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待飯炒熟出鍋,又溫了一小細瓶黃酒,連同荷葉rou一齊裝進食盒里,趁著熱乎趕緊送到前頭去。 還未走進鋪子,就聽見了爭執(zhí)聲。 “何漾!你這潑貨,竟敢誆我!”聽聲音是個陌生男子,因為氣急敗壞,嗓門都有些尖細,“前兒你賣給我的鼻煙壺,竟謊說是圣祖爺?shù)膼畚铮∧敲髅魇翘K家的玩物,準是你趁月前地動,蘇家大亂的時候順手牽羊出來的!” 夏顏已經(jīng)走到了門口,站在木料棚子后面觀察,只見一肥碩的少年背對著她,耳朵根都急紅了,對面的何漾倒是老神在在地敲著二郎腿,背靠在椅子上,雙臂枕在頭下,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你聽哪個亂嚼舌根的?那才是誆你,整天老實巴交的,被人戲耍了多少次?” 胖少年滿腹牢sao被幾句輕飄飄的話堵了回來,臉頓時漲成豬肝色:“蘇家二少親口說的,那物件是他賞給底下小廝的,那還有假?” “就說你是個木魚腦袋,活該被人耍,是不是又被人騙了一頓酒?”何漾換了一只腿翹著,嗤笑一聲,“何二那貨眼鼻登天的,連宮里的夜壺都說成是他家的,再往后去,怕是連大惠朝的半邊天兒都吹成是他家的……” 話未盡,就被何大林的一聲怒喝止住了:“這砍頭的話也是你渾說的!” 夏顏見何大林是真動怒了,端著食盒輕輕巧巧地邁過了門檻:“爹爹,今兒我給您打了荷葉rou,還有酒,您吃完了先歇歇吧,剩下的活兒交給我和哥哥就成?!?/br> 何大林聽見女兒的聲音,心先松了一半,后又正色對那胖少年道:“云哥兒先回吧,不如先找個人驗驗貨,我家大郎雖皮實些,但坑蒙拐騙的勾當是斷不會做的?!?/br> “跟他說這么多做什么,”何漾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直接丟了一塊銀角子過去,“銀子退給你,趁早把貨還回來,這東西一天一個價兒,我還怕沒有識貨的么,就當是白給你玩了兩天!” 他這么一說,少年倒躊躇起來,拿著的銀錁子的手收也不是放也不是。他瞧了一眼似笑非笑的何漾,囁嚅了幾下,像甩開燙手山芋般把銀子丟在了桌上,一句話也沒說就灰溜溜走掉了。 何漾好似沒事人一樣,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揭開食盒蓋子,猛嗅了一下:“這味兒夠香!” 夏顏一邊擺碗筷,一邊勸說道:“和氣才能生財,哥哥這樣做生意,可不得得罪人……哎呀!”夏顏捂住被瞧疼的腦門兒,怒瞪著他。 何漾哈哈一笑,作勢還要再來一記板栗:“小丫頭片子也敢來教訓為兄了!” 夏顏靈巧一溜,躲到了何大林身后,瞪了他一眼。 一頓午飯在吵吵鬧鬧中度過了,飯后何大林去午休,何漾繼續(xù)對賬,夏顏收拾了碗筷,正準備再出門一趟。 “洗過碗來鋪子里幫忙,弄完了和你一道去把戶籍辦了?!焙窝贿厯芩惚P一邊說道。 夏顏一聽是正事,立即應了。 這次盤貨把一些久囤的舊貨都翻檢出來了,夏顏拿了抹布,把一件件器具擦拭干凈。 擦到一輛小推車時,原本一體的車身微微晃了一下。夏顏捏住凸出的小花球,輕輕往旁邊一拉,竟是個推拉門,里面有兩個隔層,還有個帶鎖的小抽屜。 這個小車倒比一般貨郎推的精巧許多,車身也十分輕便,就是夏顏這樣的小身板推起來也不吃力,就是幾個拐角處上了霉,便一直沒賣出去。 “哥哥,這個小車真好啊……”夏顏愛不釋手地摸了又摸,笑瞇瞇地對何漾說道。 何漾一聽這個語氣,就知道她有求于人,一個多月下來,他也摸出了一些她的脾氣:“怎么,你想要這個?” 