 她輕輕地哭,嬌小的身子貼在他懷里,雖然在往他身上抹淚,陸成卻覺得自己正抱著一個柔軟的溫暖的火爐,一個擁抱就讓他暖到了心里,后面的話簡直可以抵消昨晚受的一夜煎熬。 果子沒了,他還有媳婦,媳婦的肚子里還有他親自種的小果子。 “香兒,咱們這胎真生了閨女,小名就叫果兒吧,好聽不?”陸成抬起她下巴,一邊幫她擦淚一邊柔聲問道。 凝香茫然地眨了眨杏眼,他在說什么? 她傻乎乎的,沒跟上他的話,陸成就又重復了一遍。 果兒…… 白里透米分的沙果花嬌柔好看,紅透的果子更是招人饞,女兒叫這個名字,挺好聽的。 只是現(xiàn)在是說孩子的時候嗎? 凝香眼里又浮上擔憂。 陸成親了親她眼睛,聲音沉穩(wěn)有力,“放心吧,老爺沒怪我,果樹要修剪,我先忙去了,你在這里歇著,別亂動,別讓我擔心?!?/br> 凝香能想象得出他的忙碌,懂事地點點頭,轉身指向自己放在南邊的籃子,“沒吃早飯呢吧?我給你帶了兩塊兒烙餅,你先吃了,吃飽了才有力氣。” “有媳婦真好?!标懗杀е蛇笥H了一口,快步轉去南面,翻出烙餅,直接拿著走了,邊走邊吃。走出一段距離回頭,見媳婦一身淡米分裙子站在果樹中央,似燦爛陽光里新開的一朵沙果花,俏生生地望著他,陸成心里最后一絲陰霾悄悄地散了去。 今年不行,他還有明年,他不信老天爺年年給他下雹子! 仰頭望天,陸成狠狠咬下一口烙餅。 ~ 紅日西垂,果園收拾干凈了,泥土也翻了一遍,果樹剪枝只有陸成哥倆干,還得再忙一天。 “大哥你們回家吧,今晚我在這邊?!比酥匦戮鄣揭惶?,陸定主動道。 “不用了,這幾晚我都在果園住,三弟你回去,地里全交給你了,別讓你嫂子插手?!标懗删芙^了兄弟的提議,然后旁若無人地挽住凝香肩膀,送她出果園,低聲囑咐了很多。 “路上慢點走,遇到難走的地方就下來?!睂⑵拮臃錾象H車,陸成不放心地道。 “我又不傻?!彼跣踹哆兜?,凝香笑著嗔他一眼,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的男人,直到驢車走遠,再也看不見了。 “嫂子走了?”送完妻子,陸成折回果園,繼續(xù)剪枝,沒過多久嚴敬繞了過來,遠遠問道。他與徐秋兒九月里定親,其實從未婚妻這邊可以叫凝香堂姐了,但嚴敬已經(jīng)習慣了喊嫂子。 陸成低低應了聲,神情再次恢復了肅穆。 妻子在時,他不敢表現(xiàn)出來怕她憂心,可遇上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轉眼就云淡風輕。 嚴敬停在他身邊,盯著他看了會兒,欲言又止。 他久久不說話,陸成心中奇怪,剪完一根枝子側頭看他,遲疑道:“有事?” 嚴敬撓撓腦袋,到底藏不住話,將早上吳二爺?shù)慕ㄗh說了,“老爺沒吭聲,不知是不想理會,還是想考慮考慮,不過你也沒啥緊張的,栗子樹你也會管,就算這邊改種栗子,還是會請你當管事?!?/br> 陸成面無表情,垂眸看手里剛剪下來的斷枝。 深綠色的沙果葉子,依然充滿了生機。 “等著吧,咱們著急也沒用?!彪S手將紙條扔到旁邊的木車里,陸成平靜地道。 嚴敬知他心里難受,拍拍他肩膀道:“算了,天快黑了,明天再干吧,走,我請你去喝兩盅?!?/br> “你自己去吧,我沒胃口。”陸成桃花眼專注地盯著頭頂?shù)闹l道。 嚴敬沒轍,徑自回了家,然后又給陸成端了晚飯來。 陸成吃了,然后又是一晚沒睡。 吳老爺也沒睡,他與陸成受到的打擊差不多,但他沒有陸成年經(jīng)的體魄,病倒了。 吳家匆匆請了郎中,得出病因正是憂心成疾,吃幾副藥,心情好了病也就好了。 老爺子為了幾棵破果樹病了,吳家大爺、二爺更不滿了,紛紛勸老爺子改種栗子樹。 吳老爺遲遲沒有答應,在炕上躺了三天,見兒子們教了孫子繼續(xù)來勸他,只有大孫女真正懂他的疼,長嘆一聲閉上了眼睛,晚飯前終于松口道:“明早請陸成過來,我跟他商量商量。” 吳二爺不懂自家的地為啥還要跟一個管事商量,但老爺子有命,他便派人去請陸成。 兩刻鐘后,陸成站到了吳老爺炕前,客套了幾句。 吳老爺嫌兒子們煩,打發(fā)他們出去,屋里只剩他與陸成了,才無奈地說了自家的意思。 