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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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瑄抬頭,“史紀冬的外孫女?” ☆、錦裝玉裹 前因后果于伊齡賀口中說出來, “我母親姓關, 衢州人,她是家里的獨女, 家里的老太爺最后幾年老啦,身體不好,便想給家里招個女婿, 執(zhí)掌門戶, 繼承家業(yè)。后頭經人介紹,相中了一個外地來的年輕人,那人很能干, 在衢州一家大酒樓里做工,沒過多久,就做上了那酒樓的三掌柜。老太爺瞧了年輕人大半年,覺得他優(yōu)秀, 有上進心,是個可造之才,后頭就托媒人去說親, 招他做個上門女婿。 關家的小姐也漂亮,那年輕人瞧了關家姑娘的相貌, 沒過多久,就同意了。關家是開綢緞莊的, 當時除了在衢州有家最大的鋪子,在南京城也有分店,老太爺問那年輕人愿不愿意到家里的鋪子去幫忙, 不要再在酒樓里做,那年輕人說這樣不好,怕人家說關家娶個上門女婿真的上門吃軟飯來了。 老太爺便指了他叫他去南京的鋪子做掌柜,這樣一是經營自家的產業(yè),二是避開了人家說閑話,關家的小姐也跟著去了南京,又過半年,老太爺?shù)纳眢w愈發(fā)不好了,那女婿就帶了小姐歸家,還賣了南京的鋪子,賣鋪子的錢都折合成田地了。 歸家之后,年輕人當著老太爺?shù)拿鎸⒎科踅坏叫〗闶掷?,說田地放租勝于開鋪子,這人有頭腦,老太爺便將衢州鋪子的房契連同家里老宅的地契都取出來,交代他好好經營。 不過三個月,老太爺就去世了,年輕人做了關家鋪子的大掌柜,關家的小姐則漸漸不理事了,終日在后宅里養(yǎng)花逗鳥打發(fā)時間。 那一年的冬天,關家小姐在房中梳頭,她的丈夫帶著一群人進來,說要打死jian夫.yin.婦,小姐根本不知道出了甚么事情,她的相公說自己長期要出門辦貨,這關家小姐便趁自己不在家之時與人私通,私通的就是家里種花的家丁,還說那家丁已經承認了?!?/br> “關家的小姐就是我母親,關家的上門女婿就是關絲絲,他過去不姓關,他過去叫劉一斗,因為他家里極窮,家里希望他能值上一斗米?!?/br> 伊齡賀的眼圈有些發(fā)紅,說完又嘆息,“他窮不要緊,但他不該起了壞心,我母親為人循規(guī)蹈矩,他卻抓了我母親說要沉河。那一年寒冬臘月,河上都是砸不開的冰,我母親衣裳也被扯壞了,鞋襪也被他們在地上拖沒了,關絲絲逼著我母親說她不守婦道,還拿了那種花的家丁出來,說我母親不甘寂寞,勾引人家?!?/br> 青棠輕聲問:“那后來呢?” 伊齡賀揚起目光,“后來?我母親被他們綁了起來,說要沉河,結果河面上的冰又砸不破,弄到半夜,破冰的兩個小廝累了,說凍死這女人也是一樣的......” 青棠低頭,“這時候阿寧小將軍來了?” 伊齡賀笑,“是的,我阿爹來了,他原本沿著水路在找裴蓑,結果見到一個女人躺在冰河上奄奄一息?!?/br> “都是天意,天意關家這位小姐就該是你父親的,如果沒有他們相遇,也不會有你呀。” 青棠看向伊齡賀,“那關絲絲鳩占鵲巢,驅逐了你的母親,那關葉錦又是誰的孩子?” “關葉錦?”伊齡賀搖頭,“關絲絲趕走了我母親,自己冠上關家姓氏,后頭離開了衢州,到了蘇州落腳,聽說他尋了一個極為漂亮的小姐做妻子,目的就是為了改善自己的血脈,希望生個標致孩子?!?/br> “嗤”,青棠輕聲笑,“他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長得不好看。