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切都忙定，劉大娘已經(jīng)趴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夏顏取出木炭條和竹尺，照著梅廉給的尺寸，在桑皮紙上勾勾畫畫起來。

    不出兩刻鐘，紙樣就打好了，夏顏按線剪下，鋪在了一張舊布上，照著樣子裁成片。

    這是她接的第一單，出于謹(jǐn)慎，她打算先用廢布做一套試試。

    衣片拿在手里比劃了半天，總覺不能得心應(yīng)手。這時候就體現(xiàn)出立體人臺的好處了，把衣片固定在人臺上，該收該放一目了然。

    夏顏見劉大娘睡得深沉，心思一動便躲到了恭桶間，這里有個簾子遮住，又隱蔽又能聽見動靜。

    心頭一轉(zhuǎn)，立刻進(jìn)入了工作室。

    因沒帶油燈，眼下漆黑一片，夏顏開了燈，抓緊時間工作起來。

    扯開一卷膠條，往人臺上劃分結(jié)構(gòu)，完事了拿出珠針，手上捏著，嘴上叼著，衣片按著膠條標(biāo)記鋪好，手下麻利地戳著珠針，三五分鐘就固定好了。

    腰身松了些，再收進(jìn)去一寸就正好，胸部的結(jié)構(gòu)有些垮，還得做出胸省來。裙子需多打幾褶，轉(zhuǎn)圈兒的時候才更加飄逸。夏顏腦子里飛快思索著，手捏粉餅迅速標(biāo)記好。

    夏顏心里默念著數(shù)，算著時間快到了，便慌慌忙忙收拾起來。因為太急，手下不意被珠針戳了個血口子，夏顏“嘶”的一聲倒抽一口冷氣，本能地縮回手時，扯開了連著人臺的布料，又帶倒了人臺。

    頃刻間，工作臺上的東西全被掃落了下來。珠針撒了一地，粉餅也碎得到處都是。

    夏顏懊惱地吼了一聲，趕緊俯下身子收拾東西，越慌亂越出錯，手上又被扎了兩下。收拾完一個角落，夏顏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

    按理說該到時限了，怎么這回卻沒被退出呢？頂著一腦袋疑問，手上動作愈發(fā)放緩了。

    直到她慢悠悠把東西收拾完，頭頂?shù)臒粢琅f亮堂著，夏顏把散落的衣片疊好揣進(jìn)布兜里，坐在工作臺上，望著白晃晃的燈愣愣出神。

    約又過了一盞茶時間，燈光終于閃了一下，一片黑暗襲來后，夏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拍拍裙子上的泥塵，夏顏并不在意，她的心思還留在剛才的變故上。

    直到外間的劉大娘哼哼了一聲，這才收回心神，掀開簾子出去。

    臨近晌午，何漾換班的時辰快到了，夏顏站在門口張望，不料竟連何大林也一并來了，后頭還跟著個男子，夏顏認(rèn)識的，是何漾的朋友，衙門里的那個捕快。

    三人一邊走一邊交頭接耳地嘀咕著什么，何漾又和老爹爭了個急赤白臉，夏顏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快到門口時，三人又不約而同禁了聲，何大林帶頭打啞語，夏顏看得更納悶了。

    何漾嘆了一口氣，擰不過老爹，一甩袖子帶著朋友去了里屋，夏顏就站在外間側(cè)著耳朵聽。

    “大娘，官府的撫恤銀子下來了，”夏顏一聽這話，首先起了疑，轉(zhuǎn)過頭用目光詢問何大林，何大林卻只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是真的，我這朋友就是衙役，他親自給你送來了。”

    何大娘低聲說了什么，何漾輕聲笑了笑：“我估計，八成是知府大人管了這事吧，雷縣令立馬就把銀子派了下來呢?！?/br>
    那衙役也適時拿出兩個銀錠子，擺在了劉大娘枕邊。

    夏顏一看銀子的成色，并不像是官造銀，那衙役給了錢也并沒有給官印文書，夏顏就知道這事兒八成還是何大林做主，自家填了銀子進(jìn)去。

    當(dāng)下頗不贊同地看向何大林，后者只是沉重地?fù)u了搖頭，又一言不發(fā)去劉大伯的屋子了。

    何大林要做慈善，夏顏也不好多嘴，畢竟不是她親爹，她也不圖何家的家產(chǎn)。只是那二十兩銀子是何大林?jǐn)€了來年種樹的，現(xiàn)在一下子打了水漂，也不知他還拿不拿得出這許多。

    何大林出來時手上端著個屎尿盆子，里頭是換下的臟布墊子，臭味熏天，夏顏一把捂住鼻子，忍住心底的波濤翻滾，憋著氣兒道：“把這些都丟了罷，改明兒我?guī)讐K干凈的布來?！?/br>
    “小門小戶哪里禁得住這般糟蹋？你先回家，我把這些洗了就來。”夏顏望著何大林的背影，久久沒從震驚里回過神來，做人實誠到這份兒上，倒真叫人肅然起敬。

