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jié)
如果她知道蔣旭圖入獄了,即使有人監(jiān)視著勇王府,她也會翻墻出府。親自去天牢打探消息,一刻也不會等待!她會以普通犯人家屬的身份,盡早見到蔣旭圖,告訴他別擔心,我來了!如果得知他在被過堂,她身邊有江湖中人,她必然會設(shè)法進入刑堂,威脅住行刑官。只要不把犯人劫出,表面上就不會驚動誰。即使知道太子來了,在別處制造一個小sao亂,也會把太子嚇回去…… 可是因為是賀云鴻,她就沒了那份緊迫!她想統(tǒng)籌大局,按部就班,穩(wěn)妥為上,搞定天牢,安插人入刑部,以為一兩天不該有什么問題…… 凌欣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內(nèi)外有別!她自詡能行義舉,可其實沒有盡到全力! 此時她多愿賀云鴻根本沒有受傷,依然是那個站在高處,傲然在旭日中微笑的俊美公子,她在牢外悄然一瞥就離去,心中定然不會有所波動,對這個人不會有一絲掛念??墒乾F(xiàn)在,看到賀云鴻遍體鱗傷地躺在地上,她馬上自責自己的漫不經(jīng)心與自傲自負!這種歉疚生生地將她的心撕下了一個角,留在了這個人身上,她渾身戰(zhàn)栗,驚慌失措! 第71章 喂藥 孤獨客蹲在賀云鴻身邊,號脈后又仔細按動賀云鴻的身體和四肢,說道:“還好,還好……” 杜軒不解:“這叫還好?!” 孤獨客說:“骨頭沒斷,當然還好!不過是皮rou之傷,失了血。他本來身體弱,才會昏迷不醒。” 杜軒伸手:“這個鏈子……” 孤獨客制止他:“這個先別摘,你沒聽那個獄卒說太子來了嗎?萬一他再來,鐐銬可以重新套上,難道要再穿一次這個鏈子?而且,他現(xiàn)在舌頭太腫了,先留著吧!” 凌欣伸出手,又放了下來,她能做什么?——她有種沖動,想去抱住賀云鴻,但是意識里知道絕對不能那么做!她眼睜睜地看著孤獨客檢查賀云鴻的身體,自己只能跪坐在地上,微微發(fā)抖,下意識地說:“晚了……來晚了……” 外面一團強光照來,黃德帶著幾個人回來了,有人舉著幾個火把,還有人抬著水桶。一隊人進來了,將火把插入墻壁上的孔中,片刻,牢房里就亮堂堂的。 韓長庚說:“給他打開鐐銬?!?/br> 黃德說:“快快!” 一個獄卒遲疑:“大人,這個人是重犯……” 黃德怒:“我當然知道!去做!……” 話沒說完,正在看傷勢的孤獨客不耐煩地捏住了他面前的鐐銬上的一節(jié)鐵鏈,一用力,那段鐵鏈竟然如面條般彎了,孤獨客語調(diào)緩慢地說道:“打開吧,不然這就是你的骨頭。” 那個獄卒馬上拿出鑰匙,將鐐銬捅開,從賀云鴻的手腳上解了下去。孤獨客對黃德說:“請大人帶他們都出去吧!” 黃德點頭,對幾個人說:“你們都隨我來!”幾個人帶著疑問地看他,他連推帶拉,將幾個人送出了牢房。 孤獨客對韓長庚說:“你還是守在外面,我這個人多疑,不想讓人把咱們都鎖在這里。”韓長庚一聽,起身鉆出去,站到了門外。 孤獨客看了眼還在喃喃自語的凌欣,打開針袋,將一根根長針飛速插入賀云鴻的身體,說道:“姑娘不是帶了東西來了?