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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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昂曾說過,自古英豪,大多是借勢而上,所以成事。她要的,只是趁著人多口雜,當眾扇劉崢的臉,再利用言論,叫瑯琊王三曉得,她周氏天驕傾慕于他…… 轉眼,周如水的馬車就行向了岔道的另一頭,直直駛過了秦元劉氏的車隊。最終,停在了那隊毫不起眼的車馬前。 人群中的姑子們,這時都已因夙英的喊話炸開了鍋,她們從未曉得天驕公主竟已到了南城門,更不曉得這怎會有瑯琊王家的三郎!于是,她們也紛紛跟著變了方向,轉頭,越過秦元劉氏車隊,朝小道望來。 眾人只見那喊話的女婢回到車旁挽起了車帷,稍余,帷后便緩緩伸出了一雙纖細白嫩的玉手。緊接著,一個美艷的小姑子踏著木屐,施施然下了車來。她從容地整了整衣袖,環(huán)視四周后,便收回了目光,踏著步子施施然向前走去。隨著她的走動,珠玉環(huán)佩叮鈴作響,每一步,都透著優(yōu)雅,似是華貴樂章。 乍見著她,眾人都驚嘆于她的美麗。一游俠大步擠上前來,瞪大了眼,輕問:“這便是周氏天驕?公子沐笙的唯一親妹?” “然,那仆婢是這般講的!” “妙哉!想周天驕這般稚齡,卻竟有如此風貌,實在美煞人也!” 議論聲一疊接著一疊,眾人紛紛圍了上來,都在感慨: “周公主天驕竟下車了……” “天啦,她竟是周氏天驕!” 周如水心中也是失笑,“前世”,這些人見她去迎下品劉崢,可都是冷言相譏的,可如今,倒來不及笑話她了么? 眾人議論紛紛,周如水卻仿若未聞的,背對著秦元劉氏的車隊,緩緩地,端方優(yōu)雅地走上了前去。小姑子長袍廣袖,腰間細細,施施然立在道中,直截便攔住了王氏馬車的去路。 果然,因她的擋道,御夫急簕住了韁繩,馬車也順勢停了下來。 待馬車穩(wěn)穩(wěn)停在跟前,周如水審視著那厚厚的烏色帷簾,眼眸微垂,堪堪便是一禮,脆生生就道:“周氏天驕傾慕三郎多時,為見郎君,冒昧前來。若得一見,此生足矣。” 天高云淡,太陽艷艷。她的聲音嬌軟溫柔,清脆中又帶著顫抖,直是悅耳極了。 輕風混著正午暖洋洋的余溫,撩動著車上的沙羅,車中人未知是誰,四下皆是靜靜。待她的話音落下,身前的馬車里卻未有半分動靜。一時間,周圍人聲嗡嗡,因周如水這般大的動靜,周圍又有許多原是來等秦元劉崢的姑子郎君也都跟隨著她驅車圍了上來。 也不知是誰先起的頭,先是一聲嗤笑響起,緊接著,便傳來了刺耳的尖哨聲。有好事者笑論道: “這是怎的?天驕公主不是來接秦元劉崢的么?” “天驕公主道那是三郎的馬車嗎?竟是風華絕代的三郎么?” “怕是弄錯了吧……”有個尖臉姑子盯著停在不遠處的秦元劉氏車隊,再回望素樸無華的王氏馬車,蹙眉道:“看那車軸上的族徽確是瑯琊王氏不錯??蛇@馬車之中,坐的怕是瑯琊王府的某位庶子吧!你瞧,這都不及秦元劉崢的車隊威武呢!里頭,怎會有風華絕代的王三郎?” 她這話說的是絕沒有錯的,瑯琊王氏是數一數二的翹楚大族,瑯琊王三更是名滿天下的精貴兒郎。而秦元劉氏不過只是個末等世家,劉崢又是庶子,他的排場,再怎么著也是不能超過瑯琊王府的?。≈芴祢溦f這里頭載著名滿天下的王三郎,可不是太無稽了么?難不成,瑯琊王三的馬車,會比一個末等世家的庶子還不如么? 想至此,眾人紛紛搖頭,全是不信。 更有好事的郎君嬉笑著朝周如水喊話,他道:“公主千歲,您怕是尋錯人了。這里可沒有什么王三郎,但郎君倒多得是!吾在家亦排行老三,千歲可愿瞧上一瞧?” 聞言,好些人嘻嘻笑了起來,夙英卻是氣得直跳腳,她忙上前,想扶著周如水回到馬車里去。笑聲中,周如水卻搖了搖頭,她點漆般的眸子靜靜掃過車軸上的王氏族徽,挺直的背脊紋絲未動,反而又往前邁了半步。 