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搞清楚一些事情?!?/br> “有,一直都有,要知詳情,規(guī)矩你懂的?!?/br> “姑娘,我們是老朋友了?!?/br> “不要得寸進尺?!?/br> “說說條件?” “還是那句話,我要那個人?!?/br> “難度太大,換一個?!?/br> “你替我殺了他?!?/br> “我只是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再換一個。” “胡生!” “姑娘……” “二者選其一,然后告訴我答案。否則……你就只剩下一個空殼子。” “姑娘……” “再喊一句試試,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要了你的命?” 胡悅閉上了嘴,隨后手中的蠟燭瞬間熄滅,再也沒有女人的說話聲,他一個人手里拿一把傘,站在破屋的中央,為難地搖著頭。再昏暗的屋子里,忽然跳出了一只巨大的貓,那只貓瞪著眼齜牙看著胡悅。 胡悅朝著它笑了笑說:“小友,久見了?!彪S后便退了出去。 胡悅無功而返,他走出了破屋時,屋外的雨勢更大了,大雨唰唰落下,胡悅手里沒有燈籠,只是打著一把油紙傘,朝觀情齋而回。一路走一路思,大半個身子都被雨水給淋濕了。他的腦中不停地回憶著一些古怪的片段,這些片段像是做夢一樣零碎。仿佛是一首支離破碎的琴曲,無法完整地被奏出,未成曲調(diào)。 此事他不是有意不透露,只是如果說出來那是否會牽扯更多,會不會讓事情往更壞的局面發(fā)展?可知世上情是最難解的,比情還要難解的那便是有情而生的恨。 胡悅腦中劃出了一個奇異的畫面,一個人手里拿著一個人的頭顱,他吻著頭顱,隨后從他的身體里伸出了一只手,這只手勒住了那人的脖子。如此怪誕的一幕在胡悅的腦子一瞬閃現(xiàn),很快他便看到了一張妖異的臉,隨后那張臉氣孔流出了血,只是依然在笑。 胡悅只覺得一陣心疼,他捂著胸口,身子稍微有些晃晃悠悠,他心中默念定神咒,再回神,卻發(fā)現(xiàn)在他的面前已經(jīng)站著兩個女子,不是他人,正是陰陽魚的那兩個鬼女。 她們沒有打傘,但是卻沒有被雨打濕。手里的燈籠在雨水的折射下泛出氤氳。 其中那位柳姑娘道:“公子久見了?!?/br> 胡悅還在那陣不適之感之中,身體渾身沒有力氣。但是依然強撐著抱拳笑道:“二位找我有事?” 二女笑如桃李,眼中卻流過綠色的光澤,不似人間之人,兩張臉在雨水中模糊不清,胡悅心中也泛起一絲古怪的不安。他雖然也笑容相對,但是抱拳的手卻捏緊了。 柳說:“今日前來乃是麻煩公子歸還一物與我二人。” 胡悅笑道:“我好像記得沒有欠二位姑娘什么東西吧?” 邊上燕笑道:“當(dāng)然有,只是你不記得罷了?!?/br> 柳兒打斷了她的話,笑道:“此次乃是我家主人特意差我二人前來相討。希望公子莫要為難我二姐妹?!?/br> 胡悅哦了一聲,但是中心已經(jīng)移到后腳跟,他一邊笑著說:“那還請貴主人前來提示一下,我年歲大了,這記憶的確不太好?!?/br> 柳兒咯咯笑道:“公子還是和過去一樣愛開玩笑,但是主人特要我提醒一下,給公子的時日不多了?!?/br> 胡悅聽到最后一那句,仿佛有一個回音,也曾說過這樣的一句話,他只覺得太陽xue仿佛像是被針狠狠地刺了進去,一瞬間疼得他咬緊牙關(guān),額頭已經(jīng)溢出了冷汗。