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冉姒沒有接子車溫婉的話,臉上的笑也淡了許多,子車溫婉挑著宣紙卻是沒有注意,又道:“聽你大哥說,前幾日那陳世子又到府中找你了?我覺著他人是不錯,雙腿不便也是無妨的,府中那么多丫鬟小廝的也輪不著你來伺候,只要對你好便行。只是想著你若是嫁了他必定是要去陳國的,你大哥他們肯定是舍不得的?!?/br> “只是普通朋友偶爾下下棋切磋一下棋藝罷了,嫂嫂想那么多做什么?!比芥φZ氣淡淡不想再多作談?wù)?,遂將手里的那方墨硯給子車溫婉看,“嫂嫂覺得這硯如何?” 墨硯呈方形墨綠色,觸感細(xì)膩順滑。硯的右下角雕刻的是寒江獨釣圖,所刻的圖案精致細(xì)膩,案紋栩栩如生,連魚鉤上所釣到的魚的魚鱗都十分清楚。 “小姐真是好眼光,這硯可是出自硯刻大師百里楊之手,當(dāng)年百里楊的硯可是千金難求,現(xiàn)在留存下來的更是稀少,已經(jīng)是有市無價了。這硯是前兩日一個自稱百里楊的子孫賣到我們店里的,說是祖?zhèn)鞯膶氊?,看他那個樣子若不是走投無路也是舍不得賣的?!?/br> 掌柜說得眉飛色舞,把冉姒手里的墨硯夸得天上有地上無的,正盤算著出個高價狠狠地宰上一筆??粗鴥蓚€姑娘的打扮非富即貴,必定是有錢人家的小姐。 任掌柜說得天花亂墜,冉姒卻沒有表現(xiàn)出掌柜想象中的驚喜,只是點點頭,淡淡道:“確實不錯?!?/br> “四兒,你不是正在為送什么給我父……給我父親發(fā)愁嗎?他極愛百里楊的硯,你送這個不正好?”子車溫婉不解,冉姒早早便說要給子車恒權(quán)送一方百里楊的墨硯作為新春年禮,如今見了卻不見應(yīng)有的喜悅,實在奇怪。 “掌柜,這方墨硯我要了!”子車溫婉的話音剛落,不待冉姒開口一道清脆的女聲從門外傳來,搶先要下了這一墨硯。 子車溫婉和冉姒循聲轉(zhuǎn)頭,原來是子車柔兒,身旁還站著劉嬌。 冉姒見這兩人竟走到了一起略微驚訝。這子車柔兒要嫁給季傾墨當(dāng)世子妃的言論可是沸沸揚揚,兩人都不是省油的燈,如今竟還能跟姐妹似的一起逛街?她眉梢輕挑,笑道:“劉側(cè)妃的腳可是好了?” 劉嬌聽到冉姒云淡風(fēng)輕的問話覺得十分古怪。若她真的是當(dāng)年那個季傾墨費盡心思藏著的女人,見了她為何還能這般平靜?不說她是否知道那件事,就算不知情,如今知道她劉嬌才是季傾墨心尖兒上的人也會多多少少對她仇視才是,現(xiàn)在這般實在讓人看不透。 當(dāng)年季傾墨將那個女人護得極好,不說容貌如何,就是姓甚名誰也甚少人知道,她也是機緣巧合下得以匆匆一瞥,可那般嬌俏的人兒只消一眼便讓人難以忘記。難道她真的不是?可她們長得如此相像。 “已經(jīng)痊愈,不勞費心?!眲呻m十分討厭冉姒卻不得不承認(rèn)她的醫(yī)術(shù)確實是十分了得的。用藥三日她便可以下地行走了,七日后傷疤便已經(jīng)脫落,皮膚恢復(fù)到原來的樣子,走路也已經(jīng)同原來那般毫無障礙。 冉姒微微一笑:“劉側(cè)妃能遵照醫(yī)囑用藥再好不過了?!?/br> 不知為何劉嬌覺得冉姒那個笑讓她覺得瘆的慌,感覺十分不舒服,隨即閉了嘴不再回應(yīng)冉姒。冉姒見了也并不惱,只是莞爾一笑,好似真的不介意。 “柔兒meimei來得不巧,這硯是我先看上的?!比芥粗榆嚾醿赫f道。 “jiejie這話可說得不在理,這硯可是我先跟掌柜要了的?!