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瞇縫著眼看我，說：“這位小哥其貌不凡，自有一股氣質(zhì)，不知是問什么。”

    “你覺得我問什么？”我看他。

    “這就難說了?！崩项^道：“老朽我可沒那么大本事看出你的要求，世人所求無非酒色財氣。小哥年輕力壯，莫非問的是姻緣？”

    “算了，我也不難為你，”我說：“我丟了一個人，我想問問你關(guān)于這個人的下落。”

    “說說看，能找到丟失的人也算我們做了功德。”老頭說。

    “我丟的是個孩子。”我一邊說一邊觀察老頭的反應(yīng)。老頭摸著胡須，沉著眼簾默不作聲。

    我來到貓神的神位前要下跪，老頭忽然從椅子上起來，一把托住我：“小哥，你不用跪?！?/br>
    周圍人看著起哄。說憑什么那些人都跪這小子不用跪，老頭沒搭理他們。

    我心說話還算老小子識相。

    我攤開手心，老頭嘴里打著口哨，讓白鳥飛過來。白鳥在老頭的手心跳來跳去，就是不上我的手。

    本來哄吵的人群靜下來，全都在看我，現(xiàn)場靜得落根針都能聽見，只能聽到頭頂燈泡發(fā)出的滋滋聲。

    老頭看我，我一聳肩：“我并無害它之心?！?/br>
    老頭有點冒汗，又動了動手。鳥才猶猶豫豫飛起來，落到我的掌心。它剛落下，變故突生，崽崽從我的懷里探出頭，我還沒來得及攔住它，它如雷似電突然竄出去，直撲那只鳥。

    周圍人誰也沒看清怎么回事，就看一個黃黃的東西冒出來。

    鳥的反應(yīng)很快，展開翅膀就要飛，我沒想到崽崽會這么強，它站在我的手心，猛地直起身子，兩只前爪撲到那只鳥。

    老頭反應(yīng)過來：“高人不可，切不可傷鳥！”

    我急忙抓住崽崽，提起它后脖子上的皮。崽崽吃不上力，被我抓起來，爪子一下松開，這只鳥“騰”一下飛了，鉆入夜空不見蹤影。

    老頭滿頭是汗。又是鞠躬又是抱拳：“高人遠到是我禮數(shù)不周，是我的錯，不要遷罪于無辜生靈?！?/br>
    我盯著他說：“你早就認識我。”

    他顫抖著，低聲說：“認識認識，開始還不清楚，后來才知道你是齊震三?！?/br>
    “在殯儀館的時候，就是你留言給我?！蔽艺f。

    “對，對?！彼c頭。

    “我要找的孩子想必你也知道了。”我說。

    “是，他是我的孫子，在后面的塑料棚?！崩项^說。

    我要把崽崽放回內(nèi)兜，崽崽唧唧叫著，好像要說什么，這里人多眼雜實在不適宜讓它做什么，我硬把它塞回兜里，向著后面的塑料棚走去。

    老頭趕忙拱手對周圍人說：“各位各位，這位小哥是我一個朋友，我們一起玩了一場老鼠撲鳥的戲法給各位開開眼助助興，今天節(jié)目到此結(jié)束。”

    說著開始收拾東西，周圍人圍著起哄，老頭獨自應(yīng)付。而我來到后面的塑料棚前。

    這里沒人注意我了，我讓崽崽探出頭，這小東西都鬧翻天了，我知道它有事，便疑惑地問：“你怎么了？”

    崽崽懷里鉆出來。落在泥地上，用前爪在地上寫字。

    我蹲在旁邊看，它歪歪扭扭寫了一個字，我皺起眉頭，它寫的是個“妖”字。

    我看看塑料棚的門，說道：“你是說鳥是妖，還是里面的人是妖？”

    崽崽眨眨眼看我，吱溜一聲鉆進懷里，再不出來。

    我摸摸下巴，猶豫一下還是敲敲門，里面?zhèn)鱽砬宕嗟耐簦骸案呷说皆L，請進請進。”

