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你女兒被邪氣侵身,小孩抵抗力弱,魂魄不穩(wěn)。就在那個時候,三魂走了一魂,她所見到的正是自己陰魂所感之事,說是真的也行,說是一場夢也不錯。我救她之后,給她做了安魂術(shù),現(xiàn)在沒事了?!绷x叔淡淡道。 小女孩她爸聽得一愣一愣的,手里煙頭燒的老長,煙灰落在褲子上,趕緊撲摟。 “馬師傅,我女兒真的沒事了?”他不甘心繼續(xù)問。 “沒事了?!绷x叔說:“就算半夜走墳地圈子,她也不會中邪。經(jīng)過我的調(diào)理,她對陰邪之氣的免疫力上了一個檔次。” 小女孩的爸爸感恩戴德,就差沒把義叔供起來。好不容易把他打發(fā)走了,義叔跟義嬸在柜臺后面咬了咬耳朵,商量什么。我正要走,他叫住我:“小齊,明天記得早點過來,公司開個會。” 我答應一聲,心里納悶,店里一共仨人,開的哪門子會。 第二天一大早,我剛進門,看到屋里來了不少人,除了義叔義嬸兩口子,還有王嬸和執(zhí)尸隊的四個小伙子,還有幾個人臉很生,見都沒見過。 義叔看我到了,便說:“咱們開個簡短的早會,人湊齊一次不容易。這次會議就一個主題,公司要進新員工了,就是小齊。他是我戰(zhàn)友的孩子,跟了我?guī)滋?,我觀察一下,這孩子不錯,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臟,不但機靈還有擔當,從今天起,他就算咱們正式的同事。小齊啊,做個自我介紹,讓大家認識認識?!?/br> 我瞅瞅這一屋子的人,走到前面,磕磕巴巴做了一番介紹。說我叫齊翔,以前在職業(yè)學校學烹飪,畢業(yè)以后在飯店切墩,現(xiàn)在來到公司,希望和大家交朋友。 王嬸說:“大家給小齊呱唧呱唧。” 一群人鼓掌。這時,執(zhí)尸隊的那個胖子問:“小齊,你飯做的咋樣,啥時候給我們露一手?!?/br> 義叔在旁邊說:“小齊,這個胖子叫王庸,是執(zhí)尸隊的老前輩。別的毛病沒有,就是好沾小便宜?!?/br> 王庸火了:“義叔不帶這么埋汰人的?!?/br> 大家都起哄。我心里熱乎乎的,感覺到這是一個大家庭,雖然屋子里掛滿了花圈和骨灰盒,可此時愛意nongnong,十分溫馨。 開完會人都散了,義叔單獨把我叫到后面:“小齊,你剛來,就先不跟你簽勞動合同了。你家嬸子現(xiàn)在在公司管人事,她說你有半年的考察期。你現(xiàn)在也算半個正式員工,咱們這底薪少,我給你開三千,不過提成另算,非常豐厚?!?/br> 他掏出紅包遞給我,我拆開看,里面有三百塊錢。 “小齊,上次那個活兒你跑前跑后,表現(xiàn)不錯,這算是提成錢,你拿好?!绷x叔說:“你跟我只要好好干,叔肯定給你帶出來,讓你掙大錢?!?/br> 三百塊錢還不夠塞牙縫的,不過一想那個活兒我也沒怎么出力,就是跟著義叔來回跑腿,人家能給錢就不錯了,說不給也沒有話說。行啊,要啥自行車。 義叔看我把錢收了,問:“那天給小女孩驅(qū)邪,我發(fā)現(xiàn)一個情況,你靠近那女孩,她就表現(xiàn)很強烈,你一離開,她就平復了許多?!?/br> 我想了想說:“可能是和我的八字有關(guān)系?!蔽腋x叔說,小時候老爹帶我算過命,算命的說我命太沖。 義叔要了我的八字,掐著手指頭瞇著眼算了算,臉色有些凝重,不過沒說什么。他拍著我的肩:“小齊,你就是天生吃這碗飯的,叔以后肯定好好帶你?!