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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jian妃不是黑蓮花在線閱讀 - 第17節(jié)

第17節(jié)

    有人架著徐大人坐了下來。徐大人坐下來,懊惱地往自己的大腿上一錘。

    “大人,本宮從小到大從未走過徐府前門,今日從正門進(jìn)來,竟然連路也不識得啊!”她說罷,如釋重負(fù)地大笑,然而笑過之后,并不覺得輕松。

    大人說過,她這妖女要是有朝一日,敢從前門進(jìn)來,就打斷她的狗腿。所以,十幾年來,自她記事起,好像就沒有在走過前門。

    她多少次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那朱紅的大門,多少次干完活,夜色漸深,在那沒人的夜里。她站在不遠(yuǎn)處,看著那大紅的燈籠,照著那朱紅的大門。

    她多少次悄悄走近,見沒人注意到她,她一點點靠近。每次得逞了,便像得了天大的獎勵一樣,找到了多少的樂趣,一天的苦累,都好像消失不見。

    當(dāng)然也有失手的時候,她一點點試探著走近,卻被別人抓個正著,大罵著:“不要命啦,想當(dāng)小瘸子了!”她嚇得一路狂奔,躲到無人之處,還喘著粗氣,哈哈大笑,暗喜自己跑得快。

    那道大門里,好像藏著無數(shù)的秘密,像是能夠通往另一個世界,從那門里進(jìn)進(jìn)出出的人,穿的體面大方,好像只要走進(jìn)了那扇大門,就是身份的象征。

    多少次,她想要突破這大門,多少次走到一半又放棄。她回想到這里,無奈的一笑,小時候最大的夢想,似乎就是從這扇門走出走進(jìn),哪怕是一次,一次也好。

    那時候多么愚蠢??!多么容易滿足。今日轎子抬到大門前,她執(zhí)意下轎自己走進(jìn)去。她跨越過多少個門檻,但是當(dāng)她跨越過這個門檻的時候,就好像跨過了一生那樣漫長。

    ☆、第二十五章 前塵

    徐大人不接話,緊緊地握著椅子把手,像要把椅子把手掰斷。

    她坐在最高處,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四處打量,漫不經(jīng)心地提起,“我還記得,大人還不讓我喊您父親呢?!?/br>
    徐大人暴怒道:“就憑你?你這妖女,永遠(yuǎn)別喊我父親!”他一邊說著,一邊激動地用手指著她,但是似乎語速過急,一時間喘不上氣,馬上就開始喘不過氣來。家丁馬上有人跑上來為徐大人順氣。

    “我現(xiàn)在不稀罕。”她一字一頓地說。

    “你有什么話快說!不然別怪老夫送客!”徐大人攤在椅子上,這些日子,且不說上了年紀(jì),又沒日沒夜地照顧妻子劉氏。眼見著劉氏的病有些好轉(zhuǎn),卻在這關(guān)鍵的關(guān)頭找不到大補的良藥,見著劉氏吊著一口氣,那奄奄一息的樣子,他也不好受,幾天未曾合眼,身子骨早熬不住了。

    她笑著說,“好,那就長話短說?!闭f罷,輕輕一擊掌,便有宮女呈上一個盒子,那盒子用紅布罩著,卻依稀能感覺到那盒子里裝的不似凡物。

    那宮女走到徐大人面前便停下,扯去那紅布,掀開盒蓋,一朵棕褐色的大靈芝便呈現(xiàn)在徐大人眼前,那靈芝飽滿完整,在菌蓋上,還有一層淺淺的膜,細(xì)細(xì)定睛一看,似乎還泛著光澤。

    “千年靈芝!”徐大人一愣,驚訝道:“全國上下,老夫通過各種渠道都不曾找到,你又是從何而得來?”

    靈芝易得,但是這樣完整可以入藥,又如此巨大,一眼看便知不是凡品的,真是難得。

    她冷哼一聲,“你當(dāng)我是誰?如今我可是太子寵妾?!?/br>
    徐大人聽到這里,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想要起身,卻無力地跌回座位上,“亡國之女??!命定的害人精,百密終有一疏??!”