是什么膏嗎?給他吃了吧,他的嘴唇都裂開了?!?/br> 凌欣覺得腿部沉重,站不起來,只能拿起小罐,膝行了幾步,到了賀云鴻身邊。熾亮的火把下,賀云鴻的傷勢更加清楚,即使在昏迷中,賀云鴻的眉頭還是緊皺的,臉部紅腫,皮膚紫漲,看著像發(fā)著高燒。凌欣感到喉嚨緊縮,啞著嗓子低聲說:“我們來晚了……真的對不起……我們來晚了……”她的淚盈于睫,被莫名的感應(yīng)所染,竟然想放聲痛哭。她認為那是因為她意識到了她沒有像救蔣旭圖那樣去救賀云鴻,歉意沉重才會如此! 杜軒也嘆氣:“誰知道他們馬上就用刑了?” 凌欣含淚說:“我還好好洗了個澡,吃了飯……勇王一定會殺了我的……” 孤獨客冷酷地打斷:“你就別念叨了!趕快喂他!從外面帶進來的東西是涼的,正好?!?/br> 凌欣提起手里的小罐,打開上面小蓋子,往里面看,卻是半透明的果凍般的東西,她凄慘地看向孤獨客:“您有勺子嗎?” 孤獨客看醫(yī)箱,騰出手拿出了一只極小的銀勺,遞給凌欣道:“你現(xiàn)在不覺得我的箱子大了吧?” 凌欣險些淚奔:“您的醫(yī)箱要再大些就好了……” 杜軒搖頭:“大俠!咱們現(xiàn)在能不能不放冷箭了?” 孤獨客說道:“為何不放?又射不死人。我現(xiàn)在心情不好,也不能讓別人舒服!” 杜軒沮喪,“誰心情好???!” 凌欣的胸口疼得發(fā)悶,她拿著小勺,挖出一小勺,含著薄淚,哭喪著臉,往賀云鴻被口環(huán)撐開的干裂唇間放去。小勺輕觸到賀云鴻腫得露出唇間的舌上,淺紅色的果凍片刻融化成了水,滲入了賀云鴻的嘴里。勺子太小,恨不得只有黃豆大,一次挖出的果凍能有多少?好幾勺后,賀云鴻在昏迷里才吞咽了一次。 凌欣著急,皺著眉嘀咕:“我們來晚了……”她腦子里,回放起越劇《紅樓夢》,賈寶玉在林meimei死后,去哭道:“我來遲了我來遲了……”凌欣低聲說:“我來遲了……對不起……我們來晚了……”單曲循環(huán)播放。 她見那么點兒的露凍在賀云鴻灼熱的唇間一下就消失了,就飛快地再挖一勺放在他口中,覺得這樣就能多給賀云鴻些水。她跪得膝蓋生疼,可是不敢停,彎著腰,一邊嘀咕“來晚了”,一邊給賀云鴻一小勺一小勺地喂了半個多時辰,才終于將一小罐山楂膏露都刮干凈,喂光了。 凌欣長出了口氣,將小勺放入罐子里,駝了背。 孤獨客說道:“姑娘不必這么焦慮,他沒有生命之憂。我見過更糟的……” 凌欣明白他在說什么,可又深深地嘆了口氣。 孤獨客轉(zhuǎn)身拿出個小瓶,遞給凌欣:“姑娘再把這藥給他吧?!?/br> 凌欣接了小瓶,將小罐子放在身邊地上,拿起小勺,問孤獨客道:”大俠您怎么不帶個大點兒的勺?” 孤獨客低頭拔出一根針,嘴里說:“大勺有……” 凌欣一聽,身子一斜,差點臥倒在地,她一只手撐地,艱難地將麻木的膝蓋伸直,悲憤道:“那您給我大勺多好?他的嘴唇都干成那樣了?!庇写笊孜矣没敲撮L時間嗎?! 孤獨客抬頭瞥了賀云鴻的臉一眼說:“他的舌頭腫得口舌間沒了縫隙,給你大勺你喂不進去不說,他也咽不下。何況他現(xiàn)在發(fā)著燒,雖可以吃些涼的,但也不能太快,容易激著。一點點地喂是最好的。姑娘要多些耐心。