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隔天晚飯光景,蕭祁文從蘭城回來了。 他的面色輕松,比離開時心情看上去好很多。 吃晚飯的時候還主動與林羨提起后面的行程,“我后面還有幾天空,你想什么時候走?” “你剛來回過蘭城一趟,路途周折難免疲憊,不如休息一天再走?”林羨道,“剛好我算算怎么走路途最輕省?!?/br> 林靖在一旁聽見了他們兩個的安排,難免要問,“我能跟著去嗎?” 在他眼里蕭祁文如狼似虎,就是不像好人,哪里能放心的把林羨就這么交過去。 “你還要讀書,”林羨搖頭,抬手為林靖添了一塊子的菜,“一匹馬上帶兩個人已經(jīng)差不多了,三個人不好帶了,家里還有狗有雞,得有一個人照顧著。” 等入夜,林羨在廚房里燒水,林靖就站在她邊上仔細的囑咐她。 “等明天我去城門口問問租一輛馬車多少錢,咱們家里現(xiàn)在有馬,租個架子想來是不貴的,不然在馬上實在太過顛簸,”他想了想,繼續(xù)道,“在外面的時候萬事都要小心,跟他跟的緊一點,可別和旁人多說話?!?/br> 雖然林靖知道有蕭祁文在,林羨給人拐去的可能性實在微乎其微,但是心里的隱憂不說出來還是難受的緊。 不過講來講去,對于林羨要和蕭祁文單獨出去這件事情,林靖很別扭,是一股不知怎么描述的別扭。 他雖然還不太知道其他的情感,可是心底里頭的獨占欲卻日漸冒出了頭。特別是在和林羨長久以來互相依持中,他更有些理所當(dāng)然的覺得林羨合該與他一個人親昵一個人好。 “我知道的呀,”林羨忍俊不禁,她往灶膛里又添了兩根柴火,然后起身掀開鍋蓋看了看,“出去我鐵定是會小心的,我還擔(dān)心你在家里一個人會不好過呢?!?/br> 知道林羨這是關(guān)心自己,林靖心里高興,他從一邊將洗腳盆端過來,熟門熟路的拿起勺子開始從鍋里勺水,“嗯,反正我們兩個都要小心點?!?/br> 他勺好了水,端起來要往外走,“我送去給他洗腳?!?/br> “哎,我去就好了,”林羨追上去,她知道林靖與蕭祁文不對付,卻不想林靖側(cè)身一躲。 執(zhí)意要去,“阿羨無需做這樣的粗使事情?!?/br> 他抿著唇,神色認真的很。 林靖一向是毫不掩飾對待林羨好的。 林羨于是停下腳步,心里覺得暖融融,忍不住露出笑容來。 全睿已經(jīng)兩天沒有來書院了,弄得書院上下那些有些年長的少年學(xué)生都竊竊私語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將時間線索串聯(lián)起來,起先是全睿和林靖在書店里起了沖突,而后就傳出全睿不讓林靖來讀書的事情,可隔天書院的老先生又親自去請了林靖,再轉(zhuǎn)眼,竟是林靖照常讀書,全睿一聲不響的沒來了? 誰都知道林家是孤苦兩姐弟,卻不知道這一回怎么全睿會在這樣的事情上吃了虧。 等到第三天,全睿終于來了。 一來面色倒看不出什么,只不開口說話,到他面前湊聲的多半討了沒趣。 鄭郁文在一邊思來想去,終于還是坐不住,想要上前試探全睿的心思,卻不料還沒等開口,全睿一見他就主動說話了,“你給我走開些,晦氣的很,若不是你,我也沒這一頓!” 鄭郁文自詡才子,平日里全睿雖然對他不是多親和,但好歹還留有幾分尊重,此時的一串話卻是說的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雙腮頓時漲紅成了紅霞,要多狼狽難堪就有多狼狽難堪。 “睿郎……”他忍著周圍人哄笑帶來的屈辱,上前抬了抬手問,“不知我有哪處做的不好?” 全睿本來不想理他,但給他弄得煩了,再想起阿茹和全家大娘子說話時自己聽見的那些事情,更就看不上鄭家人,“你哪兒處做的好了?” 他鄙夷的看著鄭郁文,惡聲惡氣的正要往下說完,忽然又想起大娘子囑咐他在外頭不好胡說八道,以及林羨現(xiàn)在和鄭郁文到底沒有關(guān)系,再提起反而對林羨不好,這才堪堪收了聲,最后嫌惡的擺了擺衣袖,趕蒼蠅似的,“走開,走開?!?/br> 鄭郁文這般討了個沒趣,幾乎羞憤欲死,轉(zhuǎn)身踉踉蹌蹌的走了。 又說林羨與蕭祁文上路了。 一大早林靖果然就如他前頭所說的去城門口看了馬車的事情,還親自送林羨上了馬車,趕在最后往林羨懷里塞了一大包熱烘烘的糕點,“路上小心點!” 