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jié)
賴櫻拿起扇子,輕輕捏在手里,有些失神。 她輕輕嘆口氣:“齊翔,你知道我為什么讓你來嗎。你沒來的時候。他的情緒相當(dāng)不穩(wěn)定,對我說了很多絕情的話,后來他緩和下來,讓我把你叫來?!?/br> “他有自己的原因?!蔽要q豫一下:“他是天生的十缺童子,他不敢去愛。” 賴櫻眼圈紅了:“我都知道,師父也告訴過我,但我就是忍不住喜歡上了他?!?/br> 我忍不住問:“你是怎么喜歡上他的?” “前些日子他犯了病,他的師父背著他來找到我的師父,他的病情很嚴(yán)重,十缺童子的壽命即將行到盡頭。那天正好我也在,并不知道他來,我正在院里撥鐵算盤。”賴櫻說。 “鐵算盤?” 賴櫻道:“齊翔。你是他的朋友,我們也打過很多交道,我聽小雪姐說過你,你是值得信賴的朋友,我就把師承告訴你吧。我是鐵板神數(shù)的傳人,鐵板神數(shù)是一門非常神奇的批命方法,創(chuàng)自清朝康熙年間,由兩儀派創(chuàng)始祖師爺鐵板道人所創(chuàng),他也是我們這個門派的鼻祖,可以推衍天道,查知因果,和佛教里的天眼通差不多。我的推衍法器就是鐵算盤?!?/br> 賴櫻說起來,她有個小時候的童子功,撥動鐵算盤可按照門內(nèi)的秘傳心法打出音律。那天輕月命在旦夕,被馬丹龍背到了她師父家里,兩人合力,讓輕月又闖過生死關(guān)。 那時賴櫻不知外面的事,正在院子的廂房里練習(xí)鐵算盤。天氣稍有些炎熱,她窗戶上掛著紗窗。 正撥動的時候,忽然她心念一動,珠子撥錯,破了音的節(jié)奏。心有所感抬起頭,看到院子里站著一個人。 有紗窗擋著,看不清全貌,大概只能看出這個人在癡癡地站著,似乎在遙望她所在的房間。賴櫻忽然想起一件事,很多年前自己還是小姑娘,也是在這么一個炎熱的夏日,她正在練習(xí)師父教給的鐵算盤口訣,窗外不知何時站著一個小男生。 烈日當(dāng)空小男生茫然地站著,身影孤單,她情不自禁說了一聲站在太陽下,你不熱嗎。 小男生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就跑,出了院子。人的命運說來也怪,僅僅這么一個擦肩而過。卻深深印在賴櫻的記憶里,一直到如今?,F(xiàn)在她又一次看到院子里的這個人,猛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夏天,不必動用神通,她就知道,那個小男生又回來了。 賴櫻推開門走到外面,看到了輕月,輕月也在回看著她。第一感覺里,賴櫻對他的印象并不好,覺得輕月這人有點傲,冷冷的,不近人情。 輕月沖她微微點了下頭,沒有多說什么,轉(zhuǎn)身要走。 賴櫻不知怎么想的,脫口而出,你是哪個門派的,師承是誰,怎么會來我們這里。 輕月停下腳步。轉(zhuǎn)頭對她說,我是學(xué)生死道的。 生死道顧名思義,就是用一生的時間去領(lǐng)悟勘透生和死,極少有人修煉這個,賴櫻也僅僅聽過師父偶爾談起過。 賴櫻說,那你會不會飛天? 兩個人的對話從古怪開始。賴櫻居然問輕月會不會飛。 輕月道,看你想怎么飛,是陰神出游,還是想帶著色身一起飛。 帶著色身飛。賴櫻說,人的生理結(jié)構(gòu)不適合飛天,我正在查閱典籍。想辦法能重組人的身體。 輕月說了一句話,讓賴櫻震驚不已。 