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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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瓔珞嫁人后, 石榴便頂替了瓔珞的位置, 管著史家大姑娘的小院子,外頭的婆子小廝瞧見她都要恭恭敬敬喚她一聲:“石榴姑娘?!边@日外頭一個掃地的丫頭來報:“石榴姑娘, 外頭有個小孩子尋大姑娘,說是有重要的事情......” 石榴如今也換了衣裳,過去淺紫的布衣也換成了淺粉色的春衫, 看仔細了, 袖口和鞋面都還是緞面的,那丫頭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看著像是個......” “是甚么?” 那丫頭頓一頓, “像是個、像是個乞丐?!?/br> 石榴轉(zhuǎn)過身子,高聲呵斥一句:“一個小乞丐來尋大姑娘你也來報,你是瘋了不成?” 烏衣在里間做帳,聽見石榴拔高的聲音, 朝外頭看了一眼,青棠道:“外頭在吵甚么?!?/br> 烏衣能放下掃帚拿起算盤很大程度上是托了石榴的福,若是沒有石榴, 烏衣也許一樣會出人頭地,但不會如今日這般簡單順暢。石榴開始飄飄然, 烏衣心里清楚得很,但她不會同霍青棠說, 在她心里,自己與石榴是一伙兒的,而霍青棠是外人。 外頭爭了幾句, 聲音漸漸消了,青棠起身,自己拿了屏風(fēng)上的披風(fēng),石榴掀簾子進來,“姑娘,你要出去啊,今日書院又不開課,你要去哪里?” 石榴早已忘了做丫頭的本分,她如今識字,還會打算盤,她自覺比起那些小門小戶的小姐們也差不到哪里去,她覺得她如今的氣派都是她該得的。 青棠不說話,側(cè)目看了石榴和烏衣一眼,烏衣始終微垂著眼,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倒是石榴,嘴巴抖了一下就閉上了。 外頭的孩子是忘言,春天來了,地上薄薄的水花,在外頭站久一點,也是衣衫微濕,沾一身露珠子。青棠站出來,過了個年,忘言又長高不少,他手里杵著的那根棍子,也不如過去拿著那么滑稽了。青棠道:“怎么了,有事找我?” 忘言幾大步跨向前,“青棠jiejie,云娘jiejie她不好了,她......” “她病了?” 忘言點頭,“病了,病了有些日子,早先的時候她就發(fā)熱下不來床,后頭范姑娘出門子的那頭,她又去碼頭吹了一天風(fēng),回來就大病了?!?/br> 忘言拉青棠的衣擺,“青棠jiejie,你就跟我去看看吧,云娘jiejie說她得罪了你,你不愿再見她了......但她這回病得厲害,你去看她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珍珠巷還是那個珍珠巷,里頭有很多孩子,有青棠認識的,也有她不認識的。瞧見那幾個小腦袋,忘言握著他的竹竿子,“哎,大寶小寶走了好些日子了,也不知道他們?nèi)缃裨趺礃恿?.....” 青棠笑,“你想念他們?” 忘言低頭嘆氣,“嗯,我怕他們遇見壞人,小寶又不會說話,我怕他餓著了?!?/br> 豆腐腦出攤了,今日換了個男人,想必是那大嬸的丈夫,青棠從荷包里拿出個小元寶來,“我請你還有你們這兒的所有孩子吃豆腐腦,甜的咸的隨你們?!?/br> 忘言抬頭,“我們所有人?” 青棠笑,“你們所有。喏,去吧?!?/br> 云娘家就在珍珠巷巷子口,門是掩著的,青棠推開門就見一個婦人勾著頭在洗衣裳,“云娘?” 那婦人抬起頭,青棠瞧見她,“大娘?” 洗衣裳的就是賣豆腐腦的大娘,那婦人先是瞧了青棠一眼,隨后笑道:“姑娘來了?”