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他以一種成年人的姿態(tài)看著他的同學(xué)們,像看著一群處于情期的小獸,他嗅到空氣里荷爾蒙的味道,卻沒有和他對味的那一款。 他的那款rou體包裹在開花的旗袍里。 男生女生們借著嬉鬧打掩護(hù),身體摩挲著,碰撞著;他卻只覺索然無味,煩惱一開始就不該叫陳鈞,獨(dú)自一人最好,現(xiàn)在他只想一個人。 他遠(yuǎn)離眾人,去了溪流的另一端。 他爬到一塊溪石后邊,從石頭天然的凹洞里摸出一包煙和火柴。這是他從小賣部里偷了藏這兒的,從初中開始,他就時不時跑來這兒抽煙,以滿足心里對叛逆的渴望。 那渴望從未像此刻之深。 周洛只穿了一條短褲,半躺在溪石上吞云吐霧,忽聽到腳丫踩在石頭上濕噠噠的聲音,下一秒,張青李出現(xiàn)在視線里,頭發(fā)上衣服上滴著水,瞪著眼睛一瞬不??粗?/br> 周洛緩緩呼出一口煙,隔著青白的煙霧,他肆無忌憚而又面無表情地掃視著張青李。白色的t恤短褲半透明地貼著少女的身,青澀的,瘦弱的,連身前的兩團(tuán)都像夏天樹上未熟的果兒。 張青李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顫抖著緩緩跪在他身邊,俯下,抱住了他露著的上身。周洛手里的煙頓了一下,半晌,問:“干什么?” 張青李如何回答得出口,面色通紅,隔了好久,見他也沒推自己,甕聲道:“你不想干什么嗎?” 這話把周洛難住了。 你不想干什么嗎? 想啊,他想干南雅啊。 周洛把手伸進(jìn)去,直奔重點(diǎn)。 “?。 睆埱嗬铙@呼一聲,著火的臉頰貼住他的脖子。 周洛倒是被她嚇了一跳,冷靜下來后,思索半刻,問:“這是生物書上畫的那里?” 張青李羞得不能開口,依附著他等他繼續(xù),他卻收了手,推開張青李。 張青李渾渾噩噩,尚未從淺嘗中醒過神來,周洛已起身,拎起濕漉漉的t恤,走了。 周洛在水里沉了一會兒,鉆出水面。山風(fēng)一吹,他冷靜下來。 他懊惱不該把手伸進(jìn)張青李的衣服,怕連同學(xué)都做不成;更悲哀的是,觸碰她,那感覺卻比不上對南雅的幻想的萬分之一攝魂。 周洛苦惱極了,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悲哀的陷阱。 比最難的數(shù)學(xué)題還令人苦惱,南雅是無解的。 正想著,溪水那頭傳來陳鈞的慘叫,他撞到水里的石頭,腿上劃出一道大口子,鮮血直流。周洛把他架到背上,很快背下山去了醫(yī)院。 醫(yī)生給陳鈞包扎傷口,周洛去結(jié)賬,沒到柜臺,遠(yuǎn)遠(yuǎn)看見淺紫色的旗袍閃過,周洛立刻跑去窗口問:“南雅姐來醫(yī)院干嘛?生病了?” “沒,胡秀嬸出院?!?/br> 周洛遞去賬單,說:“陳鈞受傷了,我們沒帶錢,把賬單給江醫(yī)生吧?!?/br> 對方清楚陳鈞是江主任的小舅子,欣然接過。 周洛追南雅而去,在住院樓找了一會,碰見她從病房里出來往前邊走了,周洛跑去朝病房里看,胡秀嬸換下了病號服,準(zhǔn)備要走的樣子。再看南雅,走到緊急出口那邊,推門進(jìn)去了。 去那兒干什么? 透過虛掩的門,周洛看到一個相貌堂堂的男人。林方路,鎮(zhèn)上第一個大學(xué)生,當(dāng)年考去警校,風(fēng)光一時,周洛倒不曉得他回來了。 “我現(xiàn)在跟著陳鈞他爸做事。需要幫忙,你就和我說,都是老同學(xué)了,別客氣?!?/br> 周洛一聽,登時在門外翻了個大白眼。無事獻(xiàn)殷勤,非jian即盜!你不知道南雅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嗎!