見她這般執(zhí)拗,笑鬧聲更甚了,不少紈绔子弟也有樣學樣地拿周如水打起了趣來。 人群中,卻又有幾名姑子因她的態(tài)度突然止了笑,眼中流露出幾分憐憫來。在她們眼中,周天驕這樣子,實在像那怒其臂以擋車轍的螳螂,可憐,可笑,卻又可敬。 她們中間,傾慕王三郎的姑子不在少數,但真正敢在大庭廣眾下如此行事的,卻幾乎沒有。王三郎太遙遠,對她們是,對貴為公主的周天驕亦然。他不同于毫無依仗的庶子劉崢,權利,富貴,美貌,對他都沒有用。該有的,他生來就有了,他是瑯琊王氏最拔尖的兒郎,?他是天上的煌煌明月,而她們,卻都只是水中的浮萍。 有同樣心思的女郎們有的嘆息,有的搖頭,她們都再不愿意看下去了,只滿腹心事地悻悻退開了去。但即使有人退去了,四面依舊滿是交頭接耳之聲,圍上來的人群也越來越多,他們不時指指周如水,又指指馬車,像是在看天大的笑話。 靜靜守在一旁的夙英眼眶都紅了,見周如水似是打定了主意。她埋下臉,偷偷抹祛了眼角的淚花,她實在不明白,女君此遭到底為甚,竟就這么甘愿地受盡了旁人的白眼! 卻也便在這時,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那毫不起眼的馬車中,竟真有一道清淺溫潤的男音傳出。那聲音溫潤如玉,清淺如午后斜陽。那車中郎君,似是沉吟般地只輕問了一句:“周氏天驕?”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就是動力…… ☆、復為帝姬 第七章(下) 聞聲,所有人都怔住了! 周如水亦是倒抽了一口氣,她嗖地抬起臉來,長長的睫毛頻頻扇動著,心底惶惶如鼓鳴,一鼓作氣,咬唇便應道:“小姑正是周氏天驕?!?/br> 緊接著,馬車中便傳出了一聲輕笑,那笑很淺很暖,不帶絲毫輕浮之意。他道:“小公主,別來無恙?!?/br> 清風徐來,車檐上垂掛的鈴角輕蕩,叮嚀喧嘩中,周如水微微瞇眼,抬眸,便恍然是見到了天上月仙。 她心下一駭,心中狂跳。無需多言,只聽身旁的議論聲,周如水便也曉得,自己竟真誤打誤撞,見著了瑯琊王家的王三郎了! 說來也是好笑,明明王玉溪的親阿弟王子楚就寄養(yǎng)在她身邊,她卻從不曾真正與王玉溪打過交道。便是見,也是次次都同夙英一般,不是隔著屏風向他施禮問好,便是徒留一片衣角,或是只瞅得著他翩然的背影。 于是當眾人夸贊他的風度儀容時,周如水總是笑而置之。在她看來,文治如二兄公子沐笙,武功如先太子洛鶴,都是人中豪杰。便是瑯琊王氏再有俊秀高才,也不會出彩多少。卻如今,只見他一眼,她才知何為高山仰止,這世間丈夫,拔萃如他實在難得! 這時,陽光將樹影斜投在已掛起的帷簾上,只見車中懸明珠與四垂,晝視之如星,夜望之如月。王玉溪慵懶斜靠在車中的白虎軟榻上,他如玉般的素手輕支著額,俊臉柔膚,烏眉靈目,身前的紫色綢衣衣襟稍開,風雅地露出了細長的頸脖和鎖骨。此刻,他的膝上搭著一卷薄薄的簡牘,瑤琴擱置在側,幾上茶盞白汽縱橫繚繞,恍然間,竟讓旁人有些隱約看不清他的臉。 周如水只覺著好像有甚么,正不受她控制地在游走。 如果說,上一刻,周如水的心如荒蕪頹敗的平原。那么此刻,他的臉,他的聲音就好似春風拂過了畫堂,叫她荒蕪的心都開出了朵花兒來。 立在車前,周如水實不知該如何形容這兒郎,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她甚至不敢去細瞧他的臉,也實在是看不清他的臉。而她的脊梁,又因心虛悄悄挺得筆直。 這便是瑯琊王三么?名動天下、聲名顯赫,日后又助夏國國力大盛,雄霸諸國之首的瑯琊王三么? 王玉溪這個名字,前世,她曾反復念叨過多少回?! 在這往后的日子里,她兄長幾次三番請他入仕他都不受,她更因秦元劉家開罪于他。再往后,他常年留住夏地,也不知他與夏國有了怎樣的牽連,最后,他竟不顧聲名,背棄母國,迎娶了夏公主錦端,一心助夏國走上了興盛的道路。 十年后,周國覆亡時,長街當哭,許多人心心念念的都還是他的英名。而如今,陰錯陽差也罷!