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節(jié)
老郎中正是一直負責醫(yī)治秦老爺子的吳郎中,在凌城算得上是醫(yī)術(shù)最高明的一位,只是,此時這位吳郎中面上的表情卻格外的凝重,哪怕是給老爺子診斷的時候,也不曾見過他露出這般神情。 見吳郎中擰著眉沉默不語,周圍的兩個人心情更加沉重了起來。 蘇塵不耐煩地催促:“到底怎么樣,你倒是說話呀!” “哎……”老郎中長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不太妙啊……” “哪里不太妙!”云霄脫口道,平靜無波的神情此時也被焦急代替。 蘇塵的臉上也是掩飾不住的焦躁,反倒是最該急的秦梟只是緊緊地抱著她,面無表情。 蘇塵問道:“她什么時候會醒?” 云霄道:“她是不是也中了毒?是什么毒?” “并非中毒?!眳抢芍谐谅暤溃骸岸俏腋緩棽怀鎏评习寰烤故且蚝味萑牖杳浴!?/br> 在場三人面色都為之一變。 中毒,也許他們還能想辦法找解藥,但最為難的,就是根本查不出原因!不知道為什么昏迷,他們怎么想辦法救人??? 其實之前蘇塵也曾探過唐云瑾的脈搏,當時的確沒發(fā)現(xiàn)什么,脈搏很平穩(wěn),仿佛就是睡著了一般,當時他們只以為她是因為秦梟中毒的事情而受刺激才昏迷,或者只是最近幾天忙著鋪子的事情累了昏睡過去,可直到秦梟都醒了,她怎么都叫不醒才發(fā)現(xiàn)事情不對。 但是,不管是因為什么,此時也基本可以斷定,唐云瑾的昏迷恐怕和秦梟的毒脫不了干系。 “你走吧?!鼻貤n對吳郎中冷淡地說道。 吳郎中欲言又止,但終究還是點點頭收拾了東西離開了。 等房間里只剩下他們?nèi)撕突杳灾械奶圃畦?,對了,還有唐云瑾懷里不知為何同樣從她昏迷以后沒醒過的唐唐,云霄神色冰冷地說道:“我去過安家,安宏還沒醒,但安家得管家聽見了他們當時的對話,你中的毒,應該是碧落不假。” 蘇塵的眉頭皺的緊緊的,“碧落的毒只有以百回草作為藥引才能弄出解藥,但凌城根本不可能有百回草。”也就是說小瑾也不可能得到百回草。 那么,秦梟身上的碧落是如何解的?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唐云瑾所為,只是不知道是用的什么法子,而且似乎還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什么樣的解毒之法在中毒之人醒后,救治之人卻昏迷不醒?他們也在心里猜測過是不是唐云瑾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把秦梟身上的毒轉(zhuǎn)移到了她自己身上,所以方才才會問吳郎中她是不是中了毒,可是,答案卻是否定的。 沒中毒,脈象穩(wěn)定,仿佛真的只是在睡覺一般卻又怎么都叫不醒,怎么想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和揮之不去的擔憂。 秦梟的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他只是伸出手輕柔地替唐云瑾把頭發(fā)梳理好,平靜地說:“把凌城所有的郎中都找來,總會有人知道她是怎么了。凌城的不夠,就找來更多?!?/br> 如果真的是中了毒,他們還能想些辦法,但如果連原因都不知,就只能眼看著她一直昏迷不醒。 現(xiàn)在她是呼吸平穩(wěn),可明天呢,后天呢?誰知道會不會哪一天突然發(fā)生他們不知道的變故?他賭不起這種可能性。 蘇塵心里雖然氣惱因為他牽累了唐云瑾,可此時也不好算賬,和云霄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情緒。 