不過關葉錦確實相貌上比他自己強上百倍,可惜腿上......” “關葉錦腿上的病也是有來由的,那是劉一斗當年故技重施,想休了自己的夫人,關葉錦跪在外頭一整夜,一樣是冬天雪夜,關葉錦跪了一夜替他母親求情,最后這樁休妻的事情是罷了,但關家公子的腿也壞了?!?/br> 伊齡賀側目,“其實關葉錦不應該姓關,他應該姓劉才對,關絲絲霸占了關家的財產,這頭自己的兒子也姓關,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心里難道沒有一點點......別扭?” “關絲絲是不是有甚么毛病,不停休妻,這個妻子又這樣漂亮,他如今也有錢,他還有甚么不滿足?難道他還打算休了妻子,再去娶一個公主回來?”青棠道:“他真是好生奇怪,原先娶關家的小姐是為了關家的錢財,可關家的錢財已經到了他的手上,他為何還要冤枉自己的妻子出墻,這樣的話豈不是連帶著他自己都沒臉?” 伊齡賀起身,“夜深了,快去休息,有話明日再說?!闭f罷,又招來一個小丫頭,“送霍姑娘去休息?!?/br> 那丫頭提著燈籠,同青棠道:“昭敏郡主都交代了,霍姑娘今晚上就住她的院子,我這就帶霍姑娘過去?!?/br> 青棠側目,瞧了伊齡賀一眼,伊齡賀道:“霍姑娘晚上同賽爾吉住,叫敏敏趕快睡,明日早起練武。” 媚春的名字叫賽爾吉,青棠過去的時候,媚春坐在軟床上擦刀,瞧見青棠,她說:“我的眼線回來告訴我了,藍河隨孟微冬進府去了?!?/br> 青棠點頭,“嗯?!?/br> 媚春光著腳丫子,她一腳踏在軟塌上,“嘿,我說你怎么回事呀,孟微冬不是喜歡你嗎,這頭他和別的女人糾纏不清,你也不生氣?” “哼”,青棠發(fā)笑,“我又不喜歡他,為何要生氣?” 媚春低頭捏自己辮子,“我覺得咱們少主就挺好的,我爺爺說了,到時候他要是喜歡你的話,就去霍家提親,你答應嗎?” 青棠在軟塌上坐下了,外頭有小丫頭端了熱水進來,“我?guī)突艄媚锵词??”青棠連連擺手,“不必,不必,我自己來。” 那丫頭還是不動,媚春揮手,“她有手有腳,洗臉都不會嗎,你能幫她吃飯?”那丫頭說:“昭敏郡主說了,霍姑娘是貴客,要好好伺候?!?/br> 媚春光腳提刀就要砍過來,“伺候個屁,明知敏敏那丫頭心眼多,你們還幫著她......” 那丫頭端著一個銅盆進來,里頭搭著一塊白色的輕帛,青棠方伸了手進去,媚春猛地叫一聲:“別動!” 媚春指著那丫頭,“你來,你洗個臉給我瞧瞧?!?/br> 小丫頭低著頭,沒有動彈,媚春道:“反了你們!你自己說,里頭下了甚么玩意兒?” 媚春這一驚一乍的,青棠看她,“怎么了?” “水里下了藥,不知道是什么藥,反正咱們郡主那里奇人多,秘藥更是多,都是宮里帶出來的人,一個頂十個厲害。” 媚春光腳跳下床,一把捉住那丫頭的手,“我叫你洗臉,你洗一個我看看......” 那小丫頭掙扎了幾下,媚春抓著她的手就往水盆里按,那丫頭叫一聲:“賽爾吉,里頭沒有甚么的,郡主說里頭有一點點癢粉,就是洗了之后臉有點癢,沒事的!” 媚春咬牙,將銅盆往那丫頭手里一放,“快去換盆干凈水來,你們再這樣,我叫爺爺把你們都趕回遼東去,哦,還有敏敏,一道趕走!” 那丫頭端了水出去,又換了水進來,青棠瞧媚春,“這......?”媚春點頭,“你洗吧,這回沒事,敏敏那丫頭的院子遠,這丁點時間,她來不及趕回去通風報信?!?/br> ...... 次日,媚春練武回來,瞧見青棠已經起身,便催促她道:“快點,咱們過會子去碼頭,今天有個大食的船到,還有波斯舞姬,就在碼頭附近的集市,咱們去瞧一瞧......” 