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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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回了驛館,只金定依然抱著珍珠不放,珍珠抹著眼淚道,“我與竹君相處不過短短數(shù)日,也沒多深的感情,只不過竹君機(jī)靈,我很喜歡她,瞧著她無父無母小小年紀(jì)隨著國師遠(yuǎn)赴大昭,從此以后無國無家的,處境與我相似,是以忍不住傷心?!敖鸲ú徽f話,依然扯著她,珍珠推一推她,金定抱得緊了些,惶急道,“昨夜里醉酒,竟將靜王爺拖到在地,今早上醒來的時(shí)候,竟然枕著他腿,還蓋著他的狐裘,珍珠,怎么辦怎么辦?我唐突了他……” “行了?!闭渲橛滞埔煌扑?,“你一個(gè)姑娘家,我還覺得他唐突了你呢。哎呀,這一身的酒氣,回屋沐浴更衣去?!?/br> 金定依然揪著她,“青鸞會不會罵我?還有,以后怎么見靜王爺?”珍珠又推一推,“姑娘昨夜里都瞧見了,說什么你就聽著,至于靜王爺,想見了多見見,不想見了就借口不見。有何為難?” 金定忙說有理,硬著頭皮跟在珍珠身后,屋門外碰見元邕掩門而出,瞧見金定似笑非笑道,“金定昨夜里纏著我二哥,二哥今日犯了腿疾,剛剛險(xiǎn)些撐不回屋中,金定去為二哥捏捏腿。”金定搖頭,“不去?!痹咝Φ溃岸绾攘税采駵?,這會兒睡得正香?!?/br> 金定哦了一聲推門進(jìn)屋,元邕噓了一聲,“青鸞睡著了,你們二人輕些,勿要擾醒她?!苯鸲ㄠ土艘宦?,“青鸞睡著那是雷打不動(dòng),王爺勿要大驚小怪?!痹邤[擺手,“也是?!庇执騻€(gè)哈欠,大大伸個(gè)懶腰,“爺回屋補(bǔ)覺去了,金定,改日有空再拼酒,加上青鸞?!苯鸲ㄋ煺f好。 利落沐浴更衣,神清氣爽出來,瞧見珍珠側(cè)臥在榻上昏昏欲睡,躡手躡腳出屋門過回廊來到靜王門外,推開一條門縫探頭進(jìn)去,一縷清香幽幽入鼻,帷幔內(nèi)元英仰躺著,睡夢中眉頭輕擰,可是腿疼嗎?金定悄無聲息閃身而去,跪坐于床前,兩手不徐不疾不輕不重,揉捏著他的雙腿,元英在睡夢中慢慢舒展了眉頭。 青鸞睡飽一覺醒來已是午時(shí),冬日的陽光越窗欞而入,淺淺淡淡得,柔和中含著溫暖,青鸞伸個(gè)懶腰喚一聲珍珠,一個(gè)人答應(yīng)著飛速跑了過來,殷勤問道,“青鸞可要梳洗換衣?我來伺候著?!鼻帑[笑喚一聲金定問道,“闖禍了?”金定嗯一聲,“昨夜里醉酒……”青鸞擺擺手,“不提了……” 金定卻不動(dòng),“青鸞,昨夜里懷王說讓我護(hù)衛(wèi)靜王,我心里十分愿意,可靜王爺冷淡說算了,我有些氣?!鼻帑[拍拍她手,“有什么可氣的?靜王定跟我一樣,覺得你志在統(tǒng)領(lǐng)千軍萬馬,自然覺得做侍衛(wèi)委屈了你?!苯鸲ㄅ兑宦暎靶睦镞€是不舒服?!鼻帑[笑道,“酒喝多了?!?/br> 二人閑閑說著話,就聽院內(nèi)一聲呼喝,“各人盡快收拾行裝,半個(gè)時(shí)辰后上路?!闭窃叩穆曇?,精神飽滿中氣十足。 珍珠快手快腳收拾起來,青鸞沐浴過換好衣衫,簡單用些飯菜,院內(nèi)腳步聲雜沓,好一陣人仰馬翻,半個(gè)時(shí)辰后旌旗獵獵駿馬嘶鳴,所有人整裝待發(fā),元邕策馬逡巡著滿意點(diǎn)頭,正要下令出發(fā),湛盧低低喚一聲王爺,指一指賀先生的馬車,元邕提劍挑起車簾,車內(nèi)空無一人,擰眉看向湛盧,湛盧道:“昨夜里,命驛丞找來位姑娘,徹夜狂歡……” 金定嗤了一聲,珍珠罵道,“老色鬼?!