哦,其實你坐著就行了,用不著跪著對人請罪!” 凌欣沒法和他爭論,艱難地盤膝坐在賀云鴻的頭邊,拔開瓶塞,立刻聞到一股怡人的氣息,凌欣將鼻子湊近,聞了聞,問道:“這有什么用處?” 孤獨客說:“是解痛的?!?/br> 凌欣又聞了下,覺得氣息真是極美,孤獨客慢慢地說:“姑娘是心疼了嗎?如果很厲害的話,可以用一點?!?/br> 凌欣長嘆:“大俠現(xiàn)在就別開玩笑了,我現(xiàn)在心中實在不好受。我們來晚了……” 孤獨客點頭:“我就是聾子,現(xiàn)在也該能聽見了,姑娘說了有幾百遍了吧?” 凌欣想哭可又不能哭,噙著眼淚看孤獨客說:“大俠,您能體諒一下我的心情嗎?” 孤獨客慢慢地問:“姑娘是什么心情?” 凌欣嘆氣說:“我們來晚了……” 孤獨客認真地點頭:“明白,姑娘還想說什么?” 凌欣低頭:“我們來晚了……” 孤獨客翻了下白眼:“姑娘如此自責……” 凌欣以為他要安慰自己,說道:“我們的確是來晚了……” 孤獨客說:“……也是應(yīng)該的?!?/br> 凌欣一愣,杜軒插嘴:“您怎么能這么說呀!” 孤獨客說:“夫妻嘛,心有所系,身有所感,一個疼了,另一個定是也要疼的!” 凌欣一聽這話,一個激靈,強迫自己自己冷靜下來!她與賀云鴻可不是夫妻了!凌欣才要反駁,見賀云鴻的睫毛微動,她嚇得忙把他頭枕著的斗篷帽子扯起,蓋到了他的臉上,只露出了他的嘴。 然后她對著孤獨客和杜軒,緊閉了自己的嘴,在空中畫了個叉,杜軒做出恍然的表情,孤獨客特理解地點頭:“我才知道姑娘……” 凌欣又使勁在自己嘴前面畫叉,孤獨客不屑地說:“……是真怕羞呀!你不想讓他知道你來了?可是你的斗篷就墊在他的身下,一會兒姑娘還要帶走嗎?” 凌欣狠狠地瞪他,又在空中打叉,然后趕快看賀云鴻的嘴唇,一點都沒動,也許沒醒…… 孤獨客說:“快喂藥吧!那藥止痛?!?/br> 凌欣忙小心地拿著小藥瓶到了賀云鴻口唇的上方,將小瓶里的液體倒在勺子里,然后將勺探入賀云鴻的雙唇間,看著液體流光,再提起勺子。她的身體躬向前方,她匆忙挽起的頭發(fā)松了,連她都沒有注意到一縷頭發(fā)從她的耳邊滑下,在她一次彎腰間,拂過了斗篷旁賀云鴻的腮邊。 藥瓶不大,這次凌欣沒用多少時間,就將瓶子倒空了,給賀云鴻喂下了最后一勺。凌欣將藥瓶遞給孤獨客,孤獨客伸手接過,涼涼地說:“其實你不用這么一勺勺喂的,拿瓶子對著他的嘴慢慢倒也可以,你對他真的很細心呢?!?/br> 凌欣真不想理孤獨客了!可孤獨客轉(zhuǎn)身又拿出一個蠟丸,說道:“這個就難些了,這丸藥他定是吞不下去的,你得用那勺子一點點地弄成小塊,塞他嘴里吧?!?/br> 凌欣又看了看賀云鴻露在斗篷下的嘴唇,依然被口環(huán)撐著微張不動,不像醒的樣子,才低聲對孤獨客說:“不行呀!他躺著呢,喂個小顆粒,會嗆著的。” 孤獨客皺眉:“我現(xiàn)在正忙著呢!這點小事你自己解決吧?!卑淹杷幦咏o了凌欣。 凌欣擰開丸藥,里面是顆軟軟的蜜丸,她拿起方才盛山楂膏露的小罐,將蜜丸放進去,又小聲問孤獨客:“您有能化開藥丸的東西嗎?” 孤獨客示意后面:“那不是有幾桶水嗎?” 凌欣悄聲質(zhì)疑:“那怎么能喝呢?” 