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柳姬一聽“性命攸關(guān)之物”心中不由得一緊,再看那左一棋無絲毫緊張局促之色。心中便知某個關(guān)鍵的環(huán)節(jié)已經(jīng)被他所知曉,不禁暗自蓄勁于手,伺機消除這個變數(shù)。但,他心中依然有所疑惑,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左一棋似乎感受到了來自柳姬的殺氣,只是朝她看了一眼,隨后便繼續(xù)對著胡悅道:“公子走到此步,你會沒想到嗎?” 胡悅坦然道:“猜到了,但是卻不愿意去想?!?/br> 左一棋點了點頭,目光隨后越過胡悅,投向躺在地上的楚玨。眼神略微復(fù)雜,他嘆息道:“十年之后的選擇居然是這樣……” 左一棋卻突然向前一沖,他瞬間來到胡悅的面前,伸手便是一掌,胡悅只覺得胸口受到一擊極其霸道得沖擊,隨即口中一甜,左一棋冷冷地開口道:“這一掌是為楚君。” 在場其他人都不明所以,但是卻都不敢大意,現(xiàn)在胡悅還不能有事,所以眾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左一棋的身上,如若他還有接下去的舉動,他們便會出手干預(yù)。 左一棋再抬頭看了看胡悅,卻恢復(fù)了之前的謙和有禮拱手道:“但,公子這一次的豪賭,可算押對寶了,怪只怪楚君對你用情太深。放不下,便不了情吶。” 胡悅見他變化之突然,也有些詫異,心中暗自小心,說:“我只問先生一個問題?!?/br> 左一棋微微欠身,示意作答。胡悅說:“你和楚玨是什么關(guān)系?” 左一棋若有所思,他說:“你為何不直接問我是何人呢?呵呵,有意思。我與楚君……我應(yīng)該算是他的下屬吧?!?/br> 胡悅說:“還有一個問題……” 左一棋微微一笑說:“最后一人,不是我。” 胡悅聽聞他如此說,心中一頓。便也不再提問。胡悅看著眾人說:“你們所有人 都各有所思,個所有求。所以才會造成現(xiàn)在的局面。這其中包括楚玨,也包括我。這個局晚了十年。十年之間變數(shù)驟升,所以才會讓如此多的人卷入此局,這并不是好事?!?/br> 左一棋笑著說:“是啊,這局本該在十年前就開啟,楚君一人之力為你擋盡了十年的風(fēng)雨??墒?,胡公子何等人物,你所設(shè)下的局也讓很多人頭疼不已啊?!?/br> 說完便嘲笑地看著其他人,夢靈剛要開口,就被柳姬攔住,玄冥子也不為所動。 胡悅原本毫無動搖的身體卻微微一晃,他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身邊的楚玨,但隨后便馬上移開了目光,他看著左一棋,說:“而你也有你的所求,不是嗎?” 左一棋不予置否,他說:“是,而楚君也知道。我也許是助力,也許是阻力,這一切端看公子你的手段,楚君走這一步除了對你一往情深之外,還有……” 胡悅打斷道:“不必再用楚玨的事情來動搖我的心性,如果我能被動搖的話,便不會有此番情景?!?/br> 左一棋一時無語,但是眼中卻多了一絲期待的神色。原本還要說的話卻笑著閉上了嘴。 胡悅說:“現(xiàn)在天時雖至,卻并未到一周天,還有人要退出,我可用云咒送其出去。但是想要再進那是不可能的事了,可有誰想要離開?” 所有人都并未動搖,胡悅冷笑一聲隨后看了一眼地上楚玨身上的匕首,他不知道對誰說了一句,說:“這就是你的目的?” 胡悅輕試嘴角,他并未抬頭,發(fā)話說:“沒人要離開對么?” 胡悅踉踉蹌蹌,他回頭看了一眼楚玨,眼中卻再也不是毫無波瀾,這一眼也許就是楚玨等了多年的答復(fù),胡悅動了動嘴唇,卻不知說了什么,最后他空中一抓,紅色的匕首頓時回到了胡悅的手中,隨后胡悅朝著所有人一笑,一刀刺入了自己的胸口,在刺入的那一瞬間,血花四濺,所有人都為之錯愕的同時,胡悅身上開始不停蔓延出由鮮血化成的云咒,最后一個云咒,正是他自己。 他最后看了一眼玄冥子,玄冥子的眼角跳動,極力地壓制自己的情緒,胡悅已經(jīng)無法開口說出聲,但是他朝著玄冥子動著嘴唇,嘴型話道:“最后一個云字,你可看到了嗎?” 