鼻帑[斂了眉目不說話,這位真正的賀先生與元邕確實(shí)有幾分相像,身量相貌五官,若元邕再粘了胡子,不熟悉的人難以分辨,可青鸞一眼就能瞧出來,元邕目光澄澈,這位賀先生雖一副儒雅的文人做派,可總是無精打采的模樣,只有瞧見漂亮姑娘,兩眼才會驟然放亮。 不大一會兒就聽咚得一聲,三人探出頭去,元邕拎著賀先生扔進(jìn)了馬車,隨即又扔進(jìn)一團(tuán)衣衫鞋襪,賀先生委屈道,“在烏孫被關(guān)了三個(gè)多月,百余日未碰葷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元邕粗聲道,“待回到東都,舅父愿意如何便如何,只是在路途之上,還是安分些?!辟R先生不依不饒,“小時(shí)候可是我給你啟的蒙,后來才是靜王教你讀書。如今我受這罪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你因迷戀太子妃,在朝堂上讓太子難堪,太子追殺你,你逼著我在王府閣樓上裝作是你,自己逃出東都,到大昭逍遙自在,太子不停派人挑釁,我求了jiejie進(jìn)宮得到庇佑,后來戰(zhàn)爭爆發(fā),皇上下旨讓你親征,我二話不說,舅父怎樣對你的?你又是怎樣對舅父的?見面以后話都沒說幾句……” 湛盧早帶著侍衛(wèi)將隨行的人轟得遠(yuǎn)了,賀先生絮叨不休,元邕喝一聲舅父,青著臉咬了牙,元英馬車上靜靜垂著的車簾掀了起來,元英喚一聲賀先生,微笑道:“今夜里,小王欲與賀先生賽詩,誰輸誰贏,由三位姑娘做個(gè)見證?!辟R先生悻悻拱手道,“這寒冷惡劣天氣,在下沒心情。“元英點(diǎn)點(diǎn)頭,“那便乖乖聽?wèi)宴叩脑?,休要惹事生非?!?/br> 賀先生老實(shí)閉了嘴,金定疑惑看向青鸞,青鸞一笑,讓珍珠放下車簾,低聲道:“賀伯安才名滿天下,卻不敢與靜王賽詩,看來盛名之下其實(shí)難副?!?/br> 說著話心頭一動(dòng),想起元邕在大昭為敷衍她,謊稱是賀先生庶出的弟弟,他說,我們兄弟兩個(gè)長得很象,年歲相仿,且,我自認(rèn)才學(xué)不在長兄之下,長兄才名鼎盛,常被邀做詩文,有時(shí)候忙不過來就是我代筆,長兄說,我是影子賀先生…… 青鸞展眉而笑,看來懷邕的才學(xué)在賀先生之上,一旁金定也喜笑顏開,“剛剛賀伯安說了,是靜王爺教懷王讀的書,看來靜王爺才學(xué)最好?!鼻帑[嗯一聲,珍珠在旁道,“姑娘剛剛可聽到了?賀先生說懷王迷戀太子妃?!?/br> 青鸞沒有說話,只瞬間沉靜了眉眼。 第59章 傷疤 珍珠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家姑娘不說話,看青鸞這副模樣,不由想起先生不辭而別那次之后,青鸞關(guān)在房中裝病,整日若有所思,然后就下定了決心,前往無為寺。 忙在嘴上拍了一下,“我腦子笨耳朵也不好,是我聽錯(cuò)了。”金定懶懶往錦墊上一躺,“你沒聽錯(cuò),就是那樣說的,迷戀又如何?反正回到東都,懷王免不了與太子爭斗,回頭將他們夫婦一鍋燴了完事,青鸞,你說呢?” 青鸞靜默了一會兒慢慢松弛下來,笑了一笑,珍珠松口氣道阿彌陀佛,青鸞說道,“過去的事就一筆勾銷?!苯鸲〝[擺手,“若沒過去呢?又或者,一個(gè)過去了,一個(gè)沒過去。”青鸞咬牙,“誰沒過去,便收拾誰?!?/br> 金定嚇一跳,收拾這樣的話,青鸞輕易是不會出口的,嘻嘻笑道,“青鸞跟著我,也學(xué)會要收拾別人了,要收拾就收拾?!鼻帑[點(diǎn)頭,“早就想與靜王說說話,一直沒有合適的時(shí)機(jī),今夜里,怕是要叨擾他了?!?