目前還是盡快把她救醒最重要! “我會把我能找來的所有郎中都找來!”蘇塵瞪著眼睛道:“在這期間你最好好好照顧她,不要讓她有任何閃失!” 云霄沒說話,目光卻同樣緊盯著秦梟,不過后者什么也沒說,只是繼續(xù)輕撫著唐云瑾白皙紅潤的臉頰。 蘇塵哼了一聲,覺得這畫面實在礙眼也可氣得很,也不愿耽誤時間,直接拉上云霄走人。 房間里再次回歸沉靜,秦梟原本平靜的眸子里卻逐漸露出再也隱藏不住的痛苦,心痛,內(nèi)疚,小心翼翼地親吻了一下她的嘴唇,然后把頭埋進唐云瑾的頸側(cè),摟著她的力道重得仿佛要揉進骨子里。 “云瑾,你到底怎么了……不要睡了,睜開眼睛看看我?!鼻貤n的聲音里透著深深的壓抑著的痛楚。 秦梟…… 唐云瑾很想睜開眼告訴秦梟自己沒事,但不管她怎么努力,始終睜不開眼,她能感覺到秦梟親她,抱著她,能夠感覺到秦梟的體溫,能聽見他之前和蘇塵,云霄的說話聲,可就是沒辦法做出任何動作來告訴他們自己沒事。 沒錯,她聽得見,感覺得到外界發(fā)生的一切,可就是醒不過來,她不知道這是不是也是反噬的緣故,她似乎并沒有徹底昏迷還抱有清醒,只不過慶幸的是……意識?卻沒辦法同時cao控身體,也可以說,她的意識和身體暫時被分割了? 這還不是最讓她擔心的,更麻煩的是,她用意識呼喚唐唐居然得不到任何反應!從唐唐和她滴血認主以后還從沒發(fā)生過聯(lián)系不上的情況。哪怕唐唐不在空間里,留在云記,而她自己一個人離開,隔著老遠的距離,通過空間這個媒介她也可以直接和唐唐用意識交流,聯(lián)系不上,代表什么? 是因為她昏迷了所以無法聯(lián)系,還是空間因為她擅自拿出紅纓,不但讓她得到反噬,連帶也出現(xiàn)變動……關(guān)閉了嗎?似乎也不是,她明明隱隱約約地仍然能感覺到空間內(nèi)的事物,竹屋,在竹屋邊休憩的母豹,黑焰的老婆,還有林子里那已經(jīng)被她刻意限制了繁殖數(shù)量的雞鴨鵝,山林深處的各種野生動物,梅花鹿,狼群,狼王被群狼圍在中間慵懶地打著哈欠。 碧湖水仍然清澈見底,紅纓神樹的周圍也依舊云霧繚繞,充滿神秘感,一切都和之前沒什么兩樣,唯獨她就是聯(lián)系不上唐唐,也醒不過來。 她只能讓自己的意識不斷地在空間內(nèi)徘徊,飄蕩,而每當她的意識接近碧湖的時候,她都能感覺到碧湖周圍濃郁的靈氣正在洗滌著她的意識……或者說是靈魂?那種感覺很奇妙,也很舒服,讓她幾乎不愿意醒來。 冥冥中有道聲音在告訴她,這樣的洗滌過程對自己大有裨益,但每每沉醉其中之時,她總是盡可能地保持著理智,不斷地提醒著自己,外面還有人等著她,她必須快點醒過來。 她不希望真的像唐唐說的,她要昏睡個數(shù)載才能醒過來,她怕那個人會等到發(fā)瘋發(fā)狂。 可是,當她不斷地想醒過來的時候,她忽然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感覺不到外界了。 她感覺不到身邊有沒有人,聽不見任何聲音,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人緊緊地把她抱在懷里,仿佛抱著自己最珍惜的人一般。 逐漸的,就連空間里的一切也一點點感覺不到,先是遠處的山林,然后是靈田,藥田,竹屋,直到只能感覺到碧湖那么一小片范圍,再到紅纓神樹,最后陷入一片黑暗。 她不知道這代表什么,只是內(nèi)心深處隱隱有些不安。 在黑暗中,她無法確認時間過了多久,茫茫然只能保持著一點清醒,有時候甚至快忘了自己為什么會陷入黑暗當中,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時不時地劃過,她要醒過來! 