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話音未落,就被何大林回了:“大妞兒,爹爹就是勒緊褲腰帶自己過,也斷不能短了你的吃用,怎還會要你墊補(bǔ)呢?” “爹爹先別急著回我,你看看這樣可行?這二十兩銀子您先拿去,往后每月還我五兩,利息二厘,四個月就能還空,可好?” 夏顏?zhàn)焐线@么說,其實(shí)也不是看中那些利錢好處,可不這么說,何大林是斷不會同意的。木器鋪?zhàn)右辉沦嵍嗌?,夏顏是有?shù)的,這回把錢借出去,也是想緊一緊何大林,讓他別再平白無故貼補(bǔ)二房了。 何大林不知夏顏心里的這些彎彎繞繞,只把她的話細(xì)細(xì)考量了一回,倒覺得確實(shí)比向外人開口借錢強(qiáng),那利錢給了旁人不如給自家閨女。當(dāng)下也點(diǎn)頭應(yīng)了,硬要寫個借據(jù),雙方簽字,夏顏見執(zhí)拗不過,便同意了。 何大林不意走了三個月,女兒都能攢上二十兩銀子了,當(dāng)下更是不敢小覷了她,直夸她能干。這個家給她當(dāng)了,不僅越來越井井有條,還蒸蒸日上了,會做家務(wù)會賺錢,這樣姑娘滿城里也是少有的,心里不禁把說媒的門檻又往上抬了抬。 何止是二十兩,夏顏如今手頭攢著的活錢就有三十大幾了,攤子一日日沒輟過,再加上蘇敬文定的那套衣服的抽成,可不又是十好幾兩的進(jìn)賬。 何大林取了錢,雇了一輛腳程快的馬車,連何漾的面兒都沒見著一眼,就又火急火燎的趕去買苗了。這一去一回最少十來日,夏顏估算著時間,動手給他做了一件春衫。 何大林去的時候穿著新做的棉襖棉褲,回來了還是那一身,紅色的料子都污得發(fā)亮了,到底是手藝匠人,吃穿上頭從不講究,再好的衣衫也穿不出個形兒來。 出了這許多日的攤子,夏顏的口碑漸漸傳揚(yáng)了開來,也有人上門定做了。褙子比甲搭背,這些沒什么技術(shù)難度,只要量準(zhǔn)了尺寸,連結(jié)構(gòu)都不用多想,照著打好的版子添添減減就做成了。也有自己裁了布來做的,夏顏也不嫌賺頭少,依舊認(rèn)認(rèn)真真給做好了,狠得一些夸贊。 更多的還是讓夏顏來設(shè)計(jì)搭配,這時候夏顏就添一些空間里的料子做裝飾,總能在細(xì)節(jié)上出其不意。慢慢的,新倉街的人都知道,有個手藝了得的夏裁縫,心思巧手活兒快,她做的衣裳總是比別家靚麗些。 何大林買了一百棵樹苗,請經(jīng)驗(yàn)足的苗把式帶去鄉(xiāng)下栽了,今春雨水足,小苗栽下去少說也有六七成能活,他心里頭高興,稱了一斤花生米回家下酒去。 正巧蘇家大少爺也來做客,何大林上前招呼了一番,請他留下來吃酒:“大公子若是不嫌棄,就留下來吃兩杯罷,顏姐兒糟的筍尖子剛好出壇了,不過是些野趣兒,給大公子嘗個新鮮?!?/br> 這么一說,倒真把蘇敬文的饞蟲勾起來了,他又向來與何家相熟的,當(dāng)下也不推卻,很是自得的留了下來,還說要與何漾酌酒聯(lián)詩。 蘇大少臨時一起意,倒讓夏顏手忙腳亂起來。 筍尖片好了上桌,花生米也擺了滿滿一盤,先打頭兩碟子給爺們下酒去。又切碎了韭菜裹了雞蛋面攤餅子,再削了咸rou炒油菜苔。