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梁縈本意是要透透氣,結(jié)果沒想到鄧不疑還要把她帶到皇后那里,但是鄧皇后為人和氣,在宮中多年,莫說對她們這些小輩,就是那些嬪御,都是和聲細語的。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跟在鄧不疑身邊。 “眼下宮中人多,諸侯王陸續(xù)入長安,你最好別到處走動?!编嚥灰煽戳艘谎哿嚎M,她面上沒有施加半點脂粉,卻已經(jīng)是白里透紅。 “我知道諸侯入長安一事,不過算起來,我和諸侯們也是親戚了,見面也沒有甚么?!绷嚎M道,話語里頭有幾分不在意。那些劉氏的諸侯和列侯,和她的關(guān)系比較遠。但還算是親戚。 “……”鄧不疑聞言蹙眉,想起了江都太子那一副恥高氣揚的模樣,那位太子在別人眼里是翩翩貴公子,到了他面前,是恨不得將眼白全都拋給他。 鄧不疑是懶得搭理江都太子,來來回回幾次,倒是讓鄧不疑把江都太子那張臉給記住了。至于江都太子想要他發(fā)怒甚至拔劍,那是一點都沒有。那點挑釁的小把戲,他十歲之后就不玩了。 “但也非同姓,小心點總是沒錯?!编嚥灰傻馈?/br> “嗯。”梁縈應了一聲。 兩人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面,這段時間以來,梁縈大多數(shù)時間是呆在長樂宮,就算在未央宮,兩人私下見面也沒有多少可能。到了見面鄧不疑都積攢了一肚子的話,但是臨到頭,那許多話竟然說不出來。 天子大行,他也沒有那個心思。路上兩人都沉默著,沒有說話。 到了鄧皇后所在的宮室,鄧不疑讓人入內(nèi)通傳,但還是不放心,親自送梁縈進去。 鄧皇后看見親侄子帶著梁縈走過來,她面上微怔,但很快反應過來,“太子那里可是有事?” 宮室內(nèi)有許多貴婦,不僅僅是那些侯夫人,還有一些聽到消息提前趕來的王后們。身材修長面容俊美的少年帶著長相美艷的少年走進來,頓時齊刷刷的看著他們。 倒不是貴婦們沒有見過美男子,只不過他一進來很多人在猜眼前的這個少年是誰。在長安有侯夫人姐妹的,這會已經(jīng)在低低私語。一邊說一雙眼睛還在鄧不疑身上打量,虧得眾人還知道這是在未央宮,不敢太過放肆。 鄧不疑身后的梁縈也被貴婦們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次,貴婦們不是有兒子就是有女兒,知道鄧不疑和梁縈,一個是皇后內(nèi)侄,一個是長主之女,心里頭的算盤打的啪啪響。 “臣送侯女歸來?!编嚥灰呻p手攏在袖中回答道。 太子妃看到梁縈沒有多少好面色,她轉(zhuǎn)過頭去,似是不想見梁縈。陽平侯夫人見到,輕輕拉了一下女兒的袖子。 太子妃想起母親提醒過的那些話,不得不笑道,“有勞侍中了?!鄙匣啬赣H在她耳邊說了許多話,最后才讓她在太子和皇后面前服軟。 鄧皇后聽到太子妃這句,心里有些滿意。 “好吧,想來你也有事?!编嚮屎蠛袜嚥灰烧f上兩句之后,便讓他回太子那邊去。梁縈坐在皇后身邊,對太子妃一笑。 太子妃嘴角扯出一個笑來。 長安里冬日來的特別早,但諸侯們已經(jīng)陸續(xù)入長安了。一來是為了先帝,二來是皇太子的登基大典。 江都太子聽到父王從江都國趕來,興奮異常的趕回去,就將兄妹兩個在長安的事說了。江都王聽后差點把兒子拎起來一通好罵,“阿殊的事也就罷了,反正男女之事,成也好不成也罷,反正就不過是那么回事。你拿著這種事去找鄧不疑的麻煩,就不怕哪一日礙了鄧家的眼?” 前幾日太子已經(jīng)在靈前繼位,是皇帝了,但祖母母親還有妻子的冊封要到繼位大典上去了。 “可是,君父,眼下掌握大權(quán)的還是曹家,等到今上長大,也沒有鄧家甚么事了啊。”江都太子滿心委屈。 “那也是他親生母親!比起舅家來,自然是要比我們親近?!苯纪醪恢涝趺凑f自己的兒子了?!鞍⑹庾约旱氖?,讓她自己去吧,她也不是小兒,知道要如何做?!?/br> 江都王寵愛女兒,但不會甚么事都以女兒為重。尤其男女之事半點都勉強不來,要是哪個普通長安子弟或者是他封國之內(nèi)的大戶,他倒是有辦法,可是對方是列侯又是外戚,一個不小心就要出事端。 江都太子不忿,還想說甚么,但是被自己的君父一看,原先要說的話,頓時都吞了下去。 “你也別太小看你阿妹,不過一男子罷了,天下男子何其多。”江都王不知道自家兒子在氣甚么,長安里頭的男子那么多,一個不行還有另外一個頂上,更別提江都國內(nèi)的美男子不計其數(shù)了。 “……”江都太子瞧著君父根本不當回事,他也不知道要說甚么好了。 皇太子在先帝靈前繼位,天子守孝以日代月,二十七日之后孝期結(jié)束。緊跟著而來的,便是冊封皇太后為太皇太后,皇后為皇太后,太子妃為皇后。太皇太后所出的兩位長公主為大長公主。 梁縈覺得這似乎也沒有什么不同,要說有什么變化的話,便是未央宮換了一個主人,長樂宮多出一個人罷了。 新君登基不久,朝廷上也才換了一個新丞相,大家才緩過一口氣來,邊關(guān)又傳來一個消息,匈奴又鬧事了。 “這匈奴啊,年年就沒有安生過!”太皇太后接過外孫女手中的橙汁,低頭抿了一口。這個原本是梁縈的習慣,吃果物喜歡將其榨汁飲用。太皇太后年歲大了牙口不怎么好,干脆也就和外孫女一道喝果汁。 “是啊,大母,這匈奴太可惡了。朝廷為何不出兵呢?!绷嚎M親自拿過錦帕,給太皇太后擦拭嘴角,親生問道。 “傻孩子,打仗哪里有這么簡單?”太皇太后笑著責備梁縈一句,“幾十年前天下大亂,都不成樣子了,到了高皇帝的時候,因為白登之圍潰敗的不成模樣。這人心散了就不好帶了,以前就說要打,可是真的打起來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不提糧草等物,人心該如何。這天下能經(jīng)得起折騰么,一旦和匈奴開戰(zhàn),那可是曠日持久的大戰(zhàn),不是一朝一夕?!?/br> “這才恢復多久?!碧侍箝L嘆道。 梁縈知道這位外祖母喜好黃老,也明白這話里說的有道理。 昌陽聽到母親這話笑了笑,“那么就照著之前的方法辦吧,不是都有慣例的么?” 太皇太后和梁縈一同看過去,太皇太后開口道,“你的意思是?!?/br> “和親呀!”昌陽道,“除了先帝那么一次拒絕和匈奴和親之外,哪次不是和親,和親一趟下來,匈奴少說也能安分個兩年。” 每次和親漢室都會給匈奴送去美女和財寶,看似數(shù)額巨大,但是漢室也不怎么將那些放在眼里。 “母親?”梁縈心里是不贊成和親的,聽到母親這么說,非常驚訝。以前昌陽都不怎么在這些事上面的,怎么這一次突然提起和親來了。 蔡陽也很是奇怪,但是和親原本就是往例,而且何人和親和她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也附和道,“如今陛下繼位才沒有多久,冒然動兵戈也不好,和親也算是個好法子。” “……”太皇太后眉梢一揚,“若是和親,誰家合適呢。” 太皇太后才不會舍不得那些王主,她歷經(jīng)三朝,不知道見過多少次王主和親,這么多年了要心軟早就心軟了。 此事算起來,應當是宗正將諸王的適齡王主挑選出來給皇后過目,光是挑人就要花不少時間。 “阿母,我覺得不如先從長安里頭的王主看起,先將眼前的看了再說?!