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有自己的主意才好嘛?!绷嚎M吃吃笑了兩聲。 昌陽沒好氣的看了女兒一眼,也不好說甚么了。 天子病重,兩宮戒嚴(yán),宮門處查驗(yàn)入宮門籍也嚴(yán)格起來。鄧不疑從車上下來,站在那里等待查驗(yàn)。 他依然是宮中平常的侍中打扮,只不過他身材高大,站在一眾人里頭委實(shí)顯眼。 周旁的官吏們時不時抬眼看他,有幾個還想上前和他套近乎,結(jié)果別人走過來他三句說不到就告罪去那邊負(fù)責(zé)查籍的郎官那里去了。那幾個原先和鄧不疑說話的人站在那里,面上多少有些尷尬。 “鄧侍中心比天高,你們前去,可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么?”突然一個帶著些許口音的長安話在眾人后面響起。 那幾個人吃了一驚抬頭去看,見著一個青年身著深衣腰佩長劍,腰下的玉佩被他走動的姿勢一帶,頓時叮叮當(dāng)當(dāng)想起來。 漢家衣冠有自己的制度,看到這位所用的紋樣,便能知道他的身份。 那青年面容清俊嘴邊含笑,看向鄧不疑。 鄧不疑盯著那個青年,好一會兒才想起這個是前段時間到長安的江都太子。他人認(rèn)的不多,長安里光是列侯就有百人之多,還別說那些在北闕位置的諸侯王們?nèi)暌怀舱J(rèn)不全。 見過江都太子幾回,他從來就沒仔細(xì)看過。 江都太子看到那邊的少年,想起近些日子來在府邸中哭泣的meimei,心底下的火頓時就冒了上來。他非得替自己meimei將面子找回來不可! 有人察覺到這位江都太子有些不對勁,沖鄧不疑說話的時候,話里話外都是好大的火氣。即使心里也有些不忿鄧不疑這愛答不理的態(tài)度,但也不想成為江都太子和天子寵臣之間的犧牲品,頓時幾個人裝作沒見到?jīng)]聽見,趕緊眼觀鼻鼻觀心。 鄧不疑開口了,“可見閣下定是心比天高?!闭f罷,他就從宮門處走進(jìn)宮道,完全不看那邊江都太子青白的臉色。 宮廷之處,不是能夠喧嘩的地方。若是大臣們之間打架爭吵,一定會被治罪。江都太子說那句話,也有挑釁惹鄧不疑發(fā)怒的心思,誰知道鄧不疑連茬都不接,直接將江都太子的話回過去之后,就大搖大擺的走了。 江都太子氣的恨不得咬碎牙。 未央宮設(shè)有好幾個公車司馬門,公車司馬門內(nèi)有道路直接通往未央宮前殿。鄧不疑走過這段路,在殿門處脫去腳上的履。 天子越發(fā)露出下世的模樣來,太醫(yī)署的疾醫(yī)們一整日都圍著天子打轉(zhuǎn),各類的珍奇藥材不斷的向天子這里送,但最多不過是吊著,想要痊愈是沒有可能了。 他一進(jìn)殿,就見到御史大夫出來,御史大夫滿面凝重,鄧不疑見到他,攏袖行禮。 鄧家和曹家都為外戚,外戚之間互有較勁,但是曹郃不至于和個少年人過不去,他看立刻一樣鄧不疑,雙手一攏回禮之后,便匆匆向外走去。 鄧不疑向內(nèi)走了幾步,濃厚的藥味撲面而來。還聽到了太子低低的哭泣。 “陛下,鄧侍中來了。”宋綬上前稟告。 “讓他進(jìn)來?!碧熳拥?。 不一會兒一個少年郎進(jìn)來,跪在茵席上就給天子行禮。 “你的母親是可以信的?!碧熳诱f話都有些費(fèi)勁了,“不疑算起來是你阿母的內(nèi)侄,可堪大用,朝中的情形你也知道?!?/br> 太子哽咽著點(diǎn)頭,天子平日里放任鄧不疑胡鬧似的cao練幾百人,外面也不是沒有人質(zhì)疑其中的用意,但都被天子放到一邊去了。 “邊關(guān)的將領(lǐng),你要知道怎么用他們,若是不行,啟用新人。”天子說這話,猛然咳嗽。太子連忙幫著拍背,好讓他緩過氣來。 朝中多是黃老之徒,黃老‘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無為而治,漢家已經(jīng)用了幾十年,但是對北方匈奴,再用以前的那一套是不適用了。 但真的轉(zhuǎn)換過來,哪里是這么容易的事? 天子可以給兒子做的已經(jīng)都做完了,接下來就看皇太子自己的了。 鄧不疑坐在茵席上聽著天子的話,眼中酸澀。他自小就呆在天子身邊,早就將天子看做自己的長輩。頭低垂著,發(fā)出幾聲嗚咽。 “不疑,你過來?!碧熳拥馈?/br> “唯唯?!编嚥灰缮锨埃教熳娱角?。 