青棠轉過身子,媚春手里的刀險些掉到地上砸了自己的腳,霍青棠白皙的臉上浮出半臉紅紅的點子,青棠嘆氣,“還是要去問問敏敏姑娘,她到底下了什么藥,這又究竟幾日才會消退?!?/br> 早飯擺在昨日喝茶的花廳里,青棠穿著媚春的衣裳,翠綠的裙子,玫瑰紅的衣裳,她們個子一般高,只是她皮膚白,人也比媚春略微清瘦些,這樣式的衣裳穿起來,在春景里,倒是更為貼切好看。 青棠與媚春在前面走,敏敏則穿著連身的長袍跟在不遠處,她盯著青棠的背影,低聲嘟囔:“她究竟有沒有洗臉,怎么洗了臉還敢出來見人,她這樣德行,就不怕嚇到鐵木耳?” 伊齡賀早起要練武,這頭已經換了衣裳,他在花廳里坐著,瞧見青棠進來,便問她:“你準備何時回蘇州,若是不急的話,咱們今日去波斯集市上瞧一瞧,那里有好多番邦香料,平日里都極為難尋,還有......” 青棠垂著臉,“只怕我哪里都去不成了?!?/br> “為甚么?” 伊齡賀一抬頭,就瞧見青棠格外嚴重的半張臉,上頭密密麻麻的紅點子,似被蚊蟲咬了無數(shù)個包,另一張臉好些,上頭只得三四個小紅包,伊齡賀睜著眼睛,“這是怎么了?” 青棠瞧媚春,媚春回頭一把捉住肇事者敏敏,“喏,咱們的昭敏郡主干的,我昨晚上千防萬防,想不到還是沒防住這個小鬼......你說,你是怎么下的毒?” 敏敏癟嘴,她拍開媚春的手,“甚么下毒?別說得這么難聽,我是在考驗她,考驗她是不是真的那么天生麗質,也考驗她和鐵木耳的感情,如果說她毀容了,鐵木耳就不喜歡她了,那鐵木耳對她就不是真心的?!?/br> 敏敏轉頭跑去青棠跟前,小姑娘盯著青棠,“霍姑娘,今日看來你也不是那么丑嘛,恭喜你經受住美貌這一關的考驗了!哦,還有鐵木耳,你想啊,你要是變丑了,鐵木耳就嫌棄你了,那你們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你知道嗎?因為一個女人的容貌終究會老去,男人若是因此就不愛你了,那你最后還是要吃虧的......” 伊齡賀將小姑娘一扯,“照你這么說,那她還要多謝你咯?” 敏敏縮著頭,照舊嘮嘮叨叨,“多謝倒不必。不過鐵木耳你要體諒我,你看,一則我為你證明了霍姑娘容貌是很牢靠的,不會隨意就不美了,二則嘛,呵呵,二則我不是幫助你看清你的內心嗎?你自己說,霍姑娘這樣長相了,你還喜不喜歡她,如果這樣你都喜歡她,那才能證明你的真心,證明你沒有騙她!” 青棠微微垂著臉,盡量只露半面臉出來,伊齡賀拍了拍青棠的背,“無事,你這樣也很美?!?/br> “喲!”敏敏哧哧笑,“鐵木耳是我們的英雄,和舒?zhèn)惔髮④娨粯樱俏覀兊挠⑿?!?/br> “嚎甚么嚎?”媚春將敏敏一扯,“解藥拿來?!?/br> 敏敏身子一動,從媚春手里滑了出去,小姑娘抿著嘴,“沒有解藥,這又不是甚么□□,哪有解藥,她過三天就好了,真的,就三天。” 敏敏拉青棠的手,小聲道:“沒事的,你相信我,三天,三天以后就褪了,不會留疤的,真的......” 青棠也沒了力氣,在飯桌邊坐下了,她說:“昭敏小郡主,我原先打算今日就要走的,你這樣一來,我又走不成了,我還得再留下三天,那我豈不是和你家鐵木耳兄弟又多了三天時間相處,你不著急嗎?” 敏敏一跺腳,轉頭跑了,媚春低頭笑,她拍青棠肩膀,“你這一軍將得好,這會子她的腸子都要悔青了......” ☆、那一剎的風情 南京城臨江水畔, 那里有個波斯西域人開的市集, 每年海外都有一些高級絲綢或者琉璃寶石運往朝廷去,船只從海外而來, 入了內河,要上北京,必須先經由南京, 所以每到三月初和十月上, 這些深眉高目的波斯人都會在南京城內聚集起來,朝廷為了便于管轄,便允許他們設成集市, 這集市開放的日子也不超過三天。 