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她看時間差不多了,才又一次出來。 這回,沒有沈恪半路打擾,十幾步路的距離,很快就到了門邊。 房門敞開,她在門板上敲兩下,未收獲任何類似于“請進”的字眼。 但房間內很安靜,她稍作考慮,邁步走進去,順便關上門。 沈飛白的臥室有種清新環(huán)保的簡潔感,一來是因為原本就是由客房變成的臥房,二來則是因為他既不挑剔也不講究,住進來時什么樣子,后來一直便是什么樣。 原木色實木地板上,配一塊俏麗的紅色花紋地毯,靠墻擺放一張簡潔的大床。 沈飛白坐在床尾,微微低著頭。 他烏黑的短發(fā)是濕的,燈光下閃爍潤潤的光澤。 她看見他肩頸處掛一條毛巾,上前取下,展開,包在他頭頂。 他一直都沒抬頭,卻在此刻受到驚擾般,突然望向她。 周霽佑動作輕柔地幫他擦拭半濕的頭發(fā),本想笑他反應遲鈍,可一垂眸,竟看見他微紅的眼眶。 她還一句未言,他忽然伸手,圈在她腰際,牢牢抱緊她。 她立在他叉開的兩腿間,被他按在胸膛。 他側臉貼在她腹部,閉著眼,在她俯低的視線下,有著堅韌而內斂的線條輪廓。 “你怎么了?”她問。 他不吱聲。 她又問:“你怎么了?”語氣有些加重。 他抱著她,又怕力氣太大勒到她,可身體里的那股氣力抑制不住地往外泄,不愿松開,仿佛只有這樣抱著,才是真實的、踏實的。 “說話?!彼嗡绨?。 “沒事?!焙冒胩觳庞矎淖炖飻D出兩個字。 周霽佑遲疑:“是不是因為我沒答應和你訂婚?” 他緩慢地睜開眼。 她就是為這件事來找他的。她吐出一口氣,用心解釋:“訂婚也好,結婚也好,都是很美好純粹的事,我不想被人利用,摻雜上不干凈的因素。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怎么會不明白。 “你別多想。”她嘗試著安慰。 他未坦言,以防她繼續(xù)追問,索性便認了:“嗯?!?/br> chapter 72 隆冬二月,湖水冰涼刺骨,即便淹不死,也會凍得脫層皮。 沈心羽被救上來時,已完全失去知覺和呼吸。 路人撥打120,救護車及時趕到現(xiàn)場,急救人員冷靜迅速地清理她的呼吸道,并進行胸外按壓。 爭分奪秒地送達醫(yī)院后,醫(yī)院確認其身份,在她手機通訊錄里最先看到b開頭的“爸爸”備注,撥打老蔡的個人電話通知他趕緊過來。 壽豈公園里有一座歷史悠久的壽豈塔,是南湘市著名的景點之一。年初一又難得出了太陽,許多居民群眾都結伴來公園內觀看第三屆梅花展,電視臺以及其他新聞刊物的記者也都假里抽閑紛紛出動。 民警通過多名目擊者了解到事情詳情,原配帶著朋友一起過來打小三,將女孩推進湖里。 沈飛白趕到時,沈心羽剛從手術室出來,插著氣管插管和補液等對癥器材,被送往重癥監(jiān)護室。 派出所民警剛好還在醫(yī)院的樓層服務臺,其中一個四十出頭,估計常看新聞,一眼認出他:“你不是那個中央臺的新聞主持人么。” 沈飛白尚未作答,他忽然想起什么,問身后的年輕民警:“受害人姓什么來著?” 聽到“受害人”三個字,沈飛白不經意地蹙了眉。 小伙子答:“姓沈?!?/br> “那就沒錯了?!币暰€一轉,老民警看著沈飛白,十分篤定,“你也姓沈,你叫沈飛白?!?/br> 周霽佑站在沈飛白身旁,直覺民警的態(tài)度有些奇怪。 沈飛白點頭承認身份。 老民警明知故問:“你是患者家屬?” “我是她哥?!?/br> 老民警挑眉,表達欲旺盛:“這我可就得說說了。你的節(jié)目我看過,就那個《今日聚焦》,我覺得你是一個有思想有道德的新聞主持人?;仡^你可得好好教育教育你家meimei。她要是不破壞別人家庭,大過年的不就不會出這檔子倒霉事了么?!?/br> “破壞別人家庭?”出聲的是周霽佑,她低聲提出質疑,她和沈心羽的性格打不起交道,但她不相信沈心羽有膽量在沈國安眼皮底下傷風敗俗。 老民警看向她,知道她和沈飛白是一道的,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一圈,將從群眾當中記下的筆錄復述給他們聽,然后,揚手指了指走廊座椅上一道頹喪的身影,說:“人還在那兒呢,大年三十一宿沒回家,老婆急了,追著他車里的跟蹤器找到壽豈公園,拉拉扯扯就把你meimei推到了湖里?!?