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蕭繹一腳已踏上窗檻,聞言垂眸看向她,眸中隱隱有流轉(zhuǎn)的笑意:“到了你便知?!?/br> 繼而足尖一蹬,身輕如燕地躍出了琉玉閣,矯健的身形瞬間隱沒于nongnong夜色之中。 楚府仍舊一片寂靜,無人注意到琉玉閣的動靜。 ****** 耳邊的風(fēng)聲呼呼作響,忽高忽低的失重感無比強烈,可男人的懷抱穩(wěn)妥又結(jié)實,將她完完全全包裹在內(nèi),雖然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口了,但她卻絲毫不覺害怕。 然而不害怕歸不害怕,等到雙腳再次回到地面時,簡直是止不住地發(fā)軟。 畢竟是頭一回從那般高的地方落下來,任誰也吃不消,她這種程度的反應(yīng),已是比大多數(shù)姑娘家要好得多了。 “對不住……是我胡來了些?!笔捓[剛把她放下便后悔了,瞧她臉上隱忍的神情,知她不太好受,故手一直扣著她的腰,未曾松開,“可還能走路?” 應(yīng)該……能吧。 不能的話,難不成還讓他來抱著她走嗎? 楚書靈腹誹了兩句,沒敢說出口。 依她對他的了解,這種事……他也并非做不出來。 但她臉皮不似他的厚,就莫要以身犯險了。 最后還是任由他扶著站了好一會兒,才穩(wěn)住腳跟,然后一步步,不慎自然地往外走。 方才他們的落腳的地方,是一條幽深的暗巷,此時從里頭出來后,楚書靈才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來到京郊附近的外河,比今早她去的內(nèi)河還要遠(yuǎn)上不少。 今兒端午,夜晚還有百姓自個兒辦起來的燈會,街道上行人來來往往,賞燈的賞燈,放燈的放燈,將京城的夜色襯得繁華輝煌。 平日里的戌時,人們早已歸家,哪能如今日的街道,人頭濟濟,流光溢彩,故而連他們兩人從不起眼的巷口忽然走出,也無人費心去留意。 “易哥哥,我們……來逛燈會嗎?”楚書靈東張西望,有些被五光十色的彩燈吸引,但又為那攢動的人群卻步,并未發(fā)現(xiàn)男人一直未曾松開她的手。 “跟我來?!?/br> 她被蕭繹一路牽著,來到外河岸口,這才發(fā)現(xiàn)竟有船家打扮的人站在那兒,扯著一艘小而別致的畫舫,看見他們來了,恭敬地行了一禮,接著便請他們上船。 她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見他頷首,便一手提著裙角,一步跨上了船頭,往蓬內(nèi)走進去。 內(nèi)里一張矮方桌,兩塊錦緞大棉墊,還擺上了簡單的酒菜,顯然是早有準(zhǔn)備了。 之前一直藏著掖著不說,這會兒就突然冒出一個驚喜來了,可真是心思深沉。 這么想著,她卻不由得微微揚起嘴角,屈腿跪坐于棉墊之上,還小心地整理了散亂的裙擺。 蕭繹隨在她后頭進來,隨后舫門被關(guān)上了,兩側(cè)大開的木窗外的燈景,便緩緩移動起來了。 豈料他卻不在對面落座,棉墊也懶得挪過來,直接撩袍坐于她身側(cè),長臂還狀若無意地?fù)卧谒纳砗?,宛如將她半抱于懷里一般?/br> 木窗的簾布皆被撩起,將街道行人望得一清二楚,自然而然也以為外人也將船內(nèi)之人望得一清二楚,他毫無預(yù)警驟然靠過來,楚書靈頓時不自在了,背也僵直著,伸手推了推他:“你……你怎么不坐那邊?” “太遠(yuǎn)了,我想離你近些。”蕭繹聲音沉沉,似有笑意,“不好?” 他都這么做了,還問她好不好作甚…… 楚書靈嗔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邊挑著花生吃,邊托著下巴觀景。 各色彩燈交相輝映,湖面微波蕩漾,倒映出極致絢麗的虛影,著實令人著迷不已。 ……然而旁邊某個越靠越近的男人,卻令她完全無法靜下心來賞景。 罷了罷了…… 她看著那張原本在正前方的矮方桌,此刻已然不知偏離到何處了,放棄掙扎,不再往另一側(cè)挪動了。 然后如她所料地……落入了某人的懷里。 “你怎么總愛動手動腳……叫人看見多不好……” 楚書靈瞄了眼窗邊的簾布,想起身去拉上,環(huán)在腰上的雙臂卻扣得更緊了:“無事,外面的人瞧不見里頭的?!?/br> “……當(dāng)真?” “騙你作甚?”蕭繹垂首看著小姑娘眨著雙眼,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樣,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不信我?” 見她不答,他亦不再糾纏于此,抬手繞過她斟了杯酒,往她跟前遞:“可有飲過酒?” 小姑娘湊上前輕聞了聞,一陣清淡的桂花香便淺淺飄出,清新又醉人,莫名便想嘗一嘗。 可是哥哥從未準(zhǔn)她飲過…… 不過,一小杯而已,大概……不會醉罷? 然后她便雙手捧著小酒杯,仰頭飲下了一小口。 “好喝嗎?” “嗯……”還挺好喝的…… “我也嘗嘗。” 哦,好啊。 楚書靈想也沒想便將手里的杯子遞給他,看著他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一口飲盡,還傻傻地問他好不好喝。 “當(dāng)然……好喝?!笔捓[面無表情地垂眸注視她,眼底卻浮現(xiàn)幾絲戲謔,待她辨明其中含義時,登時臉上一紅,目光在他與酒杯間來回數(shù)遍,才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怎么喝我喝過的……???” “有何不可?”他淡淡反問。 “不會……嫌臟嗎?”她呆呆地問。 小姑娘的雙眸染上些微朦朧的酒意,粉嫩的雙唇沾了透明的酒液,色澤鮮亮,蕭繹眸色沉沉地凝視她,忽的挑起她的下顎,垂首,用力地吻了下去。 清甜的,芬芳的,酒意醉人的,她的氣息。 她青澀得全然不知如何反應(yīng),男人卻已經(jīng)憑著本能,肆意攻城略池,撬開她的齒關(guān),攪弄芳津,尋到怯怯退縮的軟舌,然后糾纏不放,奪取她的每一寸呼吸,逼迫她隨他情動。 壓在后腦的大掌阻卻了她的退路,除了承受,別無選擇。 她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恍若世間萬物已然失色,滿心滿眼只余下眼前這一人。 抵死纏綿,至死方休。 …… 待男人終于愿意退開分毫,她才尋著了間隙,靠在他懷里嬌聲喘著氣。 蕭繹理智尚存,自然不可能就在此地要了她,暗暗壓下那股亂竄的邪火,他面不改色地將小姑娘略微凌亂的衣襟拉好,展臂緊緊摟住她。 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還不是時候。 他對自己說道。 平靜下來的楚書靈羞得直想找個洞鉆進去。 以前只道他舉止稍微孟浪了些,不料自己也被他哄得服服帖帖任他擺布了,實在是太過……不像話了! 于是臉紅得不敢面對他的小姑娘,仿佛為了掩飾內(nèi)心的羞窘,端著酒,一杯接一杯地飲下去,如此導(dǎo)致的結(jié)果便是,下船時,人已經(jīng)醉得不省人事了。 “王爺,是否需……” 蕭繹搖頭,吩咐他辦好自己的事,便抱著懷里的小姑娘,朝著不遠(yuǎn)處的山路往上走。 ****** 山路并不算平坦,蕭繹的步速再如何快,也得顧著小姑娘不被顛得難受。 他原打算使輕功上去,但考慮到楚書靈之前的反應(yīng),再加上此刻醉意熏人,若冷風(fēng)吹得厲害,明兒說不定得染風(fēng)寒了。 月色清輝,輕柔披落于兩人身上,在山道之上投下一道濃重的陰影。 背上的人兒乖巧地伏在他的背上,平時看著身量比普通姑娘高些,此刻背起來卻似乎無甚分量,一點兒不覺重。 她的腦袋枕著他的肩,小臉微側(cè),呼出的氣息帶著醉人的酒香,有一下沒一下,頸側(cè)如有羽毛輕掃而過,微微癢著。只消他轉(zhuǎn)過頭來,便能看見她微醺后艷若桃李的嬌顏,近在咫尺,毫不設(shè)防,令他心頭微漾。 這是他的小姑娘。 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兒。 此刻正安然伏于他的背上,任他一步一步往前走,隨他去任何他欲帶她去之處。 若能就此,拋開那些無休止的斗爭,一路走到白頭……又何嘗不令人極盡眷戀,甘之如飴? 男人的眸中漫上一絲自嘲的笑意,卻迅速隱沒于幽深的漆黑之中。 然而,上一世的教訓(xùn),噬魂徹骨之痛,叫他明白得徹底—— 爭斗本已避無可避,一味退縮自守,換來的,僅會是敵人殘忍無情的趕盡殺絕。 若要護住心中所欲的一切,除了握緊手中的利劍外,別無他法。 方方正正的高臺已然隱隱出現(xiàn)于夜色之中,男人的眼里再無半點動搖,只有一往無前的堅定。 這一世,他必能護他們周全,絕不會重蹈覆轍。 如此篤信。 晚風(fēng)微涼,徐徐吹起,不知不覺便散了七分醉意,察覺到背上微微一動,蕭繹停住腳步,側(cè)頭朝后道:“醒了?” “嗯……”她揉揉眼,原本的滿目迷茫滲入了一絲清明,嗓音添了幾分初醒的微沙,“易哥哥,放我下來罷。” 他依言將她放下,卻朝她伸出右手,掌心朝上,是為何意昭然若揭。 楚書靈只遲疑了一瞬,便同樣伸出左手,緩緩放在他的手里頭。 他的掌心從來都比她的要溫暖些,握住她的力道不松不緊,卻如他的人一般,安定穩(wěn)妥。 無需深究,便能清楚。 她的心里,亦是歡喜的。 蕭繹一路無言,牽著她登上山頂?shù)母吲_,待她望見山下那片,為萬千燈火點亮的繁華京城時,不自覺發(fā)出一聲驚嘆。 如滿布星光的銀河,又如鑲嵌珠玉的長綢,絢麗奪目,燦爛輝煌。 最美之色不過如此盛京。 楚書靈兀自遠(yuǎn)目眺望,鎖骨處卻悄無聲息貼上一抹冰涼,不自覺低頭一瞧—— 是一塊褐紅雕石掛墜。 比拇指頭稍大一些,映著月色,能勉強看清上面雕刻的一對戲水鴛鴦,雕工精致,惟妙惟肖,叫她一眼便喜歡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