婦人起身,沾了皂角的手在旁邊一盆清水里洗了洗,在自己衣擺處擦了擦,又招呼青棠坐,“姑娘來看云娘來了?” 青棠點頭,“她人呢?” 那婦人嘆氣,“他爹這幾日咳血,云娘這孩子孝順,這聽說寒山寺來了個神醫(yī),一大清早就自己拖著板車帶著她爹往寒山寺去了......”那婦人道:“我也是看他們父女可憐,本來說想讓我家男人拖她爹去的,結(jié)果云娘這孩子倔強,今天天不亮,她就一個人靜悄悄去了。這頭我過來,想幫點甚么,結(jié)果一看也沒啥能幫上忙的,這不,就把他們的被子枕頭給拆了洗洗,這太陽好,睡干凈的對病人也好?!?/br> 婦人叨叨的,青棠點頭,“多謝大娘?!?/br> 等那婦人燒一杯茶過來,才發(fā)現(xiàn)那姑娘已經(jīng)走了,桌上留了一錠銀子。 青棠離開了珍珠巷就往巡撫衙門里頭去,大寶下了大獄,小寶還在里頭住著,也不知這孩子病治得怎么樣了。青棠才一腳踏進后堂,就見一個青衣公子在里頭站著,青棠喉間一動,已經(jīng)有個孩子撲了過來,那孩子聲氣訥訥的,“姐......jiejie。” 小寶rou乎乎的,一下?lián)湓谇嗵耐壬?,往她身上爬,那青袍的男人轉(zhuǎn)過身來,青棠盯著那人的臉,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自南京城歸來的閔夢余。 閔夢余見了霍青棠,笑一笑,“怎么,霍姑娘見到是在下似乎很失望的樣子?” 青棠低頭笑,她將腿邊的小寶抱起來,“哎呀,最近吃了多少好東西,怎么又胖啦?” 小寶吱吱笑,“不......不胖?!?/br> 孩子已經(jīng)會說話,但言語不連貫,零零碎碎的,比之過去已經(jīng)大有長進。 青棠抱了片刻,她手酸得很,又不好意思叫小寶下來,小寶正趴在她肩頭上揪她頭發(fā)玩。一雙長臂伸過來,青棠手中一空,閔夢余一手托著孩子,“你抱不動他,他就是懶,喜歡別人抱,不要慣他。” 男人青衣烏發(fā),一手又托著一個孩子,青棠瞧他身影,“閔家哥哥,你要去哪里?” 閔夢余轉(zhuǎn)身,“你希望我在哪里?” 時間都靜止了,小寶也不動了,男人望著身旁的女子,她柳眼梅腮,只覺春心動。“郎似桐花,妾似桐花鳳,往事迢迢徒入夢,酒意詩情與誰共。青棠,你要不要與我回青州,那處美景繁花,我們冬日去孤山看梅,夏日去蜀中看水,等到孩子大了,我們領(lǐng)他去錢塘觀潮,潮起潮落,水擊三千里,豈不快哉?” 這是如詩般的美夢,那一時那一刻,閔夢余的眼珠子里有光,青棠抿著嘴,手指都絞在一起,男人淺笑,“青棠,你......” 兩只手還未握在一起,小寶就動了,孩子哇哇哭了起來,聲音洪亮,“哥......哥哥......” 霍青棠似從夢境中醒來,她站起身,“大寶怎么樣了?” 閔夢余將孩子放到地上,說:“那孩子嚇怕了,關(guān)了三日,就嚷著要出來,我讓范大人又多扣了他三日,差不多七日不到,那孩子就乖順了,如今問他甚么,他都不帶轉(zhuǎn)彎的?!?/br> 小寶胖胖的腿腳跑遠了,閔夢余嘆口氣,“大寶說他爹在做一項大事業(yè),這頭本身是他乳母帶著他們兄弟出來找人接頭的,具體是甚么事情,她的乳母知道。但他們兄弟在蘇州府碼頭與他那個乳母失散了,他說我們幫他尋回乳母,一切就都清楚了?!?/br> 說罷,閔夢余又笑,“這孩子心眼不少,故事一套接著一套,這會兒怕是叫我們幫他尋人呢?!?/br> 青棠也笑,“閔家哥哥,你要回青州做知府了?” 男人低頭看她,“如果你愿意隨我回去的話。” 樹枝子都抽了芽,微風(fēng)吹來,青棠搖頭,“閔家哥哥,我怕是不能與你在一處的。” 此事不論,男人轉(zhuǎn)了話題:“聽說你與關(guān)家合伙做生意了,你有甚么打算?” “何日何時,何處又會多一處墳頭,或許是君山洞庭,或許是孤山梅林?!?nbsp;女孩子抬頭,笑顏依舊,“閔家哥哥,你說是嗎?” ...... 