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周洛切一聲:“她王婆賣瓜,見人就夸。” 南雅問:“第一總不是假的?” 周洛勾勾嘴角:“那倒不是。” 南雅又問:“甩一百多分也不假?” 周洛答:“不假?!?/br> 南雅道:“你mama不說,鎮(zhèn)上人都知道,總會有提起。” “哦?還有誰?”周洛順勢拉把椅子坐下,大有聊天不肯走的架勢。 南雅:“陳玲說過?!?/br> 周洛順?biāo)?,問:“剛江智哥來干嘛??/br> 南雅頓了片刻,說:“——問陳玲上次來看中哪件衣服?!?/br> 她表情自然,周洛心里也沒譜,繼續(xù)試探:“江智哥還搞這套,陳玲姐舍不得買,他偷偷給她買回去?” 南雅說:“嗯?!?/br> 還是看不出個所以然,周洛不深挖了,他不想兩人尷尬,更沒想趕盡殺絕,轉(zhuǎn)圜地笑一下,把橘子遞給她:“我媽讓捎過來的?!?/br> “——謝謝?!蹦涎哦嗌儆行┮馔?,愣愣地接過來,說,“還是熱的?!?/br> “太陽曬的?!敝苈逭f。 “噢。”她說。 眼前的南雅便是尋常的樣子,溫和卻又不可捉摸,不是純粹的溫柔,卻也不是純粹的冷漠。 不親近又不疏離,找不清該用什么來形容她這種姿態(tài)。 周洛同她講了一會兒話,還不想走,又四處看看,指著柜臺上的木頭問:“那是什么?” “給宛灣做的牽線木偶。” “木偶?”周洛起身去看,木頭一截截粗細(xì)有致,拿絲線系著做成人形。周洛提著線動胳膊動腿,好奇寶寶似的:“這么玩?” “嗯。” “這樣算成品?” “還沒穿衣服。” 周洛聽了這話抬頭,看看四周:“聽說你店里的旗袍都是自己做的?” “嗯?!?/br> “但鎮(zhèn)上少有人買?!?/br> 周洛直來直往,南雅倒不介意,也坦誠:“都是外縣人來拿貨?!?/br> “看來你是服裝設(shè)計師。” 南雅一愣,不禁淺淺笑一下,低垂的長睫毛像撲撲的小扇,周洛盯著看,呆住。 “給你看看。”南雅轉(zhuǎn)身走去柜子后,打開抽屜,捧出四五個玩偶。這才是成品,黛眉杏眼,烏發(fā)成髻,娃娃姿態(tài)各異,所穿旗袍不盡相同。 周洛提著線,娃娃一會兒拍手,一會兒跳舞。 他玩得很入迷:“這可以拿去賣了?!?/br> 南雅搖頭:“只做給宛灣?!?/br> 周洛抬頭看一眼南雅,卻見她正看著他的身體,目光移開半刻,又重新看他的臉,說:“你衣服破了?!?/br> “?。俊敝苈宓皖^一瞧,t恤的胳肢窩下散了線,透過洞口能看到他的“排骨”。 “……” 周洛放下手臂,毛毛躁躁地捂住,“我居然不知道?!?/br> 南雅莞爾一笑:“里邊有縫紉機(jī),我給你縫下,一分鐘就好?!?/br> 周洛愣了愣,她——讓他脫衣服? 少年眼睛放光,難掩興奮道:“我以為要扔了?!?/br> “多浪費(fèi)。”南雅掀開簾子走去后邊的隔間,說,“衣服給我吧?!?/br> 周洛興高采烈跟進(jìn)去,麻溜地脫下上衣給她。 南雅一轉(zhuǎn)身就看到他精光的身體,這才愣了一下,眼睛別過去,聲音也小了點,說:“你在外邊等我吧,馬上就好。” 周洛哪里想出去,委屈地振振有詞:“我光著身子坐外面算怎么回事?別人看見還以為我暴露癖?!?/br> 南雅垂眸想了想,似乎進(jìn)退不得,卻也沒說什么,走到縫紉機(jī)邊坐下了。 隔間不到兩平米,狹窄而悶熱,南雅一身水綠色旗袍,坐在縫紉機(jī)前。虛掩的門縫里斜進(jìn)來一束陽光,曬著她的臉一點點變紅。 縫紉機(jī)吱吱作響。 周洛目光一瞬沒離開她。 他一進(jìn)店就注意到她領(lǐng)口的紐扣松開了,露出潔白的肌膚。剛才還只能看見隱約的鎖骨,此刻居高臨下,起伏的胸脯一覽無余,一滴細(xì)細(xì)的汗珠在她胸口凝結(jié),滾動,滑進(jìn)溝里不見了。 周洛感同身受地胸口一癢,差點兒沒打哆嗦。 她是不是對他有意思?周洛想入非非, 還是……她就是傳言中的那種女人,所以無意識就……? 南雅正縫著衣服,隨手隔著旗袍領(lǐng)摁了下發(fā)癢的胸口,一抬頭,與周洛欲念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南雅眼神閃爍一下,慢慢地低下頭繼續(xù)縫衣服,一秒,兩秒,抬手把領(lǐng)口的扣子系上了。 周洛的羞恥心頓時就碎了一地。 第7章 她系紐扣的動作是一道耳光,打得周洛耳根紅透,強(qiáng)烈的精神刺激下身體愈發(fā)敏感激越,像脫韁的瘋馬。