今天便是集市開放的第一天,媚春同青棠一道出門,媚春說:“往年我來過幾次,你呢, 你來過沒有?” 青棠微微搖頭,“沒有,過去我因為......沒有出過遠門?!?/br> 媚春側目, “看你也不是個本分的,怎么還沒出過門?” “咳、咳咳”, 伊齡賀咳嗽兩聲,“你們要去快去, 稍后人太多,早去早回?!?/br> 媚春問:“少主,你不去嗎?” 伊齡賀丟一錠金子給林媚春, “那里太香,我就不去了?!?/br> 說罷,又給青棠一個荷包,“里頭都是金子,他們那些人不認銀票,只認金銀,你們去吧,喜歡甚么自己買。嗯?” 春日尚帶寒氣,胡姬穿著艷麗單薄的輕紗裹在身上,裹出高挑豐滿的線條,各種撲鼻而來的異域香氣在這個臨時的波斯集市里繚繞,霍青棠同媚春在一起低低細語,“瞧那人的冠”,媚春拉青棠的手,“瞧見了,紫金冠,那人好大的膽子”。 兩個姑娘的目光都一同定在一個穿錦袍的年輕人身上,男人穿得浮華,除了頭戴紫金冠,脖上還繞著火紅的皮毛圍脖,皮毛色深如火,媚春道:“穿得跟一只火雞似的?!?/br> 那富麗的年輕人走到一家雜貨鋪子前停下了,青棠順著望過去,那是一處堆積著貴重奢侈用品的鋪子,鋪子里外的東西都富麗非常,外頭展示著雪青色的狐裘、黑豹的整皮、虎皮的坐墊,還有四個散發(fā)著陣陣異香的美人兒在門前歌舞,年輕人往門口一站,美人兒拍拍手,里頭立即迎出來一個小二哥,“客人,買什么?” 年輕人道:“我瞧見了虎皮,但我要虎骨?!?/br> “怪里怪氣,咱們走。”媚春拉了青棠要走,青棠反而朝那店里而去,舞姬一樣停止了曼舞,開始拍手,那小二哥一樣迎出來,“姑娘買什么?”青棠還沒說話,媚春一把湊過去,道:“我們買紗巾,對,就買紗巾?!?/br> 這里的紗巾色彩綺麗,薄而不透,媚春揪著紗巾一條一條看過去,小二哥不知從哪兒又翻了兩條出來,一條金色的,一條寶石藍,金色那條上頭嵌著細細的流蘇墜子,金色絲線勾著細碎的碧璽粉璽珠子絞在絲巾邊上,寶石藍那條則簡單些,上頭只圈了兩層珍珠,珍珠圓滑,有白有金,還有難得一見的黑珍珠絞在其中,媚春捏著那兩條紗巾,“我們就要這兩條,多少錢?” 小二哥伸出十個手指頭,媚春問,“十兩金子?” “銀子?!?/br> 小二伸著手,“多謝惠顧,十兩銀子?!?/br> “一條十兩?” “兩條?!?/br> 媚春麻利掏出一錠元寶,“不用找了?!彼龑⒔鹕菞l紗巾對折,系在青棠臉上,附耳過去,低聲道:“這人有點傻,不會做生意,單看這上頭的掛件,也遠遠不止五兩銀子?!?/br> 青棠系上面紗,這才抬起頭來,女孩子目光流轉,轉過貨架上的胭脂水粉,轉過不遠處的一列面具,最后目光停在屋子角落的那一盆花兒上,“敢問小二哥,這盆花兒怎么賣?” 小二哥揮手,手擺了幾下,也沒做聲。 媚春道:“你擺手是多少錢?” 小二哥回:“這個不要錢。” 媚春發(fā)笑,“難道這是送我們的?” 那邊傳來一個和緩的男聲:“不,姑娘誤會了,他擺手的意思是這盆花不賣?!?/br> 青棠轉過身去,瞧見一對含笑的眼睛,那人同她一樣,整張臉上只露出一雙眼睛,只不過青棠是因為臉上有紅點,戴了條面紗,而那男人直接戴了個面具。白玉面具。 媚春猶自與那人爭論幾句,“不賣的話為什么擺在這里,這里不是市集嗎?” 男人笑,“不是市集里所有的東西都是貨品,也不是所有貨品都有價格,就如姑娘你,你此刻也在市集里,那姑娘你是能出售的貨品嗎,你又能說自己價值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