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而且,贈荷包有男女定情之意,章和帝頓時喜上眉梢,笑了起來:“好,好,此禮甚好,朕十分喜歡。” 章和帝說的是真心話。 當(dāng)年選秀時,他一眼便相中了這個恬靜柔美的姑娘,親自欽點她做了他的妃子。 他打心眼兒里喜歡云婧柔,溫柔似水,濃淡相宜,初入宮時幾乎日日往她那兒去,不為與她行云雨之事,只是午后余暇相坐閑談,或是聽她撫琴一曲,他便覺心頭滿足。 可遺憾的是,章和帝從未在她眼里看見過,與他相同的傾慕之情。 為何她的態(tài)度不冷不熱,若即若離,為何她明明依偎在自己懷里,他依舊覺得她遙不可及。 因為她的心并不在他身上。 這個認(rèn)知令他無比挫敗,但他堅信自己總有一日能將她的心焐熱,從未冷待過她,甚至她因他不喜繹兒而對他愈發(fā)冷淡,他也只是如她所愿不再糾纏。 這么多年,他等了這么多年,終于,換得她的一寸真心了嗎? 聞言,云昭儀露出如釋重負(fù)的笑容,柔聲道:“皇上喜歡便好。” 章和帝愛不釋手地端詳片刻,這才往自己懷里放,不料云昭儀卻傾身一攔,纖纖細(xì)指扣在他的手腕處:“皇上……臣妾在生宴上再送予皇上,可好?” 他欲問為何要這般麻煩,可轉(zhuǎn)念一想又明了了。 后宮妃嬪三千,哪個不欲在宴席上爭奇斗艷,贈禮自然也逃不過彼此相較的命運,若得他點名稱好的,必然羨煞旁人。 難得她能有這份想頭,章和帝哪有不允的道理,雖心有不舍,仍是將到手的荷包遞還到她面前,順勢警告般地捏了捏她的手:“倘若到時朕沒見著你的賀禮,可不會輕饒你。” 云昭儀心下一跳,神色不改應(yīng)道:“皇上放心,臣妾豈敢食言。” “朕可記住了。” 章和帝輕笑,見她小心翼翼將荷包收入懷中,恍若真怕弄丟一般,忽而心頭一暖,展臂摟住她的肩頭。 “……皇上?”云昭儀不解地輕喚。 章和帝輕嘆:“無事,朕只是覺得,若你一直如現(xiàn)在這般待朕,朕往后怕是只愿來惜云宮了?!?/br> 云昭儀環(huán)上他的腰,半開玩笑道:“只怕皇上看膩了臣妾?!?/br> “婧柔花容月貌,朕便是日日來,也看不膩?!?/br> 章和帝滿心愉悅,并未看見靠在他胸前的云昭儀,那雙冷靜無瀾的眼眸。 ****** 夜色低垂,皇城內(nèi)一片燈火鼎盛,彩飾高掛,皇帝的生宴即將在今晚舉行。 蕭繹由宮女服侍更衣后,負(fù)手行至主殿,恰巧見云昭儀一身淺藍(lán)襦裙,淡雅素凈,亦是方才從寢殿走出來,上前行一禮:“母妃?!?/br> 云昭儀上下打量自家兒子,玉白云紋錦袍襯得他神采奕奕,面無表情的小臉更顯威嚴(yán),不由得拍拍他的肩:“繹兒,宴席上莫要繃著臉不理人,以禮待之,記得母妃叮囑你的事。” 他略一點頭,在母妃的目送下先行前往紫宸殿。 ****** 宴席分為兩處。 一處為紫宸殿前的主宴,世家官員、皇室宗親,包括皇子公主在內(nèi),均在受邀之列。 另一處則是后宴,在主宴之后舉行,主要讓后宮妃嬪向皇上獻(xiàn)禮邀寵,并不如主宴正式。 觥籌交錯,歌舞升平,主宴已至高潮,氣氛熱火朝天。 蕭繹坐在自己的坐席上,沉靜的眼眸掃視周圍已然有些醉意的大臣,目光依舊清明。 先前他一直跟在大哥蕭齊身邊,認(rèn)識上前問候攀談的官員,終于有機會回自己坐席前,用些酒菜。 其實母妃不提醒他,他也會如此。 