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又說：“我知道成為一名杰出的建筑師曾經(jīng)是你的理想，并且就我這段時間的觀察，我想現(xiàn)在為止依然還是?！卑捉?jīng)池的表情變得有些沉重，教授卻一臉輕松地沖他眨了一下眼，“考慮一下我的建議?！?/br>
    時隔多年，教授再次拋出的橄欖枝讓他心中壓抑多年的渴望再次蠢蠢欲動起來，那被強制捻滅的夢想火焰還殘留著最后一點火星，這么多年都不肯熄滅，遇到一點氧氣就想重燃。

    去美國繼續(xù)未完成的理想，去做自己最想做的建筑師，無疑是現(xiàn)在他心中最渴望的選擇，但是余爾怎么辦？

    帶她一起去？

    她愿意嗎？

    白經(jīng)池被代駕送到江畔別墅外，付了報酬，下車回家?？蛷d里還亮著燈，余爾坐在沙發(fā)上等他，聽到門口的動靜立刻站起來迎了過來。

    “你回來啦？”

    一靠近就聞到nongnong的酒味，他扶著墻抬著腳，半天都沒穿上拖鞋。余爾把他按到沙發(fā)凳上坐下，把他腳上的皮鞋脫掉，然后套上拖鞋。

    白經(jīng)池還殘存著一些意識，一直在喊她的名字，余爾把他扶到床上，熟練地扒掉他身上沾滿酒氣的衣服，扯過被子給他蓋上。她抱著臟衣服站起來，又被拉住了手腕，白經(jīng)池的眼神已經(jīng)開始渙散，拉著她的手卻箍得很緊。

    “小魚……”

    余爾把衣服丟到地上，在床邊坐了下來，抬頭輕輕撫摸他的臉。

    “今天開心嗎？”她輕聲問。

    白經(jīng)池應(yīng)聲：“開心。”他微微蜷了蜷身子，把臉埋在余爾手心里，“他要我跟他走，我可以做建筑師?！?/br>
    余爾的手頓了頓：“你想做建筑師嗎？”

    “恩?！彼穆曇粲行啙?，意識不太清晰地回答著她的問題，“我會蓋房子?！?/br>
    余爾輕撫著他耳邊的碎發(fā)：“那，你想跟他去美國嗎？”

    白經(jīng)池閉著眼睛，臉貼著她的手心，答非所問：“去美國蓋房子?！?/br>
    ……

    第二天早上，白經(jīng)池在宿醉后醒來，渾身的細胞似乎都在抗議，酸酸疼疼。旁邊的位置已經(jīng)沒人，他站起來抻了抻腰，走出臥室，看到余爾已經(jīng)在廚房里忙碌起來，圍著她的格紋小圍裙，正給他準備早餐。

    “怎么起這么早？”他站在廚房門口看她。

    “起來啦？馬上就好，你先去洗臉刷牙吧?！彼e著鍋鏟笑得一如往常。

    頭還隱隱作痛，白經(jīng)池去沖了個澡，洗漱完出來，早飯果然已經(jīng)擺上桌。他在餐桌前坐下，宿醉過后的胃不太舒服，看著豐盛的飯菜也沒什么胃口。

    余爾今天完全把“他不喜歡別人給他夾菜”這件事拋到了腦后，頻繁地給他夾菜，催他多吃點，但到最后他也只吃了幾口菜，喝了一碗粥，吃了一小塊蛋餅，就放下了筷子。

    “你不吃了嗎？”余爾抬眼看他。

    “你慢慢吃，我吃飽了，去上班。”

    白經(jīng)池站起來，余爾也跟著放下了筷子，幫他拿包打領(lǐng)帶，然后送他出門。外面天氣很好，難得出了太陽，余爾站在門口看他邁下臺階，忽然又叫住他。

    “老公！”她喊了一聲。

    白經(jīng)池回頭，看到她笑嘻嘻的，蹦蹦跳跳地跑過來，站在兩層臺階之上，剛好可以跟他平視，陽光映在她臉上，皮膚上細小的絨毛都好像在發(fā)光。她抬手捧住他的臉，在他唇角輕輕啄了一下。