/br> 醫(yī)院冷白的燈光下,周霽佑看見沈飛白的眼睛里迅速結滿冰霜,他向來是穩(wěn)重溫和的,可他此刻渾身散發(fā)駭人的冷氣,幾乎在老民警落下話音的下一刻,徑直便向男人所在的方向沉步走去。 兩個民警察覺不對勁,想上前攔。 周霽佑擋在他們面前。 那邊已經揪起衣領將人給拎起來,年長的民警急了:“你讓開,他不能當我們面揍人?!?/br> “他有分寸?!痹挌w話,連她自己都不能確定。 這樣的沈飛白太陌生,可她能夠理解,畢竟……他只剩沈心羽一個親人。 周霽佑形單影只,他身后的年輕民警早就一竄而過沖上去,好在,沈飛白的一記拳頭已經狠狠發(fā)泄在對方下巴上。 血從男人嘴角流下。 她知道他很有力氣,一直都知道。 年長的民警繞過她,嘆著氣走過去,無奈地說:“他老婆還在所里拘留,你也算是個名人,想和她作伴不成?!?/br> 她也過去,從包里拿紙巾,擦拭他指背上沾染的血漬。 他的手在微微顫抖,她抬頭,他抿著唇,眼神冰寒地盯著被警察按坐在椅子上捂著半邊臉的男人。 他們誰也不知道,走廊的角落里,一名記者悄悄按下快門,眼疾手快地一連捕捉到許多重要鏡頭。 原本只是一起噱頭不太大的“小三被打”事件,可現(xiàn)在就不同了,新聞當事人是央視新晉主播沈飛白的meimei,而沈飛白本人也在盛怒之下動手打人。不管怎么說,她今晚沒白跑這趟新聞。 女記者心滿意足地準備收工,轉身前往電梯,卻被一個年紀至少五旬的中年男人半路攔截。 “這位小姐,請留步?!?/br> 她警惕地護住相機,“有事嗎?” 老蔡心中默嘆,抬手指向兩米開外,說:“我們家老先生想和你談談?!?/br> 沈國安身板筆直地佇立在右手方不遠處,眼底的震怒單是一個外人經過,都抑制不住地輕顫。 *** 沈心羽醒了,可她寧愿從此沉睡,或者干脆死了算了。 從來沒有那么丟臉過,大庭廣眾之下,被三個瘋女人圍攻毆打,掌摑、扯頭發(fā)、撓脖子,大聲被罵著“小三”、“婊子”、“不要臉”…… 好多人圍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沒一個人站出來救她于水火。 張晟源…… 她揪著被角,眼淚汩汩而下。她真傻,居然早沒發(fā)現(xiàn)他是有婦之夫。 警察找她做筆錄。 張晟源的老婆涉嫌故意傷人,民警詢問事情是私下調解還是追究對方刑事責任。 沈心羽咬唇猶豫,從她醒后就未與她說一句話的沈飛白卻突然在此刻清冷開口:“我們會起訴?!?/br> “不準起訴。”沈國安跨門而入,人未到,聲先到。 沈飛白擰眉質問:“爺爺,心羽受到傷害難道不應該維權嗎?” 他嗓音沉冽,前所未有的冰硬。 周霽佑獨自立在門外,微微低著頭,心里很煩。 終于反抗了啊,可卻不是為了她。她知道自己想法不對,可是沒辦法,沒辦法不去想。她甚至陰暗地希望,鬧吧,鬧翻吧,這樣他們就可以離開了。 她是一個討厭麻煩的人,只是短短兩天,在沈家就遇到這么多的事,她在忍著,拼命地忍著…… “傷害是她自找,簡直丟盡了我們沈家的臉面!”沈國安橫眉冷眼,同樣聲沉如水,“嫌事情鬧得還不夠大,想讓媒體都來曝光嗎?” 他不留一絲情面的言語刺痛沈心羽本就低落的心,她深深埋著頭,大顆大顆的淚珠暈染純白的被面。 沈飛白語帶失望:“是沈家的臉面重要,還是心羽的權益重要?” 沈國安眼睛瞪著,拳頭捶在自己胸口,重重地說:“她不要臉,我要臉!” 沈心羽嗚咽著哭出聲。 來找她做筆錄的依然是昨夜的兩個警察。 老民警很是尷尬地立在病房里,輕咳一聲:“決定好了嗎,你們是私下和解還是對簿公堂?” “和解?!鄙驀怖淙幻C穆地盯著沈飛白,“你不是已經打過人家么,你meimei自己闖的禍,就該她吃個教訓?!?/br> 病房門外,周霽佑一抬眸,看見那個腫著臉、嘴角結痂的男人猶豫不前,靠在墻邊。 她邁步走過去,眼神不善:“你怎么還有臉來?!?/br> 張晟源下巴上冒著胡渣,眼下青黑,滿臉狼狽:“我想見她。” 周霽佑不置可否:“你配么。” 他忽然很激動,目露懇求:“我知道我對不起她,她說想吃甜筒,我去給她買,我沒想到我一轉身她就出事了?!?/br> “你還真會本末倒置?!彼溧汀?/br> “什么意思?” 周霽佑習慣性抱臂,冷冷睨著他:“你只是因為她出事時你剛好不在場才對不起她?” 張晟源目光一頓,垂下眼:“我……我本來是想離婚后再告訴她我結過婚,可誰知道會發(fā)生這種事?!?/br> 看得出,他很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