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節(jié)
武獨這才知道原來牧曠達約了韓濱。 “你們跟我走一趟?!蹦習邕_說,“黃堅,你這一路上也累了,回去歇著吧。” 黃堅便躬身告退,離開時心神震蕩,險些還摔了一跤,只因今夜所知,實在太挑戰(zhàn)他的認知了。 同一時間,段嶺與郎俊俠來到牧曠達的房間里。郎俊俠打開窗門,抽出長劍,倒映著月光,房中便亮了些許。 牧府乃是江州一地前朝大鹽商的官邸改建,此地按理說不該有多少密室暗門,但密道興許是有的。段嶺站在房間里,尋思片刻,趴在地上,側耳聽地面,并輕輕叩擊地磚。 “你到這里來?!崩煽b示意段嶺到房間的正中央去。 “敲一下這幾塊磚?!崩煽b說。 段嶺敲了下地面,郎俊俠長身而立,段嶺正要說話,郎俊俠卻做了個“噓”的手勢,專注地看著地磚,眼睛一眨不眨。 “地下有暗道?!崩煽b說,“不過我猜不一定是你要的東西,試試看?” “你怎么知道的?”段嶺問。 “我是刺客?!崩煽b環(huán)顧周圍,“刺客自然有刺客要學的東西。” 段嶺想了想,說:“可是沒有機關?!?/br> 郎俊俠坐到床上,沉默片刻,而后示意段嶺到床上來。 “躺上去。”郎俊俠說。 段嶺:“……” 郎俊俠側頭看著段嶺,也不催促他,只是耐心地等待。段嶺想起那個床下的銅管子,便躺上牧曠達的床榻,尋找床邊的機關。 然而郎俊俠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另一手在床頭一扳,段嶺登覺身下塌陷,險些叫出來,郎俊俠卻馬上捂住他的嘴。 床榻傾斜,翻了過去,兩人落入了一條暗道里。 暗道很淺,剛一落地郎俊俠便扶著段嶺起來,那么一瞬間,段嶺已對他再無敵意,聯(lián)手時難得地還很有默契。 “你怎么知道床上會有機關?”段嶺詫異道。 “逃生的密道都在床榻?!崩煽b隨口答道。 郎俊俠晃亮火折,點起暗道中的一盞燈,面前有一道鐵門,推開后,里面有股腐朽的氣味,堆著不少落石與木頭,被填住了。興許從前這是一條逃生的密道,只是時日久遠,為防水患,被填埋起來,成了密室。 “是這個柜子嗎?”郎俊俠問。 面前有三個柜子,段嶺也不知道是哪一個,左右兩邊的柜門上都沒有鎖,只有中間的鎖著,應該是牧曠達為了取閱東西方便,既然存在暗室中,便沒必要再加鎖了。 他拉開其中一個,郎俊俠提起燈,照著段嶺手中的信件。 “找到了。”段嶺喃喃道,“就是這些?!?/br> 除了信件,還有當年武獨給牧曠達配的藥,段嶺打開盒子一看,里面已快空了。 這藥被誰吃了?不會是四叔吧,段嶺心想。 “都帶走?!崩煽b說,“你耽擱的時間太久了?!?/br> “等等?!倍螏X說,“信件太多了,沒法全帶走,須得篩選?!?/br> 郎俊俠朝外看,將床下的機關推開一條縫隙,聽外面的聲音。 段嶺依次察看信件,專挑信封上沒有字的,內(nèi)容什么都有,陳衡朝政利弊,寫信求牧曠達辦事的……他猜測這里面還有不少內(nèi)閣的人與地方官。 他沒有見過韓濱的字,不知道應該是哪一封,只能靠直覺找,從柜子最下面抽出一疊。 那一疊書信下面,居然還有個鐵匣,上面上了鎖。 段嶺把鐵匣給郎俊俠,郎俊俠長劍圈轉,一劍斷了鎖。 鐵匣抖開,信件散了滿地,段嶺單膝跪地撿起,見上面是幾張地圖,俱是行軍路線,他全憑直覺感覺到這是最重要的東西,便將里面的信取出來,全部揣進了兜里。 “找到了?”郎俊俠問。 “我再看看?!倍螏X說。 他望向最里面的鐵柜,總覺得里面應該還有什么東西,但在柜門上有一把機關鎖。 這里面有什么?段嶺不禁生出懷疑。郎俊俠側過耳朵,貼在墻壁上,說:“快點決定,有人朝這兒來了。” 段嶺沒有聽到腳步聲,他知道郎俊俠的聽力一定比自己好,現(xiàn)在如果毀掉了機關鎖,牧曠達一定就會發(fā)現(xiàn)有人來過了,要不要冒這個險? 他猶豫良久,最終把心一橫,說:“開鎖看看?!?/br> 郎俊俠長劍一斬,機關鎖發(fā)出輕響,應聲而落,段嶺猛地拉開柜門。 里面空空如也,整個柜里仿佛沒有任何東西。燈光照來,段嶺本能地低頭,看到柜子底部,安靜地躺著一個銅鑄的長匣。 第216章 應變 郎俊俠走到密道前,不片刻便聽見了外面的交談聲。 牧曠達與韓濱沿路走來,身后跟隨昌流君與武獨,在走廊前投下了身影,走廊兩側則是一片漆黑,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這一幕無比地似曾相識——那年的趙奎如今只是換成了另一名武將,而背后跟隨著的,仍是武獨與昌流君。 “該說的話都說了?!蹦習邕_道,“不該說的話,也都忍不住說了?!?/br> “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不該說的話。”