并非為了勾幫結(jié)派,將來他若要有大計,現(xiàn)下便得認(rèn)清朝堂權(quán)力局勢,了解大臣的可用之處與可利用之處,最后方能化為己用。 視線略過一周,最后停在楚元的一席,箐姨正跪在他身側(cè)為他斟酒,未見那個嬌嫩可愛的小女娃,便在人察覺之前又將目光匆匆收回。 戌時兩刻,眾人盡興而歸,晚風(fēng)驅(qū)不散醉人的酒氣。 蕭繹望著章和帝高大挺拔的背影,朝著后宮方向遠(yuǎn)去,心下不安,隱隱覺得自己仍是遺忘了什么事兒。 ****** 御花園。 宮妃們早已等得有幾分心浮氣躁,遙遙望見她們一齊盼了整夜的男人走來,猶如萎蔫的枯藤忽而開出花兒般,紛紛打起精神,隨李皇后一同前去恭迎圣駕。 “臣妾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br> 章和帝酒過三巡,卻依舊眸色清朗,虛扶起最前頭的李皇后:“平身。” “謝皇上。” 章和帝緩緩走上高臺,坐于龍椅之上,李皇后尾隨其后端坐一側(cè),俯視下首打扮得花枝招展,陸續(xù)入座的眾位宮妃。 難得一個在皇上面前大展身手的好機會,宮妃們皆使出百般武藝,獻(xiàn)舞有之,奏曲有之,有幾位繡功了得的美人一同繡了一幅九龍屏風(fēng),太監(jiān)們抬出來時,著實令人驚嘆不已。 章和帝心中有事,瞧著她們?nèi)缱唏R觀花般興致寥寥,口上對她們的心思巧妙好生稱贊了一番,卻暗中急待著云昭儀的贈禮。 云昭儀仿佛不曉得皇上的心急,氣定神閑地坐在宮妃們之中,在宴席最末才離席,一步步走到章和帝跟前,卻在他滿是期許的目光中,直直跪在地上。 “這……云昭儀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跪下了……” “娘娘該不是犯事了……” 眾人低聲議論紛紛,臉色變幻不定,唯有瑜貴妃、淑妃及李皇后神情如常,靜觀其變。 “云昭儀,為何跪朕?”龍椅上的男人一發(fā)話,底下嘰嘰喳喳的宮妃們頓時安靜下來。 “臣妾疏忽,未有為皇上準(zhǔn)備贈禮,請皇上恕罪。”云昭儀垂首,聲音不高不低,卻正好令在場的每一人都聽得真切。 “什么?”章和帝一聽,吊了半天的心重重摔了下來,蹶眉凝視她發(fā)髻上的羊脂玉簪,正要質(zhì)問她為何睜眼說瞎話,李皇后卻開口了。 “云meimei怎么這般大意,連皇上生辰都不放在心上?”語氣溫和,似姐妹間好意的責(zé)怪。 章和帝瞥了身旁的人一眼,眉頭皺得愈深,緊接著云昭儀便伏拜下去了:“臣妾知錯?!?/br> 身后再一次響起女人們落井下石、幸災(zāi)樂禍的低聲細(xì)語,她恍若未聞,等候那人的發(fā)落。 然章和帝卻遲遲未作聲。 原本的驚詫失望被李皇后一打岔,他倒是覺察出絲絲不對勁來了。 云昭儀為他繡的荷包已然讓他見過,贈禮早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今日為何突然謊稱從未準(zhǔn)備? 莫非,另有隱情…… 思及此,章和帝沉默許久,搭在椅把龍頭上的食指一下又一下輕點,在宮妃們漸漸惶然不安時,忽而沉聲道:“何人偷了云昭儀的贈禮,速速交出來!” 前一刻仍在作壁上觀看好戲的眾人,立時被皇上的怒氣嚇得愣了神,顯然不知怎會無端端引火燒身。 “皇上。”李皇后離座起身,朝章和帝躬著身詢問,“明明是云meimei的失誤,皇上為何認(rèn)為,是姐妹們所為?” 