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那就好,那就好?!?/br> 我問道:“父親給我說說當(dāng)年的事吧,我一直愧疚母親究竟做過什么?!?/br> 父親皺著眉嘆氣道:“以前覺得蘭兒還小,這些事太過揪心,不想讓你知曉。事到如今,還是全告訴你吧?!?/br> 他坐在石凳上,望著漫天杏花,慢慢地說道:“想當(dāng)年……” 想當(dāng)年父親也是楚國數(shù)一數(shù)二的才子俊杰,他奉命去夏國做使節(jié),途中偶遇了兩位姑娘,這兩位姑娘同出一師門,一位嬌柔可人,一位古靈精怪。二人都不約而同地喜歡上了父親…… 父親感嘆一聲:“那陣子,為父桃花太旺,許多姑娘都戀慕為父,可為父不為所動,一心仕途,辜負了好些芳心??墒牵?dāng)為父見到杏兒的時候,心臟一跳,鐵樹開花了?!?/br> 我壓了壓眉眼,誰來告訴我,父親竟然喜歡我夫君的母親,這讓我如何是好。 父親繼續(xù)道:“后來我才知道,她們倆都是洛族人,都要被送入宮中獻給敬宗……” “你母親聰明機靈,使了個計,敬宗只看中了杏兒,她被放出了宮?!?/br> “杏兒生性善良,不僅沒有怨怪你母親,反而哭著求我要好好待你母親,她們姐妹情深,她今生不能嫁給我,你母親嫁給我,也是一樣?!?/br> 多么糾結(jié)而俗套的三角關(guān)系…… 父親繼續(xù)說道:“若故事在這兒結(jié)束就好了,敬宗獨寵杏兒,不久后誕下皇子夏弘晟。我和你母親也算是和睦融洽、相敬如賓,有了你哥哥和你……” 第52章 擒 “可是命運弄人。世宗篡位,趕盡殺絕,杏兒走投無路,逃來了楚國,可我當(dāng)時被貶斥在封州,自身難保,而你母親又擔(dān)心杏兒會連累到我們,私底下將她母子二人趕了出去。等我發(fā)現(xiàn),為時已晚,杏兒慘死,弘晟精神已經(jīng)不行了……”說到此,父親聲音發(fā)顫,滿面愧疚。 “事后我查到,你母親趕走杏兒之后,杏兒被一群流匪抓進山寨做了壓寨夫人,為了護住兒子,她忍辱負重受人凌辱,后來趁機逃了出來……那時兵荒馬亂,瘟疫橫行,又是寒冬臘月,找不到食物,最后,杏兒抱著必死之心竟將自己的rou割了下來給弘晟……”父親已然說不下去,雙眼布滿血絲,老淚縱橫,“我找到杏兒尸身的時候……兩條大腿已沒剩多少rou了……” 我心中大震,如遭雷擊,心痛如絞。 這才是顧墨筠為何不吃rou的原因,這才是為什么我用血來救他,他會不惜一切將我救活的原因…… 父親恨聲道:“我一直不愿相信那群流匪是聽你母親唆使才去凌辱杏兒的,可事實卻是,你母親嫉恨杏兒已久,同在師門的時候,她就因為杏兒的舞跳得比她好,害得杏兒差點殘疾。后來又因為我喜歡杏兒,更是嫉恨在心,她不想杏兒再出現(xiàn)在我們的生活里……” 父親眼里難掩恨意與愧意:“杏兒死后,我再也沒理過你母親,也不許你母親撫養(yǎng)你哥哥和弘晟,我擔(dān)心兒女被她教壞,更擔(dān)心弘晟遭到她的算計,我將你哥哥和弘晟一并送到天行大師那兒學(xué)習(xí)武藝,你母親不但沒有悔改,反而對弘晟更添痛恨,覺得就是因為他,她才會失去撫養(yǎng)兒子的權(quán)力,于是有一天……你母親跑去天行大師那里要殺弘晟,卻被你哥哥和緋絕撞見。你哥哥與你母親大吵了一架,覺得愧對弘晟,連夜跑下了山?!?/br> “可是,那晚下起了暴雨,山體滑坡……你哥哥他……”父親已是泣不成聲,“你哥哥他就這么沒了……這是報應(yīng),老天對我的報應(yīng)……你母親因此病倒,沒過一年,也就去了。” 我的淚水汩汩而出,這就是我與顧墨筠之間無法填補的天塹鴻溝,這段孽緣,到底誰欠了誰,誰對不起誰呢? “蘭兒,為父一直在擔(dān)心,弘晟會不會查出當(dāng)年的事情,若他查了出來,勢必會將余恨轉(zhuǎn)移到你的身上,所以我不同意你們倆在一起……”他緊緊抓住我的手,忽然話鋒一轉(zhuǎn),說道,“蘭兒,你還年輕,還有美好的明天等著你,你沒必要留在弘晟這里擔(dān)驚受怕、受苦受難。