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你這丫頭,怎么跟你說了兩遍還沒聽見?!焙窝话丫咀∠念伒亩?,湊近了大聲說。 夏顏哎呦呦叫喚了兩聲,連忙捂住耳朵,這幾天她全副心思都在做衣上,整天魂不守舍的,說話做事總是出錯。 “今天的飯菜味道忒怪了,你莫不是又把糖當(dāng)成了鹽?”何漾嘗了一口,就嫌棄地把碗筷丟在一邊,只拿茶水漱口。 這已是夏顏第三次犯錯了,何漾終于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就連何大林也吃得直皺眉頭。 夏顏嘗了一筷子炒雞蛋,確實齁,自己都沒法下咽的東西,也不好意思再叫他們吃,只好討好地笑:“我去買些油潑□□?!?/br> 何漾丟出一枚碎銀子,連連揮手,連看都不想再看面前的菜一眼:“速去速回!” 第10章 鐘鳴鼎食 小蘆河碼頭一船上好的琉璃紗入了倉,織云坊的老板早早就來驗了貨,定下十匹,大騾車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路走來,把路面都壓出了泥印子。 這種紗看起來輕薄,實則壓手呢,價錢又貴,尋常人家是不穿的,只有極考究的裁縫,才會買上一二尺做飾頭。 這回不知怎的,麗裳坊一下子就訂了八匹,還有個小丫頭也訂了一匹,真是怪事。但有錢賺誰不樂意,織云坊老板想過一回就丟了開去。 夏顏對這次買到的紗極滿意,真絲織就的,光滑不扎手,色澤也瑩潤,很上檔次,當(dāng)下便爽快地付了尾款。出門時看見麗裳坊的騾車也在成批的運著相同的料子,多掃了一眼沒放在心上。 回家后,夏顏估算好尺寸,裁了一大片料子下來。煮了面粉湯,把料子下鍋上漿,夾出后晾在繩子上,再用豬毛刷子順著經(jīng)緯刷一遍漿,就等著晾干了。 琉璃紗質(zhì)薄易拔絲,老式縫紉機(jī)不好cao作,必須得上漿加厚才能車出直線。 何漾回來的時候聞見面湯味,還當(dāng)煮了餃子,在鍋里舀了一勺湯,咕嚕一口咽下,抹了抹嘴道:“餃子呢?” 夏顏見了哈哈大笑,指了指外面晾著的紗料說:“餃子在那兒呢!” 何漾知道自己被戲耍了,作勢要拿勺子敲她:“不得了,你這丫頭做衣服瘋魔了,竟要煮料子吃!” 笑鬧了一番,他一把逮住逃竄的夏顏,捏住臉蛋扯了兩下:“快去換身體面衣裳,帶你去見見世面?!?/br> 見他這一臉痞樣,不知為何,夏顏突然想起了上次來哭求的丫頭紅杏,說出的話也不經(jīng)過腦子了:“你不是要帶我去逛花樓罷……” 何漾聞言臉色倏地一變,猛然站直了身子:“渾說甚么!小小年紀(jì)就學(xué)起嚼舌根子了!” 夏顏不料他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張著嘴呆立半晌,心里又秫又氣。 何漾到底還是和她一起出門了,只是一路一言不發(fā),夏顏也安靜地跟著。過了先時的惶恐,現(xiàn)下膽子大了起來,直在肚腸里把他罵了個狗血噴頭,自己不過一句玩笑話,倒讓他逮住了小辮子好一頓訓(xùn)斥。 夏顏越看他越不順眼,走兩步就對他后背翻一記白眼。 不知不覺,就被帶到了蔭封巷里,這里住的都是大戶人家,夏顏每次路過都怕遇見什么貴人要跪拜,硬是多繞遠(yuǎn)路也不愿穿巷而過的。 他二人在一處角門外停了下來,屋檐上掛著搖搖擺擺的燈籠,上寫著大大的“蘇”字。 夏顏不禁有些緊張,蘇府的名頭,一直如雷貫耳的。 這家出過一個皇后,一個太傅,兩個駙馬,各部官員不勝枚舉,是真正的世勛大家,幾十年下來,積威甚重。