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鶯看呆了，愣了一瞬，隨即尖叫，“啊，殺人啦！”

    那男人眉目一挑，“哦，別急，還有你?！?/br>
    黃鶯往馬車后頭跑，“殺人了，快跑啊，殺人啦！”

    月滿就在馬車邊上站著，那男人捏住月滿喉嚨，就是這么一捏，一聲脆響，月滿不動了。

    張氏撩開簾子，“你？”

    那人將月滿的尸體往車轅上一丟，“太太，這是你張家的人吧？”

    張氏簡直要暈過去，瓔珞不知從哪里拿來的一根筷子，她跳出來就往那人脖頸上一插，筷子深入血脈，瓔珞道：“跑啊，還愣著做甚么，跑?。　?/br>
    那男人一雙眼珠子快要瞪出來，瓔珞去拔那根筷子，還沒使力，那男人一根短匕首已經(jīng)沒入瓔珞腹部，兩人都松開手，瓔珞眼珠子睜開得大大的，“我......我......”

    張氏湊過去，瓔珞嘴唇翕合，“對......對不起......”

    黃鶯已經(jīng)跑得不見蹤影，張氏低頭在那當官的身上摸了摸，手伸到衣襟里，摸出一塊牌子來，那也不是甚么官憑，就是一塊普通木牌，張氏將那牌子往衣裳里一裝，將男人推下馬車，拉起馬韁就往回頭路走。

    話說毛溪帶著一個不知身份的人帶走了霍家一門，那主簿覺得事情不對，等毛溪一走，他就往驛站而去。

    孟微冬正按著霍青棠吃飯，自打桌上擺了飯食，霍青棠就一言不發(fā)，在桌邊坐著，不聲不響，孟微冬也不多說話，只夾了一盤子菜，他推到霍青棠面前，“吃飯?！?/br>
    “不吃?！?/br>
    孟微冬拿起筷子，“那好，我喂你?！?/br>
    “你，你不要臉！”

    屋里燃著明亮的風燈，霍青棠雙頰紅撲撲的，孟微冬點頭，“對，我不要臉，你吃不吃？”

    兩人正僵持不下，外頭南濟進來，“大都督，出事了。”

    ☆、風聲漸冷

    柳絲絲的尸體撈上來的時候, 她的臉已經(jīng)被水泡得青白, 這個講究了半輩子的女人，死的時候, 身上還穿著最好的杭綢，手腕上掛著兩只晶瑩剔透的玉鐲子。

    霍青棠就看了那么一眼，險些吐出來, 孟微冬捂住她眼睛, “別看?！?/br>
    南濟附身檢查了柳絲絲的尸體，又按壓了她的腹部，柔軟有積水, 再按幾次，又觸到她腹中堅硬部分，那是胎兒?！按蠖级?，是溺死的。”

    后頭幾個衙役舉著火把, 孟微冬看向那主簿，“怎么回事？”

    主簿雙腿一軟，險些跪下, “回......回大都督，卑職, 卑職不知呀，這人是同毛知府一起來的, 就是大都督走后，他們就來了，說是要將霍家女眷押往南都去呀！”

    后頭有個衙役過來, “大人，那邊搜出來一個人?！?/br>
    主簿也不知存了甚么奢望，“男的女的？”

    那衙役回：“女的?！?/br>
    主簿的心又跳起來，他接過衙役手里的火把，“人在何處？”

    孟微冬瞧南濟，“你去看看?！?/br>
    南濟去了，孟微冬拍拍懷中女孩子的背，“好了，好了，沒事了，嗯？”

    黃鶯撲過來的時候，“大姑娘，死了，都死絕了，都死了！”

    女人蓬頭垢面，南濟抱著孩子，黃鶯一把撲在霍青棠的腿上，“死了，都死了，月滿和瓔珞都死了，哪個天殺的，要滅我們滿門吶！”

    霍青棠后退一步，“誰死了？”

    黃鶯抹抹眼淚，“瓔珞和月滿都死了，我把她們拖草叢里去了，當時那個當官的將柳絲絲推進河里，我就喊了，讓她們趕緊跑，我跑了一路，跑不動了，隔了一陣，我才往回走，看見瓔珞和月滿都死了！還有那個天殺的當官的，他也死了?！?/br>
    霍青棠腳一縮，她身體軟軟往后面倒，孟微冬將女孩子的腰一摟，“堅強點，我們?nèi)ツ沁吙纯?。?/br>
    孟微冬將黃鶯拉起來，“人呢，在哪兒？”

    黃鶯指著衙役將月滿和瓔珞的尸體從草叢里拉出來，“喏，都死了，就那么一晃眼，咱們剛剛還爭吵了，這就都死了......”

