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可,可他哪里是英雄了,分明是個強盜!”沈晏漲紅了臉道,她怎么都想不起來小時候到底說了些什么奇怪的話。 秦瀧笑起來:“好好好,就算是個強盜吧!” 兩人打趣著,日子仿佛一下子就倒回了六年前,對于秦瀧來說,宮中的日子度日如年,能夠再見故友恍如隔世,而對于沈晏來說,她是真的隔世再見到對方的。 久別重逢,兩人都仿佛有說不完的話,可這樣說笑了一會,兩人又不約而同地靜了下來,沈晏嚴肅道:“昭娘jiejie,你實話同我說吧,你當年不是遠嫁了嗎?如何又會進了宮?!?/br> 秦瀧知道沈晏的性子,怕她不知輕重地去問別人,只能避重就輕道:“當年我父親過世后,母親隨后也病逝了,嫡支一脈只有我堂哥和我弟弟,族老認為我弟弟年紀太過幼小,便讓人接了我堂哥回來繼承家業(yè)?!?/br> “可你也知道,我們秦家與你們沈家不同,我大伯當年過世后,我父親就將我堂哥打發(fā)到鄉(xiāng)下去了,這些年,我堂哥心中一直有恨。我替爹娘守完孝,我堂哥便用計將我送進了東宮,待到族老們發(fā)覺真相的時候,已經(jīng)為時已晚?!?/br> 沈晏的心揪起來,忍不住道:“他心中有恨,那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 秦瀧冷笑道:“當年我父親雖然將他送到了鄉(xiāng)下,但卻一直不曾虧待他,卻不知竟然養(yǎng)出了這樣一頭惡狼,竟想著要趕盡殺絕。世家嫡女為妾,讓家族蒙羞,我弟弟也被他養(yǎng)廢了,前年聽說惹了不該惹的人,被人當街給殺了?!?/br> 沈晏頓時呆住,秦家伯伯的做法她沒有辦法置評,但秦瀧的堂哥做的也太絕了,不僅要殺人,連名聲都要毀掉。 秦瀧長長地出了口氣,苦笑道:“原本我也以為他是因為恨我父親,可實際上……”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執(zhí)筆帶著幾個轎夫抬著軟轎一路小跑著過來。 執(zhí)筆一看到秦瀧,面色頓時就變了。 “你怎么在這兒?!” ☆、第五十章 坐在軟轎上的沈晏同執(zhí)筆拐彎抹角地打聽秦瀧的消息,執(zhí)筆倒也沒有隱瞞,直接便說道:“這位秦孺人是雍平十三年冬入宮的,剛進來的時候只說是小官之女,后來才聽說是世家出身,奴婢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但那性子倒是真的高傲。” 沈晏皺了皺眉,秦瀧隱瞞身份情有可原,但柏氏肯定是知道真相的,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讓秦瀧過得這樣清苦? 聽到她的疑惑,執(zhí)筆更加生氣:“王妃可不要被她給騙了,太子殿下和娘娘都對她很好,殿下曾經(jīng)三次提出要升她的位份,卻被她拒絕了,娘娘更是待她好的不得了,偏偏她不領(lǐng)情,真是……” 沈晏默然,她理解秦瀧為什么不想升位份,因為孺人以上的侍妾必須要經(jīng)禮部上玉碟,秦氏嫡女當了侍妾的消息只怕就瞞不住了。這些東西她沒辦法為秦瀧辯駁,柏氏肯定也沒有告訴身邊的宮女,所以秦瀧的現(xiàn)狀才會這么糟。 那一天的宴會沈晏都有些懨懨的,只想著早點回去。偏偏其他人不讓她好過,一些夫人們暗著諷刺了幾句,被她不動聲色地嗆了回來,言辭若是激烈一點,沈晏也懶得和她們客氣,有心想讓她出丑吧,蕭瑀的名聲擺在那里,五百私兵更是虎視眈眈,這可是名震整個朔京的霸王,欺負了他心尖尖上的人兒,真當這位王爺脾氣好不會秋后算賬? 沈晏過足了一把仗勢欺人的癮,忽然就覺得那些壞心情散去了不少。 柏氏原本還擔心沈晏在宴會中受了委屈,只是現(xiàn)在看來她倒是沒吃什么虧,反倒是那些先前想看她笑話的人,現(xiàn)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沈晏還未嫁給蕭瑀時,和柏氏的關(guān)系就不錯,見柏氏真心替她憂心,便忍不住說道:“皇嫂,元娘先前做了錯事,還望皇嫂見諒?!?/br> 柏氏笑道:“你向來有分寸,能做什么錯事呢?” 沈晏便道:“我罰了東宮的一個宮女。” 柏氏愣了一下,隨即便道:“可是那婢子冒犯了元娘?