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夏顏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可不就是那孫子,哼著小曲兒,提溜個鳥籠子,腆著肚子一路晃來。 走到近前處,何漾抬手打了個招呼,夏顏趕緊捂住了他:“可別招惹他!” 田潑皮見有人招呼,愣了一瞬,在腦子里思量著這人的臉在哪兒見過,而后迅速換上一副笑顏:“哎呦呦,這不是何小秀才么,今日這般巧兒,竟能碰上你,我說一大早,這眉雀兒怎么叫得歡?!?/br> 何漾聞言,也站起來客氣拱手道:“三爺日忙,難得碰上一面,不如坐下薄飲一杯罷?!?/br> “哎哎哎,可別客氣,一大早飲酒,叫我家那河?xùn)|獅知道了,可不得好一通鬧騰,改日我做東道,請小相公賞臉。” “酒雖不喝,茶卻是少不得的,丫頭,還不快給三爺斟碗茶?!?/br> 何漾使了個眼色,夏顏反應(yīng)極快,立刻就倒了清茶遞出:“三爺解解渴罷,這日頭一日比一日高了呢?!?/br> 田潑皮這才注意到旁邊的小丫頭,仔細(xì)一瞧,倒是眼熟,眼珠子轉(zhuǎn)了三圈,總算想出點名堂了,張著嘴說不出話來,眼神只在他二人中間來回逡巡。 田潑皮沒有往下說,夏顏也不提,只笑瞇瞇地看著他。 這下田潑皮臉上倒露出些尷尬來,把雀籠子擱在桌上,雙手接過夏顏遞來的茶水,一仰頭飲了。 何漾眼里露出一絲笑意,也給自己斟了一杯,什么話也未說,只虛敬了敬,也一舉頭喝盡了。 兩人又互道了些長短,相互客氣一番,田潑皮拱了拱手告辭,何漾一直送出景福齋才罷。前后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卻一字不提夏顏的事情。 回家的路上,夏顏止不住的雀躍,她知道今日這杯茶一敬,總算解決了一件心頭大患。夏顏先前還想讓何漾賣個人情,請府衙里的捕快來幫忙,沒想到他自己出面,三兩句就擺平了這個麻煩,當(dāng)下對他更是刮目相看。 “沒想到,你跟這類人還有交情?”夏顏負(fù)手在身后,倒退著走路。 “不過是點頭之交。他們混地頭的,總要摸清門戶,哪家哪戶有功名的,都記在一本冊子上?!?/br> 秀才雖微,也是功名,保不齊日后能飛黃騰達(dá)。田潑皮再霸道,也不能在這些人頭上動土。 夏顏瞇著眼笑了,回去定要做一套好衣裳送他,如今他沒了麗裳坊的行頭,又備懶去別家添置,整日里穿著舊衫,也不知會不會被人看輕了去。 兩人一路笑鬧回去,才拐過彎兒,就在后門外遇見了來回踱步的芝姐兒。芝姐兒見這二人來了,停下了腳縮了縮脖子,緊了緊抱在懷里的草籮子。 “芝丫頭,你來有事?”何漾雖厭惡何氏,對芝姐兒一向是和顏悅色的。 芝姐兒抿著唇笑了笑,輕輕點了頭,瞥了夏顏一眼,把手里的草籮子遞了出去:“今兒蘇府?dāng)[流水席,我去做工,白得了許多面果子,拿來給你們吃。” 這是一份心意,何漾不好拂她的面子,便接了過來,揉揉她的頭發(fā):“明兒我?guī)讉€面人給你玩?!?/br> “我早就不玩面人了?!敝ソ銉旱拖铝祟^,小聲嘀咕了一句。 何漾被她別扭的模樣逗得眉開眼笑,又揉了揉她的頭發(fā):“不買面人,那就買胭脂膏子。” 芝姐兒紅著臉跑了,走到遠(yuǎn)處又停下來回頭張望,見二人都進(jìn)了屋,才又哈了口氣跺跺腳跑開了。 天氣轉(zhuǎn)暖,棉襖可以換成夾衫了。夏顏選了一塊堇色的料子,用蠟染了青柳紋路,再拿上好的棉絮,拼了一片夾棉,用縫紉機壓出菱形,薄薄一層,做了短衫,日頭高了正好可穿。 上回做剩的琉璃紗還有許多,這顏色奢暗,用在男裝上也得宜,夏顏就裁下幾尺做了罩衫,拿繡金織帶系在腰間,何漾上身后立刻精神了不少。 “這身行頭一出門,得惹多少大姑娘青眼?你得挎?zhèn)€籃子上街,說不定有人對你擲果子呢?”夏顏笑著打趣一回,又把衣擺處扯平了。 聽見夸自己,何漾嘴角翹了翹,從桌案的小抽屜里取出一只銀造珠釵,一顆顆紅藍(lán)相間的寶石珠子串成扇狀,攤在手心里小小巧巧的。 