    霍青棠蹲下來，瓔珞的眼睛已經(jīng)閉上了，她撫撫瓔珞額前的碎發(fā)，“你說你有你的愛慕，你說你堅持，我成全了你，你后悔嗎？”

    眼淚一滴滴落在河岸旁的沙地里，眨眼間，一絲濕氣就耗在了沙地中心，霍青棠抓著瓔珞的肩膀，“你說啊，你說??！”

    孟微冬一手點在霍青棠后頸的xue位里，女孩子軟軟癱倒在他身上，孟微冬問黃鶯，“黃姨娘，你說那當官的也死了，哪個當官的，尸體呢？”

    黃鶯指著河岸上的草叢，“就那里面，我準備把他一腳踹河里去的，但我拖不動，就在那?！?/br>
    那人穿著正五品淺緋色官袍，衙役舉著火把圍了過來，南濟道：“這人面生，不像他們所說的南直隸的官員。”

    孟微冬低頭，手指捏著那人的面頰，男人從袖中拿出一方手帕，擦了擦手，將手帕丟在那人臉上，“哼，你不認識，總有人認識。”

    孟微冬招手，那主簿趕緊過來，“大都督有何吩咐？”孟微冬低聲在那主簿耳邊說了幾句，那主簿連連點頭，“是的，卑職這就去辦，這就去辦?！?/br>
    黃鶯扶著霍青棠，“大都督，這以后可怎么辦啊，咱們......”

    孟微冬將霍青棠抱起來，說：“咱們回南京?！?/br>
    “現(xiàn)在？”

    “就現(xiàn)在。”

    這一晚上，黃鶯都睜著眼睛沒有睡覺，船從揚州到南京，一個晚上足矣，霍謙由丫鬟重蘭抱去睡覺了，黃鶯在船艙里坐著，艙房里的燈火明明滅滅，江上有月亮，卻又不亮。她不知道怎么一息間就成了這個樣子，她與柳絲絲不合不假，但她沒想過柳絲絲這么講究的一個人會死在了河里，蓬頭垢面，手指甲里還有泥沙，頭發(fā)也與水草蜉蝣卷在一起，拖上來的時候，連個人相都沒有了。

    黃鶯一手撐著頭，有丫鬟過來，“黃姨娘，您喝杯蜜水，晚上風大，當心干了嗓子。”黃鶯才接過，就聽見廂房里傳來摔摔打打的聲音，黃鶯站起來，那丫頭勾著頭，不敢做聲。

    在見到瓔珞尸體的時候，孟微冬把青棠弄昏過去了，此刻霍青棠醒來，江水波瀾壯闊，她睜開眼睛，床板搖啊搖，她便知道是在船上。孟微冬就在窗邊坐著，也不知他在看甚么書，說是書，又只有薄薄幾頁紙。青棠道：“這是哪兒？”

    孟微冬拿開了書冊，“醒了？”

    霍青棠坐起來，“我問你這是哪兒？”

    男人脧她，“你想去哪兒？”

    “你把我弄船上來做甚么，瓔珞呢？”

    “她死了?！?/br>
    “我問你她的人呢？”

    “丟了?！?/br>
    霍青棠冷泠泠盯著孟微冬，“我問你，她的尸首呢？”

    男人也不客氣，回道：“丟在揚州了?！?/br>
    “你...... 你是個冷血鬼，你怎么能把她的尸首丟了，你把她的尸首丟了做甚么，你......”霍青棠撲到孟微冬身上，“回去，趕緊回去，我要把她帶上?！?/br>
    孟微冬眉眼一挑，“帶上個死人做甚么？”

    女孩子怒視孟微冬，“你怎么能把她丟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甚么？”

    霍青棠點頭，“好，你不回去是吧，我從船上跳下去，我去找她。”

    說著，女孩子就要往窗口外頭跳。

    孟微冬將霍青棠手臂一拉，霍青棠甩了幾下，沒將孟微冬的手臂掙脫開，反而將窗下小幾上的杯器水杯碰了一地，有些東西掉在地上，發(fā)出幾聲脆響。

    黃鶯在外頭聽，本想敲門進去看看，她站起來，又聽見一聲尖叫，“這是甚么，你......你不要臉！”

    茶壺中的茶水灑落，孟微冬拿起那個小冊子，連連嘆息，“這是前朝皇宮的真品，可惜了，嘖嘖，可惜了......”

