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br>
    “跑了？”

    “對，自己跑走了?！?/br>
    玉霖安靜了一會，忽然又道：“我記得當(dāng)年在部族中，老白猴和石豬也跟你十分要好，尤其是老白猴，最喜歡和你呆在一起了。但是當(dāng)日黑風(fēng)城一戰(zhàn)后，他們兩人也突然失蹤，不管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可知道他們的下落？”

    這一次沈石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會，隨后道：“他們兩個包括小黑豬，都是跟我一起傳送到了人界?！?/br>
    玉霖身子一震，顯然心中吃了一驚，忍不住追問道：“那他們現(xiàn)在如何了？”

    沈石眼睛閉上了一下，道：“死了。”

    玉霖盯著沈石，過了一會后道：“他們怎么死的？”

    “他們運氣不好，遇到了一個厲害并且很討厭妖族的人族修士，然后死在了他手里?！?/br>
    玉霖臉頰上的肌rou微微抽搐了一下，慢慢低下頭來，道：“你沒去救他么？”

    “我當(dāng)時不在場，等我后來趕到以后，已經(jīng)晚了。”沈石靜靜地說著，眼前仿佛又掠過當(dāng)年老白猴和石豬的身影，他們就像是在過往的記憶深處仍然活著的樣子，對著他微微笑著，叫著他的名字。

    玉霖似乎還想再說什么，但在這一瞬間，兩人同時抬頭望去，金色的光輝從天空灑落下來，上古傳送法陣再次啟動了。

    ……

    沈石覺得，自己有可能是一萬多年來，第一個踏足飛虹界的人族。

    這感覺讓他覺得有些復(fù)雜和微妙，以致于他甚至并沒有對飛虹界如今支離破碎的模樣產(chǎn)生太多的驚奇，倒是當(dāng)他在玉霖的帶領(lǐng)下看到剩下的天青蛇妖部族的人時，很是震驚了一下。

    這支曾經(jīng)也是妖界中十分強(qiáng)盛的部族，如今看起來已經(jīng)很是衰弱，首先人數(shù)看起來還剩不少，至少超過千人以上，但是沈石曾經(jīng)在天青蛇妖部族呆過三年，對這個部族的情況清楚無比，一眼便看出來，這一段時間里這個部族怕是至少減員了一半以上。

    究竟是什么樣的磨難竟然能將青蛇部族逼到這種地步？他偷偷看了一眼玉霖，卻發(fā)現(xiàn)在回到飛虹界和族人面前后，玉霖又再度恢復(fù)了那種冷艷傲然的姿態(tài)。

    不過實際上，相比起沈石，反而是天青蛇妖部族的人們見到與玉霖一起歸來的那個人族時，所受到的驚駭更大了許多。當(dāng)場便有眾多的青蛇衛(wèi)和戰(zhàn)士直接端起了武器，若不是玉霖攔阻，怕是沈石直接就要被當(dāng)場砍死在飛虹界這里了。

    幸好，玉霖在青蛇部族中的聲望足夠強(qiáng)勢，這才阻止了那些突然變得有些狂亂的青蛇衛(wèi)和部族戰(zhàn)士，接下來的時間里，她只是簡單說沈石此刻算是她抓到的俘虜，然后立刻開始整編部族，往那座上古傳送法陣靠去，在這過程里沒有半點遲疑。

    而趁著這個機(jī)會，沈石也仔細(xì)地看了看飛虹界這一方天地，陰霾天空龜裂大地，這便是飛虹界留給他的第一個印象。只是……究竟是什么時候開始，又是因為什么原因，飛虹界里的陰煞死氣突然消失了呢？

    而青蛇部族為什么甘冒大險也要前來人界，似乎也是一個背后隱秘重重的行為。

    這些事沈石都記在心里，并沒有表露出來。在這個靜默而冰冷的界土中，在這幾年之后，他突然覺得和這個曾經(jīng)呆了三年的部族已經(jīng)有了深深的隔閡。又或許，其實從頭到尾他都沒有真正成為過其中的一員。

    眼下除了玉霖外，似乎都沒有人還能認(rèn)出他來。

    沉默而漫長地等待后，上古傳送法陣再次啟動，然后在一片金色輝煌的光輝中，帶著這個妖族部落來到了綠色濕潤，到處都是勃勃生機(jī)的桫欏界。

    還來不及讓這些充滿了好奇甚至有些接受不了桫欏界奇異天氣的族人好好觀察周圍，玉霖便和沈石一道帶著這些族人，向雨墟進(jìn)發(fā)。

    而青蛇部族的人都順從地服從了玉霖的命令，似乎這已經(jīng)成為了他們的本能，似乎只要是從玉霖口中說出的話，對他們來說便是不容抗拒的命令一樣。沈石很快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心里掠過一絲疑惑，當(dāng)年在妖界里的時候，雖然玉霖同樣地位極高，但妖族天性暴戾，一個部族首領(lǐng)也很難擁有這般令行禁止的威望。