辈柕?。 長安里頭的王主。梁縈一轉(zhuǎn)眼就想到了江都王主,王主一般呆在父兄的封國之內(nèi),除非出嫁輕易不會離開封國,長安里頭未嫁的王主,梁縈只想到江都王主劉殊一個。 “先把近的看了,再看遠的。”昌陽大長公主和母親這么說著,眼眸深處泛出一點笑意。 ☆、第71章 梁縈對和親半點都不陌生,從高皇帝開始到現(xiàn)在,漢室已經(jīng)不知道嫁了多少王主到匈奴那里去了。那些王主么要么是反王之后,要么是君父和長安關(guān)系甚遠,出來頂缸的。嫁出去的是公主的名頭,實際上不是王主就是兩宮選出來的宮人,漢室不會拿真的和天子有血緣的真公主和親。 皇太子才繼位沒有多久,匈奴就瞅準了時機犯邊,而這位少年天子看著不是想走先帝們的老路子,太皇太后根本不想在兒子山陵崩后一年都還沒到就大動兵戈,自己要親自提出和親的事了。 梁縈瞧見宮里又滿滿都是事,干脆就和母親昌陽打了個招呼,出宮回公主府去了,在公主府呆了兩三天,她就跑到鄧蟬家里去了。 她認識的貴女多,但真正交好的只有鄧蟬一個。鄧蟬如今還沒有嫁人,趕緊的去看看,隨便也送點禮物。 梁縈乘坐輜車到了鄧蟬家門前,卻發(fā)現(xiàn)她家門前有好幾輛車。幸虧曹氏早就知道梁縈要來,派人出來,引著梁縈的輜車入門,到另外一處地方去。她下車來,曹氏親自前來迎接。 “曹女君,這是……”梁縈瞧著鄧家今日里許多客人,有些摸不著頭腦。鄧皇后變成了鄧太后,但是朝堂上鄧家人的位置要說變,也沒見著變多少。鄧蟬的父兄這一次都還沒到高位上呢。 哪來這么多人前來祝賀? “是阿蟬,她定下的那個郎君前不久不甚墜馬而亡,”曹氏說起這件事來話里還有些許嘆息,“這些人是來祝賀我們做父母可以給阿蟬再擇身份更高的夫婿?!?/br> 梁縈聽了之后,愣了愣才反應過來。 時下觀念,如果女子定下婚姻,男方?jīng)]了。那么就說明女方命格尊貴,應當再挑選另外一個身份更高的夫婿。這是好事呢! 梁縈在曹氏的帶領(lǐng)下,到鄧蟬的房間中。鄧蟬早就知道梁縈回來,聽到響動就伸出頭來,“姊姊來了?” “可不來了?”曹氏笑道,說完又沖梁縈笑笑,“前面還有客人,侯女失陪了?!?/br> 梁縈頷首,等到曹氏走開之后,鄧蟬立刻活潑了起來,失去未婚夫的事對小姑娘并沒有多少影響,一來此事和她無關(guān),二來她對那個人都沒有見過一兩面,長相如何為人如何那都是聽父兄和族人們說,她見都沒見過,想要傷心都要憋一會才能出來。 梁縈看著鄧蟬沒有甚么事就放心了,若是鄧蟬為了那個未婚夫哭的死去活來,那才是讓人擔心。 “梁姊,我都好就沒見著你了?!编囅s自小就是個美人胚子,到了這會容貌也漸漸長開,雖然年紀比梁縈要小,但是身材修長,快要和她差不多高了。長相明艷,相當吸引人。 “最近這段時間宮里頭事情多?!绷嚎M也不好將宮里的事說出來給鄧蟬聽,難道要說皇后以為她和皇帝有一腿么? 梁縈想起這個就頭疼,而且皇后還認準是她了! 現(xiàn)在就這么疑神疑鬼的,日后要是劉偃來個三千后宮佳麗,皇后豈不是要把自個給氣死? “我也聽說了。”鄧蟬點點頭,“梁姊記得要自己保重,畢竟宮內(nèi)人多嘴雜,要是被有心人拿來作甚么事就不好了?!?/br> “嗯?”梁縈聽鄧蟬這話,眉梢一揚,點了點頭,“我明白了?!?/br> “從兄也是?!编囅s和梁縈抱怨起鄧不疑來,鄧不疑的用心從一開始就沒有遮掩過,哪個人不知道他中意的是誰?“若是他早些和大長公主說,梁姊也能少不少事了。” 鄧蟬也聽母親和其他貴婦人說起宮中的事時,提過皇后還是太子妃的時候就對陰平侯女諸多疑心,不過那會大家不會說太多,提那么一兩句就算了,畢竟是宮中的貴人,說多了傳出去說不定就要被治罪了。 