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京城雖比地方縣城管制嚴格,但正逢端午佳節(jié),該熱鬧的總還是熱鬧起來,除卻在家中食粽子、飲雄黃酒外,當然少不得要上江邊觀賽龍舟。 喜兒低頭扯了扯不大合身的男裝,抬眼就見自家小姐已然走到十步開外了,四處都是人,熙熙攘攘,她趕緊小跑跟上去,生怕走丟了人。 “小姐……公子,你倒是等等我,這兒人多得緊,要是走散了該如何是好?” 楚書靈腳步未停,回頭點了點她的鼻子,示意她莫要再喊錯了稱呼,這才放慢了速度,邊搖著折扇,邊朝前方不遠處的內(nèi)河口望去。 參賽的十數(shù)艘龍舟并排停在河口處,槳手們還未上船,此刻依舊是空落落的。 雖是用作比賽,但龍舟的式樣可不簡單,有雕繪精致的長舟,也有露頂?shù)暮廊A畫舫,皆是依照各自代表的投注人的喜好去挑選,自然是形形□□,花樣百出,愈是奪人目光愈好。 不過賽果如何,關(guān)鍵不在門面功夫,最緊要的當然還是各家槳手的實力。 此刻距離巳時僅余半個時辰,江邊聚集的看客愈發(fā)多起來了,楚書靈伸手扯了喜兒胳膊一把,將落后幾步的人拽回身側(cè):“跟緊一些,一會兒不見了,我可懶得去尋你。” 喜兒默默在心里抹了一把辛酸淚。 今晨上樓準備伺候小姐洗漱,剛放下水盆,兜頭便扔過來一套男裝,依她多年來的經(jīng)驗,不用想也知曉,小姐這是又要偷偷出府了,正準備開口勸阻一番,小姐卻先發(fā)制人道,若她敢不從,便自己出去。 讓小姐自己出府? 然后她在這兒守著空無一人的琉玉閣,等李叔或者嬤嬤過來尋人時,不但要百般扯謊掩飾真相,萬一被戳穿了,還得扣上辦事不力的罪名? 兩相權(quán)衡之下,她還不如跟著小姐出來,至少發(fā)生什么事,都可以給出個交代,總比孤軍奮戰(zhàn)的好。 于是二話不說,選擇了追隨小姐的腳步。 “是是是,奴才立刻跟上?!?/br> 主仆倆走到內(nèi)河中段時,后方的河口忽而響起三聲震耳欲聾的沉重鼓聲,緩慢挪動的人群漸漸停下腳步,回頭朝后望去。 身著統(tǒng)一服飾的槳手們開始陸續(xù)就位,不同所屬的衣色也不相同,一條條長舟上盡是清一色的裝扮,整齊劃一,予人一種很是神采奕奕的感覺。 內(nèi)河主要供看客們觀賞龍舟的英姿,真正比賽之地在另一頭的入江口,故而槳手們并不急于揮霍力氣,踩著舟頭鼓手的節(jié)奏,不緊不慢地劃著船。 頭一艘龍舟駛過身側(cè),楚書靈也慢下腳步,頻頻朝下方河面望去,眼里有些驚奇。 豈料這般看著,倒真叫她瞧出意外來了。 在一眾華麗別致的龍舟之間,一條裝扮樸素簡單的木舟尤為顯眼,插在舟尾的旗幟印有“民”字樣,該是此次由幾家普通人家湊資投注的民船,不為私利,僅代表百姓參賽,圖個好彩頭。 民舟上的槳手皆身著黑衣,頭系黑色發(fā)帶,看起來都是相貌平平的青年壯丁,楚書靈卻一眼注意到坐在左側(cè)靠后的男人……那般熟悉的冷峻面容,不是易驍還能是何人? 仿佛察覺到她的目光,蕭繹微微側(cè)過臉朝岸上望去,果不其然,雖是一身俊俏的男裝扮相,但小姑娘的嬌俏臉孔仍是叫他一眼認出了。 她驚喜地朝他揮了揮手,他也略一點頭,以作回應(yīng)。 人群移動的速度不如龍舟的快,目光交匯,轉(zhuǎn)瞬即逝,木舟很快便駛過去了,小姑娘的身影落于后頭,他動作未停,依舊心無旁騖地劃船。 “易兄,方才那位姑娘,可就是你的心上人?”旁邊的小伙子看出來了,屈肘碰了他一下,“模樣挺俊,難怪易兄為了討她歡心,愿意屈尊降貴來參加咱們民舟的比賽啊?!?/br> 他不置可否,臉色淡淡,只是不輕不重回了兩個字:“是嗎?!?/br> 小伙子人夠直爽,也不在意他的冷淡,調(diào)侃般笑了笑,才轉(zhuǎn)回身繼續(xù)劃槳。 ****** 待人來到江口時,十數(shù)艘龍舟已然蓄勢待發(fā),岸上看客翹首以盼,好不熱鬧。 忽而鼓聲響起,如同離弦的箭,十數(shù)艘龍舟齊齊出發(fā),水花四起,兩岸的吶喊一波比一波高,鼓聲也一聲比一聲響,有的人還提著大鑼鼓,重重敲打助威,間雜著鞭炮的噼里啪啦。 喜兒被嚇得捂緊了雙耳,她家小姐卻拉都拉不住地欲往前鉆,烈日當頭,汗流浹背,人堆擠得密不透風,真不明白不知有何好看。 其實楚書靈也不過湊湊熱鬧,倒不是真的多感興趣,但心里頭知曉心上人在比賽,便一個勁兒欲往前去,即便隔得太遠,根本看不清船上人的模樣,至少也能瞧瞧那艘木舟的賽況如何。 雖知可能不大,但她還是隱隱期待著他贏下比賽。 比賽如火如荼地進行,氣氛熱火朝天,槳手們無不賣力地劃槳,白色的浪花頻頻拍起,分不清身上濕透的衣物,是汗抑或是江水。 她目不轉(zhuǎn)睛盯著那艘簡樸而特別的木舟,腦中不自覺便浮現(xiàn)出他在那上頭劃船的模樣,想得跑了神,直到周遭忽而高聲歡呼起來,才回過神,民舟卻不知何時沖線了。 哎,可惜了…… 奪冠的是京城永定侯府的龍舟,民舟第四個到達終點,也算相當不錯了。 人群漸漸散去了一些,楚書靈趁機往前擠了擠,卻感覺有人扯她衣袖。 “公子,公子,賽龍舟看完了,咱們該回去了。” “時間還早,再一會兒?!背`頭也沒回,紋絲不動,“待他們回內(nèi)河走一趟,再回去?!?/br> “啊?方才不是看過一回了……”喜兒只覺頭頂?shù)娜展舛纠碑惓?,人太多又不便打傘,可小姐的話丟在這兒了,她不聽也無可奈何,只得苦不堪言待著。 賽后的龍舟依舊生龍活虎,速度不減丁點兒慢,在眾人的熱切注視下逐漸游回入江口,往內(nèi)河駛?cè)ァ?/br> 楚書靈往里頭張望著,看著艘艘龍舟由遠而近,卻發(fā)現(xiàn)回來的民舟上缺了一人,無論如何再尋不到他的身影。 心下一涼,發(fā)生何事了? 莫非是落水了? 可落水也不至無人去救罷? 正惴惴不安之時,身后忽然有人撞了她一把,重心不穩(wěn),眼看著就要往河里撲去了,腰間卻被人用力勾住,猛地往回一帶……貼上男人熾熱而帶著濕氣的胸膛。 易驍? 她正要回頭去看,但扣在腰間的手臂鎖得死緊,溫熱熟悉的氣息驟然靠近,在耳畔沉沉響起:“戌時,琉玉閣等我?!?/br> 語畢,也不等她問出半個字,便如同鬼魅一般,轉(zhuǎn)瞬消失于人群之中。 楚書靈望著某個方向,眨了眨眼,而不知何時被擠走的喜兒終于重新回到她的身邊,氣喘吁吁:“小……小姐你無……無事罷?方才險些落入河中,快把奴婢嚇壞了!” 手中似有什么東西,她抬起右手微微攤開手心,而后淺淺地勾了勾嘴角,將那物放入懷中,這才拍了拍喜兒,道:“莫要擔心,走,回府罷?!?/br> “???哦……”喜兒連忙跟了上去,“小姐不是說,要看完龍舟回來才走,怎么又突然變主意了?” “你想我繼續(xù)看?”楚書靈回頭笑道。 