    剛才用神識探索塑料棚，里面是一片黑森森的，一時讓我有點踟躕。

    我推開門進去，塑料棚里面積不大，只放著一張椅子，一個安靜的小孩坐在上面。

    這個孩子正是我在殯儀館幾次看到的，他大概不到十歲的樣子，眼睛很大，看起來有些畸形。正愣愣看著我。

    我不知怎么開場，沉吟說：“你好。”

    “你好。”他看我。

    “殯儀館的留言是你給我的？”我說。

    “對的?！彼c點頭：“你不應(yīng)該來找我，而是趕緊到東湖區(qū)去抓那個罪犯?！彼纯幢恚瑖@口氣：“晚了，另一個受害者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

    “你到底是誰？你怎么知道這么清楚？”我皺眉。

    “你會下一子棋嗎？”孩子忽然說。

    “不會。”

    “咱們兩個猜拳，誰贏了誰就下一顆棋子，誰下了一顆棋子誰就贏?！焙⒆诱J真地說。

    我呲牙笑：“那還下棋干什么，直接猜拳得了。你別裝神弄鬼，說說你到底是什么人，前面那老頭是你爺爺嗎？你們是親爺倆？為什么他管你叫貓神？”

    “齊震三，你跟我猜一下，五局三勝，你贏了我就告訴你?！毙『⑸斐瞿勰鄣男∈帧?/br>
    我看著他：“好，你不是想玩嗎，我陪你玩?！?/br>
    他坐著我站著。我們同時出拳，第一次我是拳頭他是布，他贏了。我第二次我還是拳頭他還是布，他又贏了。

    我看著這小孩，小孩眼神如水。沒有一絲成人的詭詐。我心想得換個策略，這小孩不會玩心眼，我也用不著玩華容道那套心理把戲，干脆隨機出得了。

    他是布，我就出剪子。我們同時出拳，我拳出一半時，忽然改變主意，變成了布，結(jié)果他還是布，第三局我們打平。

    這小孩是不是只會出布呢？有點意思。

    第四局我深吸口氣。我們同時出拳，我拳出到一半的時候，忽然懷里的崽崽唧唧叫了幾聲，我心念一動，生生停住拳沒有出去。而那個孩子已經(jīng)把手全伸出去，他還是布。

    他看我：“你為什么不出？”

    我從懷里把崽崽抱出來：“讓它陪你玩玩?！?/br>
    崽崽唧唧叫著，蹲在我的手心看著小孩。

    孩子和崽崽對視。崽崽居然會盤膝了，坐在我的手心，孩子的眼神古井無波。一人一獸看了很長時間，塑料棚里本來就有些冷，我更感覺冷意盤旋，渾身起雞皮疙瘩。

    好半天孩子抬起眼，平靜地說：“我輸了。”

    “你還沒出拳呢?！蔽艺f。

    孩子搖搖頭：“我能知道人在想什么，卻無法知道獸在想什么?！?/br>
    “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我疑惑問。

    孩子點點頭，他的眼睛越睜越大，看起來像個外星人，他眨眨眼說：“你在想，他輸了，他應(yīng)該說自己是誰了?！?/br>
    “那你說吧。”我看他。

    “我是貓。”孩子輕輕說。

    不知為什么，可能是被現(xiàn)在的氣氛感染，我后背突然就涼了一下，艱難咽了下口水。

    “你不是人？”我盯著他問。

    第五百一十三章 詐尸

    “我當(dāng)然是人?！焙⒆有α耍骸拔乙彩秦??！?/br>
    我還以為他不會笑呢，正要細問簡易門嘎吱一聲響，老頭從外面進來。他肩頭落著白鳥，滿身寒氣：“高人貴客，這里不是講話之所，一起到住所去吧?！?/br>
    看他這個態(tài)度不像是耍貓膩的樣子，我想了想，不怕他搗鬼，沉聲道：“頭前帶路?！?/br>
    我們從塑料棚出來，天色已經(jīng)黑透，加上天冷，周圍除了三五閑漢，剛才看熱鬧的人群已經(jīng)散去。