    “路上小心?！彼χf。

    白經(jīng)池抱了抱她，在她額頭輕輕一吻，心里一片柔軟。

    “等我回來?！?/br>
    ☆、chapter 33

    這兩天連軸轉(zhuǎn)似的工作，終于把放假那幾天堆積起來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白經(jīng)池埋在文件堆里忙活了一早上，看完最后一頁，合上黑色的文件夾，目光移向桌子右上角的黑色木質(zhì)電子鐘，時間顯示12:11，就在這幾秒種里，數(shù)字忽然又跳動，變成12:12。

    忽然想起以前曾經(jīng)看到過的一個說法：如果看時間的時候，時鐘和分鐘是一樣的數(shù)字，說明有人正在想你。

    這個念頭冒出來，白經(jīng)池自己都覺得矯情，頓了頓，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等待的時間里，他一直盯著電子鐘上橘黃色的數(shù)字，直到接通的那一刻，數(shù)字還沒有變，他心里竟然有小小的喜悅。

    “喂，老公?！彪娫捓飩鱽碛酄栜涇浀穆曇簦@是白經(jīng)池今天第二次聽到她叫老公，心頭還是不受控地跟著酥了一酥。以前覺得rou麻的稱呼，現(xiàn)在聽來竟也很悅耳。

    “恩……”他低沉地應(yīng)了一聲，卻仍能聽出其中泄露的一絲愉悅，白經(jīng)池站起來，走向落地窗的時候順便抻了抻腰，“在做什么？吃飯了嗎？”

    “還沒，我在外面。”

    “恩？”電話里忽然變得嘈雜了一點，白經(jīng)池似乎聽到了誰的喊聲，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眉毛還沒來得及皺起來，又聽到余爾帶上笑意的聲音，“我在你辦公室外面呢?！?/br>
    辦公室外面……

    白經(jīng)池捶腰的手一頓，下意識轉(zhuǎn)身，辦公室的門剛好被推開，一顆紅色的腦袋探了進來，余爾大半張臉都藏在圍巾里，戴著毛線手套的手笨拙地把圍巾往下拽了拽，露出臉朝他笑起來。

    白經(jīng)池情不自禁露出笑容來，收了手機朝她走過去，溫熱的手掌覆上她的臉，有一點涼?！霸趺床幌雀掖騻€電話？”

    余爾笑嘻嘻地把食盒往上提了提，遞給他，嘴上抱怨道：“好重?！?/br>
    白經(jīng)池連忙接過來，反手關(guān)門的時候聽到外面某個女秘書含糊不清的聲音：“恩恩，這個好好吃！楊姐你嘗嘗！”

    然后方碩激動地喊了一句：“那個是我的！一人兩個！”

    剛才電話里那個聲音就是他吧，白經(jīng)池從即將合上的門縫里瞥了一眼，幾個人熱熱鬧鬧地圍成一圈，申逸一手拿了一個點心，吃得形象全無。

    不知不覺這一群人已經(jīng)都被收買了……白經(jīng)池嘖了一聲，把門合嚴。

    辦公室里暖氣開得足，吃飯的時候余爾就把大衣脫掉了，這次坐到和白經(jīng)池同一邊，挨著他，自己吃一口喂他吃一口，一向潔癖的白經(jīng)池也沒什么反應(yīng)，她喂一口就吃一口，然后說一句“你自己吃，不用喂我”，下一次她的筷子再伸過來，他還是條件反射地張口。

    飯吃到最后，余爾就差坐到白經(jīng)池大腿上去了。兩個人挨在一塊歇著，有一搭沒一搭地低聲說著話，白經(jīng)池聽出她越來越懶散的聲調(diào)，問她：“困了？要不要去睡會？”