原本拿在手中的傘也落在了地上,雨像是有千斤之重一樣落在了胡悅的身上。他捂著頭,雖然還勉強笑著,只是臉色慘白冷汗。二女卻并沒有離去的樣子,胡悅暗自叫苦,但是卻也沒有把握馬上逃離,只能這樣僵持著。 他咬牙笑道:“怎么每個人都對我說這句話,真的是盼著胡某去投胎嗎?可惜胡某死不掉啊。” 邊上的燕斜眼看著還在硬撐的胡悅,她伸出了手,她手上拿著一塊石頭,胡悅沒有看清是什么,只覺得他腦袋像是被這塊石頭吸走一般疼痛。就在燕兒即將碰觸到胡悅之時。 忽然劃過一陣陰風(fēng),燕的動作為之一滯。那一瞬的時間,胡悅只感覺身后有一只手拉住了自己,再回頭楚玨站在自己的身后。 楚玨看著二女,二女神色也為之一變,隨后雨勢一瞬間增大,胡悅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隨后便失去了知覺。只聽到最后一句話:“你會為此付出代價……” 胡悅只覺得像是摔在了云層之中,腦中閃過了一個念頭,無論如何那樣?xùn)|西都不能交出去,但是什么東西他卻已經(jīng)不記得了。 胡悅在神智不清之際,喃喃道:“云……不可以……” 楚玨接住胡悅的同時,那兩個鬼女則已經(jīng)消失在大雨之中。他低頭看著懷中之人,嘆息道:“看來還是沒辦法阻止……” 楚玨喂了一粒藥丸,胡悅終于從這種失魂落魄的感覺中恢復(fù)過來。他看著楚玨皺著眉頭說:“你跟著我?那個地方你也去了?” 楚玨說:“沒有進入,因為你沒有危險。” 胡悅說:“那你想要知道關(guān)于那個地方的故事嗎?” 楚玨道:“你肯老實說了?” 胡悅說:“哎,沒辦法,她開出了一個我早該想到,卻無法做到的條件。這一局我輸了?!?/br> 楚玨說:“我也沒有贏,我最后還是因為舍不得,所以做出了選擇,我也不知道這樣的選擇最后會有什么樣的結(jié)局。但……” 楚玨朝著胡悅露出了非常溫和的笑容,就像是平日里他造訪觀情齋尋胡悅喝酒一般,他笑道:“我并不后悔如此?!?/br> 胡悅捏著楚玨的手臂力道加重,他眼中有迷茫也有不忍,但似乎卻多了一份無法言語的情愫。這是之前所沒有的,哪怕無數(shù)次的溫存之后也是淡薄冰冷的胡悅卻因為這一個笑容,忽然之間心口像是融入了什么一股暖流。在毫無起伏的心境里猶如驚蟄之雷。 但隨后那樣的感覺依然消融在了心中,也許藏匿在了某一個角落之中。 胡悅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沒有說話。他站起了身,拾起落在地上的紙傘,說:“走吧,看看還有酒肆營業(yè)嗎?燙一壺酒,我來給你說說那個關(guān)于柳音的故事吧?!?/br> 楚玨搖了搖頭說:“回去吧,渾身濕成這樣,這么喝也不會舒暢的。” 胡悅哈哈一笑,楚玨低下頭牽著他的手,胡悅為之一顫,他尷尬地看著楚玨,楚玨拉著他往回路走。雖然兩人都濕透了,但是胡悅依然眷戀著楚玨身上傳來的暖熱。他低著頭閉上了眼,一滴水從他的鼻尖滴下,但卻分不清是淚還是雨。 兩人回到了觀情齋,換上干凈的衣服。胡悅只穿著一件單衣,披散著發(fā)。他手里拿著一壺酒,楚玨也是單衣,簡單地束著發(fā)。兩人背靠背地坐在床上。楚玨看著拿著酒壺的胡悅不語,只等他自己愿意開口說。 