    霍青棠看他，“甚么可惜了，這是甚么？”

    接過那小冊子一看，入目便是男女房中秘術(shù)，一頁中有各種姿勢，還附帶注解，女孩子丟開沾了茶水的小冊，“你，你方才就是在看這個？”

    孟微冬彈了彈上頭的水漬，“是呀，我翻了好久，才從箱底尋出來，我都聽你繼母說了，說你不懂這個，本督專程尋了講義出來，準備親自教導你呢。”

    “你，你瘋了？”

    孟微冬笑嘻嘻看著霍青棠，霍青棠這才覺得一男一女共處一室，曖昧至極，她打開嗓子就要尖叫，孟微冬將女孩子一扯，“留點力氣，待會兒再喊。”

    “你......你不要臉！”

    “夫妻本就是陰陽之道，我有什么不要臉。”

    孟微冬圈著女孩子肩膀，霍青棠對著孟微冬的右手就咬了一口，這一口牙深見血，孟微冬手臂顫了顫，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見他喉嚨動了動，“好了，當心咬壞了牙。”

    霍青棠這一咬用了大力氣，她松口的時候，嘴上還有涎水落在男人手上的傷口周圍，血絲和涎水攪在一處，皮rou上紅紅白白的，怪誕無比。

    霍青棠用力過度，等她松了嘴，下頜處依舊還在發(fā)抖，孟微冬左手扶她雙頰，“咬疼了吧，以后當心?！彼o她揉了揉嘴角，“當心下巴掉下來?！?/br>
    待霍青棠平靜以后，孟微冬才拿小幾上杯子里的茶水倒在自己手上，又從袖中抽出一方手帕來，手帕才蓋上去，就聽見身邊女孩子的嗚咽之聲，霍青棠眼淚一滴滴落在衣襟上，孟微冬低頭將那帕子繞了繞，又伸出手去，“哭什么，沒出息。”

    孟微冬的手背保養(yǎng)得白凈又好看，可他的手掌心略粗礪，他伸手這么一揩，霍青棠眼瞼便更紅了。男人曲了手指，用掌心的絲帕去擦女孩子的眼淚，霍青棠淚眼垂垂，孟微冬說：“我讓人將瓔珞和柳氏的尸體送回揚州府衙去了，霍家女眷死在所謂移交的路上，此事毛溪要給個說法。再說了，咱們帶瓔珞去南京做甚么，難不成讓霍大人替他的妾侍報仇？青棠，你仔細想想，這所謂的南都的大人，是不是出現(xiàn)得很蹊蹺，他是否真的是南都官員？且不論毛溪是不是知情，也不論那位毛知府是不是同伙，咱們將尸體丟給揚州府衙，都是應當?shù)?。讓府衙去查，霍家女眷無故被害，他們總要給個說法，是不是這樣？”

    霍青棠勾了頭，女孩子嘴角牽動，說：“多謝你。”

    孟微冬笑，“不哭了，嗯？”

    ☆、多明白

    抵達南京碼頭的時候, 天早已亮了, 密云在碼頭上接人，瞧見孟微冬, 密云道：“大都督，馬車已經(jīng)準備好了，怎么南濟沒跟著回來？”

    黃鶯與霍青棠站在一處, 后頭是重蘭抱著霍謙, 孟微冬跨一大步，又扭頭伸出手去，黃鶯扯扯霍青棠, 霍青棠穿一件天水碧的衫子，下頭是湖藍的綢裙，她臉色也不大好，孟微冬拉了她的手, “來，下來?！?/br>
    黃鶯跟著下來，孟微冬也托了一把, 待幾人落地，密云往前幾步, 像是有話要說。

    孟微冬看了密云一眼，密云連忙彎腰, “屬下參見夫人?！?/br>
    霍青棠從孟微冬身邊退開了，密云才低聲說了幾句，黃鶯問重蘭, “那是誰？”

    重蘭抱著霍謙，回道：“回姨娘的話，那是密云，是大都督的護衛(wèi)?！?/br>
    “護衛(wèi)，女的？”

    黃鶯朝密云看，重蘭笑，“是的，姨娘不要多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