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做得到做不到,是你說了算的?” “殿下,臣與少將軍……” 話在嘴邊,她卻說不出口。 言淳考目光驟然冷下來:“你二人早在一年前就已情分甚篤私定終身,這件事言點檢還準(zhǔn)備瞞朕多久?” “臣不敢?!?/br> “朕念你是逡陽的meimei,因此給了你們一年時間,不然你以為朕會讓衛(wèi)欽釗快活到今時今日?” “臣不知少將軍何罪之有?!?/br> 言淳考佇立睥睨,目中微含怒火:“拉幫結(jié)派公然反對朝廷是不是罪?與朕的殿前都點檢私相授受是不是罪?” “這些……罪不至死?!?/br> “那么,若是功高蓋主,這又算不算死罪?言點檢,今日朕實話同你說了,這是言家的天下,朕怎么可能容得下他。他若是濫殺無辜,還是我言家天下的無辜,朕便要他死上千千萬萬次?!?/br> “可為什么偏偏是臣……” “因為普天之下有能力殺了他的,只有你一人?!毖源究寄抗馊缇妫骸把渣c檢應(yīng)該知道,棺山一行讓你的體質(zhì)發(fā)生了怎樣的變化吧?” 言逡月目光頓時渙散開來,原來從那時起,爹爹和皇上已經(jīng)計劃除掉欽釗了嗎? 她雙膝微顫,跪?qū)⑾聛?,俯身緩緩叩首:“如此,臣寧愿一死?!?/br> “一死?”言淳考笑得玩味:“朕若是在你死后立刻殺了你親生母親,你是否還要執(zhí)迷不悟呢?” “殿下……?”言逡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朕已將你母親囚禁在地宮,如果為了衛(wèi)欽釗,你可以不要自己的命,也不要母親的命,便由你去罷?!?/br> “殿下,臣……答應(yīng)您?!?/br> 言淳考嘴角輕勾,露出一抹淺笑:“言點檢,像衛(wèi)少將軍這樣的異類,嗜血本性遲早要顯露出來的,朕給了你一年的時間,還不夠你清醒的嗎?” “臣只怕到時心軟,下不去手?!?/br> “朕自然有辦法令你下手?!?/br> “殿下”,言逡月再行叩首之禮:“倘若……少將軍并沒有造反之心,也不再濫殺無辜又如何?” “如果他偏安一隅,那么朕也愿意留他一命與他相安無事,想做將軍?那便封他個將軍。只是逡月,他想娶你,是絕對不可能的事。無論怎樣,朕要你從今往后與他一刀兩斷?!?/br> 言淳考從衣袖中取出一只青瓶:“你是逡陽的meimei,便也是朕的meimei,朕當(dāng)然不愿讓你傷心。這瓶中是兩顆移情丹,你應(yīng)該知道是做什么用的?!?/br> 言逡月抖著手接過那青瓶:“……謝殿下?!?/br> *** “棕秋姑娘”,言逡月挑了一日,將棕秋約出來:“我有一件事要問你,希望你如實告訴我?!?/br> “郡主?” “棕秋姑娘對少將軍……是否仍有感情?” 棕秋掩唇笑了:“郡主莫不是在考驗我吧?欽釗他為了你都肯給皇帝做事了,這次如果打了勝仗可就要去安王府提親了,這樣你還要懷疑他?” “不是,只是想問問棕秋姑娘的想法,希望棕秋姑娘如實回答?!?/br> 棕秋見她神情嚴(yán)肅,也不好再調(diào)笑:“郡主,你如果真想知道,那我也不騙你,我還是……非常非常喜歡欽釗,不過這不代表我不愿意祝福你們?!?/br> “那么,如果把欽釗對我的感情轉(zhuǎn)移到你身上,棕秋姑娘愿意嗎?” “郡主你到底想說什么?。俊?/br> 言逡月委身跪在棕秋面前。 “郡主,你快起來。” “棕秋姑娘”,言逡月沒有說明原委,只告訴她她沒有這個運氣嫁給欽釗:“如果欽釗服下移情丹,便會昏迷過去,然后將對我的全部感情轉(zhuǎn)移到他醒來見到的第一個女子身上,他身邊所有知情者都不會有所察覺?!?/br> 我們的記憶,會變成你們的記憶。 “棕秋姑娘,我要與他斷了關(guān)系,卻不希望他難過,你愿不愿意幫我這個忙?” “他吃了這個藥,會不記得和你發(fā)生過什么,而愛上我,覺得那是和我發(fā)生過的事?” “是,那么棕秋姑娘愿不愿意?” “我當(dāng)然愿意??墒强ぶ髂氵@樣做,就不怕自己難過?欽釗把你忘了也無所謂嗎?” “我……不要緊。棕秋姑娘愿意便好辦了,逡月謝過棕秋姑娘。” *** 言逡月當(dāng)晚忽然邀衛(wèi)欽釗喝酒。 “這一杯算我給你的踐行酒。”酒里摻了移情丹磨碎后的粉末。 “我還有一個半月才走,你現(xiàn)在便為我踐行,看來很想趕我走?!毙l(wèi)欽釗將酒杯拿在手中把玩:“不對,你是想讓我快去快回,好早些回來娶你?!彼粦押靡獾匦χ骸霸趺?,就這么想嫁我?” “希望少將軍凱旋?!?/br> 她一直是那個淡淡的樣子,衛(wèi)欽釗便也沒有懷疑什么,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沒過多久,如她料想中那樣,倒在了桌上。 