弘晟此戰(zhàn)兇多吉少,世宗已懸賞百萬要活捉你,說你才是弘晟戰(zhàn)無不勝的關(guān)鍵所在,你留在這里只會更加危險,不如,你跟為父回楚國。” 我驚得目瞪口呆,父親你說了這么多,竟然又在勸我回去! 我堅定道:“我不回去。”我要在有限的時間里,給他無盡的快樂。 父親重重地嘆了口氣:“他有什么好!你連爹都不要了!” 我含著淚抽搐著嘴皮道:“他和爹爹一樣好,爹爹也留在這里吧……” 父親臉一黑,頭痛欲裂道:“算了算了,此事容后再議,有個人想見你?!?/br> 誰想見我? 青石小橋?qū)γ婢従徸邅硪蝗耍掳咨C蓮長袍,眉目溫和,黑眸如玉,豐神雋秀。 “明蘭?!彼崧晢疚?,嘴角含著淺淺溫潤的笑。 時間過得好快,他已是帝王,他已為人父,他不再是那個與世無爭、謙和如玉的千寂君了。 我驚愣片刻,而后才想起要行禮:“皇上……” 他上前幾步扶我,笑容徐徐,映著初曉杏花,增上濃情蜜意…… “明蘭長高了,長胖了……”他一如既往地溫和風(fēng)趣,“有五年沒有見你了,墨筠將你養(yǎng)得不錯?!彼敛唤橐獾靥峒邦櫮?。 我臉紅了紅,深垂臻首道:“皇上怎么也來了,這里太亂,皇上當(dāng)保重龍體。” 他溫和地笑:“你還是叫我千寂君大人吧……我比較喜歡你那么叫我……”他看著池中錦鯉,眼里蒙上了回憶的光,“每次去顧府,你總會隔著老遠招手叫我,滿臉燦爛的笑容……”他似是嘆了一聲,頗為遺憾道,“很久沒聽你那么叫我了?!?/br> 我心中微顫,連忙轉(zhuǎn)移話題道:“皇上一個人來的嗎?jiejie和公主知不知道你出國了?” 他愣了一下,明白我說的是謝婉和錫蘭公主,笑容未減地說道:“我想帶錫蘭來見你,可又擔(dān)心路途遙遠,她受不了。”他頓了一下,露出慈父般的笑容,“我經(jīng)常與她說起你,說你小時候和她一樣調(diào)皮,說你是她母親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恩人,你幫我奪得了王位,卻再也沒有回來過……” 我情緒復(fù)雜,百感交集,片刻,回道:“皇上美人天下皆得,如今還有了可愛的女兒,真讓人羨慕?!?/br> “羨慕?”他笑了一下,而后輕聲道,“我最羨慕的,是墨筠,他擁有的,是我這輩子都無法得到卻做夢也想得到的……”他驀地看我,眼里的光如同穿破層層云障灑入春意芳菲的陽光,熠熠灼光。 我怔了一下,連忙避開了,又是一陣沉默,我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柕溃骸盎噬?,?dāng)初在洛夜城,謝家軍……為何要朝我們射箭……還有……追殺楚逸的時候,為何……要置我們于死地……” 他微微一驚:“墨筠沒有告訴你?” “告訴我什么?” 他笑了起來,無奈地說:“墨筠又使壞了,他不告訴你,是想讓你怨怪我吧!” 這…… 他解釋道:“洛夜城那次我忙于朝政沒有過來,謝將軍說,他接到密報,夜晚火光升騰處,便是楚逸藏身之地。與此同時,墨筠又使了障眼法兵分三路撤離,謝將軍誤以為他早已逃出了洛夜城,所以才會放箭獵殺楚逸?!?/br> 他眸中掠過一絲殺氣,頓了一下,又道:“而鳳凰山那次,我并不知曉你在楚逸手中,墨筠對外假稱你一直在他那里,我才信以為真放心去殺楚逸。豈料在火光之中看到了你,我立刻命人只追殺楚逸,其他人全部放走?!?/br> 我心中一驚,一場誤會嗎?這么說,楚逸也是利用了此點來了招金蟬脫殼? 園中一時寂靜,杏花上的雨露滴答一聲落在了池中,漾開一圈圈波紋,模糊了我和他的倒影。 他面色變得肅然道:“你寫信給我,說楚逸還活著,這是真的?” 我心中一沉,他若還活著,我們都有危險…… 我將楚逸收集藏寶圖一事說給楚千寂聽,他微微皺眉,道:“若說藏寶圖,我這里還有一張?!?/br> 我瞪大了眼睛,這么說來,七張……齊了。 “我這張早已沒有了寶藏,拿著也無用……”他眸色幽幽,不可讀,忽然話鋒一轉(zhuǎn),道,“明蘭,墨筠此戰(zhàn)兇險,我想接你回楚國待段時間,待墨筠統(tǒng)一了夏國,你再回來陪他?!?/br> 我啞然無語,難道錦州一戰(zhàn),真的沒有勝算嗎?