鄧蟬覺得皇后簡直是因小失大,作為中宮最著急的自然是產(chǎn)下嫡出的皇子,當年前頭的董皇后,在沒有活下來的皇子,都被廣川太后給逼成了甚么樣子?說不定啊,這往事還要重現(xiàn)。 “好了,這些事也別說了,反正也沒有多少好說的?!绷嚎M就不想提起皇后,一提皇后簡直是說不盡的煩心事,母親昌陽當然可以給她出氣,但是也不能一輩子保著她。除非有可能把皇后給踹下臺,換另外一個上。不然還真的治標不治本。 “好好,不說不說。”鄧蟬也沒想要多說這種事,她讓人拿來自己這些是得到的書籍和梁縈討論了好久。 和梁縈同歲的少女,大多喜歡漂亮的衣裳還有華釵等物,鄧蟬和別人不太一樣,她喜歡看各種書籍,不管是儒家的還是道家的,甚至在梁縈看來枯燥無味的法家她也能看的下去。 梁縈陪著她說了好一會的話,正說著,那邊門外傳來叩門聲,鄧蟬蹙眉,“這么快就來了?!?/br> “阿蟬?”梁縈有些吃驚,“有客拜訪?” “還不是從兄?!编囅s是越來越弄不明白鄧不疑是怎么想的了,“他知道梁姊會來我這里,專門上門呢?!?/br> 這位從兄已經(jīng)不是第一回干這事了,鄧蟬都記不得他到底有多少次這樣了??上菑男郑亦囀弦蛔宓淖彘L遲早也是他,鄧蟬也只能這樣了。 “他?”梁縈沒想到鄧不疑還能堵到這里來,有甚么事,不能到公主府里說么。 “這會該是忍不住了,叫人來催?!编囅s早就摸的清清楚楚,她是故意掐著點讓鄧不疑難受來著,這不難受這就忍不住叫人來了。 “梁姊,見不見?若是不見,咱們就不去了。”鄧蟬是不怎么站在從兄那里,語氣里甚至是有點不想梁縈去。 梁縈大多數(shù)時間是在宮內(nèi)陪伴太皇太后,鄧不疑是侍中,人在未央宮,就算想要借著鄧太后的名頭跑到長信殿來,能不能見到她都很懸。 “既然來了,那還是要看看,也不好讓他那么等著?!绷嚎M眼眸微動,答道。 鄧蟬聞言,有些失望,但還是點頭,起身帶梁縈離開,鄧蟬有些不情不愿,帶著梁縈出了房門繞了一兩道回廊,將梁縈帶到一間耳室前,“梁姊說完話就出來?!?/br> 梁縈聽到這帶著些許孩子氣的話下意識就想笑,鄧不疑在房內(nèi)聽到拉門那里刷的一下從外面拉開,少女杏眼里含著笑意,她原本就長得美貌,含笑之時,兩眼里含著脈脈柔光。鄧不疑看著她忍不住,嘴角就扯出一抹笑來。 梁縈側(cè)身進來,伸手將拉門關(guān)上,看見鄧不疑望著她笑,他比之前長大了許多,但不變的還是那份陽光。 她把門拉上,走到鄧不疑面前坐下,“好好的,怎么不去公主府上?這樣見面反而偷偷摸摸的……”梁縈把‘幽會似的’這一小句給吞進肚子里。照著鄧不疑的脾氣,是絕對不會認為幽會有啥不對。 “公主府上不方便。那么多人看著?!编嚥灰梢郧耙踩ミ^公主府幾次,昌陽大長公主待他也很熱情,但他就算在公主府里和梁縈見了面,那么多人瞧著,有些話也不少說出口。 “你想作甚么?”梁縈一聽他這話,下意識蹙眉,想起自己在上林苑已經(jīng)差點把鄧不疑給辦了的事來,她面上又有些窘意,她垂下頭輕輕咳嗽了幾聲。 鄧不疑聽到她咳嗽之聲,有些緊張,“你還好吧?” “我無事?!绷嚎M道。 “也無事?!编嚥灰勺谙?,有些斂然,“只不過想要看看你?!?/br> “只是看看?”梁縈聽到鄧不疑的回答竟然這么純情,有些驚訝,她知道鄧不疑這個年紀的少年是sao動不安的,至少她是見過鄧不疑渴求的模樣了。 “嗯。”鄧不疑點點頭,他看到梁縈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不太明白為何她不信。只是他盯著她的面龐,久久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