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是地動! 為時晚矣,整個人已飛速往崖下墜去。 蕭繹下意識伸手一抓,扣住吊在崖壁上一根枝干,然而地動震落的碎石愈發(fā)地多,搖搖欲墜的少年被泥沙蒙了眼,再躲不開硬石,只覺額頭一痛,便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意識全無。 ****** 酉時已盡,楚元一身玄鐵甲立于章和帝后側,見長子楚長歌下馬走來,身后士兵拉著一車戰(zhàn)利品,滿載而歸,眉宇間不禁露出絲絲喜悅與驕傲。 章和帝含笑望著愈發(fā)出色的少年郎,待他行至面前行了禮,才挑眉看向獵車上最為顯眼的灰狼,揚聲贊許道:“不過第二回參加春獵,便獵得一頭灰狼,長歌,你可比當年楚大將更勝一籌,后生可畏?。 ?/br> 年僅十三便已進軍營歷練過的少年身姿挺拔,不卑不亢,抱拳朝他垂首道:“皇上過獎?!?/br> 章和帝打心眼兒欣賞這位年少有為的男兒,去年更將他召進宮,做太子蕭景的侍讀陪練,亦是希望他將來能成為這個兒子左右臂,助其功成大業(yè)。 回頭看了眼木著小臉站得筆直的三兒子,他心中暗嘆,朝少年點點頭:“去罷,晚些朕有重賞?!?/br> “是?!背L歌退到一旁,與眾人一同等待陸續(xù)歸營的其他人。 “目前獵得灰狼的只有二人,一是你老楚家的長歌,一是謝老尚書家的謝然,朕的兩個皇兒倒是沒一個有消息的,真不給朕長臉啊?!闭潞偷坶L舒一口氣,負手感慨。 楚元低聲回:“二位皇子騎射了得,這會兒還未出現(xiàn),指不定能獵兩頭狼。” 章和帝卻笑了:“原以為愛卿憨厚老實,吹起牛皮倒是不怕大?!?/br> 兩人兒時相識,數(shù)十年交情,雖為君臣,私下相處卻更似老友。 楚元也笑:“大概,物以類聚罷?!?/br> 說話間,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眾人齊齊往山林方向望去,只見大皇子踏著暮色疾馳而來,身后的獵車空空如也,正面面相覷,蕭齊卻飛快翻身下馬,幾乎是撲在章和帝跟前,溫和的聲線隱含絲絲顫抖:“父皇,二弟不見了!” 此言一出,四下嘩然,章和帝當即皺了眉,沉聲道:“齊兒,此話當真?” 蕭齊應了聲是,將自己回途后未見二弟,重入山林策馬奔走尋找,人影兒找不著,卻發(fā)現(xiàn)二弟頭上的發(fā)帶落在山林深處,周圍的步跡一片凌亂的經歷,一一說出,求父皇派人尋找二弟下落。 “來人,”章和帝肅聲下令,“給朕搜山!”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打卡12天~!嘿嘿嘿! 昨晚熬夜看完了二寶的小說,還怕今天起不來更新捏…… 求花花求收藏哈~ ☆、【十三】 日光初照,晨露未晞。 早起的鳥兒輕輕啼著悅耳的歌兒,在空曠清凈的山間回蕩不止,像支歡快的樂曲,行云流水,如果沒有那一道極其不和諧的開門聲—— “咿——呀——” 一間簡陋破舊的木屋隱蔽在層層蒼郁之中,爬滿綠藤的小門被緩緩拉開,一個蓬頭垢面的灰袍男人從屋里走出,隨意抓了抓亂發(fā),揉著眼睛,又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才仿佛剛睡醒般睜開了眼。 屋前橫亙著蜿蜒曲折的小河,此處地勢高,靠近上游,故而河水清澈見底,游過的魚兒也不少。 