天子含笑伸手在他頭上揉了揉,就和小時候一樣,“好好輔佐太子?!?/br> “臣——謹(jǐn)遵陛下旨意?!编嚥灰筛┥硐聛淼?。 漢室原本就有重用外戚的傳統(tǒng),但凡只要外戚有才能,再加上皇后和皇太后,晉升也要比旁人快上許多。天子算是給鄧不疑鋪了一條大道,只要鄧不疑能夠日后在疆場上闖出一片天地,那么日后富貴功名唾手可得。 天子說了一會話累了?;侍油顺鰜碇?,和鄧不疑說了好一會話。都是同齡的少年人,原本就有共同話題,加上太子想要找個人說話,鄧不疑無疑是最好的人選。兩人說起來就很久,一直到太子妃派人來,太子才知道過了多久。 “她又派人來作甚?”太子聽說是太子妃派人來想的有幾分不耐煩,“我做何事,要她來管甚么?” 說罷,怒氣沖沖叫過人去打發(fā)太子妃的人走。 皇太子也從鄧皇后那里知道了太子妃多疑的事,說實(shí)話他并不介意太子妃處置那些宮人,反正宮人人多,主要宮人沒有有身,處置便也處置了,反正宮中也不缺人,但是太子妃疑心到那種程度,就不是他喜歡的了。 朝事也就罷了,他的私事還要太子妃指手劃腳? 鄧不疑看著太子面上明顯對太子妃的不滿,沒有說半句話。這是太子夫婦的私事,他一個外臣最好還是別管為好。 ** 北宮的太zigong,太子妃聽了回來人的稟告,頓時就要哭出來,太子這樣對她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自從太子從椒房殿回來之后,便對她冷冷淡淡。 太子妃一頭扎進(jìn)陽平侯夫人的懷里,“太子為何要這樣對我!” 陽平侯夫人抱著女兒拍了又拍,心疼的不得了,“是不是最近有侍奉中宮有不周到的地方?”這話說出來陽平侯夫人都覺得有些站不住腳。 鄧皇后性情溫和,對人和和氣氣的。但是這事實(shí)在是沒法解釋,皇太子看著也不是喜怒無常的人。 “沒有。”太子妃仔細(xì)想想,發(fā)現(xiàn)自己的確沒有侍奉皇后有不周到的地方。 “那么這段時間來你做了甚么?”陽平侯夫人知道事出必有因,皇太子冷落女兒不可能沒有緣由的。 太子妃好好的想了想,將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都說了。 陽平侯夫人聽到女兒帶著人氣勢洶洶的去找梁縈,嚇了一跳,“你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去找她作甚!” “太子給陛下侍疾,好久都沒有合眼,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下,反而去見梁姬,這是要做甚么!”太子妃說起這件事還是止不住的氣憤,“若不是沒心思,怎么會那樣!” “你個傻孩子!”陽平侯夫人聽說之后,被女兒氣的不行,“太子對梁姬有意還是無意先別管,你對梁姬那樣,就不怕被中宮和太后知道?昌陽長公主是皇太后親女,她若是有心給自家女兒報(bào)復(fù),在皇太后那里說上幾句,就能讓你難過!” 最能磨挫新婦的一個是上頭的婆母,另外一個就是大小姑子了。外面如此,天家折騰起人來,連個說公道話的都沒有。 昌陽長公主在母親耳邊說上幾句,老太后發(fā)火起來,誰能招架的住?女兒是曹家女沒錯,可是真的論起來,還能親過女兒去? “難道梁姬將這事和太后說了?”太子妃只想到這么一個可能。她咬住了唇,面上露出些許憤憤之色。 梁姬面上看似光明磊落,誰知道卻會如此下作行事! ☆、第70章 宮城中的喪鐘被人敲響,鐘聲在未央宮上蕩開來。天子已經(jīng)病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即使太醫(yī)署的人拿著良藥吊著,卻還是沒能將天子的命給拉回來,終于山陵崩。 天子已經(jīng)病了幾年,再加上近兩年一直有意的讓太子多接觸朝政,到了山陵崩之時,眾人也沒有多少意外。 一夜之間,宮城內(nèi)外縞素一片。 梁縈跟在外祖母與蔡陽昌陽的身后,走入未央宮。原本她應(yīng)該去皇后那邊的,畢竟真的算身份,她還是陰平侯之女,是臣女。但是皇太后發(fā)話,也無人敢在這位老太后面前說甚么。 長安內(nèi)外都知道,皇太子這會才十五六歲,即使行了冠禮娶了太子妃,但還是個稚嫩的有些厲害的少年郎,朝堂之上下任丞相是曹家的曹郃,長樂宮又有曹太后,這將來一段時間里到底是誰當(dāng)家做主,簡直是一目了然。 