聽聞巷子里有走貨郎販粉蒸rou的,又自家拿碗去打上半斤,油花花的膘rou還熱乎著,夏顏偷吃了一塊才送過去。rou鹵得有些咸了,便在門口的香椿樹上掐下一把小苗來,搭著豆腐做了一碗素湯。 蘇敬文鮮少吃過這樣的野味兒,他家的菜,一塊豆腐都要拿七八條魚煨個通透才出鍋的,一時吃著青菜白湯竟丟不開筷子。 “怪道看漾之近日胖了許多,原來是家里有個巧手的meimei,若我這么吃下去,可不也得長出二兩膘?!闭f著自己先笑了起來,拿眼神兒不住地覷著何漾。 夏顏聞言一愣,抬眼打量著何漾的臉盤身段,好像是圓潤了些。以往他太瘦了,爺倆單過的時候吃得糙,何漾又是個挑食的,可不就養(yǎng)成了一副營養(yǎng)不良的樣子。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飯菜合了胃口能吃下半鍋口糧,幾個月下來,粗茶淡飯也養(yǎng)了個白白俊俊的模樣。 夏顏又給自己添了一碗飯,照往常一樣,撥了半碗給何漾,自己夾了雞蛋悶頭吃起來。蘇敬文卻瞪大眼睛,看著速來愛凈的好友竟然也不嫌棄,真?zhèn)€把飯往自己嘴里送。 “人都說娶了媳婦就不一樣了,我瞧你是有了meimei,這幾個月也大不一樣了呢,”說完又有些傷感地嘆了口氣,“咱倆相處的日子也少了許多,再不像以前一般形影不離了?!?/br> “你也娶了妻,兩家走動怠懶不得,哪里還能像小時候整日做耍?”何漾不以為然地說著,給自己舀了一碗豆腐湯,眼神都沒抬一下。 “唉,快別提這些糟心事兒了,昨兒夜里又鬧騰了一場,”蘇敬文報怨自家妻子,旁人不好多嘴多舌,場面就有些冷,他卻渾不在意,自顧自地說,“前兒她娘家侄子周歲,我們?nèi)コ跃?,叫她看見了晚晴的打扮,自覺被壓了下去,當(dāng)下臉色就不好呢。” 一提起晚晴二字,何漾的神色就有些不自然了,握著筷子的手指也漸漸發(fā)白:“什么打扮這樣夸張,還能扮成仙子不成?” “可不就像仙子,昨兒個見了,才知道什么叫做‘卷舒開合任天真’?!碧K敬文笑瞇瞇地說著,朝夏顏親和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夏顏聽他這么說,再把一些蛛絲馬跡串起來,心里頓時一冷,這蘇敬文竟然敢誆她,那衣服怕不是送給雷彩琴的,而是給這個晚晴姑娘的! 當(dāng)下一股怒火沖到了嗓子眼,擰了眉頭冷冷地看著他。本來做生意在商言商,她不該過問交貨之后的事宜的,可蘇敬文既然算上了人情,那事情又不一樣了。 夏顏摻和進(jìn)這些宅門內(nèi)斗里,保不齊就會把何漾也拖下水。 何漾一頭霧水,見這二人的眼神官司一來一回,分明就是有事瞞著他,心下便有些不快。一頓酒吃得意興闌珊,夏顏忍著氣,收拾了碗筷。 避開了何大林,兩少年也跟到了廚房里,三人擠在一處面面相覷,俱都有些尷尬。何漾整了整衣袖,瞪了他二人一眼:“有什么事現(xiàn)下說明白了,別叫我日后翻出來,可饒不了你們!” 夏顏也覺得這事不該瞞他,在蘇敬文開口之前,三兩句就把事情說明白了。何漾一聽,立即就來了氣:“和你說過多少回了,你家那個不好招惹,你何苦要去慪她!” “我就是看不慣她咄咄逼人的樣子,看她吃癟我心里才痛快!”