誰準(zhǔn)你來勾搭的! 他這會兒倒忘了南雅已婚這個事實對他自己也沒啥益處。 南雅說:“謝謝。不過,一直以來倒并沒有遇到過自己解決不了的事情?!?/br> 周洛心情轉(zhuǎn)好,勾了勾唇角。 林方路說:“那就好。對了,老陳讓我轉(zhuǎn)告,說不好意思。上次我們找徐毅,詢問胡立帆死的那晚他在哪兒,他說在家——” “他的確在家?!蹦涎耪f,“他的母親從市里下來看宛灣,那晚我們一直都在一起?!?/br> 林方路說:“對,我們核實了,沒問題。但,雖說是例行詢問,和胡立帆有關(guān)的人都問了,連你也例行問過,但徐毅是一聽胡立帆的名字就變臉的,老陳怕你們又打架?!?/br> 南雅說:“沒打架。那天他受詢回來,家里有個小客人?!?/br> 就是周洛蹭飯的那天。聽南雅再度提及,他心里別提多光榮。 南雅說:“我先走了,阿姨還在等我?!?/br> 周洛一嚇,四處找地兒要鉆,又聽林方路說:“你人真好。她對你那樣壞,你還這么孝順?biāo)?。我記得讀書的時候,她總打你。你還說你爸爸的死,——當(dāng)我沒說?!?/br> 南雅說:“我記得那時和你說,我爸死得蹊蹺,大晚上穿著單衣跑去雪地躺著,做妻子的怎么會不知道?”她頓了一下,倏爾淡笑,“但那時太小,想法比較幼稚。” 周洛歪頭往門縫里看,林方路蹙著眉,表情嚴(yán)肅,在思索什么。 周洛還想知道他們要講什么,可轉(zhuǎn)眼見有護(hù)士朝他這兒看,他怕引人過來,傳出去變成南雅和男人私會。他可不想給南雅造成麻煩,便不情不愿地趕緊溜了。 才跑開,一想到南雅和林方路老同學(xué)敘舊,他又不爽,于是模仿女人嗓音,尖聲尖氣地喊了聲:“胡秀姐……” 鬧得南雅很快從門那邊走出,去了病房,他這才一臉笑容,得意兮兮地離開。 第6章 雖然考前瘋玩了半天,但這對周洛沒有任何影響,月考他照常穩(wěn)定發(fā)揮。 考試后放月假,這一松懈下來,周洛終于有時間把曾經(jīng)聽過的和南雅有關(guān)的傳聞從腦袋里搜刮出來。 南雅的mama是知青,漂亮有氣質(zhì),愛讀書,尤愛文學(xué)詩歌。當(dāng)年被南雅的爸爸看上,她是要返鄉(xiāng)的,可有天晚上也不知怎么喝醉,懷了孩子,結(jié)果就留在清水鎮(zhèn)。南雅的mama喜歡念詩,又愛做衣服,是清水鎮(zhèn)縫紉的一把好手,她說做旗袍的手藝來自南雅姥姥,是從民國傳下來的。鎮(zhèn)上沒人信,且多認(rèn)為有傷風(fēng)化,對此嗤之以鼻。 南雅的爸爸生性嗜酒,醉酒便打人,別說妻子,連小南雅都躲不過。一次虐待后,南雅母親自殺。父親很快和帶著兒子的胡秀重組家庭。但不過幾年,南雅的爸爸在雪地里凍死,那時南雅上高中。 南雅和她母親一樣喜好文學(xué)藝術(shù),當(dāng)年成績非常好,都以為她會是清水鎮(zhèn)的第一個大學(xué)生??珊惆灾涎鸥赣H的錢,卻不給交報名費(fèi),南雅很快輟學(xué)。那時甚至有人說,胡秀想把南雅留著,給她那不學(xué)無術(shù)的混混兒子做媳婦。 周洛以前對這些從未上心,現(xiàn)在一回想,卻發(fā)現(xiàn)記憶里竟零零碎碎聽過她很多事情,這感覺著實微妙。 周洛躺在涼席上,望著呼呼轉(zhuǎn)動的吊扇,想著穿旗袍的南雅,心里頭百爪千撓。 他此刻瘋了般想見南雅,卻沒有半點(diǎn)由頭,總不能跑去她店里說要買旗袍??删退阋姴坏剑苈牭揭埠?,哪怕是說她的壞話。 這么一想,周洛騰地翻身下床,跑去小賣部。周洛一路小跑,想著自己居然冒著大太陽屁顛顛跑去聽那群婦女講八卦,不禁暗罵自己真是饑不擇食。 悲哀的是,連這點(diǎn)兒小盼望,老天爺都不滿足。 