皇太后去的時候,皇太子已經(jīng)哭過兩場了。他雙眼紅紅的腫腫的,加上還帶著稍許稚氣的面龐,看得皇太后好一陣心疼。 唯一的兒子就這么去了,留下一個十五六歲的皇太子。 皇太后讓皇太子到后面暫且休息一會,人也是會累,再講究孝道。皇太后也不會瞧著孫子哀毀過甚,甚至將自己的身子給毀了,天子駕崩,皇太子靈前繼位乃是慣例,只不過繼位典禮要稍后一點(diǎn)。 要是皇太子出個甚么事,到時候怎么辦? “你和阿縈去看一看。”曹太后拍了拍昌陽的手,說道。 昌陽點(diǎn)頭應(yīng)了,她看了一眼身后的梁縈,梁縈趕緊走到母親身邊來。 梁縈跟著昌陽走到皇太子休息所用的那個宮室,關(guān)中已經(jīng)入冬了,外面的寒風(fēng)吹得人恨不得縮脖子。宮室里倒是溫暖如春。 皇太子在屏風(fēng)后洗了臉,整理好了衣襟才出來。他見到昌陽,雙眼紅彤彤的,對著姑母點(diǎn)了點(diǎn)頭。 昌陽心里長嘆了一聲,“莫怕,前頭有皇太后在,不會有甚么事的?!?/br> 皇太子聽后點(diǎn)點(diǎn)頭,梁縈見狀也勸道,“殿下將來可是要君臨天下,應(yīng)當(dāng)保重?!?/br> 少年聽了她這話,紅紅的眼睛眨了眨,沖著梁縈點(diǎn)頭,口里應(yīng)了一聲。 昌陽知道皇太子向來和自己女兒親近,親近的還讓太子妃鬧了一回。太子妃算起來是自己的長輩,曹太后已經(jīng)發(fā)話,她也不好再讓母親整治太子妃。不過其他的辦法簡直多的很,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 “給太子上一點(diǎn)溫湯!”昌陽對身邊的宮人道。 在靈前跪了那么一會,即使不像平常人家那樣扯開嗓子哭號,但這會皇太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喝了宮人遞來的熱水,嗓子才覺得好了一點(diǎn)。 皇太子坐在席上好一會沒有說話,宮室內(nèi)的人心思各異,也沒有誰想要開口。過了一會,一個宮人帶著些許猶豫進(jìn)來。 昌陽見著,讓身后的女官去問問。 不一會兒女官便回來了,“是太子妃派人來,想問問太子甚么時候回到靈前去?!?/br> 昌陽聽了之后從席上起來,帶著女官到外面去,等到確定那邊的女兒和皇太子都聽不到自己的說話聲了,昌陽幾聲冷笑出來,“這還都沒當(dāng)上皇后呢,就開始管東管西了?!?/br> 女官垂首不敢說話。 “告訴那個人,說太子眼下還需要休息?!辈柫⒖叹湍枚俗⒁狻=o那位太子妃一點(diǎn)小小的堵也不錯。 梁縈不怎么想和太子同處一室,太子妃善妒和多疑她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了。不是覺得太子妃善妒不對,反正鄧皇后和皇太子都沒說甚么,也輪不到她來指手劃腳。而是太子妃那個醋勁一上來簡直讓人覺得無語。 她領(lǐng)教了一回,不想再領(lǐng)教第二回了。 皇太子睜開眼,看見梁縈坐在席上,眼睛里都是不安穩(wěn),那樣子簡直是恨不得離開跳起來跑出去。 “阿縈?!碧舆^了一會開口喚她。 梁縈立刻應(yīng)立了一聲,她抬頭看向太子,“太子,還好么?” “嗯,還好?!被侍酉肓讼耄拔蚁胍粋€人待會?!?/br> 梁縈聽到他這話,頓時渾身上下都輕松了。原本她還不好找理由溜出去呢。 “唯唯?!绷嚎M聽后從席上起來,半點(diǎn)都不停留的就往外面走去。 昌陽正在和女官說話,她讓宮人過去和昌陽說一說,就帶著幾個宮人四處走一走。她身上沒有爵位,皇后那里不想去,太子妃也在那邊,一群的外命婦都在那里呢。她去那里一點(diǎn)意思都沒有,而皇太后待會還要和太子一起主持大事,也沒有空。她就只能在宮殿里隨意走一走。 她帶著宮人穿過幾道復(fù)道,一處宮道上,在宮道上就撞見了鄧不疑。 鄧不疑見到她有些吃驚,“你怎么在這?” “太后和御史大夫商量要事,我便出來了?!绷嚎M話里根本就沒有提皇太子的事。她看著鄧不疑,“怎么?我在這里不妥?” “不是,待會可能有幾個宗室魯國,你在這兒,還是有些不太合適?!编嚥灰傻?,他沒說方才他看見了江都太子和劉殊。 “我?guī)闳ブ袑m那里?!闭f罷,鄧不疑就要給她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