輕月說,如果你的身體分解后再重組,那這個你還是不是你? 之所以讓賴櫻震驚,是因為賴櫻正在修行丹道境界,其中有一關(guān)名為“胎動”。這一關(guān)的境界要求,讓修行者反思“我是誰”。這個反思不是口頭禪,也不是拿腦子想,是真正悟透了,然后再在行動上體現(xiàn)出來。 賴櫻始終過不去這關(guān),“我是誰”。她查閱很多道家典籍,甚至看了很多西方哲學(xué)家的書籍,對于“我是誰”還是沒有想透徹想明白。她請教過師父,師父告訴她,丫頭,你去談場戀愛吧,愛過就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可賴櫻是什么人,那也是女神,眼光不說高吧,最起碼沒有看合適的。此時此刻,她和輕月的這番無意對話,輕月無意中點中了她的心結(jié)。 輕月繼續(xù)說,你想帶著色身一起飛,你這個訴求就變成:你央求自己能飛的陰神,帶著“你”飛,此時你認(rèn)定的自己,就是色身。我不會飛,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克服重力。但依我的構(gòu)想,如果人真要想飛起來,最關(guān)鍵的一點在于對“我是誰”的思辨,想明白陰神和rou身是什么關(guān)系,哪個才是“我”或者“我”是哪一個,真正想明白了并做到了?;蛟S就能飛起來了。 這一番話說的賴櫻萌然心動,她看著輕月,莫名地產(chǎn)生了情愫。 其后兩人又接觸了幾次,漸漸就在一起,輕月表現(xiàn)的很平淡,沒有主動追求搞什么浪漫。賴櫻也不是矯情的女孩,心性豁達(dá),喜歡就表達(dá),她畫了這幅扇子送給輕月。 聽明白這些我長嘆一聲,揉著額頭半晌不語。 賴櫻說:“齊翔,你是我知道的輕月在這個世上唯一的朋友。如果他日后有什么問題,請你一定要照顧好他?!?/br> 我苦笑:“你們兩個真是怪,輕月告訴我,讓我照顧好你,不讓你受任何人的傷害,而你又讓我照顧他。” 賴櫻淡淡一笑:“誰讓我喜歡上了他,這就是宿命吧?!?/br> “輕月是十缺童子。他告訴我,他不能動心,一旦動心就是傷天傷物傷己,我看他對你已經(jīng)動心了?!蔽艺f。 賴櫻笑了:“他若真對我動心,我傷了又有何妨?!?/br> 聽了這句話我眼淚都快掉下來,賴櫻真是個敢愛敢恨的好女孩。 她沒有多說什么,付了錢徑直走了。我坐在那里感慨良多,我怎么就遇不到這么個死心塌地的好姑娘呢,真有這么個女孩,我肯定捧在手心里那么寵她。 這個世界就這么怪,有心栽花花不成,人家無心插柳柳就能成蔭。 還是命。 我正感慨,電話響了,接通后居然是小賈總來的電話。小賈總就是賈佩佩的小哥,當(dāng)初我和賈佩佩談戀愛的時候,就這小子在中間擺了我一道,毀了姻緣,一提起這茬,我恨的牙根癢癢。 自從那件事之后,我們直到現(xiàn)在再沒有聯(lián)系,沒想到他能打電話過來。 我懶洋洋和他寒暄兩句,問他有什么事。 能聽到電話那頭風(fēng)很大,小賈總好像站在甲板上,在電話里跟我說。今天晚上他一大堆朋友要在游艇上搞個趴體,邀我參加,到時美女如云,嗨到極點。 這小子就是個紈绔子弟,一肚子花花腸腸,我沒敢輕易答應(yīng)。 小賈總跟我說??梢詭笥堰^來。我心一動,去玩玩也不錯,把執(zhí)尸隊哥幾個都叫著,我這也算借花獻(xiàn)佛,慷他人之慨。 正要答應(yīng),忽然電話里傳來嘈雜的聲音。