匕首從胸口猛然拔出,落在了地上,胡悅渾身顫抖,雙膝跪地,血依然順著他的身體不停滴往地上流淌,他抬頭看著天,朝著天伸手,所有的云咒頓時綿延,和原先的云字相融合,頓時四周日月星辰同時出現(xiàn),山川河岳皆顯具象。一切都猶如被血染紅一般,呈現(xiàn)出一色的凄艷。此時胡悅的血像是有規(guī)則一般地把眾人圍在其中,血字不停地演化成云咒,在這其中伏羲八卦,河圖洛書緩慢浮現(xiàn),地面開始產(chǎn)生了變化,土地開始變得松軟,原本只是光禿禿的地面,現(xiàn)在卻冒出了一些花草,草木葳蕤,長勢極速,漸漸地把胡悅和楚玨的身體掩蓋了起來。草木迅速地變化,一枯一榮,只在彈指之間。 胡悅喘著粗氣,血不停地從嘴里冒出,他歪頭看了一眼,隱約能夠從雜草之間看見躺在他身邊的楚玨,他一邊猛烈咳嗽一邊展露出真正屬于胡悅的笑容。第一個沖過去的是夢靈,她喊道:“胡悅!你……” 玄冥子動了動嘴唇,隨后捏著手,一言不發(fā),而柳姬依然死死地盯著左一棋,仿佛這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但此人卻是她最大的隱憂。 左一棋卻是最冷靜的一人,他看著四周,極度冷靜壓抑著情緒,說:“開陣了,九元天問陣馬上就要開陣了。眾人留神!” 此時胡悅的眼前已經(jīng)有些模糊,他捏著拳頭,在恍惚之間他仿佛聽到了許多聲音,但是他的意識卻被拉到了久遠之前。 “你為什么要幫我?” “天命如此?!?/br> “天命?哈,我從不依靠這種虛無的東西……” “那你為何問我何為天命呢?” “因為……我要贏過他!” “又有何意義呢?天不與人爭,人又怎么爭得過天呢?” “為還蒼生贏出一個太平世道。” “那有一個機會給你,但我有一個條件?!?/br> “什么條件?” …… 又有一個聲音進入了胡悅的腦內(nèi)。 “替我換取這萬里河山?!?/br> “哦?” “如果你能替我贏得江山,那我就把那東西贈你。怎么樣?先生難道不想要嗎?” “ 你欠我一個機會。” 誰的江山?誰的機會?誰的?他是誰?他又是誰?胡悅的腦海糊涂了,但是他所有的問題卻換來一個問題,“最后的機會是什么?”此時他最后一個意識便是看到了楚玨,楚玨一身冰冷,手里拿著那把尺,他搖了搖頭,隨后指了指身后說:“這是你我最后的機會了。賢弟要把握啊?!?/br> 當(dāng)他在睜眼,他卻安然地躺在床上,四周的情景十分陌生。恍惚之間仿佛有人推開了門。 “師哥,你醒了?” 胡悅看著來人,那是的夢靈一身鵝黃淡妝,那是最初的夢靈,從小無父無母,追隨在胡悅身邊的童女,胡悅記憶中已經(jīng)模糊的身影隨著他的視線變得逐漸清晰起來。 他努力撐起身體,夢靈忙扶起他,她朝著胡悅看了看,甚是關(guān)切,她道:“師哥你這一次突然暈迷,已過幾日,現(xiàn)在可無恙否?” 胡悅淡淡地嗯了一聲,而夢靈仿佛非常習(xí)慣他的冷漠,隨后進來的人胡悅只覺得陌生,似乎他并沒有見過,那個人俊朗之姿,更顯人中龍鳳的氣魄。 他神色也是關(guān)切,坐在床邊看著胡悅問道:“先生身體可有不適?幾番大戰(zhàn)的確有勞先生了?!?/br> 胡悅說:“你是誰?” 那人微微一愣,他朝著夢靈笑道:“先生又開玄機之言了。我當(dāng)然是我啦?!?/br> 胡悅順勢摸了摸肚子,發(fā)現(xiàn)并沒有傷口,隨后他又說:“你是誰?” 那人這才皺眉,他挑了挑眉眼說:“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嗎?” 胡悅摸著額頭,忽然腦子突然疼痛起來,一旁的夢靈說:“他是趙王啊,你忘了么?” 胡悅再看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說:“趙……風(fēng)雪夜歸人……閣下是……” 對方雙手抱胸,認真點頭說:“的確的確,最初我們見面就是在風(fēng)雪之夜,看來先生是餓傻了……哦,我說錯了!