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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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晏似乎動了心:“鋪子里可還有這流光錦?” 許氏便笑道:“有有有,妾身特意用流光錦給主家您做了一條裙子,本想著哪日去拜見時再帶上,您既然來了,不如去內(nèi)室換上看看?” 沈晏便吩咐下人們留在鋪子里等,她帶著棗兒跟許氏去了后院。 許氏卻只是將沈晏帶到院中,便福了福身,又回到內(nèi)堂里守著。 沈晏剛坐下,便聽見一個男人說道:“錦王妃請在下前來,不知有何要事?” 沈晏轉(zhuǎn)過身,對著來人說道:“方先生,久聞大名。” 這男人正是方折眉,前幾日他收到沈晏的信時,就百思不得其解,抱著半信半疑的心思前來赴約,想不到,沈晏竟然真的來了。 方折眉將手中的扇子一開一合,隨后便露出笑容,坐到了沈晏的對面:“沈家女的大名,在下也是久聞了?!?/br> 沈晏微微一笑:“我嘗聽聞先生愛好收集扇子,尤好折扇,今日見先生帶的紫檀扇骨,像是名家所制,只是扇面略遜色?!?/br> 方折眉卻不以為意地將扇子打開:“王妃好眼力,這扇骨是玲瓏骨,花費千金都不止,可這扇面的確不名一文。”他咧了咧嘴,“王妃是一代名士沈靈均的女兒,自然是看不上在下這無名小卒的字。” 沈晏面色不變:“字還是不差的,那首詩差了點,若也是先生寫的,那小女只能說冒犯了?!?/br> 方折眉卻并不生氣,反而極其高興地拿折扇拍了自己的掌心幾下:“正是如此!寫的不好就是不好,說真話我又不會生氣?!?/br> 沈晏暗暗地松了口氣,她前世就知道方折眉的大名,這個人狂妄、恃才傲物,卻是個真性情的人,若是投了緣,他能為知己赴湯蹈火,若是不合他的心意,便是皇帝也敢罵的。 蕭瑀在離開之前,曾和她說過,若是有難以解決的事情,一定要找人幫忙的話,方折眉是最好的選擇。 方折眉這個人觀察細(xì)致入微,不止是聽聲辨人,他甚至還能看穿一個人是不是在說謊,也因此沈晏壓根就沒打算討好他,就照實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現(xiàn)在看來,效果還是不錯的。 方折眉挑了挑眉:“好了,王妃現(xiàn)在可以說了,來找我究竟所為何事?” 沈晏沉吟一下:“先生可知六年前秦家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秦家?”方折眉轉(zhuǎn)念一想,“王妃見到秦家大小姐了?” 沈晏點點頭,疑惑道:“便是秦世伯早逝,秦家還有族老,怎會讓秦jiejie落入如此境地?” 方折眉似笑非笑:“王妃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方先生?!鄙蜿坛料侣曇?,“小女是誠心求問的?!?/br> 方折眉打開扇子搖了搖,半晌之后才道:“其實說起來,這位秦大小姐不過是遭了池魚之殃。六年前,太子監(jiān)國,秦家……不過是太子用來立威的犧牲品罷了。” 大周立朝后,不獨武將,文臣亦是新貴涌現(xiàn),如今兩百年已過,當(dāng)年的新貴也成為了新世家,在這種情況下,原來的老牌世家地位就有些尷尬了。 有如太子妃柏氏的娘家江夏柏氏,早早地投靠了朝廷,如今儼然一片欣欣之勢。也有如同沈氏,雖說族長不能入仕,但每一代都會有弟子進(jìn)入朝堂,再加上名士輩出,倒讓沈家有了個超然的地位。 這兩家算是最好的了,其余世家要么破敗,要么也在破敗的邊緣,秦家族長就是在這種情況之下,鋌而走險投靠了當(dāng)時如日中天的寧國公謝禎。 太子蕭玨第一次出手就是快準(zhǔn)狠,利用秦挽對秦家的恨意,幾乎毀掉整個秦家,雖然寧國公事后力挽狂瀾,但秦家元氣大傷,如今也只是在茍延殘喘罷了。 方折眉說得輕松,沈晏卻是聽得沉重,秦瀧的所作所為就可以理解了,她痛恨蕭玨,卻沒有任何辦法對付他,甚至自己還要委身為妾,她活著,卻比死還要難受,也無怪乎她青春正好,卻如老嫗一般暮氣沉沉。 方折眉也猜出了沈晏的心思,他搖了搖頭道:“王妃念著姐妹情誼,的確令人感動,只是,這卻不是王妃可以隨意插手的事情?!?/br> 沈晏嘆了口氣:“我知道?!?