弊榆嚾醿阂桓敝驹诒氐玫臉幼印?/br> 冉姒想將這百里楊的墨硯買下討好父皇那她偏不讓她如意!如果是我將硯買了送給父皇必定能讓父皇大悅,屆時父皇勢必更寵愛我。這硯絕對不能讓給她! “掌柜,這硯多少銀兩?”冉姒不理子車柔兒,直接向掌柜問價。 “五百兩?!闭乒褚荒樣懞玫男?。 “那我出一千兩!”子車柔兒看著冉姒報價。 “兩千兩?!比芥ψ旖呛?,輕聲報道。 “兩千五百兩!”子車柔兒咬牙切齒,不甘示弱。 “三千五百兩。”冉姒依舊云淡風(fēng)輕。 “四千五百兩!”子車柔兒一咬牙一跺腳,發(fā)狠說道。 “五千五百兩?!比芥@個數(shù)一報出來不僅掌柜,子車溫婉幾人也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誒!五千五百兩!小姐您還要嗎?若是不要,小掌柜我便將這墨硯賣給這位小姐了?!闭乒駶M臉堆笑,問子車柔兒。遇見財神爺了今天! 子車柔兒咬著唇,一臉的不甘心,猶豫許久最終還是說道:“五千六百兩!”這硯我要定了! “那小姐您……”掌柜一臉期待。 出乎眾人意料,冉姒輕輕一笑,輕搖了搖頭:“君子不奪人所愛,這硯便讓給meimei吧?!?/br> 子車柔兒聽了一愣,似是沒料到冉姒竟肯將硯給她。 冉姒不像她,要靠宮里每月發(fā)的月例養(yǎng)活自己,她是生意人,銀子比她多得多,要是她繼續(xù)跟自己爭,恐怕自己也是爭不過她的。不過老天保佑,是她買到了這墨硯,她子車柔兒勢必要討得父皇的歡心,把她冉姒給比下去! 子車柔兒拿著硯與劉嬌一同歡喜地走了,沒有看到在后面看著她離去的冉姒眼中那一閃而過的計謀得逞的笑意。 ☆、我們不熟 “硯被柔兒買了去,這禮物怕是要重新挑選了。”走出翰墨軒子車溫婉發(fā)愁。 比起子車溫婉的愁眉不展,冉姒倒是心情頗為愉快:“不必?!?/br> “什么?”子車溫婉疑惑,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說不必。屆時我就給舅舅送那百里楊的寒江獨釣硯?!?/br> “可是……”子車溫婉更加不解。 冉姒嘴角微微上揚,眼中帶著狡黠:“子車柔兒買走的那方墨硯是假的,是他人所做的贗品。不過看那仿造的樣子,和真品倒是有九成相似,起碼也值兩百兩銀子吧?!?/br> 子車溫婉聽得噎了一下。就算值兩百兩,可那子車柔兒花了五千六百兩買了去,還是個贗品!且不說花了那么多銀子,若她將這贗品送給父皇,怕是沒討到好處還是輕的,要是還因此被責(zé)備一番可就糟糕了! “你怎知是贗品?我看那硯可是確實出自百里楊之手的?!?/br> “嫂嫂,那方墨硯連魚都刻畫得如此逼真,可百里楊的雕刻從來都只注重人的描摹和刻畫,對畫的其他部分是不會那么精心刻畫的?!比芥忉尩?,“而且,那真品早在前幾日便被我尋到了,如今在我那安閣里藏著呢。” 想到子車柔兒花了那么一大筆銀子,約摸著憑她自己也是拿不出那么多的,少不了還要去找劉貴妃,如果是真品還好,竟還是個贗品!子車柔兒心有不忍,嘆了口氣說道:“畢竟她也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妹,四兒你……” “嫂嫂,你向來知曉,我可是很小氣的。上次她在宴上坑我一事我自是要還她點顏色的?!彼芥刹皇潜蝗舜虻袅搜肋€和血吞的人,記仇著呢,“更何況為咱們補貼點家用也是好的,章兒的紙硯錢如今可是有了著落了。只是,那掌柜可不能再用了,還是早早辭退的好,怎能賣假貨坑騙顧客呢?!