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他在林羨面前一向是很乖順,很體己的,這樣擺明生氣發(fā)脾氣的模樣林羨從沒見過,是以這會兒給林靖嚇了一跳。 “我,”她頓了頓,忽而又想起了自己做jiejie的威嚴(yán),當(dāng)下穩(wěn)住心神,對林靖道,“你還發(fā)脾氣,上回亂捏我的腳不是你?” 捏腳?原來說的是這個。 林靖被林羨提醒,回想起那一天她那雙白皙小巧帶著些rou嘟嘟的腳丫子給他拿捏在手里的觸感,心頭燃了一小簇火苗,剛才的情緒還沒走,反而沖散了他的理智。 林靖大步走到林羨面前,一手扶住她的肩膀又湊近了她的臉,在林羨的耳側(cè)低聲道,“騙傻子的規(guī)矩,阿羨何必要聽?” 他說話時的氣息重重拂到林羨的臉上,吹的她臉頰燒紅,心頭狂跳。 這樣的靖哥兒對于林羨來說,太陌生了。他帶來的不再是親昵自然的感覺,而是無形的,鋪天蓋地的壓力,這壓力似乎又裹著柔和的觸感,試探著將林羨包裹住了。 她一時之間捉摸不清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受驚一般的提著自己的裙子,飛快的往后退了兩步,然后轉(zhuǎn)身跑回了房里。 而向林羨說出了一直壓抑在自己心底那句話的林靖卻覺得送了一大口氣,他重新回到井邊,幾乎有股子哼小曲兒的沖動。 這樣的情緒一直延續(xù)到了第二天。 唐姓四師兄弟練了拳腳后肚子已經(jīng)空蕩蕩的不行,可林靖還在練,他們也不敢停,不過好在今天林靖全程沒罵過一個人,這可太讓人心安了。終于等林靖停手以后,唐大寶上前小心試探的問,“師叔,咱們吃早飯嗎?” 剩下幾人想,就算林靖說不許吃他們都認了。 林靖拿過一邊早早脫下的外衣,將自己全身的汗水隨意擦擦,道,“不必,一會兒家里有人送過來?!?/br> 四師兄弟在家有娘有嫂子,壓根沒進過廚房,哪里知道什么做飯的道理。昨天都是林靖帶著去外面吃的,今天好歹是吃上了林靖家里的飯菜了。 唐大寶一聽嘿嘿笑道,“那今天太有口福了?!?/br> 沒一會兒果然有人來敲門,唐大寶趕去開門,一見外頭站著個小娘子,連忙低頭,“請,請進?!?/br> 這是話都說不利索了,其他三個人見狀都難免發(fā)出哄笑,只不過等自己面對上雪英,也是照樣低頭下去不敢多看。 雪英從前也是鄉(xiāng)下來的,長得不算好看,頂多秀氣罷了。但是到林羨身邊這么久,林羨可不是個小氣人,外頭賣的那么貴的脂膏,雪英要是想用也可以自己拿去用。時間久了,原本并不白皙的皮膚也日漸跟著粉白起來。俗話說一白遮三丑,這話一點兒都沒錯。 在唐姓四兄弟的眼里,雪英這可實在算得上很好看的姑娘家了。 不過雪英到底在外面做著掌柜的,雖然嘴皮子不太利落,見的人還是多的。唐姓四師兄弟的目光并不會讓她多羞怯,她手上端著兩只籠屜,里頭滿滿放著三十多個大包子,都是早上新鮮做的。 “快來幫我接一接,重的我拿不住了?!彼凉M頭大汗,哪里想得到什么男女大防,開口就是使喚人的。 唐大寶哦哦兩聲,連忙上前將雪英手上的籠屜輕輕巧巧的接了過去。 “娘子早上和我說,這么來回太過費勁兒了,她準(zhǔn)備再買個人在這里幫忙做飯加些洗衣打掃的活計。”雪英擦了擦頭上的汗,先是對林靖說完這些,轉(zhuǎn)頭又和其他幾個人道,“你們且將就將就,今天還沒有配包子的東西?!?/br> 這話說的,仿佛只吃大rou包子算是天大委屈一般。 唐姓四兄弟家里頭雖然不說過不下去日子,但也總還是拮據(jù)的。偶爾吃個rou,平時這樣精細的白面哪里吃的到?一時狼吞虎咽一人吃進肚子里五個大包子,肚子都半撐起來。 “小娘子說,今天中午讓我在這兒做飯先,讓靖郎你回去和她一起去市場看看買人?!?/br> 籠屜里還剩下十幾個包子,他們這才想起來林靖還站在一旁沒有動手,連忙一起局促的將籠屜推給林靖道,“師叔,你,你吃吧。” 林靖聽見林羨給自己做的安排,想到昨天晚上她匆忙跑開的模樣,有些遺憾林羨似乎已經(jīng)翻過這一篇了。 那樣臉頰紅撲撲的阿羨實在可愛,林靖嘴角露出點笑意。 “我知道了?!彼麑ρ┯⒌?。 林靖沒要剩下的包子,而是留給了四個師兄弟一會兒餓了再補。