/br> “秦大小姐有王妃這么一位姐妹也算是不虧了,總好過秦家這些年來做的腌臜事情?!狈秸勖妓坪跸氲搅耸裁矗樕祥W過一絲厭惡。 沈晏剛想問,就聽到許氏咳嗽了兩聲。 方折眉笑了笑,站起身來:“看來在下要告辭了。” 沈晏斂衽一禮:“今日多謝先生了?!?/br> 方折眉不客氣地受了她的禮,才說道:“王妃下次要找在下,就沒必要這么麻煩了,在下在城東開了一家百味樓,王妃哪日有事尋在下,只要點一道八寶香酥鴨,在下便知道了?!?/br> ———— 沈晏從后堂走出來,一旁的許氏贊不絕口道:“主家穿這裙子簡直就是天仙下凡,妾身手糙,也不知改的那幾針符不符合主家心意?!?/br> 沈晏側(cè)過臉,許氏滿臉堆笑,一點也沒有自己正在滿口謊話的自覺,她忽然就覺得這個人有些意思。 “你改的極好,我很滿意?!?/br> 許氏連忙將包好的裙子交給一旁的棗兒,這才對沈晏說道:“主家若是喜歡妾身的手藝,只需吩咐一聲,妾身定然給您做好送到府里來。” 沈晏唇角帶笑,但眸光卻沉了沉。劉金柱察言觀色,忙訓(xùn)斥道:“主家自然有針線上人,要你去獻(xiàn)什么殷勤……” 沈晏阻止了劉金柱,從手腕上褪了一個金鐲子下來,將它套在許氏的手腕上:“這裙子我很喜歡,這鐲子是賞你的?!?/br> 許氏驚喜萬分地接了鐲子,正準(zhǔn)備謝恩,就被沈晏打斷了:“你的心意我領(lǐng)了,只是,這鋪子開好了便是你們的功勞,其他的就不勞費心了?!?/br> 許氏一凜,知道沈晏這是在警告她,要將今天的事情給爛在肚子里,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是是是,妾身聽主家的,絕不多事?!?/br> 沈晏這才轉(zhuǎn)過頭來,對劉金柱說道:“我還要再去看看其他鋪子,劉掌柜不必送了?!?/br> 劉金柱又連連作揖,直到沈晏離開了,才舒了一口氣,擦了擦額上的汗珠。 許氏還在拿著那個鐲子看,掂了掂道:“這鐲子得有八兩重吧!嘖嘖,抵得我們拼死拼活干一兩個月了。” 劉金柱橫了她一眼,斥道:“主家賜的東西,還容你挑三揀四的,趕緊收起來?!?/br> 許氏理都沒理他,徑自將鐲子套在自己手腕上,這才湊過去小聲道:“你說……主家這是見的誰啊?”她雖然帶了沈晏去后院,卻不知道沈晏見了誰,只是聽著說話聲,隱隱像是個男人。 劉金柱壓低聲音斥道:“少問些!主家要做什么,底下人只要聽話就是了。” “嘁,不問就不問?!痹S氏一扭身子就準(zhǔn)備離開。 劉金柱卻一把拉住她,嚴(yán)肅道:“記住主家的話,這件事要爛在肚子里,誰都不許說?!?/br> “知道了知道了?!痹S氏不耐煩道,見劉金柱放下心去做事,才撥弄著手腕上的鐲子,小聲嘀咕道,“若不是看在這鐲子的份上,誰理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我又不是沈家的奴才……” ☆、第五十二章 天色漸明,天水郡郾城的城墻上,一隊士兵打著哈欠上來交班。 換班的隊長和對方驗了令牌,才伸著懶腰道:“這一夜還算太平,一會去喝個酒再回家?!?/br> 收好自己令牌的隊長讓自己隊伍的士兵去城墻上巡防,這才對他說道:“你就拉倒吧,不怕家里婆娘罵人?” “怕她作甚,我們這在前線的,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還不準(zhǔn)老子喝點酒了?” “你就吹吧!你這守城墻的有什么危險,若說往年,還能這樣說,但自從錦王殿下來了以后,何時讓你這守城的出戰(zhàn)了?” 對方嘿嘿一笑:“那倒是,不過如今可不能喊錦王了?!?/br> “我知道,如今要喊郡尉大人了。我這不是還沒能改過來嗎?” 兩人談笑著,冷不防一隊黑衣騎士正在迅速地接近城門,因為天色還不明朗,所以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人。 城門上的士兵吹響了哨子:“城下何人!” 為首的騎士從懷中拿出一面令牌,守城的隊長定睛看去,正是一面郡尉府的令牌,他一哆嗦,連忙問道:“城下是哪位大人?” 那騎士不等身后人報出他的身份,自己便大聲回道:“郡尉府殷羽!” 守城隊長連滾帶爬地爬下城墻,讓守門的兵士趕緊開門。 待殷羽帶著人騎馬進(jìn)了城,守城隊長謙卑地對他說道:“不知什么事還要勞煩殷將軍親自出馬?” 殷羽挑了挑眉:“軍事機(jī)密?!?/br> “是是是,小的多嘴了?!?