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為了賴櫻，我是為了我自己。我忽然明白，賴櫻從某種意義來說，其實是我的心障。走到哪里都擺脫不了，是我的劫，是我的考驗。如果突破不了這層障，我就算回到現(xiàn)實的世界，還是無法釋懷，無法放下。無放下處即為地獄。呆在外面和呆在這里又有沒什么區(qū)別？”輕月輕輕嘆氣：“三太子不愧是仙人，一語成讖，真是不能讓仙人開口啊。”

    我眼圈紅了，輕月看我：“齊翔，咱們每個人都要在這里接受考驗。馬上就要輪到你了，如果你真能出去這里到了外面，不要忘了，你要學(xué)會承擔(dān)更多的責(zé)任，別再像個小孩子。”

    “這是我的宿命，你去吧?！陛p月猛地一推我，我心內(nèi)一陣絞痛，眼前場景抖動。再睜開時，看到自己在一個空蕩蕩的病房里。病床上躺著一個人，戴著面具，罩著黑霧，形如枯槁。我過去輕輕拍拍這個人。

    面具人緩緩摘下面具，露出一張蒼白的女人臉，我心里一抽，正是mama。

    mama看著我：“翔子，mama養(yǎng)病不在的這段日子，你還好嗎？”

    我看著她，忽然笑了，這個場景這個對白，似曾相識。

    佛理會的人有一次闖入到我們家，蠱惑我自殺，我在幻境中也是遇到這樣的場景。

    我大約知道了惡魔的攻心術(shù)，他制造的恐怖的魔境劫對我和輕月沒用，它便開始制造我們心中最柔軟的東西，最難以觸及的記憶。

    可惜我見識過，知道這一切都是假象，再面對mama，我已心硬如鐵。

    mama看我的樣子，莞爾一笑，掀被子從床上跳下來，漸漸化成佝僂的一團黑影。

    他向我走來，越走越近，竟然變成了解南華的模樣，頭上是淺淺的頭發(fā)茬，瘦削的臉頰，戴著眼鏡，目光是一如既往的堅定和果敢。

    他走到我的面前：“齊翔。你還在拒絕八家將嗎，你還害怕承擔(dān)責(zé)任嗎？你是膽小鬼！”

    這話可有點傷人，到目前為止什么事都好說，就是這個不敢承擔(dān)責(zé)任，是膽小鬼，最是我聽不的。

    “齊翔，你還沒有長大，你還是個膽小鬼，我來教你成長?！苯饽先A走到面前，捧住我的腦袋，他張開嘴，一股氣流噴在我的臉上。我全身巨震，寒意逼迫而來，巨大的壓力下幾乎無法呼吸，內(nèi)心似乎有某種東西蠢蠢欲動。

    那是最讓我糾結(jié)的東西，最害怕的東西，不是具體的事也不是人，而是一個有形有質(zhì)的東西。

    我感覺只要把這個東西排出體外，我就能獲得新生，放下一切心障。

    我情不自禁跟著眼前這個解南華的節(jié)奏走，全身舒暢，似乎要放下一切重擔(dān)。

    這時，突然耳邊響起聲音：“心魔，你就到這吧?！?/br>
    是三太子的聲音。我猛然睜開眼，看到三太子不知何時站在解南華身后，飛出一掌，正按在他的后背。解南華慘叫一聲，化成佝僂，黑影涌動。似乎又化成無數(shù)的怨念鬼臉。

    一瞬間，所有的鬼臉消于無形。

    我高興地過去：“三太子，我們得救了?！?/br>
    三太子苦笑搖搖頭：“這只是惡魔的一念而已。我還要留在這里，他若動念，我必會追到，一念一念的解。一業(yè)一業(yè)的消?！?/br>
    “要不然，我也留在這里吧?！蔽艺f。

    “別說傻話，”三太子說：“你的責(zé)任很重。你要出去，好好地活著，去慈悲普渡更多的人，這是更大的智慧。更大的奉獻，更大的勇氣?！?/br>
    他的一句話，我淚眼漣漣。三太子道：“我送你出去?！?/br>
    他拉住我的肩膀，默默吟咒，喝一聲：“出！”

    我意識模糊，忽然冥冥中一聲詭笑。笑聲很賊，竟然和我的聲音很像。

    在黑暗中我聽到的最后一句話，竟然是三太子的驚呼：“好陰的手段，居然出了鬼眼精靈?！?/br>
    下一秒鐘，我睜開眼，我發(fā)現(xiàn)自己回到了放映室。二龍和廖警官坐了起來，神色萎靡，臉色蒼白，李善思盤膝坐在地上，已經(jīng)圓寂。旁邊躺了一只沒有頭的黑貓，地上流了灘發(fā)黑的血，喵喵師父白毛上都是抓痕。它疲憊地看著我。

    惡魔已經(jīng)不在了，人臉貓也死了。我們幾個大眼瞪小眼，就在這時，那一聲詭笑突然又響起。有一條黑影從我的身體里突然遁出，以極快的速度沖出大門，消失得無影無蹤。

