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節(jié)
高湛從來都是聰慧果然的,多年在外的浪跡生涯,讓他對很多事都極為敏感,比如他突然想到了,陛下把付大哥忘的一干二凈之事,可是和這位與陛下傳了些曖昧之言的左相大人有關?否則,他怎會突然親臨,為了這事專程詢問? 相卿冷笑:“本相一直都高大人是聰明人?!?/br> “左相大人謬贊了?!备哒恳荒樀幕炭直砬?。 “不過,本相倒是覺得,但凡聰明之人,大多比那些愚昧之人死的要快些?!毕嗲渖焓郑Y果小童呈過來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只不知高大人這份聰明,究竟是短壽的,還是長壽的?!?/br> 高湛急忙道:“下官雖有些小聰明,可并無大智慧,不知左相大人此話何意,還請左相大人明言,下官若有不到之處,下官一定及時糾正!” 相卿點頭:“你能活這么久,也不是沒有道理。今日本相去見了陛下,跟她講了她為何記得所有人,卻獨獨忘了青王殿下一事,陛下如今正在傷懷,本相不希望任何人再打擾到陛下。對于青王一事,宮中諸人文武百官乃至皇太后都很是小心,不曾在陛下面前提起青王殿下,就是擔心陛下聞名思人自顧傷懷。天禹江山是陛下打下,絕不能毀在兒女私情當中,更何況,陛下和青王情意頗深。你今日倒好,公然提起青王,甚至還和陛下前往皇陵緬懷,你是要陛下重活在當初滿目傷懷睹物思人的境地當中?” 高湛愣了下,半響他急忙走到相卿面前,直接在他面前跪下:“左相大人息怒,是下官糊涂!是下官為了個人小私忘了此等大事,下官再不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亂語,免增陛下煩勞,徒傷悲之情?!?/br> 他這承認的倒是利索,相卿伸手遞過茶杯,“你如今是陛下信任之人,也有封號在身,可你別忘了,你終究是罪臣之后,甚至還是謀反的罪臣之后,只要本相在一日,就輪不到你越過本相接近陛下,若再讓本相發(fā)現(xiàn)你對陛下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你的死期便也不長了。”他冷笑一聲,道:“就算你生死無懼,那你也別忘了,你如今可是有家室的人,聽說你但有個兒子,還有個女兒,這里還沒來得及恭喜高大人?!?/br> 他說完,笑的冷意森森,站起來,徑直離開驛館。 高湛跪在原地,等人走了才慢慢爬起來,臉上表情由開始的一臉惶恐變的嚴肅起來,左相一番威脅,高湛自然聽到。 成了親有了家的人,自然是家人為重,高湛能在外亂跑,正是因為家中無憂,妻美子孝,和美幸福,若是家人遭受威脅,他定然跑不安穩(wěn)的。 相卿前來一番話,他聽的分明,可更讓他吃驚的,卻是陛下那邊的狀態(tài)。 左相那話的意思,是說其實陛下忘卻青王之舉,是有人故意為之?宮中諸人甚至不在陛下面前提起青王,也是有人授意? 高湛想知道的是,陛下此狀,陛下自己可是清楚的? 高湛想不通,為什么? 若是陛下知情,那是為了什么?陛下和付大哥的孩子都有了,付大哥那樣的為人,陛下為何要故意忘了付大哥? 若是陛下不知情,那是不是說,其實陛下是受人蒙蔽,被人利用,故意忘了付大哥? 不管是那種情況,高湛都覺得不能接受,畢竟付大哥對陛下的心思,他最清楚,否則,當年付大哥也不會拼死拼活替陛下打江山。 