/br> 金定哦了一聲,心想,到時(shí)候躲門外偷聽去。 傍晚進(jìn)入秦州地界,稍晚些到了一處小縣的驛館,金定看著青鸞遲疑道,“青鸞,時(shí)候不早了,靜王爺他身子不好,不如改在明日。”青鸞毫無轉(zhuǎn)圜,“我只問幾句話就回?!?/br> 金定也跟著青鸞出門,拜托隨行的太醫(yī)為元英熬制安神湯,又與珍珠索要些助眠的香,揣在懷中問道,“青鸞怎么會有各種香方?”珍珠笑道,“如今皇上的高祖姑母,曾與殷朝皇帝聯(lián)姻,她擅長治香,宮中藏書閣留著她研制的香方,因皇上易犯頭風(fēng),姑娘便學(xué)了一些?!苯鸲ㄐΦ?,“這位皇后我知道,我家中供著她的牌位,聽我母親說,她一生六子四女,皇帝終其一生,后宮只有她一人,是殷朝女子心中的神女?!?/br> 金定說著話揣了香包向外,迎面碰上元邕,一襲黑色騎裝,對金定道,“我出去一趟,明晨隊(duì)伍出發(fā)前必歸,金定休要對青鸞提起,免得她擔(dān)憂,更不可對二哥提起?!币膊坏冉鸲ㄕf話,回頭吩咐湛盧,怎么防衛(wèi)怎么輪值夜間的口令,耳邊還能聽到低低的話音,人影卻已消失在門外夜色中。 他去往何處?金定甩甩頭,疾步往元英門外行來,穩(wěn)穩(wěn)坐在屋脊上,瓦片間開一孔洞,青鸞的話音傳了出來,“懷邕有一位青梅竹馬的戀人,想問問王爺,這位女子是誰,如今何在?”元英笑得和氣,“青鸞該問懷邕才是?!?/br> 青鸞抿一下唇,“懷邕他,不想提起?!痹⑿Φ酶雍蜌?,“既然懷邕不想提起,我少不得遵從他的意思?!?/br> 青鸞是懷王愛重之人,元英愛屋及烏,對青鸞兄長一般和藹親切,青鸞又篤定他性情溫和,以為只要問出口便會有答案,不想碰了個(gè)軟釘子,有些無措得低了頭,元英笑道:“青鸞是懷邕的未婚妻子,想問什么,盡管問懷邕便是,他若不想說,便等到他想說的時(shí)候?!?/br> 青鸞似懂非懂,“可是,既是認(rèn)定了,就該坦誠以待。他為何便不想說?”元英看著她,“青鸞,雖說懷邕性子曠達(dá),心中也會有不想揭開的傷疤,好不容易愈合了,又何必再揭開令他傷痛?”青鸞絞了手指,“這么說來,那位女子是他心上的傷疤?” 她抬了頭,松開了自己的手指,一副氣憤的模樣,元英誠懇說道:“青鸞想知道,便磨一磨懷邕,他對在意的人總是心軟。且懷邕的舊事,由他告訴青鸞才是最好?!?/br> 青鸞還要說話,就聽門外侍者恭敬說道,“王爺?shù)陌采駵竞昧??!鼻帑[忙起身行禮告退,來到門外,就覺頭頂一聲風(fēng)起,抬頭看向屋脊,就聽咕咕咕一陣鴿子叫,搖頭回了屋中,隔壁寂無聲息,可是睡下了?盤膝坐在榻上,想著元英的話暗暗咬了牙,竟敢在懷邕心上留下傷疤,到了東都定收拾你。 剛躺下去,身后一陣?yán)滹L(fēng),金定搓著手進(jìn)來,笑道:“問清楚了,太子妃叫做葉蓁,是懷王堂舅父的女兒,小時(shí)常常進(jìn)宮,與懷王一起長大感情甚篤,私下定了終身,前年突然反悔,與太子定親,懷王一怒之下,御書房論道時(shí)斬露頭角,處處機(jī)鋒,將太子駁倒,獲得皇帝贊譽(yù),后又在皇家圍獵拔得頭籌,太子嫉恨之下派人追殺,他為避鋒芒離開了東都。” 青鸞捂著金定的手搖頭道:“太子欺凌他多年,為何單單此次要躲避?他并非避太子鋒芒,他是傷心之下離開東都以療情傷,這是他的原話?!?/br> 金定瞪大了眼,“他心里惦記著別人,怎么就勾引青鸞?”青鸞笑道,“他也沒勾引我,是我自愿上鉤?!苯鸲〒u頭,“不明白。”青鸞笑道,“我也不明白,待我問過他再說。金定,靜王怎么就肯說與你?” 