    她咬住下唇,過一會兒忍住怒氣,換上不在意的口氣說道:“哦,徐大人這么說你的恩人?我可是聽說徐夫人命不久矣,需要與三味靈藥吊著命,如今一味傾盡家產(chǎn)終于得到,有一味玉人同李修已經(jīng)尋到,如今在趕回來的半路上。只是這千年靈芝,卻總是無跡可尋啊——也難怪,舉國上下只有三朵,兩朵在宮里,一朵……”

    她沒再說下去,答案不言而喻,她狀似不在意地,一邊說著,一邊把玩著她涂了紅蔻丹的指甲。她這些日子跟著趙昭訓(xùn)學(xué)了一些字詞,一些成語也會用了,說起話來,也與往日不同了。

    “恩人?”徐大人反問道,“若是沒有你一氣,你母親會臥榻在床嗎?”

    “母親?”她冷笑道,“我母親早已塵歸塵土歸土了,我哪來的母親?”

    “不知報恩的東西!”徐大人怒不可揭,“你就算不念著她本來為你找親事的恩情,你也該知道玉人待你這么好,她的娘就是你的娘?!?/br>
    她嘴上冷冷地說:“你們欠我的,我為何要感謝?!?/br>
    她心下一涼,本來送來著靈芝也不是沒有想起玉人,這才送來的,只是見了徐大人這幅模樣,她心下氣不過,就越發(fā)為難他。畢竟,誰愿意干戈四起?

    “孽女!”徐大人一氣之下,起身,又看了一眼那千年靈芝,最終背過身去說道:“老夫活了這把年歲,官場中摸爬滾打,得到了許多失去了更多,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這一身傲骨……千年靈芝也罷!你走吧,老夫不愿再見到你!”

    徐大人一揮袖子,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大步流星地走了。

    唯獨留下她坐在最高處,手握緊了椅子的把手,白皙的皮膚下青筋依稀可見。她咬著嘴唇,嘴唇泛出失血的白色,眼睛一瞇。

    徐大人離開之后,便有家丁跟著,生怕徐大人氣不過,尋了短見。徐大人見家丁亦步亦趨地跟著,一怒,“跟著老夫干嘛?老夫這把年紀(jì)還要尋短見不成?!哼!”

    徐大人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把家丁嚇得趕緊退了幾步,只敢在遠(yuǎn)處。

    他見家丁飛也似的逃離了,冷哼一聲,站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才沉沉一嘆,往祠堂方向走去了。

    到了祠堂,祠堂空無一人,平時一直點著的蠟燭也滅了不少。他走上前去,自行取了火折子和新的蠟燭,一根根重新點起來。

    祠堂本是有專人管著的,只是這些日子,劉氏的病越發(fā)嚴(yán)重了,請了不少大夫,也用了不少昂貴的藥,終不見起色。家中積蓄也用了不少,這次劉氏的病才微微有些轉(zhuǎn)好,只可惜……

    拒絕了這千年靈芝,到底是對是錯?

    他所堅持的,他所執(zhí)著的,到底是對是錯?

    他走的路,過去的這大半輩子,到底是對是錯?

    他掀起桌子上蓋著的錦緞桌布,從最底下拿出了他之前藏在這里的一個靈牌,看了看靈牌上的字之后,沉沉一嘆。妾室本該不受徐家香火,他于心不忍。原本說服自己有機(jī)會再見到這個女兒時,就交給她帶走。但是沒想到再見面是這樣地劍拔弩張。

    徐寧氏之位。

    阿徐的親身娘啊。他,大概這輩子,最親的人中,最不熟悉的人大概就是她。

    彼時,他只是一個小秀才,因著家道中落,便奮發(fā)圖強讀書,希望有一日能夠光復(fù)門楣。那時,他已經(jīng)有了定了娃娃親的發(fā)妻寧氏。

    日子一天天過去,徐家越發(fā)日子艱難,而寧家卻是蒸蒸日上。本來到了成親的年紀(jì),他卻始終沒有勇氣去向?qū)幖姨嵊H。一來,是這位發(fā)妻素昧謀面;其二,是難保寧家不提出入贅的要求;其三,他已有了心愛的女子。

    那女子就是這城里大名鼎鼎的才女劉氏。

    他尚未考上功名的時候,在路邊賣些字畫補貼家用。忽而有一日,才貌雙全的劉氏在他的字畫攤前駐足。

    “落筆短而促,當(dāng)斷則斷,此人一身傲骨啊?!?/br>
    那時,他聽到這句話,從一本經(jīng)書中抬眼,一眼卻是萬年。從此之后,他在這小城里開始出名,就因為才女劉氏的一句評價。他想,或許,劉氏就是來拯救他這輩子的人。