他把夏顏頭上的舊簪子取下,一頭青絲撲散了下來:“戴上這支罷,別整日里戴木簪子了?!?/br> 夏顏摸了摸自己的頭發(fā),饒是神經(jīng)再大條,也不禁有些臉紅了,但看對方雙目清明,自己也不好扭捏,只奪回原來的簪子,三五下挽了個圓髻:“我平日里做活兒,戴這個著實不便,若是掉了一顆珠子還得找上半天,不如還是戴得糙一些罷,”眼看著何漾神色暗了下來,只得接過他手里的簪子,補了一句,“待我出門做客再戴這個?!?/br> 何漾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握拳捂在唇邊,無聲笑了。 蘇敬文請她做衣裳的事情,她一直記掛在心里,這身衣服不似普通衣衫,聽蘇敬文的要求,倒有些離經(jīng)叛道:“要飄逸出塵些的,浮蓮記你可曾聽過,‘恍若仙子踏月而來,蓮舞荷塘,似那般不染不妖’,”他還隨口拽了一句戲文,目視遠(yuǎn)方,一臉神往的樣子。 夏顏呆立了半晌,心想這對夫妻倒有情趣,還玩起角色扮演來了。 第18章 借錢 到底還是按照蘇敬文的意思,扯了一段霜白的云紬和松江綾,兩者搭配起來做衣。云紬華麗結(jié)實,大戶人家常用來做衫,就連官身的袍子也用這種料子;松江綾質(zhì)薄而細(xì),光潔如鏡,被風(fēng)一揚,倒真有些飄飄欲仙的意味。 夏顏見到這些料子,第一想到的是束腰襦裙,可若用白綾做通身,俠味重了些,夏顏便改成了寬袖深衣,裙擺及地一尺有余,行走間裊裊婷婷,美不勝收。通身霜白,只在后背繡了一長條雨打蓮葉的潑墨意象圖,從背后遙遙望去,令人耳目一新。 頭飾夏顏想了很多款式,到底還是覺得頭上戴白不吉利,雷彩琴不一定會喜歡,便把原定的白飄帶換下,做了十來個寸長的小荷葉配粉荷花,若是梳了靈蛇髻斜斜插上一排,比穿金戴銀還有氣派。 夏顏對這次做的新衫很滿意,來到這里幾個月了,對這時代的服飾審美也有了一定了解,是以做衣越來越得心應(yīng)手。 凌州城是大惠朝最北一座重鎮(zhèn),和北邊草原的游牧民族常有往來,是以穿衣風(fēng)格上多務(wù)實豪放,江南水鄉(xiāng)姑娘的穿衣打扮很少見,但每回出現(xiàn)類似的穿著,都會引起一陣轟動。 夏顏先前做的兩套舞服都是這樣的風(fēng)格,聽梅廉說,這兩支舞極被達(dá)官貴人們青睞,三天兩頭就被請回家宴客,外頭的教坊還有跟風(fēng)模仿的,麗裳坊類似的成衣也賣得極好,三月的天還涼著,就有姑娘穿著薄薄的綾羅上街了。 入了三月后,雨水一場接著一場下。天不收潮,掛出去的衣服幾天都干不了,陰干的衣服總有一股子霉味兒。 這日夏顏正拿著香熏衣裳,院門被推開了,一漢子穿著蓑衣,針扎刺猬似的進(jìn)來了。 夏顏一見他退下斗笠,立時喜上眉梢,擱下手中的香爐就跑了出去,也不顧被雨淋濕:“爹爹,你可算回來了!怎么去了這般久?” 何大林抹了一把臉,拿斗笠替夏顏遮了雨,又撣撣她肩上的落水,把她拉進(jìn)屋:“繞路去了一趟俞州,看看可有合意的樟木苗?!?/br> 何大林緊趕慢趕回來,就是搶著春期種樹,堰州盛產(chǎn)香樟,一根圓木的價錢是普通楊松的三倍,何大林每回都不敢進(jìn)多了,掐著單子進(jìn)木料打器,這回有了自己的山頭,怎么也得種上幾十根,可比外頭買的便宜多了。 就是這回手頭緊,樹苗又漲了一輪價,帶去的二兩銀子還不夠買上十根的,只好空手而歸了。 想著怎么也不能耽誤了春期,否則又得等一年,這東西緊俏,明年還不知道是個什么價兒,就想著先回來籌措些錢。 這些難處也不好跟兒女開口,左右還是舍掉自己的老臉,跟相熟的幾個老店家伸伸手唄。 夏顏知道他是把錢都填了二房的,見他兩手空空回來,便知道他有了難處,當(dāng)下在心里一計較:“爹爹,我手頭有些散錢,你若短了花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