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濕了屋外的大理石路面，等到雨一停，暖園里的下人們就開始忙活了。

    掃水，擦地。

    不一會兒，原本還濕漉漉的路面就已經(jīng)看不見一滴水漬了。

    如果不是窗口的屋檐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冉姒都要以為，剛才那場雨，不過是她的幻覺。

    季傾墨已經(jīng)去了一月有余，每逢十天，冉姒就會收到他的信件。

    “一切安好，吾妻勿念?！?/br>
    雖然很短，但卻能讓她安心一些。

    一切都和預(yù)計的一樣。季傾墨剛離開北都不久，季傾染就動手了。

    冉姒向來淺眠，一點(diǎn)兒動靜都能把她從夢中驚醒。所以，即使每天早上醒來后，府里依舊一派寧靜，可她卻知道，夜里必定是經(jīng)過了一場惡戰(zhàn)。

    自從前兩日莫書和秋雪設(shè)計，將季傾染派出的力量一網(wǎng)打盡，讓他元?dú)獯髠?，這兩天倒是安靜下來了。

    也許是久攻不下，又耗損嚴(yán)重，打算休養(yǎng)生息，從新謀劃了。

    這樣也好，她也可以清凈一段日子了。

    “世子妃，該用膳了?！鼻飸洶雅L(fēng)披到冉姒身上，輕聲說道。

    雖然剛剛?cè)肭?，只是起了點(diǎn)涼意，可冉姒已經(jīng)把自己裹了個嚴(yán)實(shí)。

    “我還不餓?！比芥p搖了搖頭。

    刺骨的秋風(fēng)從窗子闖了進(jìn)來，吹得秋憶打了個哆嗦。再看冉姒，臉色已經(jīng)不怎么好了。

    秋憶上前把窗戶關(guān)上了，柔聲勸著：“多少吃點(diǎn)吧?！?/br>
    自打入秋以來，冉姒的身子就不太舒服了。整個人一直懨懨的，提不起精神來。胃口也十分不好，常常是勉強(qiáng)吃了一些就作罷了。

    靜默了好一陣子，冉姒交疊在小腹處的雙手動了一下，點(diǎn)頭答應(yīng)：“好?！?/br>
    秋憶總算是松了口氣，讓人擺膳。

    冉姒皺著眉喝了幾口雞湯就放下了勺子，過了一小會兒，又拿起了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喝著。

    就這樣喝了許久，冉姒才把那一小碗雞湯全部喝完了。

    秋憶看著冉姒不喜歡卻又逼著自己喝的樣子，既高興又心疼。

    喝完雞湯，冉姒又勉強(qiáng)吃了半碗米飯，也就作罷了。

    “世子妃，唐小姐到了?！?/br>
    “請她進(jìn)來?！甭曇衾飵еf不出的慵懶。

    用完午膳，冉姒躺在美人榻上小憩。也許是太累了，竟然睡了過去。秋憶來通報以后，這才悠悠轉(zhuǎn)醒。

    唐樂樂進(jìn)來時，正看見冉姒蓋著毯子，倚靠在美人榻上，看見她進(jìn)來以后，朝她淡淡笑了

    “這天氣越發(fā)涼了，你要是覺得受不住，就要早些生地暖燒炭取暖才是?！碧茦窐窊?dān)憂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見她沒什么大礙，才安心落了座。

    冉姒點(diǎn)頭一笑：“我曉得。承勇還好嗎？”

    “世子也派了人手保護(hù)我和承勇，你不必?fù)?dān)心我們。倒是你，你要是再這樣沒精打采地病下去，我可要向世子匯報了。莫書難道就沒有采取什么行動？”

    季傾墨留了莫書給冉姒，一來是為了負(fù)責(zé)她的安全，二來也是為了時時刻刻了解她的情況。

    季傾墨深知，冉姒為了不讓他分心，要是有了什么事情肯定也不會告訴他。

    “自然有所行動?！敝皇嵌急凰龜r下了。

    唐樂樂看著她的樣子就知道，莫書肯定一早就想通知季傾墨了，只是不知被冉姒用什么事情脅迫了。

    她輕嘆了口氣：“過后世子若是知道了，八成是要怨你了?！?/br>
    冉姒攏了攏身上的毯子，淡淡笑道：“他偶爾惱我也無妨。現(xiàn)在他們比我更需要他?！?/br>
    唐樂樂蹙眉搖搖頭，顯然是不贊成的：“你難道忘了他對隴城的恨意了嗎？”