只是近些年來,出了些秘聞丑聞,門風(fēng)才漸漸敗壞了。 開門的小童一見是何漾,立馬打千作揖,躬腰笑著迎了他們進(jìn)去,連通報一聲都不必,看樣子是常來的。 夏顏兩輩子加起來,也沒真正踏入過豪門世界,上一世才剛剛踏進(jìn)上流社會半只腳,就被硬生生穿越了。想到自己那么奮力,才有了一席之地,不知道這個小小的少年郎,憑什么能在這鐘鳴鼎食之家來去自如。 “我知你今日必會來的,特地早早下了學(xué),”迎面走來一束冠少年,年歲與何漾相仿,面色微黑,身量挺拔,聲音極是清亮,他一眼瞧見了后面的夏顏,露齒一笑,“你家里還買了個小丫頭子?” 夏顏面色一紅,一半惱一半赧,自己這身粗布麻衫,確實連他家丫鬟都不如,這是她今天因著要給料子上漿,特地?fù)Q的一身舊衣。因早先跟何漾慪氣,這才沒換上新衣。 “這是我家阿顏,早前同你提過幾次的,”何漾一把扯過夏顏,揉了揉她的頭頂,又介紹道,“這是蘇家大少爺?!?/br> “原來是令妹,是敬文唐突了,”蘇敬文滿臉歉意,彎腰作了一揖,夏顏連忙側(cè)過半身避開了。 夏顏雖然心里惱羞,面上依舊神定自若,對著蘇家少爺還過一禮,就安靜地立在后面。 看過這丫頭撒野的樣子,何漾一時接受不來她貞靜的模樣了,不免多看了她兩眼,好在也沒當(dāng)面拆穿她。 “我這里新到了兩件掐絲琺瑯,定要與你共同賞玩一番,”兩位少年走在前頭,閑話說著家常,“對了,上回你托我找的精鐵鑄的剪子,可巧也有了,正準(zhǔn)備派人給你捎去?!?/br> “賞玩就罷了,今日景福齋開了分店,打算帶阿顏去捧捧場。我來也是順道取剪子的,我家阿顏見天兒的念叨這件事。” 夏顏一聽這話,立刻雙眼放光,連端著身走路都沒心思了。何漾回頭望了一眼,把她這幅變化看在眼里,暗自覺得好笑。 “學(xué)里最近可好?”何漾收回目光,百無聊賴地欣賞起沿途的景色。 “自你離開后,就無人能同我說得上話了,”蘇敬文嘆息一回,隨手摘了一朵花揉碎了,“夫子也是日漸消沉,漾之,你還是回來罷!” “你可知……日前紅杏來過我家一回。” 何漾的聲音越說越輕,蘇敬文的臉色卻越來越白,捏著花朵兒的手也抖了起來:“她過得……可好?” 何漾嘆息著搖頭,不再多說,蘇敬文卻突然抱著頭發(fā)起狂來:“都是我害了她!” 何漾一把抓住了蘇敬文,話里的警告意味漸濃:“你既已成親,這些話少說為妙,你家里的那位雷霆手段,你不是不知!更何況,雷貴是你內(nèi)兄,這話斷不能傳到他耳朵里去,否則,打死她的一日也不遠(yuǎn)了!” 這話說得彎彎繞繞,夏顏在心里過了兩遍也沒理清。紅杏是那日來跪求的丫鬟,夏顏是知道的,可她家姑娘不是何漾的舊相好么,怎么跟蘇家少爺也不清不楚的,還有摻和在其中的雷縣令,竟然是蘇敬文的大舅子,這里面的愛恨情仇,似乎比一部書還精彩。 不消一刻鐘,兩人就走到了書房,是個獨立的二層小樓,夏顏立在門外,沒有進(jìn)去。 大戶人家的規(guī)矩她是知道一些的,像書房這樣敏感的地方,不是她一個不知根底的丫頭能隨意進(jìn)出的。 何漾也回轉(zhuǎn)過身,剛要說些什么,不遠(yuǎn)處走來一個端茶盞的丫鬟,遙遙行了一禮,上前笑道:“少奶奶叫奴婢送茶果來。” 蘇敬文不耐地擺擺手,讓她進(jìn)屋斟茶去,待那女子退出,又對著三人行了一禮:“老太太聽見夏姑娘來了,想見一見。” 夏顏一聽這話,心中立刻警鈴大作,她什么都沒準(zhǔn)備,就這樣素面朝天去見主家,是不是太失禮了? 蘇敬文聽了這話,也是眉頭緊皺:“老祖宗跟前誰伺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