林羨只好從窗戶里探出頭來和他招招手,“你快些回去吧?!?/br> 馬的身上多了一個車架子,行走的速度就比尋常慢了很多。一早到將將天黑才在一處山村下落腳。 蕭祁文和村民換了點吃食,夜里就讓林羨睡在馬車里頭,自己則在車外頭抱著一床被子打瞌睡。 山民有好有壞,摸不清底細前還是防備著些來的穩(wěn)妥。 第二天天邊還是悶沉沉的墨藍色,兩人便收拾好進村了。 現(xiàn)在專門種草藥的少,多半是去山上采藥。山村里許多人家世世代代都是采藥賣錢的,就連普通村民說到草藥都能將草藥講的頭頭是道。 一聽林羨他們是來收草藥的,就更高興了,都拿出自己家里的藏貨給她瞧。 林羨從前在清溪鎮(zhèn)上買藥的時候就覺得藥的品質(zhì)不夠好,前面是面前湊活了,現(xiàn)在卻不打算如此。 這會兒眾人拿出來的草藥卻和清溪鎮(zhèn)上的草藥沒有什么差別,她不免有些失望。 “若是藥品相好,價格上我可以多出些錢的?!绷至w說著在人群中環(huán)視一圈,發(fā)現(xiàn)眾人的神色均低落下去,隱隱約約還傳出抱怨的低語聲。 正此時,一個女聲忽然插.了進來。 “我家里有些好藥材,你要去看看嗎?”順著這個聲音,許多人和林羨一起轉(zhuǎn)頭看去。 說話的是一個約莫二十上下的女子,她開口時鄉(xiāng)音沒有這些村民重,整個人的精神氣也不一樣。 既然已經(jīng)到了,若是不去看卻可惜。 林羨回頭看了一眼蕭祁文,后者對她點點頭,于是便跟著那女子走了。 一氣兒走到村子外圍也不見那女子停下,林羨這才發(fā)現(xiàn)她并不住在村里。 她開口問,那女子不以為意的道,“我和我丈夫住在山上,我丈夫是個獵戶,我閑來種種草藥,織布一類的小事?!?/br> “草藥是你自己種的?”林羨有些驚喜,“都種了哪一些?” “只是一片小園子,也是這四五年里漸漸開辟起來的,能種的有限,不過起碼這山里有的我那里基本都有,只不過數(shù)量少一些,品相都是上乘的,我家郎君三五天就要去鎮(zhèn)上一趟,他去賣野味,偶爾就將我的草藥順帶拿過去,只是他們出價太低,后面我就懶得讓他拿去把草藥糟踐給不懂不舍得的人了?!?/br> 她說到這里才回頭看向林羨,似乎是在估計這半大的孩子是不是懂得舍得的人。 “你一個孩子,怎么會出來收藥呢?”她又笑問。 “反正價格上我是不會短了你的,”林羨避重就輕的答道,“只要你的草藥真是好的,價格你來說。”有了這句話做保證,那女子似乎定了心神,加快腳步帶著林羨去了她的藥園子。 藥園子里果然林林總總有不少草藥,每一樣都打理的很好。 不過這會兒吸引了林羨目光的是院子角落里一堆獸骨,“這個是什么骨頭?”林羨問。 ☆、第四十二章 那女子回頭隨意一瞥,道,“都是些陳年獸骨,多是鹿骨,從前有些虎骨,后面都送去鎮(zhèn)上賣給藥鋪了,另外還有些野山豬的骨頭,那就是不值錢的東西了?!?/br> 林羨原本有好幾個方子想要做,但就是礙于沒有鹿髓等藥材,清溪鎮(zhèn)上的藥鋪里有是有,但是量很少,聽說多半都給全家這一類有錢人家買回去存著了。 且就算有的買,價格也很貴,幾塊就要小數(shù)兩銀子了。 “不知如果你們直接拿去城里賣給藥鋪,是怎么算價格的?” 女子見林羨似乎對這些骨頭有興趣,便停下腳步回頭和她認真的說起話來。 “價格這個是我丈夫知道的,他現(xiàn)在還在山里頭打獵,約莫天黑之前會回來,你若是能等,到時候問他?若是要將骨頭拿去賣的話,他都是先在家將骨rou分離,骨頭和rou分開按斤稱兩的算?!?/br> 林羨有些為難,“今天晚上必須趕回家里去了。” 她出來前和靖哥兒說過的來回兩天就回去了,林羨心里也擔(dān)心林靖一個人在家里不安全。 蕭祁文倒是一派輕松,“也不著急,再留一天也無礙?!?/br> 那女子笑著將林羨往里頭引,抬手一樣樣指過去,“這些都是我從山里挖來挑著品相好的種下來的,打理了有幾年了,現(xiàn)在看著也討喜不少?!?/br> 林羨低下頭仔細查看那泛出綠意的葉片,每樣都和自己在書里看到的對照過去。每看一個,林羨的心里就松快喜悅一分,這里的藥材品質(zhì)的確很好,和她從前在藥鋪里買的沒法比。 “這個怎么算價錢?”林羨于是問。 