好厲害的藥,像他這樣百毒不侵的體質(zhì)竟然連察覺不對勁的時間都沒有。 “棕秋姑娘,我把他交給你了?!?/br> 棕秋扶著衛(wèi)欽釗:“郡主,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如果欽釗等一會醒來看見的是你的話,他便不會忘記你了?!?/br> 言逡月慘然一笑,柔聲寬慰道:“沒關(guān)系的,我這里還有一顆移情丹,時機(jī)到了我也會服下的,兩忘而已,沒有那么痛苦。” “郡主……” “你扶他回房吧,從今往后,好好待他。” 那晚之后,衛(wèi)欽釗再也沒來找過她。 偶然有一次,言逡月路過野徑樓,聽見酒館中有人在彈琵琶。 棕秋姑娘嗎?她自虐般地走進(jìn)去,挑了個角落坐下來,棕秋似乎看到她了,眉角微皺手里動作卻沒停。 身邊不知何時多了個人。 “這不是言點檢嗎?居然大駕光臨。” “欽……衛(wèi)少將軍。”她險些落下淚來,一轉(zhuǎn)頭,身邊的人正看著酒館中央彈琵琶的姑娘,目光繾綣流轉(zhuǎn),溫柔得不像一個即將出征的將軍,原來他以前是用這樣的眼光望著她嗎? 他曾說五弦琵琶很難聽,如今卻聽得沉醉,好像眼里只看得見棕秋姑娘姑娘一個人的那種沉醉。 “希望少將軍凱旋?!彼粝逻@樣一句話,悄然離開了野徑樓。 大概是距離出征還有三天的時候,她聽說那日是衛(wèi)欽釗成婚的日子,他八抬大轎將棕秋娶進(jìn)將軍府,婚禮辦得風(fēng)光極了。 言逡月在自己閨房中,終于嘗到了心痛到麻木的滋味。 從此昆侖明月,獨留孤影長空。 “郡主,你既然這么難過,為什么不把移情丹吃了呢?滿朝文武喜歡您的公子那么多,何苦……” “若皈,我不會吃的?!?/br> 他忘記了他們之間發(fā)生過什么,可是那些事發(fā)生了,所以就由她來記得吧。 *** 可是悲劇遠(yuǎn)不止于此。 衛(wèi)欽釗是怎樣的人物?他一出手,對手就注定要死,不出一月,邊關(guān)已傳來衛(wèi)少將軍大敗敵軍的消息。 勝利與殺戮也許的確可以激發(fā)一個人嗜血的本性,衛(wèi)欽釗似乎在這種百戰(zhàn)百勝中漸漸忘了自己本來是要做什么的。 想做將軍嗎?他記得是這樣的,可是他不記得是為了什么。他只記得自己從小因為體質(zhì)特殊被人辱罵,被那時的皇帝關(guān)進(jìn)天牢用刑,大將軍的位置,他從來就不稀罕,他怎么可能為朝廷、為這些傷害過自己的人做走狗。 那么是為了棕秋?可是她同他一樣是恨朝廷的啊,她的父母被皇上處死,她怎么會要求他做將軍,替殺了她親人的人出生入死地賣命?更何況,如果是為了棕秋,他既然可以給她一座將軍府,就不可以替她贏一個天下嗎? 言逡月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 衛(wèi)欽釗凱旋而歸,臉上卻毫無笑意,單槍匹馬闖進(jìn)了皇宮。 他要弒君。 言逡月答應(yīng)過皇上,只要衛(wèi)欽釗造反,她會立刻出手殺了他,十五歲之前她或許做不到,如今卻是十拿九穩(wěn)。 萬物相生相克,十五歲時跟爹爹去了棺山,她才知她竟可以克他,那時她以為她是唯一可以保護(hù)他的人,殊不知此刻命運捉弄,她變成了唯一可以傷害他的人。 赤霄寶劍已經(jīng)握在手里,她只是下不了手。 可是下一秒,她卻已經(jīng)刺向他胸膛?;噬险f他有辦法,原來是可以控制她意識嗎?她根本來不及想自己為什么會被控制,滿心的想法卻只有將長劍插|入他的胸腔。 言逡月和衛(wèi)欽釗都想不到會有突然出現(xiàn)一個人擋在他身前。 她只看到飛濺的鮮血,回過神時,眼前的畫面卻是衛(wèi)欽釗失了魂一樣地將棕秋抱在懷里,鮮血從她前胸汨汨流出。 “秋兒……” 棕秋在他懷里,似是在笑,要他在她死前答應(yīng)她兩件事。 “第一,歸順朝廷,不可以再動弒君篡位的念頭;第二,永遠(yuǎn)……不要傷害逡月姑娘?!?/br> “秋兒,我答應(yīng)你……” 衛(wèi)欽釗平生第一次落淚,幾欲斷腸。 他既答應(yīng)了她,便說到做到。言淳考“不計前嫌”封他大將軍,賜號闌吹侯,他跪謝圣上,從此只論兵事再不親征,與言逡月更是老死不相往來。 那時言逡月方知,渡盡劫波,美夢一場、噩夢一場,總是美夢先醒來。 ☆、第44章 好吃醋哦,可是還是要保持圍笑 *** 司空差爵醒來時,覺得臉上冰冰涼涼的,他抹了一把,原來自己是哭了。 窗外月圓,皎潔月光透進(jìn)來,照在言逡月瓷器般雪白的面孔上,她沉沉睡著,眉間仍絲毫不肯松弛下來。 美得這樣勾魂攝魄,面上、眼里,卻總是飄零孤苦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