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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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穿衣出來,弘皙已經哭拜在地:“嬸子,阿瑪薨了。” 書雪搖搖一晃:“什么時候的事兒?” 弘皙哽咽著回答:“在昨夜子時一刻,阿瑪遺命,對外稱是今日沒的?!?/br> 臘月十三,從康熙朝起就是大兇大吉的日子:康熙嫡長子承祜在這一天夭折,允礽在這一天被立為皇太子,書雪在這一天出生,甚至有那起子會奉承的洋教士,為宣揚新教告知雍正:他的萬壽轉為西元也是十二月十三日,皇帝皇主陰陽歷的生辰歸結點是同一日,雍正大喜之余還專門給了上等賞賜。允礽至死都想規(guī)避這個日子想當然存在復雜的心情。 書雪掩面涕息:“汗阿瑪,您與二哥泉下相見,怕是難續(xù)父子之情了!” 作為昔日□□成員,雍正對黨魁的過世十分盡心,允礽福晉石佳氏過世后以略高于和碩親王福晉的規(guī)格整治喪儀,雍正即命照和碩親王例為二哥發(fā)喪,另諭允祉、允祹、弘曙、弘昉、弘春、弘昂等穿孝,凡有儀式皆在鄭家莊安厝。 書雪自己與雅爾江阿親送允礽移靈,命永煥、永敘、弘昍穿孝,弘昊弘昁都到鄭家莊上祭。 出殯之后,雍正詔追允礽理親王,賜謚“密”,準予鄭家莊和碩親王府規(guī)制,也算實現(xiàn)了圣祖皇帝的遺愿。 大年下發(fā)生這樣的事兒,指望有多少喜氣是不容易的。 正月十六,永敘的嫡長子出生,輝發(fā)那拉氏診出喜脈,王府陰郁終得掃去。 作為一個稱得上通情達理的婆婆,書雪特準張廷玉之妻姚氏和訥爾布之妻覺羅氏進府小住。兩位親家一個喜氣洋洋一個憂喜摻半,在書雪處謝恩后分別來看女兒。 張廷玉現(xiàn)充尚書銜,授太子太保,漢人堆里稱得上翹楚,張夫人滿面春風:“可算是立住腳了,你還得多給咱們阿哥添幾個弟弟才是?!?/br> 張氏低著頭:“女兒明白?!?/br> 張夫人試探著問:“姑爺跟前還沒伺候的人?” 張氏含羞答道:“聽我們爺說在三哥娶親前嫡額娘立了家法,不許她的兒子納側?!?/br> 張夫人高興之余滿口稱贊:”這是皇主的度量,更是做兒媳的福氣,你還要加倍進孝道?!?/br> 弘昊屋里明顯凝重一些,覺羅氏握著女兒的手囑咐:“一舉得男最好!” 輝發(fā)那拉氏最緊張的也是這個,嫂子們全部是頭胎生貴子,弘昊還是事實上的皇主長子,說不擔心絕對是騙人的。 書雪的心思并不完全在兒媳和孫子身上,去年底敦郡王被抄家,京城流言雍正清算阿靈阿等八爺黨骨干是年羹堯的主張,極要面子的“冷面帝”自尊受挫,開始雙管齊下壓制舊敵新寵。作為皇主,書雪必須保障國家不出現(xiàn)太大動蕩。 朝廷換血的過程中,幾個大丫鬟倒有了更好的前程,陳安加郎中銜,韓應起復為四品道外放山東,仕途最為通達的是李衛(wèi),先由道臺遷為布政使,現(xiàn)在受命巡撫浙江,正經的二品大員,這些年來難得聚的齊全,三大丫鬟皆在京城碰頭進王府請安。 