    后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一旦落筆,總是漸漸勾勒起劉氏的容顏。再后來,他便與劉氏私定終身,劉氏就成了他的槽糠之妻,誰能想到,那個原本五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能陪他吃了那么多的苦。

    還算好,這樣的苦日子并沒有過多久,他終于中了舉人。

    衣錦還鄉(xiāng)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去城里最好的酒樓請了廚子,做了一桌子大魚大rou,好像這一頓之后,就可以把劉氏日漸消瘦的身體補回來一樣。

    但他沒想到,這個時候,他才剛剛步上仕途,這時候?qū)幖艺疑狭碎T來。這時候,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他徐家剛有了點起色,寧家卻漸漸走了下坡路。

    他說,我愿意承擔(dān)一切后果,但是這輩子,我只認(rèn)劉氏是我的妻子。別人,誰也不是。但是寧家卻不愿意解除婚約,寧家寧可讓步,愿意把女兒當(dāng)做妾室嫁進(jìn)來。

    彼時,他再也不能當(dāng)斷則斷,幾番猶豫之下,劉氏說,就接進(jìn)來吧,我與你一起面對。

    寧氏進(jìn)門之后,他才第一次見到了他原本傳說中的發(fā)妻。她也是個可人的女子,只是他的心再也騰不出地方給她了。所以,他只能騰出一個大院子給寧氏住。

    日子就這樣過去,他與劉氏恩愛不減。他也很少去那個大屋子,有一日,他去了,卻見大過年的,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她說,大人,給我個孩子吧,至少有個人陪伴。

    他驀然心痛。

    再后來,寧氏的孩子就出生了。那天夜里,他本來守在寧氏的屋外,畢竟是他第一個孩子。他的心也在砰砰地跳。

    他剛開始抱過那個孩子的時候,他本來也純粹的笑過,為這個小生命的誕生而笑。他想,將來藥教這個孩子寫字畫畫,就算是女孩,也要教。

    他笑著笑著,卻看見劉氏從角落處低著頭默默地走過。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劉氏,就是在最落魄的時候,劉氏每天也是溫言軟語,喜笑顏開。他一愣,卻在此時,有人敲起了門。正是那和尚。

    那和尚說完之后,他原先想的一切都變了。他看著那個孩子,那個孩子的笑容里也好像多了一份怪異。

    他一下把那個孩子甩給家丁,轉(zhuǎn)身走了。

    回憶像洪水一般,慢慢涌上來,漸漸把他淹沒。他點蠟燭的動作,也漸漸慢了下來,他無力地靠著墻,緩緩坐下,卻閃了腰。畢竟年紀(jì)大了。

    他咬著牙揉著,卻不妨有家丁推門進(jìn)來,他一慌,馬上偏過頭去,不讓家丁看到他眼中的淚光。

    “你來做什么?出去?!彼畹?。

    “老爺……”那家丁一臉為難的樣子,“您快去看看吧,徐承修娘娘剛才去了夫人房里,夫人才一見到她,一時間急火攻心,吐了一口血!”

    他心頭一蒙,一下從地上竄起,好像腰都不疼了一樣,他快步走來,怒道:“你們下人怎么做事的?怎么不攔著那個妖女?!”

    家丁一臉地為難,“老爺,您也知道,我不過就是一個下人,哪敢攔住太子殿下的愛妾……”

    “哎!”他氣不打一處來,丟下家丁,就往劉氏房間方向跑去。

    ☆、第二十六章 同情

    還沒到劉氏的院子,就見到剛剛出來的徐妝洗,他立即走上前去,上去就狠狠地往她臉上來了一巴掌。她避讓不及,一下就被徐大人打得摔在地上,當(dāng)即,嘴邊就流出了血,半邊臉就腫了起來。

    很快,徐大人就被她身邊的侍衛(wèi)團(tuán)團(tuán)圍住,其中更有兩人,將他押赴到徐妝洗面前。有兩個侍女,扶起徐妝洗。這一巴掌,下手極重,她精致的臉,一下就腫得有個小饅頭高。她站起來,卻說不出話,舌頭都在發(fā)顫。