出了巡撫衙門,霍青棠一腳往外頭走,一架青篷馬車戛然止步,馬蹄子撩起,青棠抬頭,見一名年逾五十之人從馬車上下來,馬車臺高,他也不用人扶,一腳就跨了下來。這人身姿挺闊昂揚,步子邁得極大,他站在應(yīng)天巡撫衙門門口,說一聲:“侍郎大人可在,漕運總兵官陳瑄給大人見禮來了?!?/br> 霍青棠的身姿都僵硬了,她邁出去的腳步懸在半空,遲遲沒有落地,直到另一位老者在她身旁詢問:“小姐方才可是從這巡撫衙門里出來,敢問小姐,應(yīng)天巡撫史紀(jì)冬史大人可在里頭?” 青棠的嘴皮子抖了抖,她幾乎要撲到這老者懷里,“陳......陳榮?!?/br> 陳榮是她陳府的管家,自她出生起,陳榮就是管家,陳七腿腳不便,陳榮給她做了許多小玩意,還給她弄了輛車,可以讓人推著走動,陳榮說那是魯班秘錄里傳下來的,說外頭有得定做。陳七知道不是,那是陳榮自己給她做的,有一回她還聽見老八和老九嘀咕,說陳七是個廢物,長得又不好看,盡會連累旁人。 陳七十三歲上跟著齊氏回了洛陽齊府,她在洛陽住了幾年,這幾年再也沒見過陳榮,恍然隔世,她做霍青棠也有兩個年頭,這一疊起來,她竟有七年沒有見過陳榮了。 當(dāng)然,還有陳瑄。 ☆、獨坐 陳榮鬢邊生了白發(fā), 走路也有些佝僂, 他又喚一聲,“這位小姐是否從巡撫衙門里出來, 敢問小姐......” 霍青棠抬頭一笑,這么一笑,笑中帶淚, “巡撫大人不在, 他......” “史紀(jì)冬這老東西去哪兒了?” 陳瑄聲如洪鐘,霍青棠轉(zhuǎn)過去,她眼珠子里是染紅的濕氣, 陳瑄倒是笑,“女娃娃哭什么,本將是漕運總兵官,你個女娃娃這一哭, 倒顯得本將欺壓了你。”陳瑄自身上扯下一塊玉來,“來,這個送你去玩, 別哭了,傳出去于本將的威名有損?!?/br> “哧哧”, 青棠又要笑出來,陳瑄走近兩步將手中玉佩丟進青棠懷里, “送你去玩,你倒是先告訴本將,里頭人都哪里去了?” 這是一塊鷹爪鯉魚的玉墜子, 對應(yīng)的意思的“抓住禮遇”。陳瑄真是大方,對著一個不認識的小姑娘都仗義施財,難怪齊氏一直說他,金山銀山沈萬三都要被你爹敗光了。 青棠低著頭,閔夢余從里頭出來,手里還抓著陳瑄的帖子,“漕運總兵官陳大人自遠方來,下官有失遠迎,蘇州府同知閔夢余攜巡撫衙門全體同僚迎接陳大人大駕。” 陳瑄扭過頭去,上下打量閔夢余,“你一個蘇州府同知,你不好生在州府衙門里呆著,在這巡撫衙門里做甚么?”陳瑄嗓門大,說的話又不甚客氣,眾人都望過來,青棠也朝閔夢余看過去,閔夢余倒是笑得大方,“陳大人大駕光臨,里頭請吧?!?/br> 陳瑄走路步伐挺括,他將先一腳邁入了位于蘇州府的應(yīng)天巡撫衙門,閔夢余緊跟其后,霍青棠的神情有些訥訥的,她一雙眼睛似陷入悠長又寂寥的彷徨,陳榮瞧了這個貌美又奇怪的女孩子一眼,也跟了進去。 陳瑄行事大刀闊斧,說話更是不遮遮掩掩,他撩起衣袍于內(nèi)衙坐下,當(dāng)下就道:“圣上有意南歸,本總兵先行來看一看,如今冬季過去,河水解封,本總兵想見于應(yīng)天巡撫,問問揚州、淮安口岸各處的情況。” 陳瑄為漕運總兵官,彼時的漕運總兵身兼數(shù)職,除了轄下漕軍十二總之外,更有兼任巡撫之職責(zé),他所負責(zé)的地區(qū),又不限于運河地帶,包括漕河所穿越的揚州、淮安和徐州。 有師爺上了茶,正要回話,閔夢余道:“如今長江以北都安康,以南也是一樣的。” 陳瑄茶蓋都沒掀開,將茶盞擱于方桌之上,直接道:“就在年前,怎么本總兵聽說鳳陽府發(fā)水了,淮河沖了河堤,鳳陽也于巡撫大人治下,不知對于此事巡撫大人有何解釋?” 陳瑄這一套來勢洶洶,陳榮面目平靜在內(nèi)衙一腳立著,一句話都不多說,霍青棠則也站在角落里,沒有做聲。