/br> 殷羽帶著人一路到了郡尉府前,看著門前小廝進(jìn)去稟報,他在打了個響指,對身后的人說道:“此間事了,諸位好好松快幾天,晚些再請兄弟們喝酒。” 一群人喏然而散,殷羽下了馬,將韁繩交給一旁的小廝,這才施施然地走進(jìn)去。 ———— 蕭瑀在練武場,雖然天色尚早,但他的身上已經(jīng)有了一層薄汗,可見是練了不短時間了。 殷羽進(jìn)來的時候,他連個眼神都沒給對方,殷羽也習(xí)慣了,自顧自地拿起旁邊溫?zé)岬牟杷具斯具司凸嗔税雺叵氯ァ?/br> 這聲音太過響亮,讓本想忽視他的蕭瑀都沒辦法再繼續(xù)下去,只能收了兵器,一邊拿著毛巾擦汗,一邊問道:“事情辦得如何了?” 殷羽點點頭:“果然如恩公所猜測的那樣。” “那就好?!?/br> “只是……”殷羽皺起眉頭,“恩公是如何知道他們會在賀蘭山屯兵的呢?” 蕭瑀擦汗的手僵了僵,面上卻十分坦然:“猜的?!?/br> “猜?”殷羽也是打了這么多年仗了,跟在蕭瑀身邊的時間更加不短,如果說是焦榕猜的他還能信,問題是蕭瑀……有這能力嗎? 這□□裸的鄙視簡直讓蕭瑀想揍人,但也好在是殷羽性子直又忠心,他才能這樣輕易地忽悠過去,若是換了焦榕,他只怕就要被他質(zhì)問得頭疼了。 其實蕭瑀說猜的也不全然是騙殷羽的,前世他主要在扶風(fēng)郡,對天水郡的這場大戰(zhàn)的內(nèi)情著實有些不太清楚。這些年雖然他也立了不少功,雖說也依仗了一些前世的記憶,但更多的還是靠自己,畢竟第戎人能打,而天水郡面對的又是第戎人中更能征善戰(zhàn)的赫連部落。 然而這一仗卻是讓蕭瑀有一些記憶的,因為當(dāng)時這一仗讓天水郡的半數(shù)將領(lǐng)戰(zhàn)死,而死亡和被俘的士兵更多。幸而閔家聞訊而來,及時解了圍,不然天水郡還不知道會遭到多大的重創(chuàng),也因此,后來太子一方勢力掌握了大半個漠北,他將三郡兵馬化作十部的構(gòu)思才能實現(xiàn)。 蕭瑀沒有那么大的理想,但也不想吃個這么大的敗仗,所幸他還記得當(dāng)時聽一些將領(lǐng)說起八卦,赫連部落在戰(zhàn)前是屯兵在一座山里的,雖然記不得是什么山了,但漠北的山林不多,他逐一分析,這才將目標(biāo)定在了賀蘭山。 這些話他也不可能告訴殷羽,但既然殷羽已經(jīng)拿回了切實的情報,他也能以此去和焦榕他們商議了。 “你也辛苦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去找老焦他們商議一下?!?/br> 殷羽伸了個懶腰,左右活動了一下脖子,才道:“這些路程對我來說不算什么,軍情如火,我還是和恩公你一起去吧?!?/br> “這也好。” 蕭瑀將毛巾一甩,吩咐了仆從去叫人,便朝著書房走去。 半個時辰后,該到的人都到齊了,除了焦榕和殷羽,還有剛剛被調(diào)過來的杭進(jìn)。 杭進(jìn)之前在河源郡時很是憋屈,雖然閔家人把他奉為上賓,但卻只是讓他管理后勤,做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杭進(jìn)眼看著當(dāng)年鎮(zhèn)北軍統(tǒng)領(lǐng)的位置被楚臣灃給奪了,本就憋著一股氣,想著要來漠北建功立業(yè)的,畢竟鎮(zhèn)北軍雖然帶著一個北字,終究不過是用來剿剿匪或者殺殺河盜之類的,跟邊軍是沒法比的,軍功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只是來了河源郡兩年了,他看著自己原先看不起的錦王都連升三級了,自己卻還只是個不大不小的偏將,連錦王身邊帶著的殷羽都升為偏將了呢! 錦王將他調(diào)入天水郡究竟所為何事,他也是心知肚明,心中暗暗感覺蕭瑀的同時,也更是立志要做一番成績出來。 只是在蕭瑀說了賀蘭山以后,杭進(jìn)一臉呆滯地看著他:“……大人是在說笑?” 焦榕卻反應(yīng)要鎮(zhèn)靜很多,他和蕭瑀并肩作戰(zhàn)的時間比杭進(jìn)久多了,他也是知道蕭瑀有時候會有一些很奇怪卻又很正確的建議,蕭瑀每次都說是直覺,稱之為僥幸,焦榕也不置可否。 “這么重要的事情,大人可能夠確定?!?/br> “我確定。”蕭瑀說道,“殷偏將帶著幾個斥候在賀蘭山看到了赫連部落的大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