我只是說暫時餓傻了?!?/br> 夢靈趕緊端來一碗湯水說:“師哥,趕緊喝了?!?/br> 胡悅借過湯碗,卻并沒有下口,反而問:“您在此做什么?” 那人這才嚴肅地看著胡悅說:“先生助我之恩,趙某沒齒難忘,但是先生你要的……真的不再考慮了嗎?” 胡悅捏著拳頭,他說:“考慮什么?” 那人抿著嘴說:“還有最后一戰(zhàn),先生真的不出手?雖然先生不能錯過天機,但如今……” 胡悅沉默許久,而后堅定道:“九元天問局的機會絕不能錯過?!?/br> 那人臉上再無笑意,他盯著胡悅的眼睛,兩人之間氣氛劍拔弩張,站在一旁的夢靈也是緊張,捏著拳頭看著兩人,最后趙王笑道:“哎,還是拗不過你,算我怕了先生了。” 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個盒子,隨后說:“我向來守諾。當(dāng)初若不是先生出山助我北定四國,西退西戎,南下長江,怎有今日,也許是我太貪心了,也許是我太依賴先生了?!?/br> 胡悅接過盒子,心中還是有些不忍,說:“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那人頓了頓,站起身道:“最后一戰(zhàn),問鼎中原,倘若勝了,這天下就是我的了,如果敗了,那也就是一個死。大丈夫存活于世,頂天立地,生死皆當(dāng)有所為也,而今天下大亂,名不聊生,走到這一步,已經(jīng)沒有什么退路了。只求一戰(zhàn)定江山!還天下一個太平盛世!” 胡悅抬頭看著眼前的人,他起身拱手道:“您此去必定旗開得勝。” 那人眼神一緊,他抓著胡悅的手臂,胡悅感受到他手上的熱量和力道,他牢牢抓著胡悅,無奈地搖頭說:“哈哈,這全賴天意了。對了,一直都知道先生畫計一流,本來還想讓先生替在下畫一幅畫,這幅畫讓我留在身旁,日后看到畫像也記得與先生這段時日生死與共的情分,因而此時此刻,我依然只是我本人而已。不是什么趙王,我只是我,先生當(dāng)日風(fēng)雪之夜所認識的那個落魄的逃亡之人,但過了此時,我如若不成王者,那便是敗寇了。無論哪一類人,都不是先生愿意結(jié)交的吧?!?/br> 胡悅失笑,那人回頭也笑著看著胡悅說:“也許我還是有些怕了,畢竟此番真的生死未卜,對方兵力遠勝于我,我……先生助我至此,出生入死,贏了各次硬戰(zhàn),但最后這一場必須由我親自了斷。否則如何成為這天下共主呢!” 胡悅開口道:“您必會旗開得勝,自此君臨天下。而畫也會實現(xiàn)。這乃是命數(shù)。” 趙王回頭看著胡悅說:“你會實現(xiàn)我的愿望?如果我活下來,贏了天下,我我能在見到先生嗎?” 胡悅微微一愣,趙王自知有些失態(tài),他又是笑了笑說:“那我就認為這是先生與我的約定,我向來守諾,先生也要守諾啊。” 胡悅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他捏著拳頭,往后退了一步,隨后雙手抱拳,鄭重拜道:“悅在此恭祝主上凱旋而歸,問鼎天下?!?/br> 趙王握拳而拜:“這最后一戰(zhàn),倘若我贏得天下,必定還蒼生一個太平盛世。我不會忘記先生……不會忘記你。自此一別,望各自珍重,請!” 胡悅抱拳而拜,但是腦海中還是非常地混亂,有好幾種聲音在腦內(nèi)徘徊,他強忍著痛苦的暈眩感,臉色慘白。他不知道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情況,但是身邊的一切仿佛又非是幻術(shù)所變。但是他總覺得自己的意識介于潰散和凝聚之間。 他一口喝盡了夢靈端來湯藥,只覺得似乎有一股熱流從空中蔓延四肢百骸。漸漸他開始穩(wěn)住了心神。他環(huán)顧四周,簡單的房屋,除了必要的生活物品就只剩下桌子上的沙盤和羅盤最引人注目,角落里散落著堆積的書卷竹簡。他能感受到此處的親切和熟悉的氣息。但是卻分外的茫然。 