    老頭手腳很麻利，把神位收拾干凈，所有的東西打了個大包。他左肩扛著包。右肩挎著裝滿乩語牌的大箱子，走起來氣不喘腰不弓，確實有點功夫在身。

    孩子拉著他的手指，一老一少在黑暗中順著街道往居民區(qū)里走。

    我在旁邊跟著問：“你們平時就靠這個糊口？”

    老頭笑：“我還有個小房，平時算算命。誰家如果要搬新房我也可以看看風(fēng)水?！?/br>
    “孩子上學(xué)嗎？”我問。

    “上啥學(xué)，”老頭說：“我倒不是在乎那幾個學(xué)費，現(xiàn)在都義務(wù)教育了。關(guān)鍵是這孩子比較隔路，不太合群，學(xué)校那些同學(xué)們總是起外號欺負他。再說。學(xué)上不上沒啥大意思，我這孫子比誰都聰明，我買了書他自己在家看，無師自通，過目不忘?！?/br>
    我搖搖頭：“上學(xué)不單單是為了學(xué)知識，更重要的是學(xué)會怎么和人相處。孩子總在家不是長久之計?！?/br>
    我是無意之說，卻能感覺到老頭明顯一震，小孩揚起頭說：“爺爺，齊震三說的有道理，我不能總和人群隔離?！?/br>
    “我考慮考慮吧。”老頭沒多說什么。

    我們繞過兩條街。到了條胡同，胡同一排都是低矮的民居，地上全是臟水，腌臜不堪。

    我們到了一處房前，老頭把東西放在臺階上，從兜里掏出鑰匙打開門，進去后是黑糊糊的兩間破屋。天這么冷了，屋里根本沒暖氣，用的還是燒爐子。

    老頭讓我坐，他到里屋取出一簸箕的木頭塊子加了幾塊煤，打開爐子放進去，點燃了火。

    這種取暖方式已經(jīng)很多年看不到了，我不禁詫異他是從哪弄來的煤塊子。

    爐子上坐上熱水，我打量一下屋子說：“你們平時就住在這里？”

    “嗯?！崩项^答應(yīng)一聲。

    “說說吧，你們到底是什么人？”我說：“你們知道我是齊震三的，也想必知道八家將。我們八家將眼里可不揉沙子?！?/br>
    老頭摸著小孩的頭發(fā)說：“我們是從農(nóng)村出來的，老漢我姓于，叫我老于頭就行。這是我的小孫子，大號叫于小強，這孩子命苦。從小父母雙亡，跟著我過活。后來到四歲前，生了一場怪病。”

    我從兜里摸出煙，沒說話，靜靜聽著。

    “那時候我們住在山村。家里沒什么錢，我把雞和豬都給賣了，為了給這孩子治病。送到縣醫(yī)院，醫(yī)院卻下了病危通知單。”老于頭說：“就在孩子快不行的前天晚上，我在醫(yī)院陪床，迷迷糊糊的時候聽到了貓叫?！?/br>
    他說到這里，我看了一眼放在墻角的黑貓雕像。

    “就是這只貓？”我問。

    “對，黑貓?！崩嫌陬^繼續(xù)說：“當(dāng)時我睜開眼，看到一只黑貓站在醫(yī)院窗臺外面，眼睛還發(fā)著綠光。整個病房就我們爺倆。晚上鬧貓我怕影響孩子休息，想開窗把它弄走。誰能想到，就在開窗的時候，那只貓鬼機靈，居然從外面竄了進來，一路小跑來到病床前，竄到了小強的身上?！?/br>
    這時一直沉默的于小強說話了：“其實在貓竄上來的前一刻，我已經(jīng)死了?！?/br>
    我停下煙，吐出煙圈，緊緊盯著他們兩個。

    老于頭說：“都說不能讓死人見到貓，以前有過什么貓臉老太太的傳說，見貓詐尸。我當(dāng)時根本沒想到小強已經(jīng)死了，看貓竄到孩子身上頓時火冒三丈，過去一把揪住貓的尾巴，高人你猜怎么了？”

    我擺擺手：“猜不著。你就別賣關(guān)子了。以后別叫我高人，我有名有姓，你管我叫老齊也行，叫齊震三也可以?！?/br>
    “那我叫你老齊吧?！崩嫌陬^說：“那貓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