不過,相卿今日到訪,倒是提醒了高湛,他確實不便在陛下面前多露臉,陛下對他信任有佳,一旦被人盯上,且不論是不是左相,就算是旁人,他也要顧慮下家中的妻兒老小,他不再是當初那個孑然一身之人了。 高湛略一沉思,去了書桌旁,提筆寫了一封信,然后命人送了出去。 他不能見陛下,可有人能見??! 他是陛下面前的近臣,陛下對他偏愛有佳,可有人卻是跪在陛下面前一天一夜,也不會被人懷疑的。 那封信送到了明王季統(tǒng)的手里。 心里并沒有多說旁的,只是拜托他在金州的日子,對左相多加注意。 季統(tǒng)有些詫異,高湛來到金州之后并沒有來找他,其實季統(tǒng)也知道自己如今身份尷尬,能遠離的話自然是好的。 季籌從外地回來之后,已經(jīng)過來找了他好多次,可每次都被季統(tǒng)以事務繁多為由攆了回去,季籌一面都沒見到。 雖然知道大哥是為了自己好,可季籌還是忍不住的傷心。 對于旁人的風言風語,說什么季統(tǒng)忘恩負義之類的話,季籌也不去反駁,知道這根本就是大哥希望的。 季統(tǒng)看著手中的信,進了房里就燒了。 他對京中的消息并不大打聽,也不關注,所以對于如今發(fā)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不過高湛突然送來這封莫名其妙的信,倒是讓他有了些警醒,高湛早已不是當年個胖小子,他肯定不會無緣無故送封沒頭沒尾的信過來。 掉頭讓自己的親信去打聽了,待他聽到之后,倒也沒覺得有什么,陛下前去祭拜付大哥,這根本就是很正常之事,這事有什么好說的? 可高湛讓自己盯著左相是什么意思? 心里雖然疑惑,季統(tǒng)還是上了心,他的人自然不能隨便出頭,隨意,他給季籌去了信,讓季籌找了他店鋪里的生面孔去了。 在第二日一大早,高湛便帶著一行人離開金州,然后前往一個邊遠小鎮(zhèn),把他家娘子的一個遠房親戚的一對雙胞胎孩子接了,帶了回去。 小曦兒和小墨兒哭死了,可是母皇說什么也要把他們送走,兩個小家伙齊齊認為母皇不要他們了,魏西溏只能說了一堆話哄了。 順便被魏西溏送走的,還有那位在金州頗有聲望的顏家老太傅,至于用什么法子跟在兩個小殿下教授學識,高湛早已安排好,倒是不需要魏西溏多cao心,她要做的,就是派出最好的暗衛(wèi),時時護著那兩個小東西。 雖然她信任高湛,但外界的環(huán)境畢竟不是高湛說了算,有備無患多加小心總是沒錯的。 兩個熱鬧的小東西被送走之后,皇太后還悄悄抹了鼻子,又不能讓魏西溏看到,結果就直接去佛堂,誰來都不見了。 魏西溏得知之后,只能嘆氣。 她這兩日心事重重,因著青王的事給她的沖擊頗大,是以精神也差了些,再她讓人翻了史冊過后,才發(fā)現(xiàn)正如相卿所說,史冊所記載之事,正是相卿所言那般。 皇家秘辛多,遮丑是自然的,當年東方長青謀權多位之后,不是照樣把他自己寫的冠冕堂皇義正言辭嗎? 只有她知道,一派胡言,東方長青不過就是一個亂臣賊子罷了。 她翻著那些史冊,最后也失了性質(zhì),不過都是歷代帝王為了名垂千史而讓人史官記得歌功頌德的話,真正是什么樣的,誰知道? 可真正名垂千史的帝王究竟有幾人?大多碌碌無為,要么就是借了前人光,勉強在位幾十年圖個安穩(wěn)罷了。 自古名垂青史不易,倒是一個不小心就會遺臭萬年。 她讓人把史冊送了回去,宮里少了那兩個小東西,突然覺得安靜不少,魏西溏也不便去打擾皇太后,一個人倒是顯得有些孤單。 突然想到后宮如今還有兩個小rou糜在,自打入宮就沒正式見過,難怪有朝臣已經(jīng)嘰歪出來了,她想了下,道:“今晚用膳,讓他們過來陪著朕一起用膳吧。” 