他和父親雙劍合璧過來勸我離開! 他又道:“那張藏寶圖你若想要,我也可以給你……” 他在用藏寶圖誘惑我回去? 突然一聲軟糯的奶娃娃音打斷了我們的對話,循聲看去,顧墨筠一襲明黃的龍袍站在小苑的拱門里,他右臂抱著位可愛的小丫頭,左手牽了個rou乎乎的小男孩。 兩個娃娃看著我,水眸大亮,齊齊奶聲叫道:“娘親—” 我:“……” 這兩位喚我娘親的小朋友,一位是左將軍的閨女糖糖,一位是陸副將的兒子當(dāng)當(dāng),話說……顧墨筠你干嗎抓人家小孩子來演戲呀! 顧墨筠陰險地笑了下,放了兩個孩子過來纏著我,這兩個娃兒八成得了顧墨筠什么好處,娘親娘親叫得可歡了。 “娘親,小白白去哪里了?糖糖好想小白白。” “娘親,爹爹叫你回去吃飯,說你肚子里的寶寶一定餓了?!?/br> 我抽了抽眼角,顧墨筠一下子讓我多了這么多孩子,我好開心! 糖糖瞧著楚千寂,咬著小手指問道:“娘親,這位叔叔是誰呢?” 我猶豫了一下,楚千寂已搶先回道:“我是你母后的初戀情人?!?/br> 我:“……” 一山更比一山高!我的清白! 我轉(zhuǎn)頭就見顧墨筠已站在我身后了,頭皮一麻,心道完蛋。 糖糖還咯咯笑著追問道:“初戀情人是什么呀?” 楚千寂旁若無人地笑著回她:“初戀情人就是你長大以后第一位喜歡的男人,也有可能成為你的丈夫?!彼幸鉄o意地看了下我,解下腰上的雙飛靈犀玉佩,送給糖糖做見面禮,說道,“這是你娘送我的定情信物,我現(xiàn)在轉(zhuǎn)送給你,以后你見到喜歡的男子,就將這個送給他?!?/br> 我眼角狂跳,心臟繃緊,有種要被楚千寂害死了的感覺。 那廂顧墨筠的面色沉了又沉,黑眸里的光足以秒殺目及一切。 糖糖十分開心地拿過亮晶晶的玉佩啃了起來,啃來啃去,啃來啃去,玉佩怎么吃不了呢? 顧墨筠再也忍不住了,猛然將玉佩奪了過去,吊在我面前陰森森問道:“這是你送給他的定情信物?” 我臉上的笑別提有多僵了,簡直像被颶風(fēng)刮過一般,舌頭打結(jié)道:“不、不是的,這、這塊玉佩我只是當(dāng)作普通禮物送給皇上的……” “是嗎?”楚千寂故意驚了下,又疑惑道,“這禮物本身寓意深刻,都城里的情侶們都用這個來定情?!?/br> 我內(nèi)心里慘叫一聲,千寂君,你一定是故意的! 我羞得不行,解釋道:“我、我、我當(dāng)時不懂事,這個是玉翠幫我去買的,我根本不知道寓意是什么?!?/br> 楚千寂笑了起來,并不介意我這么回答,繼續(xù)道:“可我記得,你送我玉佩的時候,還說這是成雙成對、心有靈犀的意思。” 我一巴掌輕輕貼在了自己臉上,真想立刻蹦到池塘里洗一洗…… 兩個娃兒仰著頭巴巴地看著我們說玉佩的事,有些聽不懂,糖糖還伸著手要玉佩,口水嘩啦啦地流…… 顧墨筠抱起糖糖道:“女兒,這塊玉佩毫無心意,滿大街都能買到,一看就是敷衍了事、撒網(wǎng)撈魚,你若真心喜歡一位男子,就要像你娘對我那樣,直接沖上來抱著不撒手,哭鬧著求他娶你……” 額……我不知臉上要擺什么表情才好了。 顧墨筠,你教壞人家左將軍的閨女就算了,竟然還將這種私密的事情說給楚千寂聽,我羞得無地自容,好歹我也是西夏的皇后娘娘了,多沒面子。 糖糖只有四歲,根本聽不懂顧墨筠說了什么,只一味地抓著玉佩狂啃流口水,倒是陸副將八歲大的兒子聽懂了些,驚嘆道:“娘親好厲害!這樣也行!” 我:“……” 楚千寂被顧墨筠反將了一軍,挑釁的笑容有所收斂,不過他怎會認輸,蹲下身去與當(dāng)當(dāng)套近乎,問他多大了。 當(dāng)當(dāng)謹慎地看了眼顧墨筠,回答自己可能七八歲了。 可能七八歲?我抽了抽眼角,楚千寂笑得眼睛彎了起來,然后指著我道:“你叫她娘?” 他遲疑了一下,重重點頭。 我覺得哪里不對了,當(dāng)當(dāng)七八歲,叫我娘,那我豈不是十五六歲就生了他!我真強悍! 楚千寂抓住了破綻,眸中流光溢彩,笑道:“難怪怎么覺得你長得不像墨筠,如果是七八歲的話,那個時候我剛和你娘好上,你該是我的兒子才對!” 我吐血而亡,而亡,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