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虹翹對胡悅招了招手,她從首飾匣子內拿出了一個折子,她說:“這件事的確說來很玄怪,昨日晚上你們走了之后,李大人居然就來了,他說有一首曲子希望我來唱唱,但是這首曲子說來很怪,唱的是一個死人的事情。我仔細一看發(fā)現(xiàn)居然是一個關于對弈的故事。但是更加古怪的是里面所說的是一個會讓人送命的棋局,并沒有什么挽救社稷的壯舉。而這個棋局之所以是死局是因為一來解不開的人最后都莫名的死去了,所以世界上沒有人敢去解棋局。其中少數(shù)敢于解局的人,也是在于有所提示的前提下,如果沒有提示便貿然入局,最后的結果都是一個死字,二來據(jù)說這個棋局本身就是死棋,是一盤下到已經(jīng)不能再下的棋局,所以沒有人能夠解開?!?/br> 說完她把折子遞給了胡悅,胡悅打開一看,微微一笑道:“虹翹姑娘,能否安排我見一下李大人?” 虹翹眨著眼說:“呀,你終于肯見他啦?李大人可是會高興死了呢?!?/br> 胡悅一臉不想回憶過去的說:“那就……有勞姑娘了?!?/br> 就在胡悅準備起身離開之時,就聽到船艙外傳來了爽朗的笑聲:“何須有勞翹兒,賢弟要見我,只要一聲知會便可啊?!?/br> 之間來人身姿挺拔,儀表堂堂,眉目之間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狂傲。但是與胡悅相比卻又有所區(qū)別。胡悅狂傲多為傲氣,而此人那份狂卻多少有一絲市儈之氣。和胡悅相比少了一份狂士所有的狂狷之色。 他穿著一身便服,整了整衣衫對胡悅說:“胡賢弟怎么對此事感興趣了?” 胡悅看著他,表情并沒有多大的變化,對他推手作揖道:“草民胡悅,見過李大人?!?/br> 這李大人,姓李名芥,字言鶴,本來是一個文人,但卻醉心于政。有著一套察言觀色的好本事。 胡悅說:“只是好奇而已,大人知道草民一向‘多管閑事’啊。” 李芥說:“但是此事不是你能查收的,胡兄我勸你最好還是不要管此事,否則可能會有危險。這件事因為當今宰相的一個門生夜晚夜讀之時遇到了一個擺起攤的老乞丐,本想要施舍一下,但是沒想到在那之后宰相的門生突然就死了……而且這還牽連到了宰相的公子,那一夜他也在旁。此時都驚動了圣上了?!?/br> 胡悅說:“那個門生死了,但是宰相的公子呢?” 李芥說:“沒死,但是摯友就莫名其妙的亡命了,公子他整日惶惶不安,覺得下一個就是他了?!?/br> 胡悅說:“那么那個門生和公子的區(qū)別在哪里?” 李芥說:“不知道,只知道一個是碰到了老頭子,而宰相公子卻站在邊上并沒有上前?!?/br> 胡悅歪著腦袋說:“一個站得遠所以沒事,一個碰到了老頭所以出事了,所以他們遇到的應該就是最近民間傳說中的那個夜晚的棋局了……” 李芥點頭道:“我也略有耳聞,所以想出了一個法子,通過這個方式引出那個人,虹翹乃是京城第一花魁,乃是天下聞名的藝妓,所以她如果能替我把這個歌詞唱遍大江南北,那么自然就會引出那個提示,但是我再三思考發(fā)現(xiàn)此時不是很妥當,便想要來取回折子。” 胡悅問道:“那么你知道有關那個棋局的事情嗎?” 李芥說:“棋局…我只知道這個棋局不是現(xiàn)在人所布下的,而是一個非常神秘的人,據(jù)說棋局在起點之時就已經(jīng)存在矣,但是卻直到先皇之時才被使用過一次,之后便是圣上登基之初,有一個瞎子解開過一次。兩次都有非常獨特的天象,所以這局被皇室秘稱為‘時弈之局’。一直都被宮里人供奉在祈乾宮內,日夜有金吾衛(wèi)看守,而今的天象又變了,那么當然也就是說天時將至。棋局很可能又可以被解開一次,但是如今棋局至今無人解局,而這京城卻一直死人,都直接死到了宰相的人這兒來了,萬一那個達官貴人,皇親國戚的夜晚路過也遇到了……那就茲事體大了。” 胡悅的顏色更加深邃了,李芥看的有些入迷,胡悅瞇著眼道:“所以說大人也想要破這棋局?” 