也虧得柯大海知道他們指的是誰,換個恐怕就聽不明白了,便急忙應了。 兩個年輕俊美的少年一聽陛下召見,還要讓他們陪著用膳,正是表現(xiàn)的機會,一個個趕緊沐浴更衣,力求給陛下留一個好印象。 當初的心眼兒玩的讓陛下多日未曾問過他們,難得這個機會,說什么也要露露臉。 兩個少年郎收拾妥當了,便跟著帶路的公公去見陛下。 正是晚膳時分,魏西溏也剛剛坐下,就聽有人稟報:“陛下,兩位大人到了?!?/br> 兩人雖然入宮,可魏西溏未曾賜封號,偏他們又都算是女帝側夫,唯有大人相稱了。 “小人董子章叩見陛下?!?/br> 另一個也趕緊跪下道:“小人楊溯叩見陛下?!?/br> 魏西溏看了他們一眼:“這里沒有外人不必多禮,都起來吧?!?/br> 她掃了兩個年輕人一眼,問:“你們在宮里可還住的習慣?” 這時候不習慣自然也不能實話實話,兩人急忙點頭:“習慣,謝陛下關心?!?/br> 別看陛下這會笑瞇瞇的,他們兩人可是記得那常青是怎么死的。 這邊開始傳菜,魏西溏伸手,給他們一人夾了一筷子:“朕政事一直繁忙,倒是忽略了你們二人,來,多吃些,免得讓人覺得朕苛刻你二人。” 魏西溏笑呵呵的看了他們一眼,有人陪著吃飯,總比一個人要好。 這邊柯大海也已經(jīng)在幫她布菜:“陛下,今日御膳房有了一道新菜品,哎,就是這個,來,讓陛下嘗嘗?!?/br> 魏西溏嘗了一口,點頭:“果然味道不錯?!?/br> 柯大海笑呵呵的,也不多話,看了那兩個年輕人一眼,道:“陛下倒是難得夸贊一兩句不錯的,兩位大人今日是有口福了?!?/br> 魏西溏點頭,示意另外兩個公公替他們夾上一筷子:“味道確實不錯,你們也嘗嘗?!?/br> 一頓飯,那兩個少年郎自然拘謹不起,第一次陪著陛下吃飯,生怕自己哪里做錯了惹怒了陛下,魏西溏倒是和煦的很,用完膳之后,柯大??戳搜郾菹碌哪樕€提醒了一句:“陛下今晚可要著人伺候?” 魏西溏想了下,回頭看了眼兩個年輕人,視線在他們臉上掃了一個來回,問其中一個:“你剛剛說你叫楊溯?” “回陛下,正是!” 魏西溏笑了下,“這么說,你的父親就是楊之舟楊大人了?!?/br> “回陛下,正是?!?/br> 魏西溏笑了下,“都回去歇著吧?!?/br> 說著,已經(jīng)轉身走了出去,留下兩個跪在地上的少年郎,等他走了,兩人才敢站起來。 對于沒能留下侍寢一事,很是失望,家中都有交代,如果能侍寢,那就要好好表現(xiàn),若是能讓陛下懷上龍嗣,那便是天大的喜事。 青王殿下雖然留下兩個孩子,其中還有墨殿下為皇子,可青王殿下如今畢竟不在人世,付家又對這兩個孩子不聞不問,對于這些如日中天的朝臣來說,沒了世家的支持,青王殿下留下的墨殿下根本不足為懼。 所以,如今宮中的兩人誰讓能陛下懷上龍嗣,誰就占得了先機。 金州風云變幻莫測,從來都沒消停過,高湛只慶幸自己遠離了金州,只是如今身邊有了兩個緊要的人,高湛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小曦兒和小墨兒躺在馬車上,睡的昏天暗地,小曦兒還有點暈馬車,睡的就更沉了。 好在高湛有所準備,隨行的還有兩個大夫,每次喂完小曦兒食物了,都會讓她喝點藥睡上一會,這樣才不會讓她哭鬧喊吐。 小墨兒倒還好,對于和皇宮截然不同的外面世界,他表現(xiàn)出了無比的興奮和向往,雖然遠離皇宮離開母皇讓他有點傷心,不過母皇說了,只要他在外面待一陣子,他就能回宮的。 