蹦┝?,他又囑咐我給家里打個電話,把正式員工的事說一下。 我給老爸打了電話,老爸挺滿意,勤勉我好好努力。 我算是踏踏實實在這里干了。 時間很快,我在公司干了半個多月,活兒還挺多,幾乎隔兩天就得處理一起喪事,我跟著義叔跑流程。其實喪事細說起來并不復雜,尤其城市人沒有農(nóng)村那么多講究。不過就是收尸,送殯儀館,準備相關(guān)事宜,火化,墓地落葬。 大概流程就是這樣,當然也沒有說得這么簡單,每個環(huán)節(jié)包含了很多細節(jié)。我們的工作,本質(zhì)上說是和人打交道的,什么人都能遇見,各種幺蛾子層出不窮。會不會法術(shù)都是次要的,主要是世間法,社會經(jīng)驗。 義叔這方面真的是大拿,面對各種糾紛,各種奇葩人,處理起來都有條斯理,頗有章法。他長得也成熟,氣場鎮(zhèn)得住。 跟了這段時間,我覺得自己也能獨立跑活,和義叔說了,他還是不放心,說我來的時間短,主要是社會經(jīng)驗太少,看著他處理起來容易,真要讓我上,指定抓瞎,還不定捅多大簍子。 還得歷練。他對我說。義叔告訴我,做咱們這一行說白了就是做業(yè)務。做業(yè)務的首要奧義是什么?就是取信于人。你都得不到對方的信任,還怎么從他兜里掏錢?做這一行什么人最吃香,就是面相成熟,能鎮(zhèn)得住場面的老油條,為什么上醫(yī)院大家都愛找老醫(yī)生,不見得他醫(yī)術(shù)多么高明,可就是看著讓人踏實。小齊,看看你嫩的,小臉溜光,胡子還沒長齊呢。 我不服氣,說話有點沖:“義叔,你的意思是等我熬到你這樣的歲數(shù)才能接活?” 義叔瞇著眼看我:“那倒不必,要想男人成熟有個很簡便的方法,就是女人。這樣吧,你什么時候談了對象,我什么時候再考慮?!?/br> 我鼻子沒氣歪了,頭一次聽說出來打工要想升遷必須先找對象的。也行吧,這段時間我就當學習了。 掙的錢少,又租了房子,每一分錢我都精打細算。不能總叫外賣,不衛(wèi)生不說,還浪費錢,味道也不咋地,還沒有我用腳趾頭做得好吃。我買了個小電磁爐。 這天下了班,我買了兩包掛面,下在電磁爐里,打了兩個雞蛋。外面天寒地凍,小屋里溫暖如春,我吹著口哨,用筷子攪動面條,快好的時候,倒點陳醋,放點香油,那味道絕了。 這時來了電話,一看是義叔的,我接通后問怎么回事。 義叔問:“小齊,執(zhí)尸隊的活你愿不愿干?” 我被問愣了:“怎么了?” “是這樣,”義叔說:“現(xiàn)在有個活兒很急。原來執(zhí)尸隊的小李子,爹得病了,他回老家了,現(xiàn)在四個人少了一個,三缺一。你呢要是愿干,我就讓你去,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再考慮別人?!?/br> 我愣了一下說:“給錢就行?!?/br> “哈哈?!绷x叔在電話里笑:“放心吧,出一趟活就給一趟的工錢,絕對不少你一分?!?/br> 第七章 收了吊死鬼 義叔說,如果我愿意去,他讓車一會兒到樓下接我,讓我等通知。 我熱好了面條剛吃兩口,電話來了,是王庸打來的,說拉尸車在小區(qū)門口,讓我趕緊下來。我面條也不吃了,裹上棉襖出了門。 到小區(qū)口,看到金杯車停著,王庸招呼我上車。 車里是執(zhí)尸隊三個人,王庸招呼我到后排座,他裹著大衣,嘴里打著哈欠。我問他們這是上哪干活,王庸揉著惺忪的眼說:“剛才接到通知,碼頭附近一個廠房里發(fā)現(xiàn)兩具尸體,讓咱們?nèi)ナ帐?。?