主仆正說著話,永敘進來請安,與抱琴等見禮后陪笑:“嫡額娘,李琮帶安人給您磕頭來了,您先同姑姑說話,兒子去打發(fā)了他們?!?/br> “李琮?”書雪愣了愣,沒想起這是哪號人物。 司棋笑道:“就是六爺拿銀子救濟過的農戶,和我們家在廣州共事的,現(xiàn)授六品頂戴?!?/br> 書雪恍然大悟:“既是故人,不可怠慢了,請李安人說話。” 永敘答應著去了。過不片刻,管事領進來一位青年婦人,先給書雪磕頭:“臣婦李王氏叩見皇主千歲,愿皇主福壽康寧、永樂無極?!?/br> 書雪微微含笑:“安人免禮?!?/br> 李王氏又給侍墨三人見禮,書雪待其入座方問:“我看著你并不眼生,咱們見過?” “是?!崩钔跏习牍仙?,“臣婦的外祖母劉氏原得皇主活命大恩,這些年沒少受府里周濟,臣婦年幼時曾隨外祖母到過皇主在西山的別院,蒙皇主垂青才有數(shù)面之緣?!?/br> “原來你們結了親家!”書雪喜道,“緣分愈發(fā)深了!” 司棋從旁說:“李大人極具才干,廣東十三行的條例皆虧他擬定,巡撫大人有意提拔,他記著王府舊恩婉言謝絕,否則放任道臺都不是難事。” “李琮。”書雪把這個名字記在了心里。 ☆、二七七、影朝綱日月合璧 二七七、影朝綱日月合璧 正月剛過,詔晉李琮為禮部員外郎,位列從五品,以正使身份往赴朝鮮冊立新王。 朝鮮雖然把中國的地方政權高句麗搶去做祖宗,在前明時代絕對稱得上恭順,特別是萬歷皇帝在壬辰年間發(fā)動抗倭援朝戰(zhàn)爭,把幾乎亡國的李氏朝鮮挽救過來,更是對大明王朝感恩戴德,書雪久聞朝鮮號稱明后“小中華”,素有伐清之志。雍正二年,朝王薨,趁其新王登基,正好借行冊禮一探虛實。 派李琮為正使絕對夠陰險,太宗年間,清軍征服朝鮮時恰值朝王李倧當政,李琮李倧,不用聯(lián)想就明白其中含著羞辱的意思。 為防萬一,書雪密令盛京將軍相機行事,以有心算無心,朝鮮指定被動。 知情的雍正與怡親王均覺駭然:表面上以柔術治天下的固倫義孝文華公主怕不是表面上那樣良善。 允祥試探著建議:“王嫂與九哥交情莫逆,處分他的旨意是不是拖一拖再往外發(fā)?” 雍正想一想說:“你去王府走一趟?!?/br> 允祥卻不是空手來的,他手上拿著允禟“謀逆”的罪證。 書雪看完信件,眉頭微微一皺:“除了你怡親王,皇子里有幾個人是對皇帝誠心臣服的?他也就圖個嘴上痛快而已。” 允祥勸道:“王嫂,九哥有任俠義氣,不免為小人所乘,現(xiàn)在不能約束,以后難以全終?!?/br> “他可沒‘俠王’之名?!睍╆H上折子,“降其爵位,監(jiān)管五年!” “這——”允祥覺得皇帝四哥不會接受。 書雪退一步:“革貝子爵,終皇帝在位不得出府?!?/br> 允祥仍敢猶豫。 書雪勃然變色:“允禟是我表哥,你們兄弟不要欺人太甚!” 允祥嚇了一跳,唯唯告罪:“弟弟不敢。” 在這種關頭,“深明大義”四個字就與皇主失了聯(lián)系:“論理我該向著你們兄弟;論情分,你們敢動他一下,管你皇帝親王,誰都別想舒服!” 你都不怕簡王兄吃醋,我還能說什么?怡親王略坐一坐就起身告辭:他還得組織好措辭跟皇上四哥回話。 送走允祥,雅爾江阿酸溜溜地說:“你就拿著老九當寶?!?/br> 書雪沒好氣:“給我磨墨,我要給表哥修情書!” 