有人說話:“賈哥,你說的那個抬尸的今晚能過來嗎,我還沒見過干這行的人,是不是一身尸臭味,太刺激了。” 小賈總好像把電話捂上,然后跟那群人說著什么。我聽著一股火上來了。我說這小子這么好心呢,原來是讓我去當(dāng)猴子耍給他的那些朋友看。我雖然是矮窮矬,可也有自尊,他姥姥的。 小賈總放下手,對著話筒說:“齊翔,你來吧,我meimei今晚也過來。上次的事不好意思了,我再給你創(chuàng)造機會,別說我沒想著你。” 我冷笑,嘴上還是客氣,告訴他晚上我還有其他安排,下次再說吧。小賈總也沒堅持。支吾了兩句就過去了。 看看賴櫻,回頭再想想我和賈佩佩,就覺得差點意思了。賈佩佩真想讓我過去,就應(yīng)該直接打電話找我,備胎也是有尊嚴(yán)的。 我沒當(dāng)回事,盤算一下第二天周末休息,上哪玩玩。一天天太壓抑,讓人氣都喘不過來。 第二天我正朦朦朧朧睡覺,突然來了電話,是土哥打來的,他嚴(yán)肅地告訴我,今天休息取消,需要馬上工作,來了個大活。 “什么?”我問。 “昨天夜里,江心一艘游艇出了狀況,船上所有的人都死了?!蓖粮缯f。 第二百三十五章 事件升級 我從床上坐起來,大吼:“什么?!船上的人都死了?” “喊什么,我耳朵震得嗡嗡響,你趕緊出門,不用到單位報道,事情發(fā)生的太急,我們開車去接你?!蓖粮缯f。 “能不能告我,是誰死了?”我問。 土哥道:“我哪知道,單位接到公安局的通知,讓咱們執(zhí)尸隊趕緊去干活,具體情況到那再說。據(jù)說死的人太多,咱們一家干不過來,又緊急調(diào)了另外一家殯葬公司的人力。你別廢話了,趕緊出門,車馬上到小區(qū)外面。” 我簡單洗漱,飯都來不及吃,和老爸打了招呼,匆匆跑到小區(qū)外面。心跳加速。眼皮子也跳得厲害,不會這么巧吧,昨天小賈總邀我上船開趴體,今天他們就全死了? 應(yīng)該不是小賈總的船吧。我胡思亂想,我和這小子是不太對付,但沒到除之而后快的地步,都是人民內(nèi)部矛盾嘛。一想到他可能掛了,我心里還真難受。 時間不長,單位運尸車到了,麻桿拉開車門招呼我上來。我趕緊鉆進(jìn)車?yán)?,火都沒熄,直接發(fā)動就走。 土哥坐在副駕駛告訴我。趕緊先把工作服換上,一會兒到那直接干活。 王庸和麻桿摩拳擦掌,王庸說可算來了大活,聽說了嗎你們,死的是老賈家的小少爺。 我腦子嗡了一聲,一把抓住他:“你肯定?” 土哥從前面轉(zhuǎn)過頭:“剛才來電話了,警察上了船,已經(jīng)開到碼頭,聽說一共死了二十多口子,老賈家小兒子昨晚在江里開趴體,狐朋狗友都去了,聽說還有很多小妹?!?/br> 麻桿口水都下來了,憤憤地說:“嘚瑟,就是嘚瑟的?!?/br> 王庸說:“這下可好了,咱們單位又要大發(fā)一筆橫財,能上那條船的人哪個不是非富即貴,二十多單業(yè)務(wù)排著隊干,咱們哥幾個能跟著喝口湯嘍?!?/br> 我眼皮子狂跳,燥得厲害,不滿的說:“你們能不能有點同情心,就會說風(fēng)涼話?!?/br> 王庸一拍腿:“我想起來了,你是不是和老賈家那個姑娘談過對象?死的那人是你舅哥吧,難怪你反應(yīng)這么大?!?/br> 麻桿損我:“可拉倒吧,那叫談對象嗎,拉過手嗎接過吻嗎,我還不知道老菊,rou絲一個?!?/br> 我沒心思和他們打嘴仗,任由他們損我,現(xiàn)在恨不得馬上飛到碼頭。 老黃是司機,經(jīng)歷過幾次重大創(chuàng)傷,他性子沉穩(wěn)很多,車子開得又快又穩(wěn),時間不長到了碼頭。 