蘇敬文把脖子一梗,一臉氣懣地說。 “那晚晴呢,你可想過她?叫雷螞蟥知道那衣服是你贈的,可不又要一通好打!” 夏顏瞥了何漾一眼,心里冷笑一聲沒說話。 “他敢!一回兩回就罷了,斷不能就這么讓他揉搓!明兒個我就包下晚晴來,叫她再不見客了!” “你消停些罷,怎么越過越回去了,你這樣做,以后還能有好?”何漾也憋了一肚子火,越發(fā)看不懂眼前這個人了,怎么光長年歲個頭了,心智反倒縮了回去,又瞥了一眼皺眉咬指甲的小丫頭,臉色更嚴(yán)肅了,“還有,你屋里那些是是非非,別牽扯到我家阿顏,否則別怪我不念這些年的兄弟情!” 第19章 打響口碑 蘇敬文是被氣走的,沒料到只因一件衣裳,就叫何漾發(fā)了大火,連絕交的話都說,當(dāng)下覺得有失顏面,一甩袖子怒走了。 夏顏雖然也惱蘇敬文的做派,可到底擔(dān)心因?yàn)樽约旱木壒?,影響了他們多年的情誼。 何大林下了鋪?zhàn)?,把一天的流水照例交給何漾盤賬,見兩個小的鬧了別扭不說話,再把中午的事情前后想了一回,便摸出了個大概。兒子每回心緒不佳,都跟那個晚晴有關(guān)系。 “大郎,你今年也有十九了,往年不催你,諒你是有主意的,只是這里有句話,爹不得不囑咐你,”何大林清了口老痰,吞吐了一口煙,接著道,“咱們市井小民,老老實(shí)實(shí)過日子就成,斷不可牽扯進(jìn)那些花花世界里去,銷金尋樂左了性子,鬧得家門不寧,就不好了?!?/br> 原本一臉嚴(yán)肅的何漾聽到這話反倒笑了:“爹,你把我當(dāng)成什么人了,我又不是那等紈绔子弟。” 夏顏把蠟燭芯子剪了一頭,哼了哼:“那可難說?!?/br> 何漾嘖了一聲,把手邊果碟里的一粒瓜子丟了過去:“還沒跟你算賬,你倒編排起我了。” 一件不大不小的官司就這樣揭過去了,夏顏也沒放在心上。眼下最要緊的一件事,是做一套四喜萬福嫁衣。 下鄉(xiāng)里一戶鄉(xiāng)紳的姑娘要出嫁,特地上城里來找她定做的。 夏顏不料自己的名頭都傳到鄉(xiāng)間去了,不禁有些得意。她的衣裳實(shí)用又耐穿,樣式也妍麗,確實(shí)更得平頭百姓的喜歡。 這繡嫁衣是一件極繁復(fù)的事情,紅色緞面繡上金線當(dāng)然是最富貴的,只這時候的金線都是用金箔捻出來的,造價高的驚人,尋常人家哪里能穿得起,好在夏顏空間里有滌綸的金色繡花線,繡上的效果和金絲差不了多少。只是夏顏也不敢做的太扎眼了,只在花瓣和雀羽添上幾處,一眼望去,倒真有些富麗生輝的意味。 這樣的一套喜服連同繡金蓋頭,夏顏只要價二兩,相同的成色比成衣鋪?zhàn)颖阋艘话耄黾弈侨?,老鄉(xiāng)紳很是風(fēng)光了一回。 至此一連三套喜服訂單擺到了夏顏面前,鄉(xiāng)里人成親,比城里人還愛攀比,都是良田千畝的富戶,怎么也不能在排場上頭叫人比了下去,這衣裳的要求也一件比一件華貴,夏顏的要價自然也一件比一件高。 等忙過了這一個月,夏顏的小賬本上都已經(jīng)攢到了六十兩,除開借給何大林的二十兩,四十兩白花花的銀子躺在錢匣子里,夏顏日日都要摸上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