她是哪個殿的,待問明了情況,皇嫂定給你出氣?!?/br> “她是秦孺人的貼身宮女,我也是見她對主子的態(tài)度盛氣凌人,故而有些看不過去?!鄙蜿陶f。 柏氏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便又露出了笑來:“不過是件小事,倒惹了元娘這般在意?!彼齻?cè)頭吩咐了一下身旁的研墨,“查查是哪個冒犯了元娘,按宮規(guī)處置吧?!?/br> 沈晏看到了柏氏的態(tài)度,眉頭微皺,心中已經(jīng)有了打算。 ———— 等到宴會散去,宮女們替柏氏換了常服,柏氏揉著額頭坐在梳妝臺前。執(zhí)筆一邊給她卸釵環(huán),一邊說道:“奴婢也不知道錦王妃是如何見到那位秦孺人的,只是奴婢過去時,見她們態(tài)度熟稔,想來是早就認識的?!?/br> 柏氏漫不經(jīng)心道:“她那宮女招認了嗎?秦瀧究竟是如何去了梅林?” 研墨掃了一眼周身的宮女,她們便知機地退了出去。研墨這才說道:“說是前幾日秦孺人去見了一位女官,碧娥離得遠倒是不曾聽見說什么,不過奴婢去查了,這女官與秦家有些關(guān)系?!?/br> “秦家?” “碧娥說秦孺人去梅林,為的就是去見這位女官,只是回去的時候下了大雪,這才去亭子里避雪,與錦王妃遇見,應當只是意外?!?/br> 柏氏沒有說話,面色凝重地按著額頭:“秦家早就把秦瀧當做了棄子,如今……又是想要做什么?” 執(zhí)筆拿過梳子,細細地將柏氏的頭發(fā)梳下來,聞言便道:“管她想要做什么,孺人不經(jīng)召喚是不可隨意出東宮的,她犯了宮規(guī),娘娘自然可以懲處她。” 柏氏笑著對研墨道:“這丫頭想的倒是輕巧。” 執(zhí)筆不服地撅起嘴:“她本就做錯了事,有什么不能罰的?!?/br> 柏氏搖了搖頭:“若說從前,一個孺人,罰了就罰了,如今沈晏擺明了要護著她,卻是不可這樣輕易了?!?/br> 執(zhí)筆還想說什么,卻被研墨給拉住了 :“娘娘自有主張?!?/br> 柏氏的指尖無意識地從鳳冠上劃過,喃喃道:“我倒是不擔心沈晏,只是不知道太子殿下的打算究竟是為何……” 她的話還未說完,外頭就已經(jīng)有宮女通報“太子殿下到”。 柏氏連忙起身,朝外面走去,剛好碰到蕭玨也在往里面走。柏氏趕緊行了禮,蕭玨的心情似乎不錯,說了句免禮便朝房間內(nèi)走去。 執(zhí)筆和研墨趕緊退下,房中便只剩下夫妻二人。 柏氏替蕭玨倒了杯茶,卻聽蕭玨說:“不忙,我是有事來問你?!?/br> “我聽說七弟妹在梅林見到了秦孺人?” 柏氏心一沉,面上卻恭敬地回答道:“正是。臣妾疏于管理,請殿下恕罪?!?/br> 蕭玨便道:“這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腳長在她自己身上,難道還能綁住不成?” “殿下……” “只是,秦孺人與七弟妹幼年是好友,看在七弟的面上,你就不要過于責怪她了。” 柏氏點點頭:“臣妾正是這樣想的?!?/br> 蕭玨話鋒一轉(zhuǎn):“當年秦挽行事過于狠辣,這些年秦家人又常常給秦孺人說些有的沒的,為免她說出一些話來讓七弟妹有不好的聯(lián)想,還需婧娘多費心了。” 有了蕭玨的話,柏氏就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做了,她說道:“這些年殿下待她也足夠好了……” 蕭玨諷笑一聲:“不必說這些粉飾太平的話,秦家有今日與我脫不開關(guān)系,秦挽的行事也是聽了我的命令,不管怎么樣,我和秦瀧都是有殺親滅族之仇……” 柏氏連忙道:“若不是秦家家主當年勾結(jié)寧國公……” 蕭玨搖了搖頭,阻止了她的話:“對是對,錯是錯,我也不需要這樣的借口,只是我沒想到,如今堂堂世家的風骨,竟然只能在一個女子身上看到了……” ———— 沈晏回了府,就看到靈兒正在院子里堆雪人。因為柏氏這一次宴請的幾乎都是太太夫人們,所以沈晏便也沒有帶靈兒去,只是在回來的時候給她帶了支梅花。 靈兒很是驚喜地看著手里的梅花,笑著對沈晏道了謝,又拉她過來看自己堆的雪人。 沈晏陪她玩了一會,突然說道:“靈兒,我教你認字好不好?” 靈兒睜大眼睛:“真的嗎?” 其實在蕭瑀離開之前,沈晏就和他說過這件事。