孤獨客停手,看凌欣:“你怎么這么講究?這是在大牢里,又不是茶館!” 凌欣不同意,和孤獨客爭論道:“什么講究?那水沒燒開,喝了會拉肚子的!再說,您方才還說他體質(zhì)弱,涼的要一點點地喂,那膏露雖涼,可定是開水做的,現(xiàn)在直接給一罐子生水,他怎么受得了這寒氣?” 孤獨客陰冷地看凌欣:“姑娘還懂寒氣?” 凌欣一驚,想起這個人的功夫和古怪性情,忙學著梁成小時候的樣子眨了下眼:“大俠!您……您……幫著出個主意吧!” 孤獨客滿意地點頭:“這才是個好孩子,來,這個拿去吧,是酒。”他把一個兩個拳頭大的酒罐遞過來。 凌欣雖然接了,可是皺眉道:“這不辣嗎?他嘴里有傷,多疼啊……” 孤獨客一瞇眼:“不疼?不疼能消腫嗎?這酒能化那藥。他原來受過內(nèi)傷,體質(zhì)虛弱,此時他傷入肌體,氣血兩虛,如門戶大敞,倒是正好借此機會新傷舊傷一并治了。這養(yǎng)內(nèi)丸可是千金難買的調(diào)和內(nèi)里之良藥,這么好的東西你要是不想給他用,就還給我吧!” 凌欣趕忙說:“大俠真是仁義!大俠!我可沒抱怨您的藥??!我是說……這個……請大俠再給我一個麻醉的藥吧,只麻醉口舌,這樣再用酒,就不會很疼了……” 孤獨客看杜軒:“你還記得方才她在車里說了什么話嗎?” 杜軒麻溜地回答:“她這么干,全是為了勇王殿下!” 凌欣忙挺直了腰,點頭說:“是的!” 孤獨客抬了眉毛,半閉眼睛:“那我就沒有能麻醉的藥了!” 凌欣腰彎了,“好吧,也是因為我的負疚之心吧!我們來晚了……” 孤獨客哼了一聲:“看在你快把我念瘋了的份兒上……”他轉(zhuǎn)身又拿出了一個小瓶子,叮囑道:“別太多,五滴就可以了。” 凌欣接過來,低聲說:“謝謝大俠。” 孤獨客翻了下白眼:“不用謝,我最喜歡口是心非的人了!” 凌欣不敢惹他了,裝沒聽懂,低頭小心地將瓶子塞打開,這次,她深深附身,就在賀云鴻的唇邊,傾倒藥瓶,將一滴藥滴在勺上,馬上翻轉(zhuǎn)勺子,滴入賀云鴻的唇中。五滴后,她直起身,蓋了藥瓶放在身邊,小聲問低頭忙碌的孤獨客:“要等會兒吧?” 孤獨客抬頭看來:“姑娘會唱歌嗎?唱支歌就行了?!?/br> 凌欣瞪圓了眼睛,孤獨客很無賴的表情:“不唱?那我怎么知道時間?” 杜軒苦笑:“大俠真知道怎么消遣人?!?/br> 孤獨客不快地看杜軒:“消遣?你喜歡干這血淋淋的事?你看這里,鞭傷及骨了,白色的是骨頭,來,我給你藥,你往這里撒吧!” 杜軒忙搖頭:“大俠大俠!您能個兒!” 孤獨客很秀氣地說:“所以呀,我得聽聽歌呀曲兒的什么的。不然我就躥火,想殺個人解解氣,或者,手下得重些……”說著,他將一小瓶藥粉撒在綻開的傷口上,藥粉碰到血rou,嘶嘶作響,冒起水泡。 凌欣吸冷氣,忙說道:“好吧好吧!”她對杜軒說:“你唱!” 杜軒對孤獨客說:“大俠!請聽我為您獻上一曲!” 孤獨客皺眉:“誰想聽你唱的?!” 杜軒說:“您這就小看人了!我唱得可好了!在山寨里大家都喜歡聽!您聽著……”他張嘴輕輕唱了起來:“唱山歌嘞這邊唱來那邊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