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阮靈芝這才反應(yīng)過來,昨晚一同前來參加飯局的公司兩名男同事,今天卻沒有跟來,回想起在公司,陳忠良走出辦公室說著,讓她一起來時的眼神確實有些微妙。 本來她以為陳忠良就只是個工作狂,如今居然發(fā)展到賣下級求榮的地步。 此時的陳忠良并不清楚,阮靈芝和梁安之間有什么溝溝道道,而他從burke口中知曉的情況是,何思淼與她在大學(xué)時期交往過一段日子,可惜最后勞燕分飛。 君子有成人之美,況且burke談起何思淼都是極口項斯,很是器重,陳忠良又何樂不為。 他想,雖然阮靈芝有這副方桃譬李的好皮囊,但是何思淼這等翩翩身姿,再加上事業(yè)有成的男人,又在和諧社會的背景下,總不會對她怎樣吧。 如此,阮靈芝百般無奈下,只好先硬著頭皮跟何思淼離開,再另作打算。 在會館外的停車場。 何思淼掏出車鑰匙,響起解鎖聲的是一輛雷克薩斯,阮靈芝想如果這是他自己的車,那么他現(xiàn)在還真是飛黃騰達了。 如同上賊車的阮靈芝渾身不自在,不覺望向車窗外,希望何思淼能全程保持沉默,而留意到阮靈芝別扭的神情,他眼底微藴一點笑意。 開出高爾夫球場,開上前往市區(qū)的高架,何思淼依然識相的沒和她搭話,一路行駛到市區(qū)內(nèi),他打開導(dǎo)航,才出聲問她,“地址?” 阮靈芝抬手指著不遠處的車站,同時說道,“前面停下吧?!?/br> 何思淼稍愣一下。 阮靈芝不看他,沒好氣的說,“抱歉,因為不想讓你知道我住在哪?!?/br> 何思淼無奈道,“我以為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你沒必要這么防備我?!?/br> 阮靈芝感到可笑,反問,“我們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 何思淼沒回答,打著方向盤慢慢向車站靠近,直到越過車站,在路旁高大的松樹下停穩(wěn)時,他低沉地開口,“如果……” 話到這頓了頓,他微垂眼眸似在思考,臉上的表情沒有太多的變化。 何思淼從來沉穩(wěn),能夠最細致的、最大可能的掌握自己的一切,包括冰箱里的食物什么時候會過期,碰上堵車高峰走那條路會更快到達,以及如何偽裝自己的情緒,與人說人話、與鬼說鬼話。 但是何思淼發(fā)現(xiàn)明明一切還在預(yù)想的范圍,而因為腦袋里充斥著阮靈芝的種種,他的情緒也慢慢偏離軌道,原來一只蝴蝶煽動翅膀,真的能掀起駭浪。 所以,何思淼轉(zhuǎn)過頭看著她,“我后悔了,靈芝?!?/br> 阮靈芝解開安全帶的手停住,笑了,“后悔什么?和我分手?” 何思淼眼底波瀾不驚,“對?!?/br> 阮靈芝仍笑著,“你想重新開始?” 何思淼點頭,“是?!?/br> “可我不想。”阮靈芝立刻收起笑容說道,“你離開的那年,在我身上發(fā)生的事情,你都知道嗎?” 面對她的責(zé)問,何思淼微垂眼眸,選擇沉默。 見他這般應(yīng)對儼然是回答,阮靈芝輕笑一聲,自嘲的說,“也是,你怎么可能不知道?!?/br> 何思淼與她分手的時候,只用一條簡單的短信。 阮靈芝記得仔細,那是一個傍晚,窗玻璃把霞光沖撞得支離破碎,她獨自在宿舍,一字一字反復(fù)地默念,都像快要認(rèn)不出‘我們分手吧’這五個字。 她整整盯著手機屏幕有十分鐘,然后撥過去他的號碼,得到一個冰冷的女聲回答她,“您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br> 從前天起她已經(jīng)聯(lián)系不上何思淼,他沒有去上課也不在宿舍,而阮靈芝是昨天在奶茶店聽到學(xué)妹們的談?wù)摚胖谰驮谒c何思淼失聯(lián)的那天晚上,有救護車開進校區(qū)停在男生宿舍樓附近。 一件事的發(fā)生可能是巧合,幾件事聯(lián)系在一起,就讓她慌亂不已。 阮靈芝心急如焚地追問過何思淼的幾個朋友,他們要么守口如瓶,要么的確不知道情況,總之沒有人告訴她,何思淼消失的原因。 現(xiàn)在,看著這條短信的阮靈芝想,這不是還好好的能給她發(fā)短信分手嗎,他怎么不死呢? 