天可憐見,令她心想事成也罷!他,就這般出現(xiàn)在了她面前!若她能因此得來他的親昧,若他能助夏國大盛,是否也能助周國免于災禍…… 真真是出乎意料,誰能想到,車中人竟然真是瑯琊王三王玉溪!不光周如水沉浸在回憶中怔住了,四面人群也是嘩然。 “這 !竟真是玉溪公子?。 ?/br> “瑯琊王三!” “天邪!這竟真是王三郎!”有圍觀的姑子已受不住哭叫了起來?!叭?!三郎!三郎便是今日回鄴嗎?三郎,你可知見你一面甚難?” “吾今日竟見著了風華蓋世,如妖如月的王家三郎了??!此生足矣!足矣!”旁的姑子更是哭出了聲來。 她們陣陣嘆息,嘆著嘆著,便都瘋了似地朝前涌了來。姑子也罷,郎君也好,一時都似瘋魔了似的,有的跳下馬車,有的甚至推開侍從直往前撲來。 今日這南城門前,因天驕公主這么一鬧,再見瑯琊王三歸鄴,眾人當街相看,算是真的亂了套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曾經和朋友說,我是個特別冷靜的人。可是,當神起解體,我在韓國第一次看見允浩和昌珉一起出現(xiàn)在舞臺上,當他們說著我們是東方神起的時候,當我終于看見我最喜歡的鄭允浩的時候,我叫的像瘋子,哭得像狗。 瑯琊王三是那個時代的偶像,所以,群眾瘋咯! 這一章可以搭配著廣播劇來聽,會很有感覺的。 我覺得王玉溪的聲音配的很帶感。 ☆、復為帝姬 第八章(上) 任周圍喧囂,王玉溪卻波瀾不驚。饒是隔得有些遠,周如水仍是覺得,他從骨子里透著種能讓所有人都放松的閑適、優(yōu)雅和溫柔。 人群漸次不受控制,起先,外圍的眾人擠上前來,因推搡太過,秦元劉家執(zhí)旗的侍從被推倒了幾個。其后,劉氏侍從才跌撞爬起,后頭的人又為睹三郎風采蜂擁而至,他們推打,追趕,有駕著車馬的,有趕著羊車驢車的,如此便全亂了套,四下圍堵全朝著一方,直把整條道都堵上了,方要入城的秦元劉氏車隊也被硬生生擠回了城門外。 雖聽說過‘看殺衛(wèi)玠’這樣的惡事,但周如水真未見過這般的場面。當下,她一張俏臉便被擠得煞白。原還在心下驚嘆車中真是王家三郎!她竟真誤打誤撞遇上風華天下知的王家三郎了?又在想,她若能得到他的青眼便好了。卻這一會,萬般思量在心頭,都化為了云煙。 左右推搡之中,周如水身后的仆從咋眼便被沖散了。她方要回頭,便不知被誰重重一推,竟是臉面朝下,直接往下跌了去。 卻就在此刻,一雙大掌瞬時便捉住了她的胳膊,她愕然瞪大了眼,便見王玉溪一把將她拉上了馬車,在她驚魂未定間,極快地扶著她坐穩(wěn),又扯落了車帷。 車內靜靜,因帷幕的遮擋,隔絕了車外狂奔而來的人潮,阻隔了外頭的紛紛擾擾。 周如水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王玉溪正在看著她,他的眉目如畫,唇色如蜜。見她看來,他微微一笑,悠然的,安撫地說道:“小公主莫懼?!?/br> 他的聲音極是溫柔,他又實在生得極好。面如玉,發(fā)如墨,一襲常服,便已俊若謫仙了。這般看著他,這般與他近距離地處在一處,只見他微微勾起的一抹笑,周如水竟是不自覺地一羞,耳根隱隱發(fā)起了燙。 她從未想過,他被她阻了道路,卻還會對她施以援手。再想著自個不甚好的本意,當下,周如水也不禁有些自慚形愧,這下,她哪敢再繼續(xù)看他,想著,便垂下了眼,廣袖下的手指都絞在了一處。 見周如水一改方才的大膽,與他獨處卻露了怯,王玉溪笑了笑,執(zhí)起膝上簡牘,溫和地繼續(xù)說道:“如此這般,你兄長自會來接你了?!?/br> 如今鬧出了這般大的動靜,自是會驚動宮中的。兄長又是偏護她的,親自前來也不無可能。只是,斗轉之間便能想得這般透徹深遠,被她如此截住了去路,也仍不溫不火,不憤不惱,這份氣度,實是難得! 想著,周如水點了點頭,未幾,又漾出一朵笑來,認真地說道:“多謝三郎?!彼穆曇艉芴鹈?,猶帶稚嫩,卻相當悅耳。 