蕭瑀原先覺得靈兒是堂堂郡主,身后又有他撐腰,認不認字沒什么關(guān)系。沈晏卻覺得女孩子家應該要多懂一些,靈兒的年紀不大,還能學幾年,好歹能夠認識一些字。 蕭瑀走后,沈晏忙著管家理事,忙得不行一時就忘記了這樁事,如今好不容易空閑了下來,又加之在宮中見到秦瀧,方才想起來。 等到靈兒答應后,沈晏才道:“讀書習字向來是很苦的,靈兒可要做好吃苦的準備了?!?/br> 靈兒搖搖頭,認真道:“嫂嫂,靈兒不怕吃苦?!?/br> “那明日從辰時開始?!?/br> 靈兒大喜,就要拜見師父,卻被沈晏拉住了:“我只教你一些粗淺的文字,你若是喜歡念書,日后嫂嫂給你找個厲害的師父?!?/br> 靈兒遲疑了一下:“是私塾里的先生嗎?”她小聲地說道,“嫂嫂,靈兒不想拜那樣的師父,就拜你做師父不好嗎?” 沈晏對靈兒的過往不太了解,只知道她似乎很厭惡男人,能靠近她身邊的男人,也就蕭瑀、殷羽和安順三人而已。她連忙道:“不是私塾的先生,是個女師父?!?/br> 靈兒這才悄悄松了口氣,又好奇地問道:“是哪里的女師父?” 沈晏想了想,才道:“她是我的幼時好友,學識是一等一的好,連許多男子都比不上,我爹爹曾說過她若是身為男子,定然是國家棟梁,即便是女子,也是女中豪杰……” 想到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的秦瀧,現(xiàn)在只能被困守在宮中,做一個最低等的侍妾,連一個小小的宮女都可以斥責她,沈晏的語氣漸漸低沉下來。 靈兒卻已經(jīng)被她話中的形容給吸引了,雙眼閃爍著崇拜的目光,連忙追問道:“那這位jiejie現(xiàn)在在哪里?靈兒可以現(xiàn)在就拜她為師嗎?” 沈晏假意道:“你好好念書,若是有了進步,嫂嫂就帶你去見她?!?/br> “恩!”靈兒答應了一聲,朝自己的房間跑去,“嫂嫂,我一定好好努力,我現(xiàn)在就讓杏兒去替我準備紙筆?!?/br> 沈晏看著靈兒跑的一路雞飛狗跳,無奈地笑了笑,但很快,她就正色起來。 回到書房迅速地寫下一封信來,才對著外頭道:“去把趙百戶請來?!?/br> 趙老七就是蕭瑀留給沈晏五百私兵的頭領(lǐng),雖說從戰(zhàn)火紛飛氣候苦寒的漠北回了朔京,但這整日半點事情都沒有,他覺得整個人都生銹了,所以聽到王妃的召喚,頓時整個人都發(fā)亮了。 “王妃有何事吩咐?” 沈晏道:“趙百戶,我這里有一封信要讓你送出去,你挑一個忠心又機靈的,萬萬不可被別人發(fā)現(xiàn)了?!?/br> 趙老七一凜,壓低了聲音道:“不知王妃要送信給何人?” 沈晏招了招手,待他湊近后,才小聲說出了一個名字。 趙老七瞪大眼睛:“王妃,這……” “你不要問,按我的吩咐去做就好?!鄙蜿贪研胚f給他,又強調(diào)了一遍,“記得,一定不能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br> ☆、第五十一章 三日后,沈晏帶人去查自己名下的陪嫁鋪子,查了幾家之后,來到一家綢緞鋪。 這綢緞鋪掌柜名叫劉金柱,是沈家的家生子,原先跟隨沈靈均從延陵郡到了朔京,當了一個管事,在沈靈均回鄉(xiāng)守孝后,就讓他打理這間綢緞鋪。沈晏出嫁后,這間綢緞鋪便成為了她的陪嫁。 劉金柱看到沈晏喜不自勝,連忙招呼管家娘子出來,這管家娘子姓許,因是莊戶人家的閨女,沒有了家生子的怯弱溫順,看著十分爽利。 “主家大駕光臨,這店里的墻壁都亮了!”許氏福了福身子,笑著道,“且讓當家的陪您說會話,妾身給您倒壺茶來!” 劉金柱請了沈晏上座,兩人說了些近來的生意,劉金柱人看著木訥,但心思很是活泛,鋪子的生意很是不錯,沈晏聽了一會,才道:“劉掌柜做事,我一向放心的,如今這鋪子紅火也多是仰賴您,待到年底,我再給你包個大紅包?!?/br> 劉金柱憨憨一笑:“多謝主家?!?/br> 許氏正好煮好了茶上來,聞言便道:“主家想來還不知道,近來這鋪子紅火,乃是因為從南面運過來的一種布料,因是新種類的布,朔京還沒多少鋪子有,先前當家的去南面進貨時買了不少,故此我們鋪子就賺了大的。” 沈晏挑了挑眉:“什么布料這樣受歡迎?” 許氏便繪聲繪色道:“這布啊,叫做流光錦,會隨著光線變幻顏色,用它來做花間裙極其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