他徑直回了家里,準(zhǔn)備和林羨一起吃早飯。 雪英跟在他身后走進門里,見他向林羨的房門走去,想要去敲門,連忙道,“小娘子不在里面,她已經(jīng)吃過早飯去鋪子里了?” “這么早?”林靖抬頭看看天色,平時這個時候林羨都不一定起來了。 雪英點頭,直愣愣的道,“也不知道為什么,今天早上走的怪慌張的,只說要先去鋪子里看看?!?/br> 林靖略一思索,腳步不停的轉(zhuǎn)身又要往外頭去。 “靖郎去哪里,不吃早飯了?”雪英站在他身后驚奇道。 “我去找阿羨?!绷志割^也不回的走了。 而馥郁里頭,林羨坐在隔間,外頭的門板是半合著的,并不是開張的樣子。 她手里拿著藥碾,有一下沒一下的搗藥,從昨天晚上就心亂如麻,到現(xiàn)在還沒有完全緩過來。 靖哥兒那樣實在是太奇怪了。 林羨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耳朵都有些燒紅,就好像昨天晚上臉紅的那一陣還沒過去似的。 還是不懂,或者是耍脾氣呢,林羨想,靖哥兒還差幾個月才到十四歲,還是個小孩兒,雖然他已經(jīng)長得又高又大,站在她面前就如同一座小山似的。 她從前只是知道這一點,卻似乎從來沒有真切的感受過這一點,但是昨晚以后,林靖無疑給了林羨當(dāng)頭一棒。 靖哥兒無論外表還是內(nèi)里,都開始真真切切的像個男子了啊。 屋外,林靖的腳步停在了馥郁門口。 ☆、第六十二章 林羨的脾氣林靖是清楚的,她很有韌性,換句話說,如果她自己不愿意,逼得越緊反而越發(fā)會適得其反。 他站在門口從門縫里看到里屋隔間窗紙上林羨的剪影,除去上面的思慮意外,還有些不舍得將林羨逼的太緊。 總歸是糾結(jié)的兩邊,林靖既期待又免不了擔(dān)心。 他抬手將門板放到一邊,邁步走進去,語氣自然的開口道,“阿羨,你在里面嗎?” “在。”林羨答道,聽上去也沒什么不同,不過林靖的余光中明顯的看見了窗戶上的剪影跟著輕輕晃了晃,原本放松坐著的身姿有些僵硬的直了起來。 他低笑一聲,邁步走過去,“今天怎么起的這樣早,我回去找你一起吃早飯你已經(jīng)不在了,還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呢。” 他說著話的同時已經(jīng)站在了隔間門口,半靠著門框看向林羨。 林羨抱著手里的藥搗,半垂著頭道,“嗯,昨天晚上睡的早,今天就起的早了點,因為雪英要做那么多包子,我想她一個人也挺幸苦的,就起來幫幫她,”說到這一句,她終于抬起頭來,“你要和我商量的是什么事情?” “本來雪英就告訴我,你要我和你一起買人去?!绷志高M到隔間里面,在林羨身邊坐下,將她面前的草藥籃子拿過來,幫她挑揀,“我想著早點過來也一樣,反正那邊的事情已經(jīng)全部辦完了,另外呢,家里還要買匹馬,至少要先再買一匹,不然長途貨運一匹馬還是太累了些?!?/br> “這我也想過,但是現(xiàn)在馬還是不好買。”林羨道。 南邊地界上養(yǎng)馬的人少,用得著馬的也基本只有旅途來往的商人。是以這邊的馬多半是從北方帶過來販賣的,本地并沒有馬場飼養(yǎng)。 現(xiàn)在沒幾個人家里有馬,賣馬的集市也是大半年才有一次,憑空說想要買馬,就算有錢那也那根本沒地兒買去。 “這個我已經(jīng)想好了,”林靖伸手將幾片藥葉子扔進林羨的藥罐子里,說話的功夫和她坐的很近,肩膀幾乎隔著衣料貼到了一處,“原本衙門里有匹馬空著,只是就怕半路有事兒用著,我想去全家問問,看看他們家的馬有空沒。” 全家不止一匹馬,可能能勻出來也說不準(zhǔn)。 林羨的睫毛微微顫了顫,“那,看你打算吧?!?/br> 她的臉頰白皙中透著紅潤,林靖側(cè)眼看著,心頭酥麻麻的想湊過去親一口。他沉了一口氣,強自挪開目光,將這個想法按壓在心底。 “那我先走了。”他起身。 直到林靖出了隔間,林羨的雙肩才有些輕松下來。她探頭往外看去,林靖的身影已經(jīng)不見了。 剛才的靖哥兒和平時沒什么兩樣呀,林羨想,她現(xiàn)在前后聯(lián)想起來,又覺得是自己太過多心了。這個年紀(jì)的孩子難免大人算不上,小孩也算不上,難免有時候脾氣古怪一些,做什么要想那么多呢。 