    余爾“恩”了一聲，兩手往他脖子上一掛。白經(jīng)池莞爾，從善如流地將她打橫抱起來。

    原本是打算和她一塊休息一會兒，不過她今天好像格外粘人，在外面的時候明明困得眼皮都快合上了，但一放上床，她好像立刻又清醒了，對他又親又抱的，一個勁兒往他身上蹭。白經(jīng)池拿她沒辦法，被勾得起了火，就直接在這張小床上把她給辦了。

    還沒在辦公室試過呢……

    馬上要進去的時候，余爾忽然睜開眼問他：“有沒有那個？”

    有段時間做的時候不戴套了，白經(jīng)池一下子就沒反應(yīng)過來她問的什么，腦筋轉(zhuǎn)過來之后嘀咕了一句：“辦公室怎么會有那個。”

    余爾眼神閃爍了一下，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他熟門熟路破了城門。

    ……

    白經(jīng)池睡了很沉的一覺，最后被敲門聲吵醒，楊秘書在休息室外面喊他：“白總，您醒了沒，建材公司的陳總已經(jīng)到了，在會客廳等您呢，申特助已經(jīng)先過去了。”

    白經(jīng)池坐起來，搓了搓臉：“給我?guī)追昼姟！?/br>
    “好的，文件已經(jīng)放在您桌子上了，待會您記得拿?！睏蠲貢鴳?yīng)聲，踩著高跟鞋離開。

    白經(jīng)池洗漱完出來，看了一眼時間，已經(jīng)三點了。今天睡太久了。

    他拿上楊秘書準備的文件，拉開辦公室的門，看了一圈。角落里的方碩只露著黑色的腦殼，白經(jīng)池經(jīng)過的時候，敲了敲他桌子。方碩猛地一下跳了起來，反倒把白經(jīng)池給驚了一下。

    他看了一驚一乍的方碩一眼，心里直嘆氣，這膽子，跟白球球有的一拼。

    “白總！”方碩站得筆直，雖然膽子小，但是還是很有眼色的，白經(jīng)池還沒說話，他就回答道，“夫人已經(jīng)回家了，讓我們等你睡醒再告訴你，沒事不要進去打擾?！?/br>
    白經(jīng)池點了點頭，剛睡醒，聲音還帶著一點倦意：“繼續(xù)工作吧?！?/br>
    見完陳總回來，白經(jīng)池抽空給余爾打了個電話，沒人接聽，掛了電話發(fā)了一條短信過去，問她晚上要不要出去吃飯。

    接下來有一場重要會議，因為過程中出了一點差錯，一直拖到快六點才結(jié)束，散會之后他率先離開會議室回辦公室，在電梯里拿出手機看了看，余爾一個小時之前給他回了短信。

    ——回家吧，我有事跟你說。

    她的語氣不太對。白經(jīng)池一點一點蹙起眉，把電話塞回口袋里。其實他具體也說不出來哪里不對，僅僅一條短信而已，語氣和情緒都是看到的人自己腦補的，但他就是覺得有問題。

    尤其是結(jié)合今天一整天她的反常：突然改口叫他老公；吃飯的時候很黏他；那個的時候要求戴套；睡醒之后一聲不吭離開……

    手指在文件夾的封面上敲了敲，電梯到達33樓，白經(jīng)池大步邁出電梯，回辦公室拿上大衣和鑰匙，匆匆離開。

    一路上臉色都緊繃著，回到別墅甚至顧不得把車開進車庫，直接停在院子里，下車回家。一進家門就看到餐廳飯菜已經(jīng)擺上桌，余爾還在廚房里，拿著湯勺在燉鍋里慢慢攪著。