    只是因為那場火發(fā)生時，他被季王派到了隴城賑災(zāi)，痛恨季王的同時，把隴城也列在了要摧毀的名單之中。

    冉姒聽了略略沉吟，而后又含笑柔聲說道：“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不必替我擔(dān)心。我答應(yīng)了阿瑾，會平平安安地等他回來?！?/br>
    “也罷。你們的事，我也不便插手過多?！碧茦窐返虼桨辏p輕頷首，“你昨日說的事情，我已經(jīng)考慮清楚了?！?/br>
    冉姒微微抬眸，眉眼里都含著溫潤的笑意，等著她的答案。

    伴著季傾墨的書信寄來的，還有唐樂樂的亡夫于秦的信。

    于秦在幾年前那場戰(zhàn)役中確實(shí)負(fù)傷過重，而且也一度和季傾墨失去了聯(lián)絡(luò)。

    有人親眼目睹了他身中數(shù)箭，神仙也再難救活。后來清理戰(zhàn)場之時，很多人的尸體已經(jīng)變得血rou模糊，根本不能辨認(rèn)。倒是于秦的一個副將，在一具尸體的身上，發(fā)現(xiàn)了于秦平時所用的佩劍。

    可是就在一年前，一個自稱是于秦的人偷偷找到了習(xí)羽陽，即使面目大改，習(xí)羽陽還是認(rèn)出他來了。

    但由于情勢所迫，于秦還活著的事情并沒有公之于眾，也沒有告訴唐樂樂。

    一直到昨天，那個失蹤了許久的男人，才給她來了第一封信，告訴她，他還活著。

    于秦信里的意思，是希望把唐樂樂和承勇接走的。他們已經(jīng)分開太久太久了。

    “我想留下來，和你一起等他們凱旋。”唐樂樂說。

    對于這個答案，冉姒也沒有過多的意外。了然莞爾一笑道：“無論如何，我都會盡我最大的力量，保證你們母子的安全?！?/br>
    “謝謝?！?/br>
    風(fēng)刮過屋后的那片紫竹林，響起不斷的沙沙聲。

    夏天已經(jīng)過去了……

    ☆、劍拔弩張

    這些天秋憶幾個愁得頭發(fā)都要白了。

    冉姒胃口不僅每況愈下，而且更是吃了就吐，有時候甚至把胃里的東西都吐完了，吐出來只有水了。

    “世子妃，您這……”

    冉姒用茶水漱凈口中的污物，擺了擺手，聲音都虛弱了許多：“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br>
    “世子妃，云夫人在園外吵嚷著要見您。”

    冉姒看著滿桌子的菜，卻沒有了任何胃口。示意婢女把這些都撤下去。

    “要不讓廚房給您熬點(diǎn)蓮子粥吧？”秋憶的眉頭都皺成了一團(tuán)，她實(shí)在心疼冉姒。

    往年入秋的時候，冉姒頂多是咳嗽幾聲，只要注意保暖就不會有大礙了。

    今年她們早早的就給她通了地暖，燃了炭火?？墒侨芥雌饋砗孟窀愀饬?。

    “嗯……”冉姒輕輕應(yīng)了，又轉(zhuǎn)頭對剛才進(jìn)來通報的婢女說，“讓云夫人回去吧。告訴她，她求的事情我允了?！?/br>
    劉嬌送給了季傾染，雪夫人被她送出府去了，蕪夫人在她去看她的當(dāng)天晚上就投井自殺了。

    最近府里又不安寧，云夫人找她，無非是想求她放她出府罷了。

    婢女得命后退了出去。

    也許是一早就把粥熬好了，不一會兒秋憶就把蓮子粥盛了上來。冉姒吃了好久，總算沒有再把吃進(jìn)去的吐出來。

    “世子妃，宮里來人了，這會兒已經(jīng)到府門前了?！?/br>
    看莫書愁眉不展的樣子，冉姒就已經(jīng)猜出了一點(diǎn)眉目：“是季王的事情？”