    在這段時間里，又發(fā)生了什么呢？

    穿過茂密的雨林時，青蛇部族遇到了一些麻煩，很多族人完全沒有見過這種奇異的天氣和雨林，走的很不順暢，不過或許是在飛虹界里的磨難讓這些剩下的妖族都變得更加沉默和堅忍，所以哪怕是艱難，他們終于還是一路走到了雨墟。

    巨大而荒涼的廢墟，沉默地佇立在雨林深處，趕到這里的許多妖族瞬間都坐倒在地上，看起來就像是疲倦已經(jīng)到了極限。玉霖帶著meimei玉瓏在附近看了一圈，面上露出滿意之色，道：

    “這里很好。”

    玉瓏看起來有些心思，跟著jiejie走了一會，忽然輕聲對玉霖道：“jiejie，那個人族怎么辦？”

    “殺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青涎丹

    玉瓏點了點頭，面上看起來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在擺動了一下粗大的蛇尾后，還忍不住譏笑了一聲，道：“那男人看著一副傻樣，想必也是被jiejie你的美色所迷惑的罷？先祖?zhèn)冋f的果然沒錯，人族都是一些軟骨頭?！?/br>
    玉霖腳步微頓，眉頭也輕輕皺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但最后還是忍住了。在沉默了一會后，徐徐開口道：“你也別太小看人族了，當(dāng)年畢竟是他們造反，覆滅了我們天妖王庭?！?/br>
    “哼！”玉瓏撇了撇嘴，隨后道，“沒事，只要有jiejie你在，我們休養(yǎng)生息，一定能在人界這里重新打下一片江山。”

    玉霖笑了起來，帶著幾分寵溺看著自己這個meimei，隨后點了點頭道：“有志氣，不過咱們還是先解決了眼前的事吧?！?/br>
    說著，她轉(zhuǎn)身向沈石所在的地方走去。在沈石的周圍，有七八個強(qiáng)悍兇惡的青蛇衛(wèi)將他牢牢看守的，眼中都有兇光，或許若不是玉霖之前有言在先先不殺此人，此刻沈石早就已經(jīng)五馬分尸了。

    沈石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周圍這些妖族那種仿佛發(fā)自內(nèi)心的刻骨仇恨，但臉色看起來還算平靜，不多時，玉霖便已經(jīng)走到了沈石身前，揮了揮手之后，那些青蛇衛(wèi)迅速地退到了一旁，玉瓏則是眼露冷厲光芒剛想上前，卻忽然聽到j(luò)iejie道：“玉瓏，你也先退下?！?/br>
    玉瓏怔了一下，但她向來都聽從jiejie的話，而且想來或許是jiejie想親手處死這個人族吧，便也安靜退后。沒多久后，這里便只剩下了玉霖和沈石二人。

    玉霖清了清嗓子，剛想說話的時候，忽然只聽沈石道：“你這里的事情都安頓好了嗎？”

    玉霖眉頭一挑，猶豫了一下，看著沈石道：“差不多了，眼前這片雨林里有這樣一處地方，確實不錯。待族人們休養(yǎng)完畢后，以此為根基再往雨林深處探索，應(yīng)該會有把握的多。”

    沈石點點頭，道：“那就好。既然這里沒有太大問題，你要不要隨我去天晴城走一趟？”

    玉霖悚然一驚，猛地抬頭，道：“什么？”

    沈石有些驚訝，望著她道：“怎么，你沒想到跟我一起過去么？我還以為我說的話你未必盡信呢，所以想帶你去人族中間隨意打聽一下，也好證實我所言非虛。除此之外，你也可以從其他人口中再打聽一些其他消息，比如這桫欏界中還有哪些地方有殘余妖族部落了，分布在何處，是哪一只部族血脈等等……只要知道了其他妖族的消息，你便能過去拉攏，這些事難道你沒想過的么？”

    玉霖臉色陰晴不定不停變幻，過了好一會后，緩緩地道：“你說得……確實也有幾分道理?！闭f罷，她伸手輕輕揉揉了眉心，眼底掠過了一絲深深的疲倦，而這一抹微光整個天青蛇妖一族的人誰也不會看見，反而只有在沈石這個外人面前，她才會短暫地失態(tài)片刻。