女子對此早有打算,立刻接道,“要分干濕兩種了,新鮮的水分大,價格就便宜些,曬干的分量輕,價格就要貴一點了,反正兩個價格都擺出來,一種藥放到不同的方子里也分干濕,全看小娘子你自己的意思了?!?/br> 林羨點頭,后頭一連又看了十幾種,均是品相上乘,便更加滿意了。 興許是見林羨真心想買,那女子略一猶豫以后,站在藥園子門口對她道,“小娘子若是還有心看藥,我在靠近山里邊一些的地方還有些少見的藥材,山腳下中不活,都是要半山腰上才有。” 蕭祁文原本懶懶散散的動作這才舒展起來,眸子往不遠處的山上一瞥,飛快的判斷了地形與山上有埋伏的可能,斷定事情沒有異樣以后,他收回目光,“你若想去就去,我陪著你?!?/br> 林羨也正好回頭看他,見蕭祁文這么說,心里大定,另一邊也心癢的想看看剩下的那些藥材是什么。 三人沿著山路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才繞到那處山腰上的藥田里。 “這路平時只我一個人走,前些年還有不少猛獸,后面我家郎君在這里放了不少捕獸夾,幾只老虎都遷移到了另外的山頭這才好了些,只不過時常還是有禽獸作怪,”女子一邊推開藥園子的籬笆門,一邊解釋道,“不過這樣也好,村民不敢輕易過來,省事兒不少。” 林羨因此露出疑惑的目光。 似乎這家人與山下村民關(guān)系很淡? 前頭在山下問藥時就有些奇怪,現(xiàn)在回想起來就更明顯了。 “我和我家郎君都是外姓人,不算山下村子里的,”女子解釋道,“我們祖上在京城,后面隨著他們遷移回來的?!?/br> 她的話音一落,隨著籬笆門的緩緩開啟,整片藥園子就落入了林羨的目光中。 “這,”她的視線才掃過去,立刻吃驚的吸了一口氣,“這些草藥我在書上見過,藥鋪里都尋不著的,怎么你這兒都有?” 女子對林羨小小年紀就懂行有些沒預(yù)料,但隨即也露出自得的神色,道,“這園子里不下百中草藥,只是我每樣都種的不多罷了,藥鋪沒有半點不奇怪,這些藥可都是我家祖上從京城那邊的藥園子里帶出來的,兩代人幸苦存到如今,都是做藥種放著的,傳到我身上已經(jīng)是第三代了?!?/br> “這些本來是不指望著賣的,照老人家的話來說么,就是怕這藥別的地方再找不著,這兒又斷了,真真造孽,不過要我說那都太過頑固,賺了錢才能多種,后頭保存才能好不是……” 她絮絮的說了一通,卻見林羨已經(jīng)渾然忘我的低頭捻著一小片草藥的葉子仔細查看,臉上的神色又驚又喜,連帶著眼眶都竟有些泛紅。 “哎,你……”女子躊躇一會兒,覺得林羨有些奇怪,“你小小年紀,今年才幾歲呀,怎么會對這些東西有興趣呢?” “在家里看了基本醫(yī)書,漸漸覺得這個有趣了?!绷至w抬起頭,回答的頗為含糊。 女子聞言,臉上的神色有些淡下去,她直起腰板抿唇道,“若你只是大戶人家想買回去玩玩的,我不賣給你,雖然如今我家過的落魄,但是當(dāng)年在京城的時候……”她的聲音低下去,覺得和林羨這么個半大孩子說這些也沒有用,干脆就停了。 不過她反復(fù)提到的京城與藥園卻引起了林羨的興趣,她試探著開口問,“娘子說你家祖上在京城生活,又是專門打理藥園子的,怎么會回來?” “主人家里要回來了,自然就跟著回來了,后面主人家開恩免了奴籍就自己出來過日子了?!迸拥馈?/br> “傳聞京城曾經(jīng)有個聲勢不得了的鋪子叫‘馥郁’不知娘子有沒有聽過?”林羨心中一動,問的越發(fā)直接。 “自然聽過!那就是曾經(jīng)我家祖上的主人家開的?!迸有Φ溃爱?dāng)年京城盛景,我祖父在我小時候和我不知道說過多少遍哩,王侯將相都是一藥難求的?!?/br> 撞上來的巧合也莫過如此了,林羨心里波濤洶涌,抬頭聲有笑意,字字擲地,“那你這藥園子從此以后要有大用處了?!?/br> 一番關(guān)系梳理后。 原來這女子名叫孫香織,祖父輩兒的正是跟著林羨祖父打理藥園的。當(dāng)年林家散了家奴,那些仆婦多半都往自家家鄉(xiāng)跑,只孫家在恢復(fù)本姓后還愿意跟著林家往江南遷移。 如今幾乎還將曾經(jīng)的藥園子完整留種下來,更就是讓人不得不欽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