    “是。聽說已經(jīng)昏迷不醒了，王后下了懿旨，讓您進(jìn)宮為季王看診。”

    冉姒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看診？怕是她要替季傾染把我軟禁在宮里吧？”

    “世子妃這還病著，哪里還有什么力氣替季王看診？還是回了王后吧。您這里病著，她也不能把您怎么樣了?！?/br>
    秋江原本只是擔(dān)心冉姒的病，現(xiàn)在聽了她的話，更加不可以她進(jìn)宮給季王看診了。世子又不在，要是他們對世子妃做點(diǎn)什么，他們可怎么阻止得了？

    “就算這次不去，她也還會找其它理由讓我入宮的?！比芥φf著已經(jīng)起身，吩咐秋江給她更衣梳妝了。

    冉姒收回金絲上的手，開始提筆寫下藥方。把方子交給季王身邊的大太監(jiān)以后略略沉吟了一下。

    “秋憶，拿一粒雪凝丸溶在水里，讓季王服下。”

    秋憶看了冉姒一眼，有些賭氣似的應(yīng)了。拿出隨身攜帶的雪凝丸，倒了一粒出來放進(jìn)一杯水中溶了交給大太監(jiān)。

    大太監(jiān)接過杯子，把藥一點(diǎn)點(diǎn)喂給了季王。

    季王喝了那杯藥，即使還是昏迷不醒，整個人的臉色卻好了不少，面上的青黑色漸漸褪去。

    季傾染在一旁靜靜看著，微微蹙了一下眉頭，很快又恢復(fù)了神色，問冉姒道：“父王何時才能醒來？”

    冉姒看著他那著急的孝順模樣，不由得露出一抹諷刺的笑：“齊王大可放心，季王即使服了雪凝丸也只是撿回了條命罷了，什么時候能醒過來還是個未知數(shù)。”

    季傾染聽了她嘲諷的話，微微一愣后笑道：“弟妹這是說的什么話？父王昏迷不醒，我可是比任何一個人都要著急呢。”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一點(diǎn)兒也不想知道。”

    “弟妹的臉色看起來不怎么好?？墒且驗樘^思念三弟所致？”現(xiàn)在的季傾染，倒真的像個關(guān)心家中兄妹的兄長的樣子，“自從三弟離京之后，我就再也沒有機(jī)會見到弟妹了。弟妹如此憔悴，也有我這個當(dāng)長兄的一半責(zé)任?！?/br>
    冉姒看著他不搭話，只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冉姒不說話，季傾染也沒有覺得尷尬，繼續(xù)笑著說：“三弟不在府中，弟妹是武元人，府里的下人難免會因此怠慢。不如從今日起住在這宮中，我也好盡到一個當(dāng)長兄的責(zé)任。不然哪天三弟歸來看到你這副樣子，該要和我置氣了。”

    磨了這半天嘴皮子，季傾染終于肯說出自己的真正目的了。

    冉姒表情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緒，開口說：“齊王自有該要照顧的人，冉姒固然也能照顧好自己，就不勞煩齊王費(fèi)心了?！?/br>
    “父王這病也不知道何時才能痊愈，現(xiàn)在又昏迷不醒，要是什么時候病情加重了，去請弟妹的時候耽誤了病情，這我們可擔(dān)待不起?！?/br>
    冉姒不語。

    要是季玖一輩子都這樣昏迷下去，她才快活了呢！

    “何況母后獨(dú)居后宮，盈兒又時時纏綿病榻不能相伴。偶然中聽母后提起，對弟妹甚是喜愛。如果弟妹能留在宮里，在為父王治病的同時，陪伴母后，豈不是美事一樁？”

    季傾染見說不動冉姒，又多加了肖后這一個籌碼。

    冉姒冷笑。如果她不顧季王的病，不理會肖后的孤獨(dú)寂寞，非要離去不可，季傾染是不是就能給她扣上一頂不忠不孝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