    沈石微笑了起來，道：“看來你累得不輕啊?！?/br>
    玉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后，道：“你說的這些消息，我確實都要過去親自打探一下，但我也不能就這樣隨意過去?！闭f著，她伸手入懷，片刻后卻是取出了一粒青色藥丸，遞給沈石，道，“你先服下這粒藥丹，我再和你一起過去?！?/br>
    沈石怔了一下，看著玉霖，臉色也有些陰沉下來，道：“這是什么？”

    “青涎丹。此丹乃是我青蛇一脈秘傳的獨門寶丹，以天青蛇劇毒無比的蛇涎為主材煉制而成，天下唯有我青蛇一族方有解藥，且毒性奇妙，收發(fā)皆由我青蛇一族掌控，只要我催動毒性，立時便要毒發(fā)攻心，便是大羅金仙都救不了你了。”

    沈石沉默了下來，然后道：“你信不過我？”

    “是。”

    “那何必又說這么多廢話，直接殺了我不就是了？”

    “我也這么想過，但是一來你說得確實有理，我也想去人族城池里看一看，打聽一下消息；二來么……”玉霖帶著一絲疲倦，笑了一下，那笑容中似乎有種倦怠的美麗，輕聲道，“其實，你心思周密機(jī)智聰明，遠(yuǎn)勝于我那些手下。當(dāng)年老白猴離開之后，我手下便再無一人可以為我出謀劃策解難分憂，若是你此番能與我平安歸來，我答應(yīng)你，不但為你解毒，更恢復(fù)你鬼巫一族的身份，從此之后讓你做我軍師智囊，在部族里的地位便僅次于我了。你可愿意？”

    說著，她似乎又猶豫了一下，輕嘆了一聲，道：“石頭，你是知道我的，之前在上古傳送法陣之前我所說的話，若是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仍然作數(shù)的?！?/br>
    沈石抬眼看她，玉霖緩緩點頭，神色堅決。

    沈石默然良久，隨即苦笑了一下，也沒有再說什么，直接伸手過去，將那青涎丹取到手中然后一言不發(fā)地直接吞了下去。

    玉霖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帶著歡喜的笑意。

    ……

    數(shù)日之后，沈石與玉霖二人便出現(xiàn)在天晴城西面的那片樹林邊緣處，沈石指著那座用巨木所改成的奇特城池，道：“那便是天晴城了?！?/br>
    玉霖緩緩點頭，目光眺望著那個方向，臉上神情有些復(fù)雜。在她身后并沒有任何天青蛇妖的族人跟來，哪怕是她的meimei玉瓏她也將她留在了雨墟，除了她修煉到地妖境界已經(jīng)完全化作人形外，其他族人的外形都實在太過明顯，一旦過來便是取禍之道。

    沈石道：“我們過去吧?！?/br>
    玉霖道：“好?！?/br>
    兩個人順著道路往下走了過去，沒過多久，一只狐貍居然從樹林中鉆了出來，然后發(fā)出幾聲歡快的叫聲，一下子竄到了沈石的身旁。沈石也是有些驚喜，哈哈笑了一聲，然后摸了摸狐貍的腦袋。

    正如沈石之前所說的那樣，他和玉霖在進(jìn)入天晴城時，并沒有任何人有發(fā)現(xiàn)任何的不妥，最多只是有些色鬼多看了幾眼容貌嬌媚的玉霖而已。而玉霖也是平生第一次置身于如此眾多的人族之中，下意識地感覺到一些不太舒服，但還是很快壓了下去。

    兩人在這城中順著街道隨意走著，沈石低聲對她說著這城中各處的建筑，但聽到這滿城之中如此眾多、看起來怕是十?dāng)?shù)倍于天青蛇妖部族人數(shù)的人族，竟然幾乎全是有道行在身的人族修士后，哪怕是以玉霖的定力，也是忍不住心頭一顫，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

    也許起初她還想著會不會是沈石夸大其詞，但走著走著，漸漸地連玉霖自己都已經(jīng)信了。

    人族，真的是已經(jīng)強(qiáng)大到了遠(yuǎn)勝過妖族的地步；人族，只要有一根小指頭就能碾碎她這個小小的部族。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么不公平！

    她平靜的神態(tài)下，心里卻是暗自不甘地呼喊了一聲，一股悲憤之意油然而生?；蛟S也正是因為心情激蕩，所以她都沒注意到和沈石一路走來，慢慢接近了城池里的那座上古傳送法陣。