金定笑道:“我看青鸞無功而返,接過侍者手中安神湯端了進(jìn)去,青鸞也知道,因?yàn)樽蛞估锏氖?,今日都沒敢正眼看過靜王,不想靜王瞧見我很高興,笑說道,以為金定再不理我了,倒象是他理虧。我也就不躲著了,他喝湯,我便為他揉腿,趁他松弛的時(shí)候問起,以為問不出來,誰知竟說了。我離開的時(shí)候笑對我說,這些話是我與金定說的,若金定告訴青鸞,跟我無關(guān)。” 青鸞搖頭,“靜王爺對金定,十分沒脾氣呢?!苯鸲ㄐΦ?,“王爺對誰都好脾氣?!鼻帑[瞧著她,“想想白日里怎么對賀先生的,一句話便讓他一日沒敢出聲,剛剛怎么對我的,每一句都是軟釘子,不傷著你卻也讓你無可奈何,緣何金定一問,便都說了?”金定歪頭想著,“興許是,捏腿捏的舒服了,又喝了安神湯,神志不太清醒了。對了青鸞,我給他的熏爐中換了安神香?!?/br> 青鸞忙道,“既喝下安神湯,再熏香會不會藥性過了?”金定笑道,“過了才好?!鼻帑[拍她一下,“你呀,又想做什么?”金定笑道,“他睡得死沉,我夜半去他房中看他,可多看會兒,不用擔(dān)心驚醒?!鼻帑[打個(gè)哈欠,“別胡鬧了,早些睡吧?!?/br> 剛合上眼,就聽到金定自言自語,“懷王夜行而出,究竟去了何處?”青鸞霍然坐起,“懷邕不在驛館中?”金定點(diǎn)頭,“剛剛青鸞在靜王爺房中,懷王一襲夜行的裝扮,帶著湛盧與三名劍客騎馬走了,說是明晨必歸?!?/br> “瀘州?!鼻帑[咬牙道,“定是前往瀘州拜訪石頭將軍去了?!?/br> 金定驚道,“瀘州到此處,怎么也得三日路程,他準(zhǔn)備一夜跑個(gè)來回?”青鸞點(diǎn)頭,“正是,如今情勢,他必須如此?!苯鸲ú幻靼祝膊欢鄦?,只勸慰道,“懷王輕功好騎術(shù)一流,青鸞放心吧?!鼻帑[嗯了一聲,“我放心的,睡吧?!?/br> 話雖如此終究睡不踏實(shí),半夢半醒間天光已亮,索性起身披了鶴氅來到驛館門外,站在門口向遠(yuǎn)處張望。 薄薄的晨霧橫亙,天地間若遮了輕紗,朦朧著看不清楚,青鸞定定站著,待到第一縷陽光破云而出,薄霧漸漸消散,只余樹葉上與小草間的露珠,靜謐中隱隱有馬蹄聲傳來,青鸞下石階迎了上去。 元邕馭馬風(fēng)馳電掣而來,青色大氅將自己裹得嚴(yán)實(shí),因長途奔襲,臉色略有些蒼白,來到青鸞面前勒馬停下,端坐馬上看著她。青鸞仰著臉笑問,“沒事嗎?”元邕搖著頭笑,“沒事。” 青鸞松一口氣,不防元邕從馬上一頭栽倒下來,忙忙扶他靠在懷中,一眼瞧見他掌心干涸的血跡,失聲叫道,“懷邕受傷了?傷了何處?”元邕靠著她緊閉著眼眸,青鸞顫著手揭開他的大氅,衣衫上全是血。 又有四騎破風(fēng)而來,青鸞怒喝一聲湛盧,“王爺傷了何處?”湛盧跳下馬剛要說話,元邕喚一聲青鸞,緊握住她手睜開眼笑道,“嚇唬青鸞的,我這樣一流的身手,怎么會受傷?身上手上的血都是敵人的?!?/br> 青鸞咬了牙,“又故意嚇我?!痹哂置Φ?,“剛剛從馬上栽下來是真的,累到了極致,瞧見青鸞心頭一松,便暈厥過去?!鼻帑[忙扶他緊了些,柔軟了聲音問道,“敵人是何來頭?” “兩撥人馬,一撥估計(jì)是太子派來的,不想讓我回東都去,另一撥應(yīng)是符離,許是他知道了我才是懷王,派人前來追殺?!鼻帑[蹙了眉,“你們五個(gè)對兩撥人馬,可有人受傷?”元邕搖頭,“快撐不下去的時(shí)候,又來一撥相助的。他帶人擊退了敵人,他說他叫木修?!?/br> 木修的名字只聽說過一次,那次從嘉派人游說符離,放棄與芳菲聯(lián)姻,游說成功后,青鸞笑問說客是誰,從嘉笑曰:“之前的伴讀,如今的元帥之子,木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