男人蹲在河邊,卷起寬大的衣袖,雙手掬起冰涼的河水往臉上潑,并且順手把垂落額前的發(fā)往后梳,露出一張清儒俊雅的臉。 “呼,這水真冷,冷得臉都快僵了!”他抹了一把臉,扯著粗麻衣袖邊擦臉上的水,腦里邊思索著今日要去何處采那書中所言的烈性草藥,以及……早飯問題。 ****** 回屋后,他往內室瞧了眼,小兔崽子正縮在床榻靠墻邊睡得不省人事,也不知昨兒是誰信誓旦旦說要起早,和老爹一齊上山采藥的。 沒理會他,男人走到灶臺前,生了火,蹲下抽出兩根長長的山藥,洗凈后切段淋上醬油蒸,又下了昨夜的剩飯,蓋上木蓋便回了內室。 這回他不再留情,一把扯開男孩卷在身上的薄被,直讓他滾了幾圈,強行弄醒了這個貪睡的兒子:“阿白,起來,不然我留你一人看家的時候,你可莫要哭。” 四歲的墨白夢里懵懂聽見老爹的威脅,立馬坐起來,眼睛尚未睜開便下了床:“起來,我這就起來?!?/br> 墨無為看著自家傻兒子愛困地閉目直走拐彎,無聲地笑了笑,起身到灶臺那邊燒水,果不其然聽見他一腦袋撞上門的悶響。 “??!嘶……”墨白坐倒在地,捂著火辣辣的額頭,終于愿意睜開那雙黑漆漆的眼,徹底清醒,揉著額頭拉開門,到河邊洗臉,絲毫未曾留意身后使壞的老爹。 ****** 早飯后,父子二人帶上干糧上山采藥,一路上走走停停,加之有人在身側問東問西,左顧右看,待回到小屋時,已然日頭西沉,晚霞漸濃。 走了一日,父子倆又累又餓,晚上便想吃些rou。 這會兒,墨無為卷起兩條褲腿,手握魚叉,赤腳踩在河中使勁兒叉魚。 “老爹,你反應太慢了,老早看見的魚,游走了你才下手。” 墨白蹲在岸上玩水,不時丟來兩句風涼話,惹得他一陣沒好氣,正要罵兔崽子時,一條小小黑影飛快往腳邊靠近。 “有魚!” 墨無為大喜,緊握手中的魚叉,迅速往黑影中央狠狠一叉…… 哎?怎么手感如此奇怪……不像魚啊…… “老爹叉到了?”被他方才一喊引過來的墨白盯著沒入水面的魚叉,催促道,“快弄上來啊?!?/br> 墨無為緩緩將魚叉抽出,尖銳的叉子上除了一塊墨藍的破布外,哪有什么魚的影兒。 “老爹……捉不住魚非你之過,但你捉不住還口出狂言,不覺太過厚顏無恥?”墨白斜睨了他爹一眼,嫌棄之色盡顯。 為父的尊嚴豈容他如此踐踏,墨無為當下抄著家伙邁出水中,一手拎起來不及逃的某人后衣領作勢要打屁股,卻聽他突然大喊:“老爹,有情況!” “有什么情況,打了再說?!蹦珶o為不信,沒有半點兒收手的意思。 墨白急了:“真的,我聞到血腥味了!” 寬大的手掌堪堪停在他屁股一寸之外,“什么?” “雖然很淡,可絕不會有錯的?!蹦讙暝铝说?,跑到河邊朝上游方向一指,回頭看他,“應該,就在那頭?!?/br> 這小子天生嗅覺極為靈敏,對血尤甚。三歲時初次帶他上山去,突然道聞著血腥味兒,他不大信,可最后被拉著找到一個失足摔傷的旅人,他才發(fā)現(xiàn)兒子有此奇能。 出于醫(yī)者的直覺,墨無為當即扔下魚叉:“老爹去瞧瞧。” 天快黑了,他才不要自個兒待在這里:“我也去?!?/br> ****** 河水汩汩,冰涼的湍急水流沖刷著河中央的巨石,一具身體被卡在石縫下,墨藍色的衣袍破爛不堪,只能勉強蔽體。 “老爹,你當心些,莫要滑倒了。” 河底及露出河面的石頭上布滿青苔,墨白提著老爹脫下的鞋襪站在河邊,看著他一步步朝河中的人靠近。 墨無為不知是未聽見,抑或抽不出空搭理他,一言不發(fā),扶著巨石俯腰去碰底下的人,毫無反應,便只好抓住他的肩往外拉,拉出石縫后,咬咬牙,一氣將他抱到岸上去。 看似清瘦的少年身子卻不輕,他好生喘了幾口氣,自幼便學過基礎醫(yī)理的墨白已經爬過去給少年察看五官、摸脈診查了。 