雅爾江阿嘀咕著“夫綱不振”,和妻子往書房里去了。 允禟對書雪屢次強調“父當政與兄坐朝決然相異”的現(xiàn)實并不放在心上,觸動衷腸的是另一件事,為了保他,皇主拿朝鮮當幌子尋機調軍是大犯皇帝忌諱的,這一點書雪在信中沒提,雅爾江阿另夾私書說了此事。 按照允禩的謀劃,允禟有策動山陜的任務,之前已覺猶豫,現(xiàn)在更感躊躇,受其恩惠的山西大俠令狐士義再來勸他舉義時直接表態(tài)拒絕,不過也未傾向雍正背棄允禩就是了。 二月間發(fā)生一件震動天下的大事,書雪以皇主身份宣敕:“陽以日為尊,陰推月居首,日月輪轉、陰陽調和,月眾日寡,陰郁難抵。孤居皇主之尊,當行教化之責,敕曰‘凡士農工商、三教九流等大清臣民,俱應崇敬嫡妻位份,平妻、次妻、末妻皆當以貴妾屬,欽此!’” 除了少數(shù)商家,世人大多對娶平妻存著鄙薄態(tài)度,就連旗人也在康熙與雅爾江阿的整頓下拉開了嫡側界限,書雪明敕取消一夫多妻制并不會遇到阻力,廣大婦女同胞更是一百個支持。 這同時是一個信號:皇后動用中宮箋表也需通過圣旨公布內容,皇主可以直接頒敕,再者書雪執(zhí)掌朝政長達十年,門人姻親遍布朝野,又有康熙賦予的參決軍機之權,影響遠非允禩兄弟可比,雍正想坐穩(wěn)皇位就得細細掂量。 允祥通過福晉委婉勸說書雪:“政出于一社稷得安,請王嫂顧全大局?!?/br> 書雪笑道:“身為天子,豈能常懷婦人之性?轉告皇帝和怡王,讓他們管好國事要緊,凡事別走極端,養(yǎng)一養(yǎng)皇者氣度再往寬處管?!?/br> 不等允祥想出緩和二主矛盾的主意,似乎連老天爺也在為女主當國的合法性立佐證,就在宣敕“日月同尊”的第二日,京城居然出現(xiàn)日月合璧、五星連珠的亙古大瑞,京城上下俱覺駭然。 人不與神斗,雍正號稱天子,自問沒有玄女“呼星喚月”的本事,在派大學士告祭景陵的同時,遣怡親王允祥、皇四子弘歷率百官往朝皇主于暢春園,躬進正龍明黃袍服外,另賞還永謙黃帶子,賜封三等輔國將軍,永煥食雙俸,穆尼、永敘俱賞貝勒品級,弘昊進爵親王、弘昁、弘晏進貝勒、弘昍復貝勒爵、永瑾進和碩公主特賜固倫品級、永珺進位和碩公主,自雍正元年以來陷入低迷的簡王府銳氣難擋的壓在了紫禁城之上。 最直接的后果是,自此以后,整個大清朝再也不會有人敢質疑敕詔并行的合法性。 對于這樣的巧合,書雪早已見怪不怪,初衷只是抗著雍正護胤禟周全,偏就出現(xiàn)日月合璧的異像,見怪不怪的皇主陛下安之若素的取得了秩同天子的地位。 雍正極感壓抑,年羹堯是唯一一個把祥瑞天象歸功于他勤政的要員,偏在賀表中把“朝乾夕惕”誤寫作“夕惕朝乾”,頓時惱羞成怒革去陜甘川三省的大部要員,又曉諭內外臣工,言明拔除八爺黨勢力的決心,四月間調任年羹堯為杭州將軍的同時,再次重申與允禩勢同水火。 在允祥的建議下,雍正不得不在發(fā)給內外臣工的旨意中再三申明“天人感應、時存警戒”的玄理,藉此表明日月雙懸合乎天道。 有個好弟弟不但能替他背黑鍋,某些時候還可以起到消災解禍的作用。 借著日月合璧的東風,書雪動了請出圣祖遺詔的心思。 雅爾江阿堅決反對,大清開國以來不曾有廢立君王的前例,搞不好就會導致社稷傾危、神廟崩塌,身為大清朝的宗人府令,簡親王一定要將這種隱患扼殺于無形之中。 