比芥σ贿呎f著一邊走進了雅軒,她前幾日在這兒訂做了首飾。 聽這話,子車溫婉更是說不出的無奈,這翰墨軒的幕后老板竟是冉姒,子車柔兒被坑的那筆錢一子不落的,如今全進了她的腰包。子車溫婉扶額,得罪了父皇也千萬別得罪這小姑奶奶,摸不準(zhǔn)她何時陰你一把你還要感激涕零的呢。 “掌柜的,前幾日我托您做的首飾可好了?” “已經(jīng)做好了,正準(zhǔn)備給您送到府上去呢?!币贿呎f著老掌柜從柜臺后拿出一個盒子遞給冉姒,“按您的吩咐做的,您看看是否滿意。” 冉姒接過打開盒子看了一眼,點頭:“姚師傅的手藝我是信得過的?!?/br> “姚師傅今日剛做出來的新品您是否要看看?” 雅軒的首飾因著做工精細(xì),款式新穎深受京都里的夫人小姐們的喜愛。而雅軒里手藝最好的又要屬姚師傅,可他除了每一個季度會打造一套符合那個季節(jié)的、應(yīng)景的頭面在雅軒出售外,便不會再打造其余的首飾了。冉姒這次打造的簪子還是親自上門求了許久他才答應(yīng)的。 姚師傅的產(chǎn)量雖少卻不缺少顧客,從選料到設(shè)計到做工,無一不做到精致,夫人小姐們都以能擁有一套雅軒姚師傅限量打造的首飾為豪。每個季節(jié)推出頭面首飾的時間是不固定的,更加不接受預(yù)約,做好了便上架出售,這使得想要擁有這人人皆想的首飾,除了錢財外還需些運氣。 “勞煩掌柜了?!比芥Φα诵?,溫雅有禮。 掌柜將首飾拿出來,是海棠花樣式的。 整套頭面以海棠花為主題,顏色以白色和粉色為主,材料選用的上好的暖玉。冉姒拿起其中的花簪端詳。簪子通體雪白,白中卻又透著淡淡的粉色,頂端的花骨朵欲開未開,每一片花瓣都嬌嫩飽滿,惹人憐愛。 “這套頭面雖簡單卻又無一處不精致,不知穎兒可會喜歡?!薄∠肫鸺抑心莻€整日一副小大人模樣的華穎冉姒心中不禁一暖。 “倒是適合她?!弊榆嚋赝裣肫鹋畠郝冻鋈岷偷男Α?/br> “那便買下吧。掌柜,麻煩您讓人將這套頭面送到奚王府?!比芥Ⅳ⒆臃呕睾兄姓f道。 “好的。” “掌柜,這副頭面的銀子我?guī)瓦@位姑娘付了。”一張銀票伸到冉姒和老掌柜之間,一道溫和的聲音傳來。 冉姒轉(zhuǎn)過身去,只見季傾染傲然而立,臉上帶著平易近人的笑,看起來溫和,眼中卻始終帶著倨傲和玩世不恭。黑袍上的金牡丹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小女子與公子素昧平生,實是不應(yīng)接受公子恩惠?!比芥ΩI硪欢Y,拒絕了。 “小姐不必多禮。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將美玉贈予美人又有何不可?”季傾染嘴角噙笑,丹鳳眼中閃著戲謔。 冉姒見他如此糾纏,眼中瞬時冰冷,冷冷道:“不勞公子費心,這點銀錢小女子還是付得起的?!边@人長得與季傾墨有七分相似,同樣狹長的眼眸中卻是不一樣的神情,不知為何,他的態(tài)度和神情讓冉姒感到十分厭惡,實在不愿再搭理他一分。 “麻煩掌柜了,銀錢管家屆時自會付清?!比芥Τ乒顸c頭說道。隨后拉著子車溫婉快步走出了雅軒。 看著冉姒離去的背影季傾染輕笑:“看來本公子被安平公主厭惡了,這可如何是好?”似是在問身邊的侍衛(wèi)又似是在自言自語。 安平公主啊,武元皇帝最寵愛的侄女。季傾染嘴角含笑,目光卻是陰沉無比。 他此趟來武元最大的目的就是冉姒。冉姒雖不是皇帝親生女兒,但受寵程度卻不是一般公主可以比擬的。