他起身上前:“如何?” 墨白收回手,給他讓出位置:“嗯……應該死不了?!?/br> 掃了眼少年異常蒼白的臉,他以兩指摸了摸他的脖側,“嗯”了一聲,雖說這個結論聽著頗為不靠譜,但眼前的人除了比較虛弱外,確然無生命之危。 他伸手去探少年的身體,小傷不少,幸好并未傷及筋骨,只是腰間的割口有些大,依舊流著血,方才所聞到的氣味,大概便是從此而來。 未免他失血過多,墨無為在袍擺處用力撕下一塊,扯了少年的腰帶將布綁于他的傷處,便背起他,帶著墨白往回走了。 ****** 山路本就不好走,傷者不宜顛簸,也擔心摔著人,這一路走得磕磕碰碰,好不容易才回到木屋,墨無為將人安置在床榻上,吩咐墨白打盆水來,便開始解他的衣袍。 “哇,這個人莫不是被仇家追殺虐打,死里逃生才被河水沖到此處罷?”捧著水盆回到床邊的墨白瞪大眼,望著滿身傷口和淤青的人,不由猜測道。 “瞎說。臭小子,凈知道看話本兒?!蹦珶o為動作利索地為他清理傷口,又告訴墨白幾個藥名,讓他去藥柜那兒取來。 傷口雖多,但都是些不大礙事的皮外傷,而稍稍嚴重的腰傷,也只是為鋒利之物劃開了皮rou,無損內臟。 父子倆配合著,上藥包扎,擦身更衣,忙活了近一個時辰,終于得以靠坐在榻下,歇息片刻。 “你在看何物?”墨無為側頭見兒子正低頭把玩著什么,隨口問。 墨白攤開掌心給他看,翹著嘴角笑:“老爹,我還是第一回見到這般大的玉牌,都快趕上我的手了?!?/br> 玉牌? 他接過那塊脂白色的玉牌,面上的麒麟雕工精湛,栩栩如生,定是價格不菲,頓時皺眉盤問兒子:“你從哪兒來的玉牌?” 墨白收到訊息,立馬撇清關系:“他身上掉下來的?!眲偛潘诶系箢^走,走著走著前邊掉下一塊玉牌,便順手撿了回來。 這…… 墨無為單手捧著細細端詳,雖不是個懂行的,但瞧著像朋友予他看過的羊脂白玉,想必是少年極為重要之物,便收入懷中,以免小兔崽子一不個慎弄丟了。 “老爹……”墨白瞇著眼,看他的眼神跟看賊似的,“你莫不是要占為己有?” “胡說八道?!蹦珶o為一掌拍上他的后腦,惹得他捂頭喊疼,“明兒我把你那些話本兒全扔河里去?!?/br> “哎呀,沒飯吃,好餓啊……”墨白當即轉移話題,肚子還適時咕嚕叫了兩聲。 這么一提,他才想起今晚還未用過飯,確實餓了,瞪了裝模作樣得逞了的兒子,起身去煮粥,順道給受傷的少年熬藥。 ****** 墨白百無聊賴地趴在床沿,骨溜溜的眼珠子上下打量昏迷不醒的少年,納悶他既然傷勢不重,為何一直不省人事。 他回頭朝灶臺方向看了一眼,老爹正專注于手頭上的事,沒留意這邊,便扯了扯嘴角,伸手去掐少年的人中。 掐了幾回,不起作用,他便放棄了,轉而研究其他地方。 少年赤著上半身,白色布條交錯纏繞,他腦中回想著老爹講過以及在書上讀過的xue位,一只小手在少年身上輕輕摸索,摸到感覺對的便戳下去。 起先還不大敢用力,怕弄醒他,后來愈發(fā)膽大了,按得越來越起勁,遇上一處戳一處,玩得不亦樂乎。 平日老爹出診時,他只有旁觀的份兒,空有一身才能無用武之地,心里真真是憋屈,好容易碰上一個任他魚rou的對象,又怎能把持得??? 唯獨一點他不甚滿意的,便是無論對此人作何,他均無絲毫反應,這叫他完全不知自己的xue位是否按得準確。 方才也是,老爹為他上藥,那藥他曾在磕破膝蓋時用過,藥效雖好,一涂上去火辣辣如同燒起來一般,直把他疼得眼淚橫流,可此人一副死相,全然未有分毫變化,臉上連無意識的痛苦抽動都不曾有。 當真是個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