她在心中幾番說付了自己,須臾后也慢慢恢復(fù)了從前的樣子。 再與林靖去市場里買人時,林羨就拋開了困擾她一晚上和一早上的思慮,與林靖的說話舉止也沒了局促。 市場里人不多,只有墻角蹲著三個人,旁邊站著一個中年男人看著他們。來買人的也不多,林羨他們過去時,最后一個看貨的客人正從里頭走出來,顯然是沒找到合適的。 “怎么都是男的……”在與那人擦身而過的時候,林羨聽見那么一句嘀咕。 蹲在地上的三個少年,年紀(jì)看著都不過是十幾歲,最大的看著也約莫不過十五六歲。 果然,在問過以后,人牙子道,“年紀(jì)都不大,最小的今年十二,最大的十六,都是死契奴籍,買回去以后做活敢不勤快往身上招呼就是,只要不打死人,沒人管得著?!?/br> 這話冷冰冰的當(dāng)著三個少年的面扔下去,三人卻也沒動靜,似是已經(jīng)聽?wèi)T了這些話。 雖然三個都是少年,但林羨也沒打算馬上折返就走,她開口問,“你們?nèi)齻€可有誰會做飯的?” 三人悶聲悶氣的沒人接話,倒是人牙子笑道,“林小娘子,您這不是說笑么,三個男子哪兒會做飯啊,你要是買回去讓他們賣些力氣倒是好的?!?/br> 林羨搖搖頭,“會做飯就成,其他事情用不著?!?/br> 這時候,三人之中最右邊的一個少年,也是其中年紀(jì)最小的那一個怯生生的抬起頭來,小聲道,“我會做飯……” 他的確會做飯,且實在不想天天在人牙子家里被打罵了。 另外兩個人大約抱著同樣的心思,連忙也一前一后的跟著道,“我們也會做飯!” 林羨看著面善,反正都是做奴才,誰都想到個好主顧家里,能少受罪就少受罪。 這樣就說不定誰說的是真的,誰說的是假的了。 林靖此時開口問道,“包子面怎么和給我說一說?” 這話一問,當(dāng)下三人都愣住了。后面兩個開口的顯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有最小的那個少年想了想開口道,“一斤面放一小撮堿面,和好以后要放在被窩里發(fā)起來,等漲成兩份那么大的時候才算發(fā)好了?!?/br> 林羨不做飯已經(jīng)很多年,這些她都隱約忘記了,此時少年能夠順利答出,可見并不是騙人的了。 “回去以后不僅做飯,還要洗些衣裳,你能做嗎?”林羨問他。 人牙子手上這三個人已經(jīng)五六天了都沒有賣出去,此時見生意快要成了,不免有些急,又覺得林羨的問題白問,“小娘子,這人你若是買回去了,洗點衣服算什么,你讓他整天泡在井里他也不敢不聽啊?!?/br> 林羨不管人牙子說什么,只等那少年點了頭,這才掏錢。 林靖看那少年也挺滿意,看著矮矮小小的,人也很老實,且反正是放在練武的小院里的,阿羨平時也見不著。 人是買好了,另外還有藥膏要趕制。 好在等到天快黑,家里的藥膏也都做好了。分成五種不同的方子與療效,每樣都做了五十盒,不管能賣出去多少,林羨都準(zhǔn)備將這些脂膏放在蘭城賣。 好在十月里的天氣已經(jīng)漸漸冷下來,脂膏的保存期限也比夏天長了很多,除了海運,蘭城來自全國各地紛擁而至的商人也是不可忽視的商機。 全家勻出一輛馬車給林靖,這么多年攢下來的交情也沒的說。林靖帶著馬車先將家里的脂膏裝好,將這輛馬車送到了外頭小院里,家里還留一輛空馬車準(zhǔn)備明天一早再帶著林羨坐這輛馬車出門。 對于即將到來的出行旅程,唐姓四師兄弟都興奮不已。 特別是在晚上林靖和他們說了以后出門的工錢后,更就讓他們出行期盼的很了。 “還是照著之前的說,平時不用出門的時候就都吃住在這里,出門的話,一個人暫定兩百文銀子一次,路上來回的吃住也不用你們花錢,像是平時取藥,因為路途短些,兇險也少些,這個五十文一次?!?/br> 一次兩百文,在林靖走后,唐大寶忍不住算賬,“要是咱們一個月能出去五次,那一個月就能賺來一兩銀子!這么多!” 他都覺得自己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花錢了。 唐立水在他腦袋上猛敲打了一下,“你做夢去吧,還一個月一兩銀子呢,蘭城來回少說也要四五天了,再說海運又不是天天能有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