聞言,王玉溪的唇角微微揚起,他極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傾身,替她斟了杯茶。親手將茶遞予她道:“小公主,先喝口茶罷?!?/br> 里頭相敬和睦,外頭,隨著王氏侍衛(wèi)打起瑯琊王氏的家族旗幟,也漸漸止了喧囂。 眾人不敢再狂妄上前,卻仍圍在馬車邊不舍離去。趁著這空檔,夙英一貓腰便從角落里鉆上了前來,小聲在外頭喊了聲:“女君?” 聞聲,周如水側過臉,掀起一角帷簾,低低回應道:“無礙?!?/br> 說著,她的目光卻眺向了遠處因沖撞過甚而摔成一片的秦元劉氏侍從。此刻,秦元劉氏的大旗已如破布般被摔在了地上,人潮毫不留情地在那大旗上踩踏而過,劉崢正青白著一張臉從車內探出了頭來。縱然隔得挺遠,周如水亦能看清他面上的焦躁不甘。 能不焦急惱怒么?等了這么久!盼了這么久!運籌帷幄了這么久!劉崢盼的便是今日能風風光光地入城,叫世人都記住他的風華!他的風光!然而,瑯琊王三一出,他便成了螻蟻了。珠玉在前,誰還會再去看他這個螻蟻? 心思流轉間,周如水突的就心生一計。她轉過臉,顧忌地看了眼身側靜默喝茶的王玉溪,心底雖有愧意,卻仍是咬唇撩起了帷簾,對著車外眾人高聲呵道:“天驕原以為,天下名士,虛懷若谷者甚多,才高如秦元劉崢者,屈指可數。但才高欠德,比之惡徒更甚。王三郎天人之姿,亦是輕車簡行視功名如無物,他秦元劉崢卻招搖至此,可見豎子不足與謀,實乃俗物矣!”一語落地,周如水冷嗤了一聲,便在眾人的驚愕中緩緩放下帷簾。 她這一句話,擲地有聲!堅定有力!可待她才出了一口惡氣,轉過臉來再見王玉溪,便覺自個忽的矮了一截,這不算寬敞的車廂也好似越發(fā)的沉靜了。 畢竟,再不熟識,以旁人對王玉溪的評價,周如水自然也是曉得,自個的這些小聰明小手段是決計逃不過他的眼的。 果然,王玉溪挑了挑眉,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眉心急促地跳動了兩下,未幾,卻未言語,只垂下眼,極淺地勾了勾唇。這神情,就仿佛外界紛擾都與他無干,哪怕他就在她身前,被她明著仗了勢,欺了人,他仍能不露訝色,置身事外。 竟是個猜不透的! 周如水心里打起了鼓,雖知自個是急躁了些,但又實在機不可失。如今再對上王玉溪,就像一腔力氣都撞在了棉花上,直是無處遁形。又擔心此舉會叫他對她定了性,將她認作是個詭詐的。 索性,周如水便直言開了,語氣頗是嬌貴傲慢,也是憨直,她輕呷了口茶,乖覺道:“劉崢此人,曾三番兩次戲耍于我,我不愿饒他?!边@話頗是嬌貴傲慢,也是真真壞在了明處。 這般咬牙切齒,這般發(fā)自肺腑,但到底是個小姑子,又這般的憨直可愛。 聞言,王玉溪果然朝她看來,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眸光深遠淡靜。半晌,一嘆,才悠悠道:“小公主怨氣甚重。”可這般說著,他望著她的目光卻仍舊沒有半分多余的情緒,他興味地盯著她,忽然,又問她道:“小公主,可是幼字兕子?” 作者有話要說: 什么樣的美人才能配得上王玉溪這樣的美人? ☆、復為帝姬 第八章(下) 周如水一怔,只覺自個又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直過了一會,她才頷首應道:“然,我幼時體弱,母親盼我身強體健,便喚我兕子。” “兕在舜葬東,湘水南。乃小獨角犀,其狀如牛,蒼黑,一角?!蓖跤裣獪\然一笑,意有所指地指了指她,才繼續(xù)道,“然,兕子性狡,兇猛壯碩,睚眥必報?!?/br> 這是在說,她是個睚眥必報的姑子了??? 知他所言何意,周如水頓覺局促,只覺身側兒郎清亮的目光似有千斤重,直壓得她險些抬不了頭。 卻就在這時,王玉溪凝望著她,淺彎眉眼,忽然就伸出了手來。他極是溫柔地撫了撫她的發(fā)頂,語重心長地道:“不過小人,何需動怒?”這話,非但沒有指責她,還在關照她的所思所想!