李芥看著胡悅,胡悅說:“也不一定,但是如果找到了,自然是要向蔡丞相稟報此事,如果可以賢弟若愿意搭手,那么愚兄也可以替你引薦蔡丞相?!?/br> 胡悅聳聳肩膀說:“吾志不在政,怎么樣李大人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夜里碰碰運氣?說不定你就可以真正的得到蔡丞相的賞識?!?/br> 李芥有些退縮之意,他扶著桌案道:“這……有些太過倉促了吧?” 胡悅笑道:“那么這樣吧,我先去看看,如果有什么事情再回稟大人?” 李芥的眼角抽搐著,他看看胡悅,又看了看暗自偷笑的虹翹,他一拍桌子說:“既然如此,賢弟都如此說了,那么今夜我們就動身!” 胡悅笑著點頭,李芥想了一下,還是開口道:“需要多帶人手嘛?” 胡悅笑著搖了搖頭說:“一壺酒,一盞燈即可?!?/br> 虹翹激動的雙頰緋紅,道:“我可否同行?” 胡悅展開扇子微笑,但是笑著的眼眸卻一直都在閃爍。他低聲道:“那就有勞姑娘盞燈了?!?/br> 李芥回返之后,胡悅則一天都泡在船舫內聽歌喝酒,但是他遇到一些人便會打聽關于那個死亡棋圈的事情,隨后便用筆墨把它下來,這時光過得倒也快,很快天就暗了下去,但是李芥卻始終沒來。 虹翹準備好了出行的便裝,帶上了放風的琉璃燈籠。但是左等右等卻依然沒有見到李芥來,直到夜深,依然沒有李芥的身影,虹翹有些坐不住了,她開口道:“胡公子,這下怎么辦?” 胡悅皺眉道:“算了,我們先去吧?!焙缏N套上紅段子的兜帽,拿著燈籠說:“走吧?!?/br> 胡悅從口袋內掏出了楚玨所給的玉佩說:“如果有危險就拿出來,還有不要隨便摸東西,更不要隨便亂走。搞不好就紅顏薄命咯?!?/br> 虹翹小心翼翼地接過玉佩,又緊張又興奮地點了點頭。 胡悅帶著虹翹來到了街上,但是二人都不知道那個擺棋局的人會不會出現(xiàn),在哪里出現(xiàn),但是胡悅卻一點都不在乎,帶著虹橋滿街的亂竄,虹橋本就是教坊女子,所以也并不避諱。走在路上因為天氣的緣故,依然感覺到一絲寒意,就在虹橋走的腿都哆嗦的時候,胡悅說:“嗯……這兒倒是有可能……” 說著便帶著已經(jīng)走不動路的虹橋繼續(xù)往朱雀門出走。 第22章 弈諫(下) 這兒的夜晚極其冷清,除了些寺廟道觀,便再也沒有其他的居民,所以除了偶爾能聽到木魚的敲擊聲,便再無其他。時而一陣風吹過,吹動了梧桐樹的葉子,才會有些其他的聲音。 虹翹裹了裹披風兜帽,她說:“看來今日是無果了。咱們這樣瞎逛肯定遇不到啊?!?/br> 胡悅伸出手指,在幽暗的通道內,傳來了和木魚敲擊聲所不同節(jié)奏的聲音,滴答,滴答。 胡悅的眼睛很亮,他瞇著眼看著巷子深處,他說:“這里?!?/br> 虹翹激動地說:“找到了!一定是那個擺棋局的人!” 胡悅卻沒有一絲笑意,他死死地盯著前方,跟隨著聲音往巷子的深處走去。虹翹躲在他的身后,也慢慢往前走。 當他們轉入一個狹窄的巷子內,卻愕然發(fā)現(xiàn),李芥竟然被人給掉在了樹上,那敲擊的聲音居然就是他被風吹的不停搖擺,身上的玉佩所發(fā)出的響聲。而李芥的表情非常猙獰,死死地盯著腳下。 虹翹尖聲大叫,胡悅馬上捂住了她的嘴,她嚇的癱倒在地,胡悅則朝著尸體走去。但就在他快要碰到尸體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在尸體的身下有一個棋局,一些散落的棋子落在四周。而他的腳已經(jīng)踩在了棋局之內。 虹翹還不知情,大喊著:“李大人……可是朝廷命官吶,這下事情可大了?!?/br> 胡悅阻攔了虹翹的靠近,但是他的目光卻并沒有被那具尸體所吸引,而是被他腳下的那個棋局所吸引。胡悅想要撿起地上的棋子,就在此時身后傳來了一聲喝阻。 “胡兄!” 胡悅回頭,從黑暗中慢慢走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楚玨,楚玨依然一身銀白衣裳,在黑暗中仿佛微微透著光亮似地。 