胡悅灌了一口酒,他朝著楚玨看了一眼,隨后垂下頭,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目光,但是微微翹起的嘴角卻是苦澀的。他說:“這次可能是有些麻煩了,因為我和一個人定了一個契約,但是我無法做到,而她可能已經(jīng)沒什么耐心了。” 胡悅把酒遞給了楚玨,一人一口酒。胡悅閉上眼睛,拿手遮住了額頭說:“這事……要從那兒開始說起呢?讓我想想,哦,柳音,對了……” 胡悅睜開眼繼續(xù)說:“也是一年寒食……翠柳如煙,那個時候我遇到了那個貓妖小鬼?!?/br> 第52章 柳情之音(三) 那時的胡悅輾轉(zhuǎn)各地,但是卻沒有一個地方能夠待得長的。因為自己無法衰老,無法死去,所以為了不讓別人知道自己是一個怪物,他只能這樣不停的搬遷。孑然一身的胡悅慢慢地麻木了人的情感,看慣了生死,看慣了悲歡離合。他總是默默地一個人像是站在紅塵的邊上,看著形形色色的人在紅浪中翻騰,被七情六欲所束縛。他離不開,只能看著,一直看著。 那個時候他遇到了一個孩子,他和胡悅一樣猶如飄萍一般。那時胡悅路過一座寺廟,他在寺廟的墻角邊兒發(fā)現(xiàn)了他,他不似其他的乞者。他的面前有許多用柳藤編制的小玩意,雖然做工粗糙,但是他卻靜靜地坐在地上,看著來來往往的香客,有些善男信女便會買上一個,他也不千恩萬謝,只當(dāng)是一樁平常的買賣。眼神充滿了淡然冷漠。 這份淡漠讓胡悅仿佛看到了自己,他停駐不走,觀察這那個小孩。小孩抬頭看著胡悅,胡悅問道:“你賣這些能吃飽嗎?” 小孩冷冷地白了他一眼,道:“至少現(xiàn)在還沒餓死?!?/br> 胡悅哈哈大笑,引來了周圍人的側(cè)目,小孩瞪了他一眼。胡悅蹲下身說:“那你覺得你會餓死嗎?” 小孩冷哼道:“我有手有腳,怎么會餓死,倒是你一看就知道窮書生一個。不買東西就快滾開。別當(dāng)著小爺做買賣?!?/br> 胡悅說:“那,咱兩合伙吧。你看你這些玩意兒太粗糙了。我給你把把關(guān),做得精細點,賺的錢對半分?我也不欺負你,我就要每天兩罐子酒?!?/br> 小孩揮了揮手說:“誰要和你合伙,快走快走?!?/br> 胡悅嘆了口氣,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而就在此刻。忽然寺廟邊上傳來了喧鬧聲。小孩一下子跳了起來,抱了抱癱在地上的布,隨后便朝著反方向跑。胡悅沒跑成,被直沖過來的人逮個正著。來人是一個看似是某個大戶人家的護院家丁,他一把拎起胡悅的衣領(lǐng)說:“說,那個小鬼去哪兒了?” 胡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邊上道:“我不認識他。我想要看看他賣的東西而已。” 家丁兇神惡煞地打量著胡悅,一把推開他說:“那你說,他往哪里跑了?” 胡悅一瞬間直了一個方向朝著家丁點了點頭,一臉你別牽扯我,我只是個路人的表情。家丁也沒空搭理他,直接朝著他指的方向跑去。 胡悅整理了一下衣領(lǐng),他朝著遠處喊道:“人都走遠啦,你還要躲多久?” 小孩子一下子跳了出來,他皺著眉頭問:“你為什么要幫我?” 胡悅伸出手指搖了搖說:“非也非也,不是幫你,我只是不喜歡被人扯衣領(lǐng)?!?/br> 小孩兒笑了出來,他說:“怪人一個。