喜兒立馬猛搖頭。 “那便是了,趕緊的,可不能錯過午膳?!?/br> 她心頭藏著好事兒,步子也不自覺邁得大了些。 既他說不見不散,那她便等著他來。 ****** 午膳后,楚書靈往墨白那兒走了一趟,取了幾瓶凝血香膏回來。 雖說自打上回傷重之后,易驍已經(jīng)再未以如此狼狽之態(tài)出現(xiàn)在琉玉閣,但她還是特地贈了他一瓶,叮囑他,若有傷一定得用,不可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當時他收下后,回了一句……什么? “靈兒可是在憂心,若我不在,便無人來求娶了?” 她聽后,氣得捶他胸膛。 誰說她無人求娶了? 不過是因她還未及笄,來提親的人全給哥哥擋回去罷了。 況且……她何時說過要嫁予他了? 當真是……厚顏無恥。 回到琉玉閣,迎上來的是丫鬟樂兒,平??傇诟盎斡频南矁簠s不見了蹤影,楚書靈皺了皺眉,看向低著頭的人兒:“喜兒呢?” “回小姐的話,喜兒jiejie身子不大爽利,在房里頭歇著呢。” 她一聽,抬步便往喜兒的房間走去:“怎么回事?” “奴婢聽大夫說,是中暑了……” 中暑? 莫不是今晨觀賽龍舟時,被那日頭曬壞了? 哎,怪不得回府后看喜兒似乎蔫頭蔫腦的,臉色也不大好,她還一心想著自個兒的事,沒去留意她的反常。 一推門,楚書靈便聞到一股苦澀的藥味,看到床上臉色潮紅的人兒,心中不免更加愧疚了,快步走到床沿,關(guān)切地問她是否難受。 “奴婢無礙,只是頭有些暈,以前也曾試過,不是什么大病,一會兒便起來伺候小姐?!?/br> 喜兒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她當然不信這般輕描淡寫的說辭,當下便道:“不是大病也該好好休息,我可不愿看你,端著茶卻忽然暈倒在我面前。你且歇兩日,徹底好透了,才允你出門來。” 說罷,又喚了一個小丫鬟過來,讓她好生照顧著,這才離了喜兒的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 為毛我一更新就掉收……難道是因為我不賣萌…… (我辣么萌還需要賣嗎(x ☆、【四十四】(已補齊?。?/br> 喜兒屬于話多的性子,又因著與小姐關(guān)系親近,雖不會逾矩說人閑話,但也是嘰嘰喳喳個不停。 這會兒忽然少了這么個人兒,真是……安靜得過分。 哎……終歸是有些不習慣。 蕭繹一來到琉玉閣,躍上二樓的房間,便看見他的小姑娘伏在桌上,手指不停繞著自己的發(fā)尖兒玩。 他知曉這是她的小習慣,遇上煩心事時,就會無意識地做這個動作。 “靈兒?!?/br> 熟悉的低沉男聲忽的響在耳側(cè),把她嚇了一跳,幸好迅速反應(yīng)過來,才沒叫出聲來,忍不住瞪了來人一眼:“你凈會嚇唬我?!?/br> 蕭繹冤枉,他不過是喊了她一聲,怎么就成嚇唬她了。 但看在她這會兒有了些精神氣的模樣,他便沒有多作計較,加之……看她特意戴上的,他贈予的鑲玉金銀簪,以及特意換上的嶄新衣裙,當下更加沒有計較的心思。 不再多言,俯身將他的小姑娘攔腰抱起,便往窗前走去。 楚書靈下意識環(huán)上他的頸項,看著他似是要出去的架勢,不禁問:“易哥哥,你要帶我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