夏顏有些害羞地點點頭,雖然不好意思但還是開了口:“可以先賒賬不?等我賺了錢再還……” 何漾噗嗤一聲笑了:“你能還幾個錢?把你按斤賣了都不夠數(shù)……”眼看夏顏臉上有了些薄怒,知道自己看輕她惹她不快了,便也不再逗她,“你若喜歡這樣的,改明兒讓爹爹再給你打個好的,四輪的。” 夏顏搖了搖頭,這輛小車雖然是兩輪的,但后頭還有兩根腿柱子,抬起來能走,放下來能立,很是輕便靈活,夏顏對此很滿意。 知道鋪子里的事情還是何大林做主,何漾是從來不插手這里的生意的,便打定了主意要去磨一磨何大林。 一輛小車的手工活兒不輕省,夏顏也沒打算白拿,白放著發(fā)霉可惜了,不如賣給她。霉掉的地方清洗了曬干,再上漆就好了。 收拾完貨物,何漾拿著自家戶籍,帶夏顏前去立戶了。 何漾人脈廣通,在衙門里也有相熟的,辦事章程一點沒拖沓。 原本像夏顏這樣“來路不明”是身份是有些難辦的,因怕她是罪奴逃奴,審核的程序要一道嚴似一道,鄉(xiāng)人、里正都要證明,還要有保人,如今何漾幾句笑談,就把事情辦下了。 在衙門里,夏顏還聽到在這里是可以單獨立女戶的,但條件也很苛刻。 首先要家中無男丁,否則不能平白無故分出來,就連寡婦若是有了兒子,那戶主也是兒子的,女戶一年還要上繳一兩銀子的稅錢,這對于只能繡花糊口的女人來說是極難的,夏顏聽過便早早打消了這個念頭。 回去路上,夏顏順便去了米面鋪子,粳米和白面各買了一斗,五谷豆子也裝了滿滿一翁,又買了幾尺棉麻布和針頭線腦,三錢銀子就只剩個零頭了。 本打算和何漾一起把東西搬回去,奈何這家伙長了一副少爺脾氣,硬是不肯出力,最后還是雇了一輛車,才把東西都運了回去。 夏顏坐在騾車上,看著走在旁邊的何漾,故作老城地嘆氣:“唉,你手腳這般散漫,可怎么頂門立戶,千金家財也不夠你花的。” 何漾壞笑一臉,嘖嘖了兩聲:“放心,meimei的嫁妝會攢著的?!?/br> 若是一般的小姑娘大概早就臉紅了,偏夏顏是個臉皮厚的:“那你可得攢出百畝田莊來!” 不意夏顏會這么一說,倒把他逗樂了:“田莊鋪子和頭面,一樣不會缺,你可還要列個單子?” “待我回去思索兩日,定給你列個一尺厚的清單來!” 倆人就這樣唇槍舌劍走了兩刻鐘,剛到家巷口時,就見何家木器鋪門口圍的水泄不通,隨即一聲哭天搶地的號哭傳來。 一聽見這聲音,何漾的俊臉頓時冷冽了起來。 第3章 打秋風 哭喊的人正是何漾的嬸子何氏,她此時正坐在門檻上,涕淚橫流,旁邊勸架的人說什么也不聽,嘴里只反復念叨著命苦。 “他二嬸,你這樣攔著我做生意也不像樣,要不這樣,你先回去,晚間我再去瞧瞧,這里有些銀子,你拿回去給板材治病?!焙未罅直霍[得頭疼,他拿這種婦人最沒法子,自己又是個鰥夫,和弟媳拉扯不清,傳出去最是難聽,只好破財消災,指望把這瘟神送走。 何氏眼疾手快接過錢袋,在手里掂了掂,啐了一口:“呸,你當打發(fā)叫花子?一錢兩錢的給?這鋪子一年出息多少?可不還有我們家板材一半兒!” “嬸嬸這話什么意思?”何漾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臉色冷的像冰渣子,“當初分家的時候就理清了,叔叔分了祖屋祖田,我爹只拿一間鋪子,這白紙黑字寫好的契據(jù),還能賴的?” 何氏一見何漾,心里先打起了鼓,這小子油鹽不進,比自己還潑賴,從他身上從沒討到過便宜,但既然事情已經(jīng)鬧大,看熱鬧的人多了,自然不能先軟了下來:“那是你們大房欺我家板材年輕不知事,哄騙了他去的!” 何漾不怒反笑,抬起一腳就要往下踏,何氏還當他要踢自己,抱著頭哭號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