    第二百八十七章 風(fēng)吹玉笛鬼唱歌

    “那是什么？”廖警官目瞪口呆。

    “鬼眼精靈?！蔽矣行┪遥?jīng)歷了這么多，身心疲憊。我在心里喊了一聲：“輕月。”

    腦海中空空蕩蕩，我猛然醒悟，閉上眼睛用神識查遍全身，果然沒有輕月的影子。

    我癱軟在地上，全身疲憊，輕月沉淪在魔境中，再也回不來了。一同去的還有三太子，也就是李善思的靈，三太子在魔境隕落，李善思也圓寂而去。

    喵喵師父看著我，我一步步走到二龍和廖警官中間，坐了下來。喵喵師父問我發(fā)生了什么。

    我把在惡魔心境中的經(jīng)歷說給他們聽，說完之后。眾人沉默。廖警官嘆道：“沒想到你們修行人遇到的考驗會這么殘酷。”

    二龍苦笑：“齊翔，如果換做是我，我未必能從惡魔的心境中出來。”

    我問喵喵師父，鬼眼精靈到底是什么東西？

    喵喵師父看著我，好像很難講的樣子。欲言又止，它走了兩圈，坐在我的面前，緩緩說道：“鬼眼精靈傳說是產(chǎn)自南海的一種動物，形似狐貍，五彩斑斕。它靠掠奪人的靈魂為食?！?/br>
    我驚訝：“剛才逃出去的黑影就是鬼眼精靈？它是惡魔放出來的？”

    “那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鬼眼精靈，”喵喵師父看著我說：“它是你的心魔。”

    “什么意思？”我愕然。

    二龍和廖警官看向我，喵喵師父道：“你的經(jīng)歷中心魔的一念被三太子寂滅，在它湮滅的前一刻，它已經(jīng)激活了你的心障。把你的心障化為精靈，隱藏在你的神識里。等著三太子把你送出來，鬼眼精靈也一起出來了，剛才逃走的就是?！?/br>
    “那它對齊翔有影響嗎？”二龍驚愕地問。

    喵喵師父舔舔爪子，疲憊地說：“那是齊翔的心障，是心魔，可以說是另一個黑暗的齊翔，你說有沒有影響。不過呢，現(xiàn)在不是抓它的時候，需要從長計議，現(xiàn)在首要的任務(wù)是找到古學(xué)良和小雪，離開這里?！?/br>
    喵喵師父看我：“齊翔，這次行動，你獲益最多，接連突破神通上的玄關(guān)?，F(xiàn)在我們都已經(jīng)不行了，你就是主心骨。你趕緊出神通，聽聽小雪和古學(xué)良在哪里？”

    我盤膝坐好，閉目凝神，耳神通化為無形，我的耳力瞬間傳播極廣，雜音也干擾不到我的判斷。耳神通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向著各個空間飛奔流逝而去，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剎那間耳神通走過的地方，在我腦海里形成一個極為立體清楚的平面圖。

    正聽著呢，我忽然聽到一陣笛聲。

    笛聲很悠揚。一個音是一個音，不知吹的是什么曲子，頗有古風(fēng)之意，淡淡然如風(fēng)，聽不出斧鑿之意。

    聽到這個聲音，我渾身暖洋洋的，耳朵生出一種特別尖銳的感覺，好像有尖針輕輕插進耳朵里不停顫抖，當(dāng)作耳勺讓你那么舒服，可尖尖的針在來回觸碰耳膜。生怕稍一用力插進去，耳朵就廢了。

    我實在不敢冒險，迅速收回耳神通，緩緩睜開眼。

    “怎么樣？”他們問。

    “好像是發(fā)現(xiàn)一些不尋常的東西?！蔽艺f。

    我們簡單休整了一下。李善思的尸體只能先留在這里。大家都是一身傷，渾身疲憊，彼此攙扶著從放映室走出來，經(jīng)過這么多的折磨，我們再走到地下建筑的走廊里，感覺恍若隔世。

    我?guī)е麄?，一路蹣跚。順著笛聲的方向走去。這里岔路很多，到處能看到實驗室和牢房，陰森黑暗，手電的光芒在走廊里閃動。這樣的行走，非常消耗體力。喵喵師父也走的沒精打采。不過，他們誰也沒質(zhì)疑我的判斷力，也沒有問我還有多遠。

    二龍和廖警官，包括喵喵師父，對我都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信任。

    不知拐了多少個彎。來到一扇鐵門前。鐵門虛掩著，上面噴著“絕密”字樣的黑漆，里面黑森森的，似乎沒有光。

    我深吸口氣，走到門前，笛聲就是從里面發(fā)出來的。我們幾個人站在門前，二龍拍拍我的肩膀，輕聲說：“開吧?！?/br>
    我握住門栓，用力往里推，嘎吱嘎吱響動。一股陰冷的風(fēng)吹出來，有些寒意。我們幾個鉆進門里，打開手電去看，我們沒急著往里進，站在門口。感覺這里的風(fēng)很強，應(yīng)該是一處很大的空間。