楚玨看了看尸體,又看了看胡悅腳下的棋局說:“遲了一步?!?/br> 胡悅以眼神試問,楚玨搖了搖頭道:“他不知從哪里聽來了這件事情,不插手就不會死。只能怪他太多事了?!?/br> 胡悅冷冷地問道:“此事到底如何?如果不說清楚,賢弟我可能也你泥菩薩過河了。” 楚玨聽出他的不悅,他擺了擺手示意他蹲下。 胡悅低首,虹翹馬上把琉璃燈籠照在地面,楚玨皺眉說:“這個棋局其實并不是皇室中所保留的,但是卻是按照此演變的。原先的棋局最多就是無解,不會置人于死地,而這盤死棋,卻因為下棋人已經(jīng)是個瘋子了,徹底成了一個無解之句,而踏入棋局的人也會因為這個沒有結局的棋局發(fā)狂而死?!?/br> 虹翹拉了拉胡悅的手臂,她說:“公子,那你豈不是……” 胡悅拍了拍她的手,他看了一眼楚玨,楚玨說:“看來你也是按照這個猜想走的?!?/br> 胡悅站起身,他從衣襟內掏出一刀紙說:“這就是擺棋局曾經(jīng)所出現(xiàn)的幾個地點,如果把整個京城作為一個棋局,他所出現(xiàn)的幾個點就是他落子的地方,那么作為對弈的對手,我們就需要找到正確的步驟,這樣便可以遇到那個擺棋局的人了?!?/br> 楚玨嘆了一口氣說:“你太聰明了,但是也太聰明所以才會估算的太快,其實我們應該等一下,而這個李芥應該是倒霉,急功近利的心態(tài)導致死期提前來了?!?/br> 胡悅哦了一聲,他說:“也就是說如果接下去我們走錯地方,不久以后我就得下去陪李大人上路了?” 楚玨眼神因為他那句話為之一變,他冷冷地說:“要陪自然也是陪我,這步棋我替你走?!?/br> 三人繼續(xù)在街道中走,除了虹翹打著燈籠之外,其他兩人根本就沒有看四周的情景,仿佛在他們眼里這里已經(jīng)不再是京城,而是一個巨大的棋盤,他們在其中準備著下一步的落子。 紅翹手里捏著燈籠,她越走越覺得心里發(fā)寒,好像這不是夏日,而是冬天一樣。而再空蕩蕩的街道之中,仿佛能夠聽到有棋子敲擊的聲音,上前一看發(fā)現(xiàn)卻根本沒有人,但是走過之后,眼角所劃過的景象卻可以看到似乎有那么一個人趴在地上,不停的敲打著地面。 紅翹不敢再看四周,只是拉著胡悅不停往前走。而胡悅卻低聲說:“看樣子,那些死掉的人都被設計成了棋子了。” 忽然在一個轉角處,紅翹看到那剛剛死去的李芥直勾勾的站在了一棵樹下,他的死死地盯著腳下的地面,嘴里只喃喃道:“只差一步……為什么解不開……” 紅翹捂著嘴,拉著胡悅的閉著眼走了過去。但是走到后面,那原先虛幻的死尸越來越清晰,那些尸體只是呆呆的看著地上,或者機械的敲著地面。根本沒有看他們一眼。 紅翹聲音有些顫抖,她問胡悅說:“公子……他們都已經(jīng)死了嗎?” 胡悅點了點頭,但是沒有作答。紅翹想到胡悅也踏入了那個怪圈,她緊緊地抓著胡悅的衣角。但是在胡悅的嚴重,還遠遠不止這樣的情景,在胡悅的眼里,那些路邊的死人一個一個都是死死的盯著他,甚至有些直接沖到他的面漆,狠狠地吼著:“解開??!不解開!就一起吧!” 楚玨說:“不要回答他們,他們只是被棋局所困的死靈,只要棋局能破,他們自然能超生?;卮鹚麄儯麄兊撵鍤鈺拥闹?,胡兄此時你不宜開口說話?!?/br> 一路上,胡悅遭罪非常,有的甚至沖過來拖住他的腿,他一路走來已經(jīng)有些狼狽,他埋怨地瞪著楚玨,楚玨也微微有些歉意。只是現(xiàn)在他是下棋的人,所以必須全神貫注。 忽然楚玨在一個轉彎處停了下來,他淡然地說了一句:“終于落子了?!?/br> 胡悅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他跟在楚玨的身后,紅翹緊跟著二人,此時映入三人眼中的是一個巨大的棋盤,棋盤就地劃分而成,但是棋盤中并沒有棋子。 在這個巨大的棋盤之中蹲坐著一個蓬頭垢面的老人,老人不停的用手里的棋子敲擊著地面。