小賣部里今天沒有八卦會,周洛白跑一趟,別提多失落。 林桂香奇怪:“你怎么這時候跑來?” 周洛木然拉開冷柜,說:“熱,吃冰棍?!?/br> “從家里跑來吃冰棍?”林桂香一臉莫名其妙,“做卷子做傻了吧,家里冰箱里頭有啊?!?/br> “吃完了?!敝苈鍛?yīng)付著,暗想今天下午得把家里的冰棍吃光嘍。 林桂香愈發(fā)驚詫:“我前天帶回去二十根,全吃完了?” 周洛:“……” 周洛吸一口氣:“同學(xué)去了家里玩?!?/br> 林桂香這才作罷。 周洛覺得沒勁,決定回去消滅冰棍,這時,林桂香從柜臺后邊拎出一大包黑色塑料袋,抱怨:“和她說了東西今天到,也不自覺來拿?!?/br> “誰???” “南邊那位小姐,還有誰?” “什么東西?” “批發(fā)的珠子絲線什么的,哎呀,做衣服用的那些玩意兒。” 周洛蹭地起身:“我剛好去找同學(xué),順路帶去?!?/br> “大中午的又往外跑!別打籃球啊,當(dāng)心曬中暑?!?/br> “不打籃球,打游戲?!敝苈褰舆^她手里的黑袋子甩肩上,走到門口又彎腰順走攤子上的兩個橘子。 “就知道嘴上氣你媽?!绷止鹣愀ü闪R道,心里卻驕傲得很。 她上輩子修了福,生了個爭氣的兒子,長得人模人樣不說,學(xué)習(xí)從不用家長cao心。林桂香在清水鎮(zhèn)時刻都有資本把頭抬得老高。 這幾年鎮(zhèn)上開了什么“網(wǎng)吧”,擺著幾臺小電視機(jī)樣的東西說叫電腦,那可是個禍害,一茬茬的好學(xué)生著了道,一頭扎里邊玩游戲出不來,成績一落千丈還不思悔改。林桂香憂心忡忡,生怕哪天她的寶貝兒子也被吸進(jìn)去。 周洛還真去過一次,林桂香聽陳鈞他媽說起時嚇一大跳,小賣部也不管了,沖去網(wǎng)吧揪周洛。 結(jié)果半路遇上往家走的周洛,說有點(diǎn)兒意思,但不夠意思。 林桂香還不信,可一年半載過去,周洛雖然偶爾玩玩,但從未沉迷,極有分寸,林桂香也就過了。 …… 周洛腳步輕快,一手拎著大黑包,一手抓著兩個橘子走到南雅的服裝店,卻撞見一個男人在店里,笑著摸南雅露在外邊的手臂。 周洛想也不想,閃去一邊,他眼瞎了吧?陳鈞他姐夫江智?江醫(yī)生?江主任?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周洛憤怒地笑了一下。 他氣憤江智這男的道貌岸然,又氣憤南雅這女的拈花惹草??稍僖幌?,輪不到他氣憤啊,又不是他老婆。這想法讓周洛猛然嚇一跳,沮喪又泄氣,然而轉(zhuǎn)念一想,等等,他可以替徐毅生氣啊,于是光明正大地又窩火了。再一轉(zhuǎn)念,不對,徐毅還跟陳玲鉆玉米地呢,他也不是個好東西。 幾秒的功夫,周洛心里千回百轉(zhuǎn),一頓臥槽。這幫成年人到底在玩什么鬼,他這個少年已經(jīng)搞不懂了! 再說此刻也不該他躲。 他昂起頭,堂堂正正走出去,江智正好笑容滿面地出店,見到周洛還熱情地打了個招呼。 周洛敷衍一句,看向南雅,后者很是平淡尋常,不慌也不忙,沒有半點(diǎn)做了虧心事的樣子。 南雅見周洛來,些許意外,繼而看見他手里的黑袋子,一下反應(yīng)過來,抱歉道:“這幾天店里忙,我給忘了。麻煩你跑一趟。” “幾步路,麻煩什么。——放哪兒?” “我來吧。” 周洛感覺她的手指碰了他一下,女人的體溫涼涼的,剛才的無名之火“嗷嗚”一聲又下去了。 他盯著她的臉,想分辨她是故意還是無心,她已轉(zhuǎn)身去安置貨物,邊說:“你不是上高三么?時間寶貴?!?/br> 周洛稍稍意外,又有點(diǎn)驚喜:“你知道我上高三?” 南雅說:“你mama說過你成績很好,全鎮(zhèn)第一,甩第二名一百多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