小曦兒的哭鬧還是小墨兒安撫下去。 高湛低頭,看看身邊躺并排躺著的兩個小東西,伸手把毯子往他們身上蓋了蓋,既然是陛下所托,他自然不會讓陛下失望。 只是如今,高湛倒是有些擔心陛下,他還不確定,陛下究竟知不知道她自己如今的狀況。 不過此事急不得,待他安頓好身邊這兩個小東西之后,自然會好好查清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 陛下在宮中不比外面,很多事情若是有心人想法阻攔,還是能攔得住的皇太后年歲已經(jīng)大,又不管政事,陛下若是再信任不該信任,這被蒙蔽是明顯的事。 高湛抿了抿唇,就算是為了付大哥,他也要查清楚,絕對不能讓陛下被有心人糊弄過去。 如今他心中有所擔心還是因為相卿那番話,給他的沖擊力實在是大了些,他不弄清楚,誓不罷休,另外,他是個十分討厭別人威脅他的人,還事關如今他最看重的妻兒。 他雖然沒有左相大人那般有通天之能,不過,正如他自己所說,一些小聰明,他還是有的。 等他到了溧水城,素垣對于他帶回來的兩個米分雕玉琢的小rou球,十分的震驚,還以為是他外面的私生子,就差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了,高湛當著人前也沒敢說旁的,把兩個孩子安頓下去之后,拉著素垣進屋,話一說開,素垣都震驚了:“你瘋了嗎?他們……” 高湛不讓她說出聲,素垣也是聰明的,就急忙壓低聲音:“若是有個萬一,我們就是死罪!” 高湛摟著素垣安撫:“好娘子你放心,這事交給你夫君我,我會安排好,你只要照常,把他們當著你真的親戚家的孩子就好。陛下有心,不希望自己未來的皇家子弟是個不懂人間疾苦的貴族公子哥似得的人物,才不得已想出此招,作為臣子,我自當義不容辭?!?/br> 說通了素垣之后,高湛才把自己家的孩子喊過來,教訓了一下老大順兒,高湛的小女兒還太小,出生的時候軟綿綿的,高湛就順口取了“軟軟”這個名字,如今小軟軟搖搖擺擺剛剛能站起來,相比較小曦兒和小墨兒,這就是個更小的面團兒了,米分米分嫩嫩十分可愛,引的小曦兒和小墨兒都跑過來圍著她打轉,動不動就伸手捏她的小臉。 小曦兒和小墨兒開始十來天都是被高湛關在院子里,親自陪他們玩,跟他們講道理,目的就是為了不讓他們在外面的時候跟人家講他們家里的情況,所有有關宮里的人和事都不能講,開始兩個小東西一直跟他吵,畢竟大了,有些事也知道了,覺得不對就反駁,慢慢才乖巧下來,也知道了原來在外面的地方,有些話不能跟外面人說,萬一是壞人,他們就會很威脅。 高湛翻來覆去的教,最后總算讓兩個小東西升起了一些危機感。 把兩個小東西的問題解決了,高湛才有心思來想金州的事,如今他回來有些日子,金州那邊自然會慢慢沒了他的聲息,他這才把自己所想之事寫下來,讓人給季統(tǒng)送了去,也解了季統(tǒng)對于高湛突然讓他派人盯著左相大人動向的原因有了了解。 若是旁人,季統(tǒng)自然是不會搭理的,他原本就是抱著什么都不管,哪怕當個閑散王爺也好過讓陛下猜忌的想法來的,可如今事關陛下,他就不能坐視不管。 若他能護陛下周全,就算讓陛下懷疑他居心叵測意圖不軌,他也不在意,大不了,就是一個生死罷了。 金州的天氣隨著天禹周邊諸國正在一天天的變,變的烏云密布,變的不再晝不再月朗星稀,日不再萬里晴空。 魏西溏也知道,這么多年的蟄伏,該到了讓東方長青覺悟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