他抬頭看著三人,只是哈哈癡笑,看樣子應該是一個瘋子。 “敲棋子,待天命,一局能知天下事……” 胡悅抽出手里的扇子,他說:“這就是你要找的人?” 楚玨沒有回答,而是開口道:“破棋之人已經(jīng)來了?!?/br> 但是老人還是繼續(xù)敲擊著地面,沒有絲毫反應,恍然不知三人的到來。 虹翹說:“??!是他啊,他……他是朱雀門外街巷羿館的館主。但是……開春兒那會就傳聞他已經(jīng)失蹤了,傳聞他已經(jīng)死了?!?/br> 胡悅說:“看樣子他也是那些死魂之一?!?/br> 老頭不停地敲擊,但是三人又不敢貿然踏入這個棋局之內。胡悅說:“那個李芥腳下的棋盤是有棋子的,但是你看這老者,除了手里的棋子之外,并沒有其他的棋子?!?/br> 楚玨看著那個老頭,他說:“他不是我要找的人?!?/br> 胡悅呼呼的吐了口氣說:“那么大費周章,還不是你要找的人?要不今日就到此,我們先把李大人給放下來吧,他掛在那里很久了。我再找下去,估計就要拖著一群人游街示眾了。” 楚玨皺眉看著他說:“我不想要今日收了那個人的尸體,明日就準備替好友你奔喪。此事今日一定要完結?!?/br> 虹翹看了看四周道:“這里應該應天門?!?/br> 在應天門前,老人坐在巨大的棋局之內,他沒有看任何人,楚玨對胡悅說:“玉你還帶這么?” 胡悅指了指紅翹,紅翹迅速把玉拿出來交給楚玨,楚玨拿著玉便踏入了圈內,虹翹緊張的看著他,但是楚玨仿佛心中有數(shù)一般他走到了老頭的側后方,然后把玉放了下去。 當玉石落地,發(fā)出清脆的敲擊聲,猶如一字落定一般。隨后老頭忽然抬起了頭,他站了起來看著楚玨,楚玨依然保持著蹲著的姿勢,老頭看著楚玨居然開始哭泣,嚎啕大哭,最后直接倒在地上卷曲著身體。 他喊道:“那么多年了……那么多年了!終于解開了!終于解開了!” 楚玨說:“既然解開了,那么就走吧?!?/br> 他哭著哭著,忽然從老者的身體邊上隱隱的透出了另外一個人影,那個人影非常淡薄,但是同樣也是老人。慢慢的,地上便出現(xiàn)了兩個老人同時哭泣的情況。 但是其中一個的身影非常淡,透過他能夠看到對面景物的樣子,也就是說他并不是這世上之人。 那個蜷縮在地上的透明之人顯得更加的痛苦,隨后他哭得發(fā)不出聲音,他不停的拍打著地面,開始瘋狂似地大笑起來。 “解開了!解得好!解得好??!總算是完了……終于完了……” 楚玨站起身,他看著那個人,那個人卻是像看不見他一樣,他不停的摸著地面,最后終于摸到了那塊玉石,他摸著四周的地面,他抬起頭,他的雙眼中沒有眼珠,但是卻依然讓人感覺他在盯著人看一樣,他朝著四周喊道:“解開了!這一子要那么下呀!一子之差??!一子之差想了我那么多年啊!” 楚玨走出了棋局,里面的雙目失明的老人依然瘋狂似地手舞足蹈,忽然他停了下來,他蹲下身繼續(xù)看著那塊玉,他開始搖晃著腦袋,最后準確的朝著胡悅和楚玨他們說:“小子如何解?” 楚玨開口道:“設者,解之,此局謂之天時,合天時者承天命也?!?/br> 老人不在狂喜,他垂下雙手,喃喃道:“合天時……承天命,原來如此,到頭來還是我癡了呀。這一步其實就是順勢而為啊,知天命方安天命。你……果然就是他啊?!?/br> 老人的身邊出現(xiàn)了很多的人,這些人和老人一樣目光呆滯,但是那些人面色鐵青,都保持著死時的樣子,他們垂著手,眼神雖然沒有之前那么兇神惡煞,但是卻更加的空洞無神。他們跟著老人慢慢地朝著城門走去,而老者走得很慢,但是卻一點都不遲疑,仿佛身后的棋局再也和他沒有關系,在城門的邊上,隱約地站著一個人,隨看不清容貌,但是那一絲月光投下,胡悅發(fā)現(xiàn)她的眼眸美輪美奐,卻也是滄海桑田。老人走到女子身邊,女子朝著楚玨欠了欠身,楚玨點了點頭。隨后人群便消失在了城門前,而胡悅卻隱約間透過那微風聞到空氣中飄散的一絲梅花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