/br> 我頓時興趣大增問怎么回事。 王庸搖搖頭:“不知道。咱們?nèi)蝿蘸芎唵危染旆ㄡt(yī)什么的登完記處理好現(xiàn)場,咱們就把尸體抬到車上拉到殯儀館停尸間,工作就算完事了?!?/br> 我心頭有個疑問,一直解不開,趁這個機會就問了。我問他們,公司這個執(zhí)尸隊全市就這一家嗎? 開車的叫老黃,他本來不姓黃,他最大的愛好就是講黃色笑話,一套一套的,說三天不帶重樣,大家起個外號叫老黃。 老黃說:“你還不知道義叔的背景吧,他跟殯儀館館長是老戰(zhàn)友,憑這個關(guān)系,咱們公司和殯儀館是對口單位。咱們是三線小城市,殯儀館養(yǎng)不了那么多人,就外聘咱們公司的執(zhí)尸隊給刑警隊打零工。如果發(fā)現(xiàn)尸體,咱們就負責把尸體送到殯儀館,殯儀館那邊結(jié)算工錢。如果天天都能來活兒,咱哥們就發(fā)嘍?!?/br> 坐在副駕駛位置的外號叫土哥,插著袖筒假寐,靠著椅背說:“老黃,你丫嘴上積點德吧。” “對了。”王庸說:“小齊,咱們出現(xiàn)場有個規(guī)矩?!?/br> “什么?”我好奇地問。 “互相之間不能喊真名,”王庸說:“以防被臟東西跟上。一會兒到了兇案現(xiàn)場,你可千萬別喊我名,聽見沒有。我也不能喊你小齊或是齊翔?!?/br> “那叫什么?” “外號。比如老黃,土哥,我也有個外號,不太好聽,叫鐵公雞?!蓖跤拐f:“鐵公雞就鐵公雞吧,總比讓臟東西沾上強。我也得給你起個外號?!彼[著眼思考。 老黃開著車突然嘿嘿笑:“我想出一個,翔不就是糞便的意思嗎,以后管齊翔叫菊花得了。” “去你大爺?shù)?。”我大罵。 土哥道:“小齊你也別生氣,咱們這行有說道,名越賤越好。菊花是不好聽,折中一下,叫你老菊吧,這名還挺雅。” 王庸樂得鼻涕泡都出來了:“老菊行?!?/br> 說著話,到了碼頭?,F(xiàn)在雖是寒冬,可到了年節(jié),碼頭正是繁忙的時候,各種大頭車呼嘯而過,震得玻璃都在顫抖。 老黃開著車到了事發(fā)地點,這是個普通的大倉庫,門口拉著黃色警戒線,旁邊停著警車,打著閃。 我一眼看到了熟人,正是小警察吳岳,過去跟他打了招呼。 吳岳凍得在地上跺腳:“你們先進去看看吧,不著急收尸,一會兒還得等法醫(yī)。” 我們四個人挑過警戒線進到倉庫。倉庫一共兩道門,外面堆積著各種紙箱子,進到里面,看到閃光燈在閃爍,幾個穿著黑衣服的刑警拍照。順著閃光燈去看,大門的門梁上吊死了兩個人。 兩位死者穿著一樣的衣服,上身是大紅的棉襖,下身白褲子,腳上還有皮鞋。居然連發(fā)型都一模一樣。乍一看還以為是雙胞胎。 地上倒著兩把椅子,應該是兩人為了上吊自殺踹翻的。 我第一次經(jīng)歷這種場合,冷風吹過,雞皮疙瘩起來,全身不舒服,像感冒一樣發(fā)燙。 恐不恐怖另說,關(guān)鍵這場景實在是膈應人。充滿了負能量,石頭一般壓得人喘不過氣。 土哥是我們的領(lǐng)隊,他跟刑警隊的同志打招呼。他們非常熟悉,刑警隊的朋友給我們講是怎么回事。就在幾十分鐘之前,接到報案,有人在倉庫里發(fā)現(xiàn)了尸體。出警后,經(jīng)過初步的調(diào)查,認定這兩個人屬于自殺,詳細情況還要等法醫(yī)來鑒定。 據(jù)他們了解的情況是,這兩個人是父子,開了一家貿(mào)易公司,現(xiàn)在生意破產(chǎn),所欠債務是天文數(shù)字,又到了年底,各路人馬都在問他們要錢。