    實在是太黑了，前后左右都是一片虛無，手電照射過去，能看到黑暗中的遠處似乎有大量白色的屑狀斑點，也不知是什么，看過去猶如黑夜中的星光。

    我們用手電照照彼此，就連喵喵師父也是一臉凝重，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日本人開掘地下建筑到此，為什么會停工，留下這么大一處空間，還有門封起來。

    這里最可怕的是，黑暗猶如深淵，手電照不到任何的參照物，除了黑還是黑。

    黑暗中，忽然遠處傳來笛音。

    耳神通聽過這個笛音，極為尖銳，如針一般?，F(xiàn)在我沒用耳神通，平常的耳朵去聽，聽不出那攻擊性很強的尖銳，只是悠揚和婉轉(zhuǎn)。

    我們瞬間就被這笛聲征服。

    “真好聽?！绷尉汆?。

    一束光從上面射下來?？臻g里開始出現(xiàn)光，我們這才看清，這是一大片深深的洞窟，在碩大寬廣的空間里，我們顯得極為渺小。洞窟上面，很高的地方，開了一個橫截面，不知是什么，似乎能反射外面的光線。

    光線沿著洞壁一路下來，照亮了那些斑斑點點的屑狀斑點，我們倒吸口冷氣，原來洞壁上鑲滿了尸骨，每一層每一塊巖石后面都堆著風(fēng)化的尸體。點點的屑狀光亮正是尸骨上出現(xiàn)的磷光。

    一大片洞壁下，有一大片黑森森的深潭水池，大約是由山泉和地下水積蓄而成。

    水池上飄著一葉蓮舟，舟身特別像蓮葉，上面站著一個人，飄飄然有出塵之意，手里拿著一只笛子，正在吹奏。

    手電的光線照不到那么遠。上面灑落的陽光如瀑布般映在此人的臉上。我們都看清了，他正是副會長李大民。

    李大民飄飄欲仙，蓮花舟輕輕在曠闊的水池中飄動，他站在上面靜心吹笛。陽光斜照，黑森森的水潭竟也波光粼粼。映著滿洞死尸發(fā)出的磷光，有種妙幻無方的錯覺。

    “這人很邪門。”二龍說。

    確實邪門，他能驅(qū)使佛理會的瘋狂教徒，也能使喚住那只人臉貓，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和惡魔在這里共存，這人到底是什么路數(shù)？

    李大民停下笛聲，站在潭水遠處，看著我們。他開口說話，聲音洪亮底氣十足。而且傳播極廣，整個洞窟都在嗡嗡回音。

    “一笛喚醒眾生夢?！彼衫室髡b。

    二龍向前走了兩步，大喝一聲：“你在裝什么神弄什么鬼?！?/br>
    “諸位遠行至此，連闖數(shù)關(guān)，真是不容易?！崩畲竺裾f：“我和你們八家將頗有淵源。何苦相斗與此。”

    我走過去擋在二龍前面，對李大民說：“你們在這里產(chǎn)生惡鬼，惡鬼進入人間，造成很多慘劇。我們就是奔這個來的?！?/br>
    “如今魔已消，我答應(yīng)你們，不會再有惡鬼產(chǎn)生，你們走吧。”李大民飄在遠處說。

    我沉聲說：“還有一件事，我們正在找一個人的陰魂，要把她請回去?！?/br>
    李大民沒有回答，重新拿起笛子。吹出一首悠揚的古風(fēng)曲。曲子如怨如訴，洞窟中回響，四面洞壁似乎都在顫抖。喵喵師父抬起前爪，喵喵尖聲叫：“不好！他在調(diào)集這里所有死人的怨念！”

    我瞇縫起眼，用出耳神通，這不用還好，被觀到的場景嚇了一大跳。

    洞壁上附著無數(shù)的怨念，這些怨念呈現(xiàn)的是變化多端的鬼臉模樣，大大小小，密密麻麻，它們?nèi)缌魉銋R集一起，集中流向?qū)γ婺亲薮蟮亩幢凇?/br>
    這些怨念似乎在組成什么東西，像是一張人臉。

    李大民放下笛子，音量不大，聲音的穿透力卻很強，他緩緩吟誦：“白雪嬌娃誰家女，風(fēng)吹玉笛鬼唱歌~~~~”

    “歌”字余韻未斷，墻上的怨念形成了人臉的模樣。我用耳神通看到這個人，內(nèi)心極為震撼。

    這張人臉占據(jù)了整整一面洞壁，高大得猶如大廈的橫截面，人臉鮮活而生動。

    人臉目光平淡而哀怨，似乎悲傷地看著我們。

    她正是小雪。

    第二百八十八章 造神

    洞壁上無數(shù)怨念所形成巨大的小雪容貌，悲慟而哀傷，雙眼似乎泣淚。怨念不停流動，使得她的表情也無比生動，她徑直看著前方，似乎在看著未來的憧憬，過去的悲傷。

    四面山洞尸骨的磷光粼粼，陽光如瀑布般灑下，整幅場景如幻如夢，我們幾乎看癡了。

    李大民踩著蓮舟，飄蕩在深潭水面，拿起笛子吟吹，聲音愈發(fā)奇幻，悠揚笛聲中，墻壁上的怨念不斷流動，小雪容貌竟然發(fā)生了改變，變成另一個人的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