聽見身后傳來開門聲,阮靈芝很快地抹過眼睛,從桌上抓過錢包站起來,她轉(zhuǎn)身若無其事的,對剛進來的李碧珠說,“我去買份炒面?!?/br> 李碧珠看著從自己身邊走過的人,“剛才不是說不吃嘛?” 阮靈芝頭也不回地走出宿舍前,擱下一句,“現(xiàn)在餓了?!?/br> 關(guān)上門的瞬間,阮靈芝捂住嘴巴,低著頭快步下樓梯,幸好這個時間沒有人經(jīng)過樓道,撞破她的狼狽。 阮靈芝可以當(dāng)別人問起,或安慰時,故作灑脫的擺出一副無所謂的姿態(tài),表示他們已經(jīng)分手了,但她卻不能否認(rèn)沒有任何理由的分手,像下達一份通知,不管她接受與否,更像喉嚨噎著一團棉花,喘不上氣咽不下去,每次呼吸都力竭不已,以至于太過用力到咳出血。 她這般米分飾太平的日子沒過多久,與何思淼分手后的第三天,學(xué)校論壇上突然冒出一個帖子,里面是多張內(nèi)容香.艷的照片,統(tǒng)統(tǒng)是一位女主角,亦是這則帖子發(fā)布賬號的主人。 在旁人看來分明是阮靈芝,若不是照片中人的肩上少兩顆赤色的小痣,連她自己都差點信了。 這些照片不在短時間內(nèi)銷聲匿跡,反而被瘋狂的轉(zhuǎn)載分享,影響力與范圍大大超過校方預(yù)計,或不日即將登上面向全國的新聞網(wǎng),學(xué)校不得不開始整理對策。 此時已有好心人士發(fā)帖澄清,解釋中說道,那些張與阮靈芝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均取自一位泰國女星所拍攝的限制級影片截圖,原本這位女星的某些角度和她就有些相像之處,再經(jīng)過ps處理后的結(jié)果。 縱然澄清又如何,照片本身制作并不精良,開始能混淆真實性,但是經(jīng)不起推敲,所以多數(shù)人是抱著圍觀的心態(tài),只想看昔日的女神,轉(zhuǎn)眼跌下神壇這出好戲,根本不在乎事實真相是什么。 可惜,將心比心的同情永遠如此無力,一句看似無關(guān)痛癢的奚落,卻在傳遞傷害的時候,足以展現(xiàn)它的鋒利。 當(dāng)她父親阮和平得知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四天,他立刻坐一夜的火車趕來,把她領(lǐng)回家調(diào)整心情。 阮和平定的兩張回程機票,在坐上計程車,去往候機樓的途中,阮靈芝手機不適時宜的提醒她有新消息,是一條內(nèi)容火辣的sao擾短信。 阮和平一把奪過她的手機,直接扔出車窗外。 阮靈芝目瞪口呆時,他說著,“我跟你mama商量的,她給你燉了只鵪鶉,回去正好吃?!?/br> 因為阮和平的這句話,讓她給自己建立起的,表面看似堅固的堤防,頃刻間分崩離析,哭的不能自已。 而到最后,何思淼連半句話也沒有留下,就這么一走了之。 松樹枝頭針尖般的葉片中,夾著獵獵作響的風(fēng),輪胎與混凝土路面的摩擦聲響由遠及近,再從耳畔疾馳而過,剎那恍如夢初醒。 此時,阮靈芝還不能全然從幾年前的噩夢里走出來,正因為坐在她身旁的何思淼,毫不掩飾那雙隱沒著三分柔情兩分歉疚的眼睛。 阮靈芝坦然地看著他,說,“我是一個很自傲的人,從小親戚就喜歡圍著我說,哎呦這小孩兒長得真好看,小學(xué)就有人給我寫情書,長大追我的人,就這個車站開始可以排到飛機場?!?/br> 何思淼不置一言。 “大三那年,網(wǎng)絡(luò)上到處我被人合成的照片,走在學(xué)校哪里都有人對我指指點點,那時候身邊的朋友都說,你看阮靈芝跟沒事兒人一樣,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過得有多煎熬?!比铎`芝說到哽咽。 何思淼伸手想替她抹去淚水,卻被阮靈芝抬手揮開。 她抿唇深吸氣,帶點顫音的開口,“但真正擊垮我的,不是誰冷眼旁觀,或者落井下石,是你何思淼的漠不關(guān)心。” 照片事件發(fā)生的那幾個晚上,她不記得發(fā)給何思淼多少條短信,訴說她的委屈或埋怨,甚至卑微到只求他回復(fù)一句哪怕一句,但是永遠像扔進深淵的石子,等不到回音。 阮靈芝輕輕搖頭,“現(xiàn)在我看到你,就會想起我曾經(jīng)被踐踏的自尊心?!?