書雪的理由很簡單:“胤禛不堪人君之德。” 雅爾江阿反駁:“除非你做大清朝的武則天,呂后的族人是什么下場?子孫又是什么結局?你想維護允禟兄弟,可曾想到,擅行廢立后如何保全胤禛、允祥幾人?且新君必然對你加倍忌憚,活著他們畏懼,霍光身后是被誅滅三族的!” “天人感應”的詔書應時公示,書雪權把“請旨”的念頭放下,只看胤禛以后行事。 五月,皇主率領以圣祖皇孫為主力的旗貴遠赴承德會盟蒙古諸部。 打從康熙爺駕崩,滿蒙會盟尚屬首次,昔日代行國母職權的簡王福晉以皇主身份統(tǒng)攝內外,漠南諸旗、漠北諸部俱應敕前來,場面空前盛大。 最值得簡王夫妻高興的應該是見到了永珺和一對外孫。 兩個孩子雖然同音同型,辨認起來并不困難:哥哥額頭上有一塊紅色胎記,弟弟的同位置略顯暗灰色。如今六七歲的年紀,被書雪當善財童子擱在座位兩邊,兄弟倆都稱得上乖巧。 永珺見兒子得嫡母喜歡,因笑道:“孩子都沒大號,公婆盼著您和阿瑪賜名。” 書雪詢問丈夫的意思,雅爾江阿捏捏老二:“你說兩個咱們參詳?!?/br> 書雪想了一想說:“老大叫烏蘭巴日,老二叫哈日巴日,如何?” “紅虎?黑虎?”雅爾江阿擊掌,“大善!” 永珺忙命兩個兒子磕頭。 除了正牌女婿津布、以未來女婿自居的岱欽,來會盟的還有差點兒變成永瑾夫君的準部世子噶爾丹策零。 “日月合璧”天象出現(xiàn)的原因業(yè)已傳遍大江南北,策妄阿拉布坦自己沒到,卻把兒子派來表示臣服。 對于這位“敵國兼屬邦”的接班人,書雪尚算禮貌,岱欽就多了十二分敵意,為博“岳母”好感,在圍場上分外賣命。 會盟的成果相當可觀,漠西進九白之貢,漠北三部共獻故三音諾顏部五旗之地為皇主湯沐邑,漠南四十九旗奉九九里牧地九處,牛、馬、羊各九百九十九匹,即使是在康熙年代,如此豐碩的成果也是不曾有過的。 作為報答,書雪敕封策旺阿拉布坦為“西部汗王”,準其征伐準部以北、以西方國部落,漠北三部各賜黃金萬兩,漠南諸部俱有厚賞,另授世祖嫡孫黑圖嘎為郡王,賜兩旗;為分土謝圖汗部之勢,敘前功加授和碩公主額駙、多羅郡王策棱一旗之地;余下兩旗,一旗贈給外孫哈日巴日,一旗留給永瑾做嫁妝。 拔營之前收到家書,弘昊得了嫡長女,歆蕊報喜有孕,書雪心情大好,在圍場上大出風頭的岱欽借著東風終于敲實了皇主愛婿的名分。 九月抵京,雍正親率文武郊迎鳳駕,書雪已知胤禟被革去貝子爵位,面上雖然沒動聲色,心中已有計較,看過女兒和孫女后,單點了怡親王過府敘話。 書雪提的是另一件事兒:“弘時被逐出大內了?” “是?!痹氏樵缬袦蕚?,從袖中拿出一本密折雙手呈上,“這是八哥串聯(lián)的宗親、旗貴、地方督撫、將軍名單,請皇嫂過目。” 書雪翻看了兩頁后苦笑:“席爾達是皇帝親家,他都在串聯(lián)之列,皇帝也太不得人心了些!” 允祥正要解釋,書雪把密折放在桌子上:“我知道了,畢竟血濃于水,弘時的事兒還要勸皇帝看重父子情分?!?/br> “臣弟明白?!痹氏殡[隱感到憂慮,眼前這位權壓禁宮的皇室皇主似乎在籌謀著下一盤大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