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jié)
` 奉書驚愕得睜大眼睛,淚珠滾滾而下,失聲道:“娘……你說什么呢……” 找到娘了!歐陽夫人的下落,文中也有適當改動,比歷史上好些qaq 第146章 0142 ·晉`江`獨家發(fā)表· 杜滸眉頭緊蹇,“夫人疑我降北?疑我是說客?夫人就算不信我,總得相信你自己的女兒罷?我們一路從惠州來到大都,就是為了將夫人救出北人之手。以天地之大,斷可以擇地藏身,五小姐便可以膝前盡孝,也免得一輩子骨rou分離之苦。杜滸念及丞相恩情,誓將傾力相助。若有半點他意,佛祖在上,教我天誅地滅便是。” 這番話聲音不大,卻是擲地有聲。他說一句,奉書點一點頭,哀求道:“娘,杜架閣是好人,他在建康差點把爹爹救出來……你別怕,你相信我們,我們想辦法把你帶回江西老家,我知道你怕冷,在這里住不慣……” 歐陽氏看著她,眼神中慢慢現出慈愛的神色,嘆了口氣,道:“娘在這里,日子過得挺好的,不辛苦,不需要回老家去?!?/br> “我不信!我知道你被他們逼著天天干活、受苦……” 歐陽氏微微笑了笑,“亡國之人,難道還能奢求什么好日子嗎?娘愿意吃苦?!?/br> 奉書怔住了,隱隱約約地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在用這種生活,時刻提醒著自己的亡國之痛,祭奠那些連這種日子都過不上的人。 歐陽氏不再多說,抬起頭,對杜滸道:“不管閣下是何來意,閣下讓妾身見到小女安康無恙,從此心中了卻一份塵緣牽掛,妾身深感大德,閣下還是請便罷。” 杜滸呆了片刻,道:“夫人以為我在試探你?” 奉書聽著母親壓抑著的、冷冰冰的語調,竟是哭也哭不出來了。在她的記憶中,母親是世上心腸最柔軟的女人。她的心里,滿滿地裝的全是別人,丈夫是她的天,兒女們是她的地。 而現在,她卻說出了“塵緣牽掛”這樣的字眼。 “娘,你是不是生我氣了……你是不是怪我沒早點來找你……”她忽然心中一動,問:“你知不知道二姐還活著?你知不知道……” 歐陽氏淡淡道:“文二小姐?我不認識她?!?/br> 奉書大驚,道:“你怎么會……”突然明白了,小聲道:“二姐來找過你?” 歐陽氏默默不語,從懷里摸出一張折成方勝的小紙塊,丟在地上。奉書連忙撿起來,打開一看,是柳亭端麗的字跡。 奉書一看之下就明白了。柳亭說,她如今有幸蒙元廷二皇孫恩寵,生活無憂,只是時時思念母親,希望把母親接到身邊,另置院落,時時探望侍奉,以盡孝道。末了又說,這是皇孫的恩典,料得旁人不敢阻攔,也不敢為難,叫母親不必顧慮。 寫信的紙張是精致的厚版印花箋,但紙面上有幾道明顯的裂痕,當是撕掉以后,再用膠水細細粘好的。信件很新,落款的時間就在去年,可紙上的墨跡已經有些模糊,有些是被水浸的,有些是用手指磨的。紙張邊緣也是一片毛躁,不知讓人在手中摩挲過多少時光。 奉書忍住即將涌出的淚水,澀聲問道:“你沒應允她?你沒回信?” 見母親不答,又道:“既然娘不認識她,為什么又將這信好好的留著,一天看上三五十遍?” 歐陽氏身子顫了一顫,胸口起伏,終究是沒說話。 “你以為我和二姐一樣,也是要把你接到蒙古人的庇護之下,所以不答應,是不是?娘!奉兒發(fā)誓……” 歐陽氏輕輕搖了搖頭,制止了她,伸出一只手,輕輕給她理著亂糟糟的頭發(fā),嘆了好久的氣,才道:“你如今過得好不好?在北方住得還習慣?沒有生過病?” 奉書連連點頭,“都好,都好?!?/br> “有沒有受人欺侮?每日快不快活?” 奉書想到自己在太子府受的那些苦,自然算不上每日快活。但她余光看到杜滸在一旁站立的身影,還是點了點頭,道:“奉兒日子過得很好。杜架閣……待我如父,很照顧我?!?/br> 歐陽氏輕輕一笑,“好,好,待你如父……你真正的父親,還沒忘了是誰吧……” 奉書心里一涼,流淚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天天在想爹爹,只是他……我見不到他……” 歐陽氏緩緩道:“你也不必太傷心了。世間一切苦,皆有其業(yè)因,既有因果,業(yè)既隨身,逃是逃不脫的。我歷盡辛苦,方才得以在此地安身,日日聽聞誦經鐘罄之音,歡喜平和,不愿再卷入塵世俗務之中了。你回去吧?!?/br> 奉書抱住母親雙腿,哭道:“我不,我不!” 歐陽氏抬起頭,對杜滸道:“小女年幼無知,性情頑劣,還望閣下看在與拙夫過去的情分上,莫要太為難她。妾身先謝過了。” 杜滸默然許久,上前將奉書拉了起來,道:“走吧。” 奉書用力掙扎,滿眼淚汪汪的看著母親,“娘……你不要我了嗎……” 歐陽氏眼中淚花瑩然,輕聲道:“癡兒!”從腕上褪下一串沉香念珠,放到她手里,說偈道:“靜心守志,可至會道。譬如磨鏡,垢去明存。斷欲無求,當得宿命。”說畢,微閉雙眼,神色平靜。 奉書泣不成聲,只覺得腳下裂開了一個黑洞洞的口子,將自己的身軀直吸下去,一路跌進阿鼻地獄,再也不得出來。 身子忽然一緊,杜滸的聲音好像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走罷!有人來了?!?/br>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娘……” 她伏在地上,咚咚咚的磕頭,直到頭暈目眩,可母親再也沒看她一眼。 杜滸朝歐陽氏深深一揖,道:“夫人保重?!苯又鴮⒎顣话烟崞饋?,往門外便走。臨出門時,忽然回頭道:“不管夫人信與不信,杜滸對五小姐絕無半分惡意,縱使性命不要,也絕不會讓她落入歹人之手,縱然千難萬險,也定會維護她平安周全?!?/br> 歐陽氏沒有回應。 奉書跌跌撞撞地跟著他出了佛殿,猶自嗚咽不止。杜滸道:“別哭了?!?/br> 她聽到他冷靜的聲音,驀然間憤怒涌上心頭,甩開他的手,哭道:“她是我娘!你跟她無親無故,可我是她親閨女!她念佛念得糊涂了,你也不勸她!你還拉我走!她明明想我!她明明在哭!我、我要回去……” 杜滸一把掩住她的嘴,低聲喝道:“別人都在看你。” 奉書心里一驚,不由自主地吞下哭聲。杜滸把她拉到寺院后方,兩排禪房后面的僻靜之處,在一棵樹下坐了,這才低聲說道:“好了,可以哭了,小聲些?!?/br> 奉書聽著遠遠傳來的誦經聲和木魚聲,心里稍微平靜了些,倔強地搖搖頭,抹了把眼淚,將母親的念珠攥在手里,翻來覆去地看。 杜滸用安慰的口氣說道:“你還看不出來嗎?夫人不相信我。她只道我別有用心,挾持誘拐了你,來逼迫她的。我們越解釋,她越是慌亂?!?/br> 奉書不信,“可,可她總應該相信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