韓濱笑道,“有些事,總是得當面說開的?!?/br> “我倒不是擔心蘇閥?!蹦習邕_說,“內(nèi)閣從上到下,俱散發(fā)著一股腐朽的氣味,內(nèi)里全是蛀蟲,假以時日,定將坍塌。我擔心的,不是內(nèi)閣,而是那一位。他若想動,此事可大可小,又有五公主在旁,實在難辦?!?/br> 韓濱答道:“姚侯所倚仗的,不過也只是這點傳下來的家底。此間事了后,看五公主之意,竟還是要留下攝政,不讓他們盡快離開,事情不好辦,牧相,我可不想與姚復杠上?!?/br> “正是這么一說?!蹦習邕_答道,“但事成之前,既不能放他回去,也不能對他動手,必須把他扣在江州?!?/br> 若先發(fā)喪,再讓姚復離開,扳倒蔡閆時姚復定會以勤王之名,率軍趕來,如此便將增添不必要的對峙;若順手除掉姚復,淮陰必反,謝宥的態(tài)度仍然未知,屆時將兩面受敵。 牧曠達手中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個懷孕的meimei,與未來說不清是男是女的孩子,以及盤踞江州的西川士族勢力,居然僅靠著這點條件,就在手握重兵的姚復、謝宥與韓濱之間轉圜,無異于空手套白狼。 郎俊俠聽到模糊的對話,屏住呼吸。段嶺試圖搬起銅鑄的長匣,卻太重了。 “算了,走。”段嶺把書信塞進懷中。 “走不了了?!崩煽b答道。 段嶺抬頭望向通道入口,一聲輕微的門響,伴隨著牧曠達的吩咐。 “昌流君,你去看看磬兒與王山。” 突然一下室內(nèi)靜了。 韓濱的聲音在頭頂問道:“怎么?” 牧曠達沒有說話,段嶺心中暗道壞事了。 “沒什么?!蹦習邕_答道。 上頭一陣靜謐,段嶺心中一凜,但只是這么短短一瞬,牧曠達又恢復了交談。 “本來費宏德來了,足可代替長聘,但我仍不能對他放心……” 那一靜馬上令段嶺心中涌起近乎直覺性的判斷—— 果然牧曠達還是發(fā)現(xiàn)了,郎俊俠打開密道時,床鋪被動過,以牧曠達的細心不難察覺,說不定還做了什么記號。 【他發(fā)現(xiàn)了?!慷螏X用手指在郎俊俠手心寫道。 郎俊俠微微搖頭,段嶺又寫:【相信我?!?/br> 他對牧曠達的語氣太了解了,幾乎可以預感到,現(xiàn)在牧曠達與他做著同樣的事,正在朝韓濱暗示某些事。如果門響了的話…… 下一刻,門又響了。 牧曠達的房中陷入短暫的安靜,韓濱走了出去,叫了一名自己帶來的衛(wèi)士。 【他在調(diào)集人手,準備圍捕咱們了?!慷螏X又寫道。 【留,不動。】郎俊俠寫道。 緊接著,郎俊俠一抖青鋒劍,一步?jīng)_上暗門,轟然巨響,頂開門板,從暗室里沖了出來! “快來人!”牧曠達喝道。 等在門外的武獨聞聲猛然轉入,韓濱回進房中,這次郎俊俠沒有再蒙面,他穿著赴宴的衣服,蒙面已沒有意義,緊接著一劍刺向牧曠達,牧曠達早有準備,朝后退去。 青鋒劍如影隨形地跟上,武獨抽烈光劍,下意識地要阻攔郎俊俠,腦海中卻閃過一個念頭。 “什么人?!”武獨喝了出聲卻不動手,長劍平掠,反而是韓濱大喝,抽出腰畔佩劍,格擋郎俊俠追到牧曠達胸前的一招。 “烏洛侯穆,大膽!”韓濱怒吼道。 韓濱一劍格住郎俊俠的青鋒劍,郎俊俠長劍偏離些許,卻毫不留情,劍鋒如破紙一般輕輕一刺,登時將牧曠達刺了個對穿! 牧曠達簡直無法相信,瞪著眼睛,握住郎俊俠的青鋒。郎俊俠再一抽劍,劍鋒抹向韓濱喉嚨。恰巧此時韓濱的手下趕來,紛紛持劍搶進,郎俊俠見殺不得韓濱,只得棄戰(zhàn)抽身逃跑。 恰恰武獨作勢要追,卻以身體擋住沖進門內(nèi)的征北軍士兵,郎俊俠一旋身,撞向韓濱,帶著他一同撞破木窗,沖出了院內(nèi)。 “保護牧相!” 士兵沖進,搶出了牧曠達,武獨顧不得再補上一劍,馬上轉身前往郎俊俠沖出的暗門處,一個側身滑了下去。 段嶺正要探頭,卻與武獨對撞,武獨忙抓住段嶺,段嶺低聲道:“快,把這個帶走!” 段嶺艱難地抱起銅匣,武獨卻單手一提,把它提了起來,反手負在肩上。 此時書房內(nèi)一片混亂,韓濱已帶著人去追郎俊俠,牧曠達生死不明。武獨推開窗門,與段嶺一同翻了出去。 “朝這邊走!”段嶺說,“去費先生院里,待會兒再和牧磬一起過來,免得他們起疑!” “牧相死了!”武獨說。 段嶺瞬間就震驚了,說:“死了?真的?” 武獨說:“還沒親眼看見,被烏洛侯穆捅了個對穿?!?/br> 段嶺暗道糟了,郎俊俠實在太冒失了,如果韓濱還活著,牧曠達一死,只會逼他造反,畢竟郎俊俠的現(xiàn)身已意味著,東宮拿到了韓濱與牧曠達來往的證據(jù)! “這是什么?”武獨停下腳步,問。 段嶺摸了下武獨負在肩背上的銅匣,喘息著說:“我不知道,會不會是……” 兩人同時想到唯一可能的東西,彼此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