兩人想不開,走投無路,上吊自殺。 王庸點著煙,吐出口煙圈,感嘆說:“這就是命啊,是夠衰的。” 土哥咳嗽一聲:“注意口德?!?/br> 這時外面車響,法醫(yī)到了。法醫(yī)進來掃了一眼,指揮我們:“把尸體先解下來。” 我一股火頂上腦門,那么多警察在旁邊插著手看著,沒有一個動的,合著他們也嫌晦氣,全指著我們干。 王庸碰了碰我,他看出我面色不善,低聲說:“兄弟,咱就是吃這碗飯的,你要是受不了下次就不帶你了。” 我強打精神,學著他們幾個的樣子,戴上白手套,蒙上白口罩。來到尸體前,土哥示意王庸和老黃搬爸爸這具尸體,他和我搬兒子這具尸體。 到了近前,雖然有口罩擋著,我還是聞到一股類似動物園的怪味。 循著味低頭一看,差點沒吐了。死的這個小伙子,大概二十多歲,面白無須,味道是哪來的呢,原來他尿褲子了。 白色褲子的褲襠處有黑色的濕潤,污了一大片,散發(fā)出nongnong的味道,能熏人一跟頭。 土哥看我不舒服,輕聲道:“沒事,人上吊之后都會失禁。以后你再出活,別穿自家衣服,執(zhí)尸隊有工作服?!?/br> 我看看自己的棉襖,干完這趟活兒是不能要了。 土哥讓我扶著尸體,他踩著椅子上去剪繩子。我全身顫抖,不敢碰尸體,不知為什么,靠尸體越近越感覺到一股說不出的冷意。 土哥看著我,那意思是我如果不扶,他也不上去剪繩子,就這么等著。 我沒辦法,來都來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在家吃面條呢??粗矍暗氖w,腦海里浮現(xiàn)出面條的樣子,還有香油的味道,胃里突然一陣發(fā)緊,幸虧我意志力強,差點吐出來。 我硬著頭皮,從后面抱住尸體,剛一沾手,突然發(fā)現(xiàn)不對勁。我頭皮都炸了,大叫一聲跳到一邊。 所有人看我,刑警隊的警察不耐煩:“土哥,這是新來的嗎,能干就干,不能干趁早打發(fā)走?!?/br> 土哥瞪我:“又怎么了?” 我指著尸體磕巴:“他,他不是上吊死的?!?/br> 法醫(yī)走過來:“怎么回事?” 我指著尸體的手腕。這個小伙子的右手鮮血淋漓,整只手血rou模糊。他的手腕處,割開一個大口子,兩邊翻翻著,像是小孩嘴唇。法醫(yī)說:“這人死意很絕,怕上吊不死,又割了腕?!?/br> 我怕血沾到自己,小心抱住尸體,土哥爬上椅子,用剪子絞斷繩子。尸體真是死沉死沉的,一股大力傳來,我用盡全力抱住,尸體整個躺在懷里。我頭暈目眩,全憑一股意志力頂著。 王庸他們輕車熟路,拿出白單子,鋪在地上,大家一起把兩具尸體放到單子上。 我扶著膝蓋,在旁邊喘著氣,看他們忙活。警察們閑聊著,已經(jīng)對這個案子不關(guān)心了。從我這個角度,突然發(fā)現(xiàn)王庸做了一個很隱蔽的小動作。 他以極快的速度從一具尸體的褲兜里掏出黑色皮夾子,手一翻,皮夾子就不見了,不知讓他藏哪了。 我心里一驚,我靠,這小子居然連死人的便宜都沾。 等我們忙活完了,法醫(yī)上前檢查尸體,旁邊有人啪啪照相。法醫(yī)草草看看,案子不復雜,確實沒什么可看。法醫(yī)填了幾個單子,就走了。刑警隊也要收工,招呼我們把尸體送到殯儀館。 我們幾個把尸體抬到外面,土哥打開金杯車后車門,我們把裹著白單子的兩具尸體放到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