    “你看?！鄙蚴谒磉呎f道，“那邊就是這城池的中心，那座上古傳送法陣了，從這里過去，就能抵達(dá)鴻蒙主界的天鴻城?！?/br>
    說著，他和之前一樣，神色平靜地向前繼續(xù)走去，看過去離那座法陣已經(jīng)不到數(shù)丈遠(yuǎn)了。

    不知怎么，玉霖忽然心頭一跳，猛地站住腳步，看了沈石一眼，低聲喝了一聲，道：

    “站??！”

    第三百七十六章 劇毒

    玉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急促，其中更是帶了幾分寒意，但沈石卻好像并沒有很在意的樣子，依然保持著前行的步伐向上古傳送法陣走去。

    玉霖的瞳孔微微收縮起來，忽地手臂微動，似乎就要出手。但就在這個時候，前方的沈石忽然轉(zhuǎn)過頭來對她道：“你想殺我？”

    如此直白的問話反而讓玉霖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隨后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走近沈石，壓低了聲音，道：“如果你不耍什么jian詐手段，我當(dāng)然不會對你不利?！?/br>
    沈石凝視著她的眼睛，徐徐道：“我不想跟你回去了?！?/br>
    玉霖臉色冷了下來，道：“你想死嗎？”

    沈石道：“我就是不想死，所以才不跟你回去?！?/br>
    玉霖猛地往前踏了一步，冷笑道：“你大概忘了吧，這上古傳送法陣可不是隨時能啟動的，在它啟動帶你離開這桫欏界之前，你覺得自己能夠從我是手下逃命？”

    沈石用有些奇怪的眼光看了她一眼，平靜地道：“如果你不用青蛇真身血脈神通的話，是殺不了我的，但是如果是在這天晴城里露出真身，那后果是什么，想必你也知道?！?/br>
    玉霖沉默了下來，冷冷地看著他，沒有在再說什么。沈石嘆了一口氣，道：“族長，我對你并無惡意，對青蛇部族也是如此。當(dāng)年在妖界的時候，可以說是青蛇部族救了我，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現(xiàn)在就對你立下重誓，此生決不提起此事，可好？”

    玉霖冷冷地笑了一下，道：“你是要我將整個部族上千條性命安危，都系在你隨口張來所發(fā)的一個誓言上？”說著輕蔑地看著沈石，道，“我雖然不能露出真身，但是你別忘了青涎丹。”

    沈石神情有些黯然，沉默了片刻后，道：“就算是死，我也不想死在那片雨林中，被那些青蛇衛(wèi)分尸殺死，更何況我還記得，以前在妖界的時候，青蛇衛(wèi)里有一小撮人，還有吞食尸骸的惡癖?！?/br>
    玉霖深吸了一口氣，面沉如水，冷冷地道：“總之，你說了這么多，到最后也就一句話罷，這事沒得商量了？”

    沈石斷然搖頭，道：“我不回去了?！?/br>
    兩人對視良久，氣氛僵冷，玉霖眼中寒意越來越深，但沈石眼底也沒有退讓之色，竟是一副寧死也不肯隨她回去的模樣。就在二人對峙的時候，突然在兩人不遠(yuǎn)處的上古傳送法陣中金光猛地升騰而起，法陣啟動了。

    沈石深深地看了玉霖一眼，低聲道：“族長，我發(fā)誓，今生今世決不透露一絲半點天青蛇妖一族的消息，讓你們保守這個秘密安靜地生活在桫欏界中，如違此誓令我不得好死，不入輪回，這樣行了么？”

    玉霖盯著他，一言不發(fā)，兩只明眸之中的蛇瞳緩緩豎立起來，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寒光。

    沈石沒有再說什么，面對著玉霖一步一步向后退去，面上都是小心戒備之色，就這樣一直退到了上古傳送法陣中。在這個過程中，玉霖神色變幻，但一直都沒有有所動作，就那樣站在原地，冷冷地看著沈石的身影。

    上古傳送法陣的金色光輝越來越亮，蒼莽的氣息從天空垂落下來，一切似乎都已經(jīng)到了最后關(guān)頭，沈石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的時候，突然，他看到玉霖的神色猛地一冷，一只右手突然凌空劃下，如利刃劈開面前的野獸，一刀封喉的感覺。

    金光里，人群中，沈石忽然大叫一聲，雙手猛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嚨，面上肌rou瞬間扭曲起來，緊接著便是直接噴出一口鮮血，而血的顏色似乎不再是血紅，而是詭異的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