    夏顏深吸一口氣，跺跺腳，扭身跟了過去。心里決定，明兒就做幾件尿布兜來。

    等到劉大娘的傷漸漸好起來時，夏顏已經(jīng)把舞衣改了幾版，再待劉大娘能下地走動時，第一件樣衣都打好了。

    紺青色的衣裙?jié)u變?yōu)榘?，廣袖立領(lǐng)，唐制抹胸進(jìn)行了改良，更加修身挺立，緞裙外覆著腰裙，既有型又飄逸。

    梅廉見了嘖嘖稱奇，止不住地贊嘆：“這樣的顏色，這樣的巧思，你是如何想到的？”

    夏顏逛了幾個綢緞莊子也沒找到漸變色，便買了白緞回來自己染，空間里有現(xiàn)成的染料，既鮮艷又不掉色。夏顏對此回答得籠統(tǒng)，只說是用藍(lán)草染的，反正不論是茶藍(lán)馬藍(lán)還是吳藍(lán)都是藍(lán)草，梅廉也不欲追根究底。

    定下了這一款樣式，夏顏就開始批量裁片了，到了這個節(jié)骨眼兒，也不得不用上空間的工具了，家里的剪子實在不鋒利，上好的緞子都扯拉絲了。在空間里，夏顏把紙樣覆在料子上，用輪刀一滾就成片了，邊線又直又平整，能省去一半功夫。

    不出三天，十九件衣服的裁片就好了，夏顏分類打包好，前往和梅廉約好的地方去。雖然設(shè)計圖冊已經(jīng)送給了繡娘，但當(dāng)面溝通一定是不能少的。

    繡娘吳氏是個三十出頭的婦人，生得一副好相貌，見著誰都是笑吟吟的。她看過夏顏送來的樣衣，直夸她心思巧。

    “你說繡上折枝牡丹如何？”吳氏摩挲著光滑的裁片，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牡丹雖富麗華貴，但和這套飄逸的仙子服并不搭，況且夏顏只打算在袖口、衣領(lǐng)和腰線上繡些小巧的圖案，便搖了搖頭道：“牡丹有些喧賓奪主了，這些只是伴舞衣裳，領(lǐng)舞的華服還沒做出來呢，不如只在這幾處繡些茉莉罷?！?/br>
    藍(lán)底配上小白花，也是極雅致的，吳氏贊同地點點頭，望向一邊的梅廉，抿嘴一笑：“只咱倆討論得火熱，這兒正經(jīng)的管事還沒發(fā)話呢，梅相公，可要再添幾縷銀絲線勾邊？”

    梅廉聽了連連擺手，不住地抱拳告饒：“姑奶奶可放過我罷，這穿針繡花的門道我哪里懂？既把大權(quán)交付于你，我樂得做個甩手掌柜呢?！?/br>
    看樣子他們二人是極相熟的，梅廉還跟吳氏嘮起了家常：“這次多虧你出手相助，才解了我燃眉之急，不然可不得讓家里叔叔瞧我的笑話了?！?/br>
    “你本事也不小吶，他想給你下絆子，叫你使喚不動家里的長工，你倒好，一轉(zhuǎn)眼就找了個更巧手的裁縫?！眳鞘闲χc了點夏顏，和梅廉交換了個眼色。

    寥寥幾句，夏顏也聽出了些門道，卻不欲摻和進(jìn)這些宅門內(nèi)斗里，只做充耳不聞的樣子。

    定好了花樣子，夏顏就告辭，留他二人敘舊，自己回家一頭扎進(jìn)了空間，給剩下的領(lǐng)舞衣裙尋找配飾，這才是真正的硬骨頭，從頭飾到裙褶，無一不是挑戰(zhàn)。

    據(jù)說領(lǐng)舞的是個西域舞姬，豐胸纖腰，極盡風(fēng)情，夏顏第一個有靈感的便是珠帽，她買到了一塊暗金黑紋的綢緞，看似低調(diào)的花色若是配上寶珠，便會大放光彩。

    空間里倒是有一盒湖珠，并不是什么名貴貨色，顆粒大小不均，光澤倒是不錯，夏顏挑出一些來，托人去穿孔了。

    梅廉給的預(yù)算有限，她也不能拿出太扎眼的東西。就像上次的珠花，珠子雖是仿真的，但工藝在這時代卻足以以假亂真，夏顏并不敢冒險。倒是這里有一種寶石打磨出的彩珠，和空間里的釉光米珠極相似，夏顏比量著預(yù)算，取出一些來做搭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