/br> 頓了頓,她說的堅決,“所以,我沒有辦法和你重新開始,今后你走哪條陽關(guān)道,都跟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你也別打探我過什么樣的獨木橋?!?/br> 阮靈芝摸上車門拉手,邊說道,“祝你前途光明,早日成家?!?/br> 在她側(cè)過身已經(jīng)打開車門時,突然被何思淼攥住手腕,往回一拽靠在座椅背上。 阮靈芝略有怔愣,而他篤定的說,“前途我已經(jīng)看到了,至于成家這件事,我會等你。” 她用力抽回手,“那你可能要孤獨終老了?!?/br> 說完阮靈芝連忙推開車門鉆出車外,腳步一秒也不停留的離開。 何思淼倚靠在車窗,低頭含住一支煙,打著火機點上,抬起頭來,看著她匆匆往前走的背影,他想起昨日晚宴,曾經(jīng)牛仔褲白球鞋的少女,如今優(yōu)雅裙裝紅底高跟鞋,笑的得體又疏離。 回家前,饑腸轆轆的阮靈芝繞到小區(qū)對面的館子,打包了一碗咸rou粥。 打開廚房的燈,將粥碗放在小餐桌上,她拿來一把湯勺坐下,揭開塑料蓋,裊裊的熱霧濕氣熏過臉,她舀起一勺吹了吹。 混著眼淚的粥仿佛越吃越咸,她吸著鼻子只覺難受撂下湯勺。 正好這時,阮靈芝的手機突然響起,她拿到眼前一瞧,來電人顯示著:小紈绔。 她不太想以現(xiàn)在的情緒狀態(tài)和梁安對話,但是顧慮到萬一他又出什么事,阮靈芝悶咳幾聲清嗓,才劃過屏幕接通電話,“喂?” 他開口的第一句就是,“你要養(yǎng)貓嗎?” ☆、第9章 表白(1) 阮靈芝站住腳,仰頭看向門頭招牌,上面寫著平安寵物醫(yī)院,周圍的街景淹沒在星期天早晨,這片白茫茫的霧里。 醫(yī)院的玻璃門緊閉,她低頭從包里掏出手機,握著手機卻又猶豫了。 懸掛在門前的鳥籠里有只八哥,烏黑的羽毛、尖長的嘴、紅豆般的眼睛,它一邊看著阮靈芝,一邊脖子頓頓地轉(zhuǎn)動。 那天傍晚接到梁安的電話,問她有沒有養(yǎng)貓的想法,大概是因為再遇到何思淼后發(fā)生的這些事,阮靈芝也覺得一個人呆著太過冷清,腦袋一熱就答應(yīng)了。 不知,陳忠良是否看出她在刻意回避何思淼,亦或其他原因,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但凡應(yīng)酬burke一行人,他只讓阮靈芝事前安排用餐地點,并未喊上她一起前去,使她安然度過這幾天。 因此,如果她沒有隨手翻開日程本,差點忘了和梁安約好的這回事兒。 阮靈芝心想,要不然就算了,她連自己都未必照顧得清楚,再養(yǎng)只貓豈不更是添亂,回去再給梁安打個電話道歉吧。 她塞回手機,抬頭正好與那只八哥對上眼,它動了動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卡住。 阮靈芝愣一下,小聲地對它說,“你可千萬別叫啊?!?/br> 八哥:“歡迎光臨、歡迎光臨——” 這嘹亮的嗓子一呼百應(yīng),一聲聲狂躁的犬吠從屋里傳來,阮靈芝感到挫敗的閉上眼。 而緊跟著突然打開的玻璃門后,出現(xiàn)一個高挑的男人,穿著干凈純白的圓領(lǐng)毛衣,寬松的長褲沒有遮過腳踝,踩著一雙質(zhì)地柔軟的棉拖鞋。 他一手扶著門框身體微向前傾,一手握著門把,頭發(fā)松軟的擋在額前,胸口輕輕起伏喘息,像是從哪兒飛奔過來的樣子。 阮靈芝怔怔地問,“你就穿這么點不冷嗎?” 梁安低頭掃一眼自己的著裝,再抬頭看著她,解釋道,“剛才我還在床上?!?/br> 阮靈芝感到抱歉的說,“我來太早了吧?” 梁安慌張地擺手,“不不不不,是我忘記定鬧鐘了?!?/br> 他輕咳一聲恢復(fù)平靜的神色,側(cè)過身讓出地方,帶著剛醒時迷蒙又厚重的嗓音,說道,“你快進來吧,外面更冷。” 阮靈芝頷首,即將跨進玻璃門內(nèi)的關(guān)頭,伴隨著兇猛的狗叫聲,她瞥見屋里那只黑色的、對她來說簡直是龐然大物的家伙,就像踩著電線似的迅速退后一大步。 梁安見她這般受到驚嚇的表現(xiàn),便問道,“你怕狗啊?” 阮靈芝抿了抿唇,“小狗我不怕,我怕大狗?!?/br> 梁安一聽,隨即伸手比著說,“jake不大,就差不多到你的膝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