背后又有著以武出仕,在武元有著舉足輕重地位的奚王府,她名下產(chǎn)業(yè)帶來的,源源不斷的銀兩,更是供養(yǎng)軍隊最好的補給。若他能討得這位纖纖公主的歡心,將她娶進王府,為他所用,那他離那個王位可就更近一步了!到時候他到要看看那個女人生的小賤種還拿什么與他爭! “世子,二公子來了?!?/br> “何時到的?” “今日剛到。在雅軒遇見了安平公主,想為公主付首飾的銀兩,但被公主拒絕了?!?/br> “派人盯著他?!?/br> “是?!?/br> 季傾染,你若是敢動她一根頭發(fā)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我算什么 一晃眼一年便這樣過去了,忙忙碌碌了近一個月,新年終于到來了。 這日冉姒早早起身,在秋憶秋江的服侍下洗漱沐浴完畢后穿上了子車溫婉特意為她準(zhǔn)備的新衣。水紅色的流云錦長裙較之她往日素凈的打扮顯得鮮艷華麗許多。冉姒開始時自然是不愿的,但抵不過子車溫婉的哀兵政策,只好依了她。 穿著打扮完畢后冉姒便到了奚家宗祠,由奚老王爺帶領(lǐng)著與華堯等人一同祭拜了祖宗后,眾人又給奚老王爺拜了年,一番折騰下來才能坐在一起吃早膳。 “四丫頭今天這一身讓老頭子我看得渾身舒暢,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就應(yīng)該穿得鮮艷一些,整日里穿那么素淡怎么行,跟個老姑娘似的!老姑娘!”奚老王爺看著一身水紅色的冉姒開心無比,連粥都比平時喝多了一碗,可吃飽喝足后嘮叨的毛病又犯了。 冉姒對于奚老王爺這綿里藏針的話早已習(xí)以為常,專心吃著早膳不想理會于他。 “祖爺爺,姑姑那么漂亮怎么能是老姑娘呢!”華章鼓著小包子臉抗議。 “你姑姑沒人要,嫁不出去就是老姑娘!”奚老王爺中氣十足,跟華章爭辯道。 冉姒小小的擁護者聽了這話不干了:“誰說我姑姑沒人要嫁不出去!等章兒長大了章兒娶姑姑!” 充滿孩子稚氣的話語一出,隨即逗笑了在場的大人們。而華章卻是一臉正經(jīng),十分嚴(yán)肅的樣子。 柳忠伸手揉了揉華章的腦袋:“小孩子家家的,老氣橫秋?!?/br> “哼!等你長大她就更加是老姑娘了!”奚老王爺似是不服氣,竟也跟華章慪氣起來。 “才不是!”華章較起真來,眼瞪得溜圓,腮幫子鼓鼓的,翹著小嘴大聲反駁道。 “章兒!怎么能這樣對祖爺爺說話!”華堯斥了一聲華章,唬著張臉。 冉姒放下手中的筷子,朝華章招招手:“章兒到姑姑這來。” 華章見了,下了凳子便跑了過去,冉姒把他抱在懷里,笑著說道:“大哥斥他做什么,爺爺也是個為老不尊的,咱們章兒只是說句公道話罷了。”說完睨了奚老王爺一眼。 奚老王爺看了冉姒一眼不接話,哼了一聲轉(zhuǎn)過頭去不看她。眾人見了皆相視而笑,這府里也就冉姒敢這般說奚老王爺了。 “公主,陳世子到了?!遍T房前來稟報。 “請他稍等片刻?!比芥Ψ畔氯A章起身,卻發(fā)現(xiàn)眾人皆目光炯炯地看著她,其中以奚老王爺?shù)捻庾顬槊髁痢H芥@了口氣,“真是為老不尊?!闭f完便施施然走出了偏廳。 郊外送別亭的梅林如傳說中一般,在昨夜便已全部盛放,放眼望去是一片紅與白相間的海洋。原本只有一個個花骨朵的褐色樹枝如今已經(jīng)被朵朵嬌艷的梅花所掩蓋尋不見蹤跡。 冉姒與陳瑾并肩走在梅花林中,正值新春,大多數(shù)人都到街上尋熱鬧去了,此刻的梅林美麗而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