    “妖女!你說!你和你母親說了什么?!”徐大人雙手被縛在身后,腳卻是自由的,他氣得臉都漲紅了,腳在地上蹬著,好像要沖過來一樣。

    “我什么也沒說?!彼f這話的時候,舌頭都幾乎動彈不得,卻故意冷哼,“不過是在她床前站了一會兒,哼,原來她恨我這么深。”她的臉雖然腫起來,但是她臉上的表情卻一點沒變,那居高臨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笑。

    “你把千年靈芝給我!”徐大人本來還在猶豫,他不愿受制于這妖女,而那時,劉氏的身體也在漸漸恢復(fù),所以一開始,并不答應(yīng)。如今,劉氏急火攻心,他一刻再耽誤不得。劉氏嫁給他的時候,拋棄了一切光環(huán)來到他身邊,他又怎么忍心,讓劉氏無藥可醫(yī)而撒手人寰?

    他寧可自己死。

    她捂著紅腫的臉,冷笑道:“你以為千年靈芝是說給就給的?你還需答應(yīng)我三個條件。這三個條件就是——”

    “其一,你必須承認(rèn)我是王命之女身份。對內(nèi)如此,對外,如此?!?/br>
    她說罷,環(huán)視四周,目光掃過周圍的一個個人。徐府的家丁也好,她的侍衛(wèi)也好,她的侍女也好,她眼神所到之處,無人敢與她的眼神相撞,紛紛低下頭去。

    “其二,你不得再阻撓我在太子府的生活,從今往后,我走我的陽關(guān)道,你過你的獨木橋,我們再無瓜葛?!?/br>
    “其三……”她一頓,在徐大人的耳邊說道:“今天你我約定之事不可向任何人提起,尤其是——徐玉人?!?/br>
    徐大人年紀(jì)大了,掙扎了好一會兒,早就沒力了,無力地跪坐在地上。他訥訥地說:“好,我答應(yīng)你,我什么都答應(yīng)你?!?/br>
    她說完,看見徐大人這一幅滄桑年邁的樣子,本來在心中演過千萬遍的她狠狠出惡氣的那些臺詞,卻一句也說不出來了。她自己都不記得,到底幻想過多少遍,那樣的情景。

    她那時初到千紅樓的時候,那些誘人惑人的法子學(xué)不好,她被一鞭子一鞭子摔在背上的時候,她就想著,等她將來一定要一鞭子一鞭子地還給徐大人。

    昨日被鞭笞,第二日就用最好的藥敷上,幾天之后,她的背又變得雪白,一點疤痕都沒有;再過幾日,又被摔上幾鞭子,就好像是第一次被鞭笞一樣。

    她做不好事時,被罰吃餿飯,她那時一邊流著眼淚,一邊想,將來也給大人灌上幾口。頓時,那股餿氣都好像消失了不少。

    她被訓(xùn)練睡姿的時候,總是在睡著了,就控制不好自己,一開始被綁著睡,后來過了一段時間就解去了繩子,若是第二天醒來,她睡姿變了,就要被褫衣庭杖。她閉著眼睛,盡力用雙手遮擋著自己的身體的時候,她腦子里,全是徐大人被游街示眾,別人用白菜雞蛋砸過來的樣子。

    在千紅樓的日子,她除了沒失去自己,其他的,都拋下了。

    但是,她那時,從沒有想到,到了這樣的情景下,她有了選擇的權(quán)利,但她卻放棄了。只是覺得心死。

    她起身,裙擺一掃,昂著頭,就好像她容顏依舊,臉上沒有這饅頭大小的腫脹一般,頭也不回地離開。

    至夜,鄭旭終于忙完了手上的公文。他從桌案上起身,一看,天已經(jīng)全黑了。夜空中有星子點點。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來了小胡子,“小胡子,徐承修回來了嗎?”

    胡公公道:“回太子殿下,回來了,差不多晚飯時分就到了。不過,回來了之后,就直接進(jìn)了屋子,似乎到現(xiàn)在還沒有用膳?!?/br>
    “是嗎?”鄭旭沉吟了一會兒,又問道:“徐承修在路上可見了些什么人?”

    胡公公思索了一下,回到道:“據(jù)奴才所知,并沒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