    白經(jīng)池換上拖鞋，從玄關(guān)走過去，空氣中煙火的氣息越來越濃厚，仿佛是踏入了另一個溫暖的世界。他看著余爾忙碌的背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回來啦？”余爾轉(zhuǎn)頭看他一眼，又很快轉(zhuǎn)回去，“洗手吃飯吧，湯很快就好?！?/br>
    “好?！卑捉?jīng)池輕聲應(yīng)答。

    他先去了一趟書房，把公文包放下，轉(zhuǎn)身走了一步又頓住，折回去，走到了垃圾桶跟前。里面兩個有皺巴巴的紙團。

    這不是他扔的，他扔廢紙從來都是折疊起來，不會這樣團成一團。

    白經(jīng)池皺眉，俯身撿了起來。

    ……

    “余爾?！?/br>
    余爾戴著白底小碎花的隔熱手套把湯盅端了出來，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白經(jīng)池站在客廳里望著她，身上還是回來時的深灰色西裝，臉上的表情讓人捉摸不定。

    他剛剛叫她余爾，沒有叫她小魚。

    余爾愣了愣，目光落在他右手捏著的紙上，心倏地一跳，手一抖，湯差點灑出來。白經(jīng)池這才看到她紅的像兔子一樣的眼睛，手不禁攥得更用力了幾分。

    “先吃飯吧?！彼褱逊诺讲妥郎?，打開蓋子，露出奶白色的鯽魚湯。

    余光里看到他還站在那兒沒動，也只假裝沒看到，若無其事地盛了兩碗湯擺好，然后抬頭望向他，又說了一遍：“吃飯吧。”

    白經(jīng)池終于動了一動，腳步沉重而無聲地走過來，沒坐，把手里攤平之后滿是折痕的紙放到桌子上，上面碩大的標題反射著明亮的燈光，讓人覺得刺眼——

    離婚協(xié)議書。

    “這份協(xié)議是怎么回事？什么意思？”他望著余爾，目光如深不可測的黑潭，看起來平靜無波，卻仿佛蘊藏著無數(shù)洶涌的暗流，激烈的廝殺和碰撞全都掩藏在平靜的水面之下。

    余爾沒有勇氣跟他對視，泄氣一般突然垮下了肩，低著頭，死死咬住嘴唇，努力將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壓回去。

    那張滿是皺褶的紙張有一大片干涸之后的水漬，黑色墨水被暈開，留下觸目驚心的形狀。沒人知道她打印出來之后對著那張紙哭了多久，哭到眼淚把大半張紙都浸濕，不得不廢掉重新打印。

    兩個人隔著餐桌對峙著，沉默很久，沒有人先開口，固執(zhí)地等待著對方的解釋或者宣判。余爾在壓抑的氣氛中無聲落淚，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砸在光潔的地板上，無聲無息。

    “這飯還吃得下去嗎？”白經(jīng)池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只能看到一片黑色的頭發(fā)，和頭頂中央他曾親吻過很多次的發(fā)旋?！澳悴皇怯惺赂艺f嗎，現(xiàn)在說吧。”

    余爾抹了抹眼淚，吸了一下鼻子，轉(zhuǎn)身走進書房，很快又拿了另外一份協(xié)議出來，紙張平展，毫無折痕，被她壓在文件夾的最下面，上面她的名字已經(jīng)簽好。

    她把協(xié)議遞給白經(jīng)池的時候手都在發(fā)抖，還是不敢抬頭看他，只拿頭頂對著他，努力控制住想要顫抖的聲調(diào)，表現(xiàn)得鎮(zhèn)定而堅決：“我想離婚?！?/br>
    她的手舉在半空中，白經(jīng)池久久不接，她便固執(zhí)地舉在那兒。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才聽到頭頂響起白經(jīng)池暗啞的聲音：“你又在鬧什么？”

    她沒鬧……余爾鼻子一酸，眼淚又落了下來。她盯著白經(jīng)池腳上的條紋棉拖，上面有兩顆扣子，這是她在網(wǎng)上買的，跟她腳上的是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