但是醒過來做什么?為什么要醒過來?就這樣不好嗎?還是,醒過來有什么必須要做的事情?又或者,有人在等她? 嗯?好像是應該有那么個人在等她,是誰? 不管她怎么想都想不起來那個人的名字,那個人的容貌,逐漸的,她甚至開始忘記自己是誰,然后,順應著黑暗沉睡了過去。 直到又過了不知道多久,忽然有一天,她想起來了。 想起了自己跌宕的前生,最后身死,成為了唐云瑾,她想起了唐村,弟弟唐云卓,還有她的空間,唐唐,洛水鎮(zhèn),云霄,云記,凌城,景天白,蘇塵,還有……秦梟。 對了,那個一直等待她的人,原來就是秦梟。是啊,他一定還在等著要娶她呢,她怎么能一直沉睡下去? 該醒了…… 當這個想法一浮現(xiàn)出來,周圍的黑暗突然消失不見,空間里的一切以極快的速度重新出現(xiàn),原本感覺不到的外界的光景也浮現(xiàn)在了腦海里,她可以感覺到自己正躺在一間房間里,房間里除了她并沒有第二個人,但外面卻很熱鬧,似乎人很多。 “……”不經(jīng)意地睜開眼睛,唐云瑾看見了久違的光芒,一時間竟有些不適應這種明亮。 有些吃力地坐起身,抬起手遮擋了一下從窗外透進來的陽光,微微瞇起了眼,唇角無聲地勾了起來。 終于醒了。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唐云瑾喃喃自語,然后看了看周圍,沒看見唐唐,在心里叫了它兩聲,居然也沒有回應,唐唐并不在空間里。 去哪兒了? 剛想站起身出去找,房門忽然被人打開,進來的那人完全沒想到她會醒過來,愣愣地看著她勾著唇坐在床邊看著他,徹底呆住了。 唐云瑾笑望著呆住的蘇塵,調(diào)侃道:“我該說……好久不見嗎?”那種恍若隔世的感覺,還有蘇塵比之前更顯成熟的面容都告訴她,或許她真的沉睡了很久。 不過不要緊,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醒了,該問問,那個本該陪在她身邊的人為什么不在了,去米鋪處理生意了嗎? 如果她真的數(shù)年未醒,那人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平靜下來,不會時時刻刻守在身邊也在情理之中。 聽見熟悉的聲音,蘇塵總算回過神來,猛然沖過來一把摟住了她,“小瑾,真的是你,你……該死的你總算醒過來了!你知不知道我們等了多久!你怎么能睡這么久!” 唐云瑾感覺到蘇塵微微發(fā)顫的身體,心里也有些愧疚,回抱住他安撫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我現(xiàn)在不是已經(jīng)醒了嗎,沒事了,對了,我睡了多久?” “……十年。” 拍后背的手突然頓住,唐云瑾皺眉道:“你說什么?” 蘇塵松開她,又是欣喜又是惱火道:“你該死的已經(jīng)昏睡了十年了,要是你再不醒過來,我——” “十年……”唐云瑾的臉上也難言訝異,她沒想到自己會睡這么久,更想象不到他們等待十年遲遲等不到她醒過來的希望會是什么滋味。 “秦梟呢?”十年的時間,她不敢確定,秦梟是怎么撐過來的,以他的性子,恐怕她昏迷個十天半個月都足夠發(fā)瘋了,十年…… 蘇塵的身體猛然一僵,眼中的欣喜也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唐云瑾注意到他的變化有些疑惑,“怎么了?” 蘇塵冷笑一聲,嘴唇動了動,不知道說了句什么,只見唐云瑾的目光驟然一縮,眸子里也同樣劃過一抹冷光。 “帶我去找他?!碧圃畦ブK塵的胳膊略略有些吃力地站了起來。 昏睡十年,四肢肌rou都明顯有些萎縮,動起來很是艱難,大概要很久才能恢復了,但此時她可顧不上這些,她必須站起來。 “小瑾,你小心點,先休息一會兒吧,那種該死的混蛋,你還管他做什么?!