他腦子火辣辣的,想著她收藏的那首小黃詩,想著江醫(yī)生對她的觸碰,心中瘋狂地燃燒起一陣叛逆的怨恨和不平。 她憑什么?! 南雅利落地剪斷線頭,t恤還給他。周洛麻木地接過。 她似乎不想和他有目光交流,也不想看他穿衣,轉(zhuǎn)過身去整理縫紉機(jī)上的線頭。 旗袍絲滑,包裹著她纖細(xì)勻稱的身體,柔軟起伏的線條一覽無余。她背對他,彎著腰,有些寬泛的旗袍緊繃起來,一串背脊骨浮現(xiàn)在絲緞上,像一串滾動的珠子,沿脊珠往下,水綠色的料子裹著她的臀,視覺圓潤而柔軟。 周洛光著上身,站在她背后。 他看著她微微抖動的背影,如同看著自己生命之最初始的啟蒙,最原始的性與欲,最難以啟齒的隱蔽在身體最深處的翻騰攪動的欲望與念想。 周洛只想撫摸她背上的那串珠子,一路往下,深入溝壑。 鬼使神差,他真這么做了。 像一滴水落在干枯的唇上,周洛全身涌起一陣奇異的激蕩感。 南雅如同觸電,猛地轉(zhuǎn)過身,縫紉機(jī)被撞得劇烈搖晃,她寒毛直豎,睜大雙眼看著他,如同瞪著地痞流氓;周洛猛遭當(dāng)頭一棒,精蟲控制的頭腦突然清醒,頓時后怕地冒出一身冷汗,有些絕望地看著她。 南雅在一秒間冷靜下來,瞥開眼,臉色迅速變冷淡,道:“出去。” 周洛自尊心碎成渣,羞恥又無地自容。可少年正是驕傲的年紀(jì),恥辱很快轉(zhuǎn)化成憤怒。他腦子里瘋狂搜刮著狠話,吐出一句:“你裝什么裝?” 南雅微微瞠目。 周洛見她失語,惡念如星火燎原,迅速占據(jù)上風(fēng):“江智是來看衣服的?我看是來看你的,手都摸上了還買什么衣服?你那扣子可不是我松開的,沒想到我長了眼睛看得到么?也是你要給我縫衣服的,沒想到我得脫衣服,騙誰?或是你要貼著我在我身上縫?總歸是你放縱,別人才會找上門來。還有,我在學(xué)校圖書館看見你收藏的詩集了,看那種小黃詩你肯定就不正經(jīng),不怪鎮(zhèn)上的人都說你不檢點?!?/br> 南雅眼神漸冷,直視著他。周洛被她盯得心慌,背脊發(fā)涼。她卻沒有一句多的話,掀開簾子出去了。 周洛一拳揮在棉花上,適才的勝利感頓時轉(zhuǎn)為憋屈。他煩躁地穿好衣服,掀開簾子,也不看她,直沖沖出了門去。 可畢竟才十七歲,哪里沉得住氣,出走不過十幾米,實在咽不下,又返身殺回店里,到南雅跟前揚(yáng)威:“怎么?我都說對了,讓你沒話說了?” 南雅正裁布,頭也不抬,語氣平淡至極:“以后,我不想再跟你講一句話?!?/br> 周洛心口被冷箭刺穿,他頓時成了個傻子,呆呆站在她跟前,而她根本不愿抬頭再多看他一眼。 “哼,誰稀罕?”他冷笑一聲,逞強(qiáng)著不忘再來一句毒的,“留著跟別的男人說吧?!?/br> 南雅置若罔聞。 周洛恨恨離去。 走出店里,卻覺得心都碎了。 他跳下山澗,沿著清水河邊的稻田一路狂走,太陽曬得人睜不開眼,陽光和溪水混在一起白花花的。他一身熱汗,又煩又燥,走到半路開始痛恨自己身上那件t恤。 他一把將t恤脫下來摔進(jìn)水里: “都怪你!” 他憤怒地叫:“本來沒事的,都怪你!——誰讓你破掉的!——我根本不想說那些話!都怪你!” 眼見溪水把它沖到老遠(yuǎn)開外,他想著衣服被南雅摁在縫紉機(jī)上穿針引線的畫面,又舍不得,慌忙追去把濕淋淋的衣服撿回。 周洛在水里好幾個趔趄,腳踢到石頭,痛得齜牙咧嘴。他勉強(qiáng)把衣服抓回來,捂著腳坐到溪邊,胡亂把t恤重新套上。冰涼的衣服貼著肌膚,山風(fēng)一吹,他打了個哆嗦。羞憤,不甘,痛恨,各種洶涌的情緒被風(fēng)一掃而空,少年的心漏了一個大洞,空了。 想著音響店相遇的默契眼神,修單放機(jī)的友好,拿玩偶給他看的親近,全和打碎的鏡子一樣,再也回不去了。 她說得清清楚楚,以后不想跟他講一句話。 要是剛才返回店里道歉就好了,要是不說那些混賬話就好了??涩F(xiàn)在肯定來不及了。 撲面的難過情緒把他席卷。 他心灰意冷,倒在草地上,把t恤掀起來遮住了頭。 …… 周洛坐在山上,俯瞰著小碗一樣的清水鎮(zhèn),紅色的白色的房子掩映在茂密的樹林里;梯田一塊一塊,黃的是稻米,綠的是油菜;銀色的像碎鏡子一樣的是魚塘。 他沿著環(huán)山公路走了一下午,漸漸沒勁,于是往山下走,走過一條條青石板鋪的小巷,路過一家家開滿繁花的院子。神不知鬼不覺,又來到那條溪水淌過的小巷。 他走到了南雅家附近。 南雅家靜悄悄的,當(dāng)初的鳳凰花樹下落了一地紅色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