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節(jié)
語琪對上蕭煜的視線,那雙宛若點漆的黑眸在一瞬間的訝異掠過后,又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冷淡漠然。 但是,這會兒又有點兒不一樣,他撐著床的手臂有些僵硬,修長的手指輕輕摳著身下床單,神情看上去不大自然,像是在忍耐著什么。 她瞅瞅他,轉身在床沿坐下,“醒了?” 他有些不自在地轉開視線,淡淡道,“你怎么還在。” “雨下得太大。”她答得簡單,視線落在他下半身,心想是不是夜里涼,攪得寒毒又發(fā)作了。 蕭煜皺了皺眉,不再說什么,掀開被子重新躺下。 其實他完全可以自顧自地坐上輪椅去恭房,但是不知為何,他卻下意識地躺回了床上。 語琪瞧得好笑,拍了拍床沿,“怎么又躺回去了?” 他闔上雙眸,不去回答,只想她快些走開。 她又重復了一遍問題,他不耐皺眉,答得冷淡,“睡覺?!?/br> “那剛才又坐起來干什么?” “……”蕭煜轉過頭來看她一眼,眉間全是煩躁,“你煩不煩,睡你的覺去?!?/br> 語琪不作聲,瞧了他一會兒,無所謂地笑了笑,起身朝自己的小軟榻去,沒走幾步又被他叫住了。 蕭煜半撐起身子,“等下?!?/br> “嗯?”她半側過身子看他,柔聲問,“要我再幫你揉腿么?” 蕭煜的聲音低低的,透著一骨子莫名的冷淡疏離,“不必,把我的輪椅推到床前來就行?!?/br> 語琪看看他,又看看停靠在木桌旁的輪椅,沒說什么,走過去替他將輪椅推過去,停好,低頭好奇地看他,“你要輪椅做什么?” 蕭煜原本不想回答她,停了片刻后見她沒有離去的意思,才淡淡道,“沒什么,習慣了罷了?!?/br> 她嗯一聲,又問,“還有什么要幫忙的?” 蕭煜闔上雙眸,不耐煩再回答,只揮了揮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語琪輕輕嗤一聲,隨意拉下了床帷,回到自己的軟榻上躺下,繼續(xù)看著天花板發(fā)呆。 很是過了一會兒,這邊墻壁又映上了一個坐起的人影,她挑了挑眉,沒有再走過去,只就著這個胳膊枕在頭下仰躺的姿勢,用余光去看。 蕭煜的動作很輕,幾乎沒有聲息。他靜靜地從床帷里探出身來,輕手輕腳地將輪椅擺正,又俯下身,攥住扶手,用力一撐,就將自己從床上挪到了輪椅的座面上,最后,他將仍搭在床上的雙腿搬下來擱在腳踏上,理了理被壓出褶皺的衣擺,劃著輪椅繞開屏風,出了房間。 語琪高高地挑起了眉,不是很明白他這番做賊似得舉動到底意欲何為。但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出聲,只在蕭煜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后才悄悄地起身跟了上去。 修羅殿并不是為住人而修造的,只在外面設有下仆們用的恭房,很是簡陋。這不是問題,問題是雨還未停,要從檐下走到露天的恭房,必然會淋個濕透。 蕭煜似乎也沒有料到雨勢竟這樣大,扶著輪圈在檐下停了一會兒,也只能無奈地轉了個方向,打道回府。 只是這一轉身,就瞧見了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語琪在跟蹤當口被當場抓住,卻也不尷尬,只遙遙地望了一眼恭房的方向,又鎮(zhèn)定地收回目光,對上他的視線,微微一笑,客氣又禮貌地柔聲問,“兄長出恭?。俊?/br> 蕭煜:“……” 對方已經面色鐵青,語琪卻仍然語不驚人死不休地溫言道,“需要meimei幫忙么?” 蕭煜自然是不可能愿意讓她幫忙,回到房間之后,他一聲不響地推開了語琪去扶他的手臂自己上了床,又把被子一抖,將自己裹了起來,像是要靠它杜絕外界的一切。 語琪用指尖捻了捻,就知道他這床被子同樣泛著霉味和潮氣,也虧得他忍耐力強,竟將半張臉都埋了進去,也不嫌難受。 搖了搖頭,她想在床沿坐下,可蕭煜躺的極為靠外,根本沒給她留半點兒可以坐的地方。她轉頭看了看,也沒瞧見什么椅子,只好把輪椅拉過來,在床邊擺好,又攏了攏衣擺,直接坐在了輪椅的腳踏上。 那腳踏上鑲著特制的繡墊,坐起來意外得并不難受,高度也恰到好處,語琪傾了傾身子,正好趴在他枕前,對著他的后腦勺輕輕問,“真的不用meimei伺候你小解?哦,或許是大解?” 蕭煜被子下的手掌緊握成拳,蒼白的耳根子氣得泛紅,“滾?!?/br> 她沒有滾,卻探了身子,從床下叮鈴咣啷地尋出來一個黃銅夜壺遞給他,語氣溫和如一位厚道的長輩,“兄妹之間,用不著計較太多。”頓了頓,又以鼓勵的口吻柔聲道,“來罷,不然你還準備憋到天亮么?” 蕭煜在此莫大羞辱之下,毫無意外地發(fā)作了。他猛地撐起身子,一手拍翻了她拎著的夜壺,一雙黑眸亮得可怕,里面燃著幾乎滔天的熊熊怒火。 語琪知道這下是玩兒大發(fā)了,訕訕地朝他一笑,視線落在那被打翻在地的夜壺上,“幸好是空的,不然……那什么撒我們倆一身,多不好。”眼見蕭煜氣得滿面通紅,她及時噤了聲,悄沒聲息地給他把床帷拉上,頓了頓,視線轉了幾圈,又順手帶走了那只夜壺。 果然,待她在軟榻上迷迷糊糊地幾乎快睡著之時,一個含著極深怒氣的聲音劃破了黑暗,帶著那仿佛不共戴天之仇,直直地鉆進了她的耳膜—— “林——語——琪!” 她微驚醒來,下意識地一翻身,差點給摔下去。 待再一次地穿好靴子,她拎著那只被自己藏起來的夜壺,打著呵欠走過去,只看了捂著小腹、神情焦躁的蕭煜一眼,就明了了一切,忍不住勾了勾薄唇,笑了。 語琪沒去管蕭煜的臉色,將被子掀開一角,把夜壺塞了進去,然后沒等蕭煜吭聲就識趣地背過了身去,擺了擺手,讓他隨意。 沒過一會兒,寂靜得唯聞呼吸的房內就響起了淅淅瀝瀝的水聲。 語琪干咳一聲,背著手,含笑望著天花板細細地看。 待水聲停了,她才轉過身來,頗為厚道地沒有再擠兌調侃什么,只安靜地接過那黃銅的物什,放在了床下。 蕭煜則更是避免著一切與她對視的可能,他從脖頸到耳根都浮著一層惹人注目的緋紅,擰著脖頸低著頭,一副死也不愿看她一眼的模樣。 語琪暗暗告誡自己不能笑,真的不能笑,這若是一笑,之后別說半月了,半年一年蕭煜都不會看自己一眼,跟自己說上一句話,然而——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