他舍不得那些果樹,但兒子們不喜歡,吳老爺怕自己堅持下去,他活著時兒子們都聽他的,然后他一死,兒子們直接將果園賣了,連栗子樹都沒有了。樹與地,至少留一樣吧。 陸成抿緊了唇。 在他眼里,那些果樹受傷了,與兒子扎了手一樣讓他心疼,他無法想象將它們連根拔起的情形。 這兩晚,他也想了很多。 抬眼看向病中的老人,陸成忽然跪了下去,誠懇地求道:“老爺,我舍不得那些果樹,如果您不想要了,我想買下這片園子,我繼續(xù)打理它們。賺錢了是我托了您的福,虧了我繼續(xù)伺候,我就不信它會一直賠錢下去。” 他做夢都想有一片自己的果園,他無法忍受自己的園子還沒建起來,就先把熟悉的這片毀了。如果吳家堅持改種栗子樹,他就不干了,找塊兒山頭開荒去,慢慢建自己的果園,家里沒錢,他就先種幾棵,總有一天果樹會多起來。 ☆、156|99 陸成已經(jīng)連續(xù)六天沒回家了。 久得只要娘親在身邊就不想爹爹的阿南都想爹爹了,早上凝香端水過來要給小家伙洗臉,兜兜都圍好了,阿南突然揚起腦袋,烏溜溜的鳳眼有些不安地望著她,“娘,爹爹今天回來不?” “娘也不知道啊,爹爹忙,忙完就回來了?!蹦沣读艘幌虏判χ?,“阿南想爹爹了?” 阿南認真地點點頭。 凝香笑笑,撩水幫他洗臉。 她也想丈夫了。 然后陸成就回來了,回來地還特別早,距離晌午還有一個時辰。 “爹爹!”他特別想的爹爹終于回來了,阿南第一個跑了出去,阿木緊隨其后,高興地也喊了聲爹爹,逗得凝香與過來陪她聊天的潘氏娘仨都笑出了聲,而阿木小笨蛋還沒反應過來哪里錯了呢。 陸成沒有糾正小舅子的口誤,蹲下去,一手抱一個,穩(wěn)穩(wěn)站了起來。 凝香忍不住數(shù)落他,“顯擺你力氣大是不是?” 忙了這么多天,不趕緊休息休息,反倒抱起孩子們來了,阿木六歲了,多重啊。 陸成深深看了她一眼,走到跟前時將兩個孩子放了下去,他坐在門檻上,一邊摟著一個,同潘氏娘幾個打聽莊稼的情況。苞谷桿斷了不少,今年收成注定要減,花生紅薯禁砸些,幸好麥子早就收了,否則百姓們更得哭了。 “行,你們夫妻倆待著吧,我們先回去了?!毙e勝新婚,潘氏見侄子目光落到侄媳婦身上就跟糖葫蘆在糖鍋里滾了一圈似的,離開了還連著絲,識趣地告辭道。 “阿桃,你領著他們倆去雜貨鋪買十文錢的瓜子回來,大哥想吃了?!标懗蓮目诖锩鍪腻X,使喚meimei道。 孩子們最喜歡去雜貨鋪跑腿,阿桃一招呼,阿木阿南就乖乖跟著去了。 陸成依舊坐在門檻上,桃花眼意味深長地盯著媳婦。 凝香臉越來越紅,最后禁不住他如火的打量,低頭往屋里走。 她從身邊經(jīng)過時,陸成陡然站了起來,幾乎貼著她背跟在她后面,如影隨形。 凝香慌了,人也沒了力氣,就像后面跟著一條狼,她已經(jīng)做好了被他吞了的準備。 終于跨進了東屋,終于再沒有人能看見了,陸成一把便將前面嬌小的妻子扯到懷里,低頭親她,那么用力,像是餓了好幾天的,恨不得一口將她吞到肚子里。但這樣的親密并不足以發(fā).泄胸口積攢了數(shù)日的想念,陸成霸道地扯開她衫子,帶著厚厚繭子的大手毫不憐惜地四處游走。 凝香只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面團,而他這個廚子手藝毫無章法,讓人猜不透他到底想把她捏成什么樣,是做包子還是做餃子。 “今天怎么這時候回來了?” 凝香想他,他的什么要求她都不會拒絕,他靠在門板上,她乖乖地伏在他身上,小手笨拙地做著兩輩子都不曾做過的事。他的呼吸似山風從頭頂吹過,凝香心撲通撲通地跳,強迫自己找話跟他說,借此緩解緊張。 “有事跟你說?!标懗珊竽X抵著門板,閉著眼睛道,聲音低啞。 “什么事?”凝香忍不住仰頭看他。 陸成睜開眼睛,見她受驚的麋鹿般倉皇躲開了目光,小臉紅撲撲的,他笑了,故意輕.佻地摸了摸她發(fā)燙的面頰,“一會兒再說,你利索點,別等阿南他們回來了你還沒完事,丑話說在前頭,就算他們回來了,我也不會放你出去?!?/br> 他一回家就耍無賴,凝香瞪他一眼,卻也害怕他說到做到,再也不敢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