算了,這個送你。算是報答你啦,可別再纏著我?!?/br> 小孩伸出手,一個柳藤編制的小籃子。上面還插著一些山花,胡悅伸手接著。小孩笑了笑便跑開了。 胡悅手里拿著柳藤做的籃子,他湊近聞了聞,隨后又看了一眼已經(jīng)走開了的孩子。 楚玨說:“柳藤有問題?” 胡悅灌了一口酒說:“是的,我當(dāng)初被那些小玩意吸引也是因為這些滕不是單純的柳藤。所以我便第二天又去了?!?/br> 第二天,胡悅還是在老地方找到了那個編織柳藤小玩意的小孩。那個小孩看到了胡悅,雖然一臉的嫌棄,但是卻也沒有太過的抵觸,好似猜到他還會再來。 胡悅笑著說:“你那小籃子挺不錯的。被一個唱小曲的女孩子拿去了,她很喜歡?!?/br> 小孩微微一怔,隨后一臉鄙視道:“他人所贈之物,你轉(zhuǎn)手就再贈?” 胡悅又蹲下說:“那你在送我一個。我那個籃子是被強要去的,我也沒辦法。” 小孩挪了挪身子說:“得寸進尺,沒了?!?/br> 胡悅眼珠一轉(zhuǎn)道:“那……你能和我說說,你的柳條都從哪里來的?” 小孩忽然警惕了起來,他說:“你問這個做什么?” 胡悅說:“我也做幾個啊,到時候搶你生意,賺買酒錢?!?/br> 小孩嗤笑道:“你別想了,這些柳藤都是我在一個地方撿來的?!?/br> 胡悅湊近問道:“什么地方?” 小孩一臉決絕地說:“不能告訴你,那個地方不是雜七雜八的人能去的。” 胡悅笑嘻嘻地拍著小孩的肩膀,他不動聲色地把手中暗藏的一撮煙灰拍入了他的衣領(lǐng)。隨后說:“不說就不說,你看我們都見過那么多次面了。也該朋友了,再送我一個吧。” 小孩子拿著手肘推開胡悅,但是還是扔給他一個藤蔓編制的小球說:“給你給你,別煩我了?!?/br> 胡悅接過小球兒,湊近鼻子聞了聞,隨后從懷中摸出了一塊古玉扔給小孩兒說:“來不往非禮也。拿去,送你的。” 小孩看著那塊玉,再看看胡悅的穿著,他沿著口水說:“你偷……的?” 胡悅默默轉(zhuǎn)過頭,迅速地給了孩子一個爆栗,小孩捂著頭喊疼,胡悅鼓著腮幫子說:“當(dāng)然是我的東西,我乃圣人門生,讀的是圣賢書,能做那種雞鳴狗盜之事?” 小孩嘖嘖白了他幾眼,但是還是把古玉往懷里揣。 胡悅見他安安穩(wěn)穩(wěn)地把古玉放在身上,隨后朝著他揮了揮手說“哎,走了走了,寺廟要發(fā)齋飯了。再不去就又得被那幾個和尚欺負不給齋了?!?/br> 小孩朝著胡悅的背影看去,在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屬于兒童的笑容。但是隨后便消失不見。 胡悅那天真的是餓著肚子去追蹤那個孩子,他在他身上灑了香粉,而這種香粉的氣息只有在酒精的氣息下會顯現(xiàn)。他手里拿著酒壺,偷偷跟著那個小孩,小孩似乎并不知道被人跟蹤。 隨后便進入了一個門。大門內(nèi)又一棟矮屋,矮屋前有一個院子,屋子里有一棵柳樹,還有許多的海棠花,一個簾子遮著,淡淡的熏香從簾子內(nèi)透出。院子是被靜心設(shè)計過的,處處可見主人的蕙質(zhì)蘭心。 在簾子中端坐著一個女子,胡悅偷偷跟著,那個小孩跑過去朝著女子重重地磕了頭,從簾中傳來了猶如銀鈴般的聲音:“那門后的公子,可不用躲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