碧K塵氣惱地扶住她。 唐云瑾只是態(tài)度堅定地說道:“帶我去找他!” “你!”蘇塵見勸阻無用,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小心地扶著她起來,“你慢點走,才剛醒過來不能動的太厲害,還有些時間,別急。” 唐云瑾一句話沒說,只是用自己最大的力氣強行向前一步步走著,走出房間,她必須用自己的雙眼去確定,蘇塵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是她懷疑蘇塵,但,她必須自己去確認…… 剛走出房門,唐云瑾的腳步就停住了,入眼之處到處可見的大紅色的喜字深深地刺紅了她的眼,原本因常年昏睡而略微蒼白的臉色在你此時瞬間陰沉了下去。 “小瑾……” “繼續(xù)走。”唐云瑾的聲音透著股冷意。 越靠近前院,熱鬧的人聲便越發(fā)清晰可聞,其中很多道喜的聲音也不其然地飄了過來,讓唐云瑾只恨不得自己得五感不要如此敏銳,如果醒過來只是為了聽這些尤為刺耳的話,為了看見眼前這一幕的話,或許,她不該醒。 腳步停在前廳的門檻處,便再也踏不出半步。 周圍的人的吸氣聲,驚異的目光,打呼聲,都被她拋諸腦后,她只是定定地看著前方那個背對著自己的,穿著一身大紅色喜服的挺拔男子。 雖然比自己記憶里的背影高了不少,但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熟悉感告訴她,這個人就是他。 “秦梟,你在做什么。”她的聲音意外的冷靜,并不會顯得多冷漠。 那個人回過頭來,當初的少年郎已經(jīng)長成如今的成熟青年,面上也褪去了從前那本就稀少的一絲稚嫩,同時褪去的,似乎還有那每每看著她時不經(jīng)意地流露出的溫和和柔情。 秦梟的眼神很平靜,平靜得讓人心涼。 “你醒了?正好,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不恭喜我嗎?” “大喜的日子?”唐云瑾的大腦有那么一瞬間的空白,她忽然有些聽不懂他在說什么。 “唐姑娘!你總算醒了!”站在秦梟身邊的同樣穿著配套的紅色喜服的娉婷女子也回過神來,沖她笑著說:“唐姑娘,今天是我和親大哥的大喜日子,我很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你會祝福我們的吧?” 秦大哥?唐云瑾看了她一眼,意外地發(fā)現(xiàn),這個女子居然是安凝? 安凝?秦梟居然要和安凝成親了?她忽然覺得很荒唐。 在安凝被自己的爹利用來給秦梟吃了劇毒以后,在她不惜讓自己付出昏睡十年的代價以后,秦梟居然要和安凝成親了?原來十年的時間,竟可以改變這么多嗎? “唐姑娘,你放心,你當初為秦大哥做那么多,秦大哥不會辜負你的,等我們成親以后,待你養(yǎng)好了身體,秦大哥也會把你娶回來的,到時候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以后我也就可以叫你一聲云瑾meimei了,你說這樣好不好?”安凝的臉上是藏不住的喜色,言談間還帶著那么點藏不住的得意和炫耀,那雙帶著笑意看著她的眸子里帶著一抹挑釁。 “閉嘴。”唐云瑾冷冷看了她一眼,眸子里不經(jīng)意地透露出一抹隱晦的戾氣。 唐云瑾閉上眼深呼了口氣,勉強壓下心底sao動起來的那股久違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暴戾,重新睜開眼時再一次恢復了往日里的平靜淡然。 她平靜地看著秦梟,一字一句地問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