他冷笑一聲,并未作答,只是將方才的話重復(fù)了一遍,眼眸危險地瞇起,審視神色各異的宮妃們。 竟無一人站出來認(rèn)罪。 “好?!闭潞偷蹖Υ瞬⒉灰馔?,目光落在規(guī)規(guī)矩矩跪著的云昭儀身上,“朕問你,贈禮是何時不見的?” “回皇上,正是宴席間不見的。”云昭儀順著回話,顯然默認(rèn)了章和帝的想法。 他沉吟片刻,喚來候在一旁的安公公:“給朕逐個搜身?!?/br> 作者有話要說: 換了排版是不是好看一些呢? 日更打卡第九天啦~ ☆、【十】 最后在一名宮女身上搜出荷包。 “奴婢該死!”宜春被兩個太監(jiān)架著丟到地上,一骨碌爬起來跪在地上磕頭,“奴婢眼瞧著昭儀娘娘腰間的荷包繡有金絲,一時起了貪念,才偷了欲占為己有……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章和帝沒看她半眼,俯身去扶跪了半個時辰的云昭儀,留意到她因久跪而不聽使喚的雙腿,一手緊緊摟著她的腰間,讓她靠著自己站穩(wěn)。 “皇上,臣妾無礙。”云昭儀不得不整個人依附于他身上,眾目睽睽下渾身不自在,又不好表現(xiàn),便輕聲道,“臣妾疲乏,可否先回宮?” 章和帝知她向來不喜熱鬧,又經(jīng)此一事,該是心里委屈了,將手中的荷包遞給她,低聲道:“你先收著,朕晚些過來要。” 云昭儀答應(yīng)一聲,然后他便吩咐安公公送她回惜云宮。 待她走遠(yuǎn)后,章和帝依舊沒看地上微微發(fā)抖的身影,視線落在盈盈立于一旁的瑜貴妃身上:“朕希望,你能予朕一個合理的解釋?!?/br> 他話中的寒意令她不禁打了個寒顫,垂下的雙眸往龍靴旁那雙繡花高縵鞋,寬袖內(nèi)的拳頭緊攥,施施然跪在他跟前:“如宜春所言,臣妾并不知情,望皇上明察?!?/br> “不知情?”章和帝冷冷重復(fù)道。 “是,臣妾與云昭儀情如姐妹,陷害她便相當(dāng)于折己臂膀,有何益處?”瑜貴妃有備而來,回答得毫無紕漏。 “她是你的大宮女,不得允許,豈敢偷宮妃之物?” “臣妾不知,自認(rèn)管教不力,請皇上責(zé)罰。” 瑜貴妃死不松口,章和帝懶得再廢話,擺擺手交由皇后處置。 “瑜貴妃有意陷害云昭儀,亂后宮秩序,犯善妒之罪,罰禁足蘭桂宮,謄抄《女誡》有十,閉門檢討婦德。宮女宜春犯盜竊之罪,杖三十,遣出宮?!?/br> 杖責(zé)三十,能否活命全靠運氣,李皇后淡淡瞥了眼被太監(jiān)拉扯著,磕破了額頭的宮女,面無表情道:“還有何話與你主子說便說罷,往后,怕是再無機會了?!?/br> 宜春忍不住流了淚,深深一磕頭:“奴婢累及娘娘,罪不容誅,下輩子愿為娘娘做牛做馬,以償此債。” 瑜貴妃低頭,未有看她:“去罷?!?/br> “是……娘娘?!?/br> ****** 蘭桂宮。 “賤人!該死的李鈺!”瑜貴妃揚手揮下一個彩繪精致的瓷瓶,怒不可遏地咒罵這個一回又一回壞她事兒的女人。 上回麗才人一事,本與她毫無關(guān)系,李皇后硬是牽扯到她身上,自己占了便宜還看不得別人好過。 這回確實是她特地設(shè)計云昭儀,為的是令她在眾人面前丟了面子,惹了皇上不快,冷落她一段時日,待她失寵吃了苦頭,自然不得不過來依靠她這個表姐,屆時她要替兒子拉攏蕭繹便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