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碼頭那里拉著警戒線,停著很多警車和救護車,警察們忙來忙去。我們開到那里,土哥把工作證拿給警察看。放我們通行。 一進(jìn)去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空氣里飄蕩著淡淡的腥味,應(yīng)該是尸臭。并不強烈,可能死的時間還短,沒達(dá)到腐爛的程度,不過很奇怪,依我們的經(jīng)驗,死亡時間還沒超過一天,不應(yīng)該散發(fā)出這樣的尸臭。 大家沒人說話胡侃,我們都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司機,到了現(xiàn)場能馬上進(jìn)入狀態(tài)。繼續(xù)往里走,快到江邊的時候,眼前的場景讓我們都極為震驚。 地上一溜放著十來具尸體,身上蓋著白單,江邊浪濤聲遠(yuǎn)去,風(fēng)不大,太陽慘白,黑色的云層壓低。這一幕景象慘烈到讓人心碎。 警察們走來走去。法醫(yī)在挨個尸體登記。 我看到了公司大老總林亦辰,她帶著霍行,正和幾個人說話,有警察,還有老賈家的哥幾個,我看到了賈佩佩。 賈佩佩哭的梨花帶雨。眼睛都腫了,幾個人正在激烈地商討什么,誰也沒心思管賈佩佩,任由女孩在那垂淚。 我忽然明白了,昨晚小賈總打電話邀請我,說他meimei也會上船。這就是胡說八道了。賈佩佩根本就沒上那條船。這小子滿嘴跑火車,也該有此劫。 我想過去安慰安慰賈佩佩,這種場合不是我能過去說上話的。我穿著工作服,邋里邋遢,埋埋汰汰,往人家那堆里湊就是不識趣。 我掏出手機。給賈佩佩發(fā)了個信息,安慰她節(jié)哀順變,不要哭了,看著心疼云云。 賈佩佩拿手機看看,她擦擦眼淚,給我回了信息:你在哪?你怎么知道我的? 我回信息給她。抬頭往前看。 賈佩佩抬起頭,我正走向江邊,沖她招了招手,然后做了個鼓勵的手勢。我看到賈佩佩沒控制住,又哭了。她給我回了一條信息,謝謝。 我看了看,嘆口氣,把手機揣回兜里,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干活吧。 我們怎么干,要聽警察和法醫(yī)的安排,讓你動了才能動。 現(xiàn)在他們正在檢查,我們只好站在一邊等待。 王庸忽然碰碰我:“他們兩個怎么來了?老菊,快看,是不是你的朋友?”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看到外面走來兩個人,一個是輕月,一個是圓通。領(lǐng)他們進(jìn)來的是個警司,職位很高。我心念一動,輕聲問:“船上這些人是怎么死的?” 誰也沒注意,我這么一提醒,他們都醒悟過來。尸體身上蓋著白布,法醫(yī)正在檢查其中一具。把白布掀開,我們清清楚楚看到這具尸體的死狀,簡直太可怕了。 這具尸體和我們收過那一家三口的死法差不多,形似木乃伊,極度衰老,沒有人模樣。這具尸體更慘。手腳蜷縮,像是遭遇到了一場大火,焚燒成了這個樣子,慘不忍睹。 輕月和圓通以前見過面,現(xiàn)在再一次碰到一起,兩人點點頭表示寒暄,多余的話一概沒有,直奔主題。 他們打開白布開始檢查尸體,兩個都是高人,各有各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