現(xiàn)在的他,是還未進局的胡悅,那個冷漠,只關(guān)心術(shù)法天變的胡悅,同樣也是幫助趙王獲取天下的那個胡悅,而現(xiàn)在他的確心中只剩下那個局,這一步步走來,胡悅已經(jīng)不能再錯一步,如若錯了,楚玨…… 胡悅又感覺到一陣暈眩,他捂著頭,不自覺地喚道:“楚玨……” 邊上的夢靈轉(zhuǎn)頭問道:“師哥說什么?” 胡悅搖頭說:“沒什么,你先出去吧。我之后可能有事要托付與你?!?/br> 夢靈點了點頭,但是依然不放心,她咬了咬嘴唇,開口道:“師哥,有一件事情我還是忍不住想要說……” 胡悅看著她,她見胡悅沒有趕她出去,倒是有些意外,便說道:“師哥,你讓趙大哥獨自面對這場如斯懸殊的戰(zhàn)役,這場戰(zhàn)……如果沒有師兄的運籌,趙王勝算實在渺茫,如果他這次敗了,這天下可就……” 夢靈看了看胡悅的臉色,以為他有所猶豫,便繼續(xù)說:“夢靈不知師哥心中的打算,但是夢靈看得出你對趙王寄予厚望,所以才會入世助他,但是為何在你為了此局連趙王的事情都放手不管了?這個局到底是什么局?” 胡悅捏著手里的盒子,他皺眉說:“趙王必然獲勝,這你不用擔(dān)心?!?/br> 夢靈微微一頓,心中尚有疑惑,但是胡悅的確看上去很疲憊,她哎了一聲,還是退了出去。胡悅見夢靈退走,踉蹌著倒在了床上,他馬上看著盒子。皺眉道:“這是為何?是天局的原因嗎?” 第77章 天問(二) 他顫抖地打開了盒子,發(fā)現(xiàn)里面居然是生死符,他摸著胸口,從衣襟內(nèi)也落處了一塊生死符,原本的血色消失不見,兩塊生死符皆放在了一處。一模一樣,分不出真假、先后。 胡悅他捂著額頭,自從醒來,那番劇烈的頭疼就像是要把他撕碎一般。雖有藥物緩和,但是時不時得頓疼依然讓他無法細思。胡悅閉目養(yǎng)神,調(diào)整呼吸。 待胡悅努力再睜開眼,他稍稍能回想一些零碎的線索,這兒就是當(dāng)初最后胡悅還未開啟生死符,進入九元天問陣的情況,九元天問的秘密全天下可能只有胡悅明了最多,也是最靠近這個陣法核心的人,但只要開啟陣法,之后所發(fā)生的任何事情都會超出他的預(yù)估和測算,他只有見招拆招,步步為營。那么只要……他看著手中的盒子,只要把這個盒子給毀去。一切都會結(jié)束? 但是如果毀了盒子,天局未開,那么會對未來有什么影響?他想到趙王最后的那一聲各自珍重,胡悅握著拳頭。他不能再錯一步了,楚玨已經(jīng)無力再替他守關(guān)了。 這兩個生死符的作用是什么?但是劇烈的疼痛使得胡悅實在無法正常思考。 此時他只能拼命的地呼吸,然后掙扎爬起來,原本緊緊捏在手中的生死符因為胡悅拼命忍耐疼痛,他手中的血液滴入了生死符之中。 其中一塊生死符呈現(xiàn)出猶如鮮血般的顏色。而這一塊正是胡悅從玄冥子和夢靈手中所得的那一塊。胡悅明白,以血為憑,這是生死符的關(guān)鍵。胡悅收好兩塊生死符,現(xiàn)在一塊已經(jīng)確定是之后的生死符,而且的確依靠它可以開啟九元天問局,但是另一塊到底是什么用途他卻不能確定。 胡悅凝神打坐,此刻他把心中所有的謎團都串聯(lián)起來,哪怕暫時無解,也都聯(lián)系在了一起,胡悅不知今夕是何夕,他到底是在過去,還是一個虛構(gòu)的情景之中。 調(diào)整一炷香的時間后,他的頭疼并不那么劇烈了,雖然一身的冷汗,還在不停喘氣。但是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能夠起身行走,他到窗邊,推開了窗戶,一陣寒風(fēng)拂面,窗戶外是一個河岸,這里的一些景象和當(dāng)初他進入心魔鏡中那個蘆葦蕩有點像,但是卻又不一樣。仿佛心境之中有那么一塊地方,這塊地方便是這河岸。胡悅對此非常熟悉,一份混雜著惆悵的熟悉之感。 夢靈看著胡悅出了屋,心中便知胡悅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便問:“師哥你要的東西已經(jīng)到手,那何時入局?此外,當(dāng)初你說趙王此戰(zhàn)的成敗關(guān)系到甚大,又是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