陳瑄睜著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他目光一瞟,落在霍青棠身上,“這位小姑娘是......?” 閔夢余笑,“回總兵大人,這位便是應(yīng)天巡撫史紀(jì)冬史大人嫡親的外孫女,她姓霍。” 陳瑄端起茶杯,撩開蓋子,吹了吹里頭的氳氣,“嗯,就是史紀(jì)冬死了的那個閨女的閨女?” 內(nèi)堂里靜悄悄的,無人說話,陳瑄又看了霍青棠一眼,“我記得你爹過去外放去了揚州府,如今去了何處?” 霍青棠站在那處,完全沒有聽陳瑄說了些甚么,她在看她的爹爹,這個狠心將她們母女?dāng)f走,小事糊里糊涂大事又不含糊的爹爹。青棠的眼睛睜著,目光像深淵,神情苦澀又有羈絆,這樣的目光太奇怪,她似有一顆柔心,里頭情緒萬千,奔騰又壓抑,陳瑄一眼瞧過去,覺得這姑娘的眼睫在顫動,也似內(nèi)心有傷痕。 可這樣年輕的女孩子能有甚么傷殘,若說黑漫漫的悲哀,則有自家的小七,年紀(jì)輕輕,早已經(jīng)入了亡命的祭壇。 陳瑄不再看霍青棠,轉(zhuǎn)而同閔夢余道:“本總兵近日會去揚州、淮安各地轉(zhuǎn)一轉(zhuǎn),最后再回蘇州與巡撫大人話別,今日他不在,就請你轉(zhuǎn)告吧?!?/br> 說罷,陳瑄起身就走,青棠喉嚨不受控制,她喚一聲:“別走!” 陳瑄回頭,“姑娘還有事?” 青棠道:“陳大人不若去府里坐坐,外、外祖就、就在家里?!?/br> 這幾個字說得斷斷續(xù)續(xù),霍青棠覺得她費盡了畢生力氣在自己親爹面前喚別人一聲外祖父。 陳瑄道:“不急,等本總兵都去轉(zhuǎn)上一遍再說,總有機會的?!?/br> 閔夢余跟在后頭去送,“總兵大人起居飲食如何安排?” 陳瑄用一種帶笑的眼神看了閔夢余一眼,“你小子裝腔作勢倒是好本事,與你家那個大伯一樣,假惺惺的。工部在揚州、徐州都有分支機構(gòu),本總兵自有人接待,犯不著你cao心。” 閔夢余青衣淺袍,陳瑄脧了他一眼,“你小子不肯做我家的女婿,你是不知道我家小七有多好,哎,不同你說了,我家現(xiàn)在的女婿比你強多了!就你現(xiàn)在這一身,他穿得比你好看?!?/br> 閔夢余陪著笑臉,霍青棠想起昔日光輝,她心頭的記憶發(fā)光一般一一涌現(xiàn),是啊,當(dāng)日的小七,還有當(dāng)日的顧惟玉,當(dāng)日的牡丹花,還有當(dāng)日的金玉良緣。 如今都沒了,如今她的父親已經(jīng)不認得她,她的父親隨手給了她一個物件,她也不認得那物件,也不知道那是她父親何時從何地弄來的東西,從頭想來,她竟對這個家了解的太少,對陳家了解的太少,對她爹了解太少,也對陳瑄這個人了解得太少。 陳瑄是漕運總兵官,但她不知道他是意志力堅強、精力充沛的人,也不知道他是處事果斷的人,他也是個有軍事才能的人,她做了瘸子,怎么連心胸都缺了一塊。 霍青棠很郁郁,陳瑄帶著陳榮早已踏出了內(nèi)衙,她依舊在門口站著,不記朝夕。 ...... 寶卷自京城回來了,他送信去京城,又與陳瑄一道南下返回蘇州,這頭回來,寶卷將陳瑄夸個不停,“少爺,我覺得咱們真是有好運氣,你是不知道陳大人有多好,少爺有這樣的岳父大人,真是有福了。陳大人每日帶著我,咱們吃喝住行都在一處,他......” 顧惟玉闔上賬本,“你一路花了岳父大人多少錢,改日都給岳父大人送回去?!?/br> “這多不好,談錢傷感情,陳大人就是這么說的,說少爺你甚么都好,只是萬事都太謹慎,尤其是在錢財方面,倒顯得斤斤計較。”寶卷道:“少爺,你聽出來沒有,陳大人這是說你與他不親熱呢,一點子錢算來算去,人家都不高興了?!?/br> “啪!”顧惟玉將算盤珠子一撥,“錢是錢,情是情,混在一處才是傷人傷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